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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北京中医学院招生,从全国194名学生中录取30名本科生,之后再从30名里录取8名读研究生。耿莹出乎所有人预料,全部中选。然而,拿到沉沉的学历本子后,耿莹又有了新计划。“当时中国画研究院成立,全中国最有威望的老艺术家都集中在此。我从小就喜欢画画,我想如果两者兼顾该有多好。”耿莹毛遂自荐,提出给这些“国宝”们当保健医生。这个想法与一心要保护好“国宝”的研究院一拍即合,耿莹的计划又实现了。
“其他保健医生就是早晚把脉,没事儿就不用来了。但我不是,我到他们每个人的合同医院抄病例,给老画家们建立了自己的医疗档案卡。老画家们为了感谢我,就把他们的作品送给我,这些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我不要,我只提出一个条件,要当他们的学生。”
“国画大师李苦禅先生,中国漫画先驱叶浅予先生,都把他们的画拿出来让我临摹。一次见到大师亚明先生,他说:‘丫头,你要学画就把《八十七神仙卷》画10遍。对临,默临,最后背临,这三个阶段你用10次就给我走完。’”随口的一句玩笑,亚明过后早已忘了。然而几年后,当他再来北京开会,一个女人捧着厚厚的几摞画卷来找他。“我摆给他看我画了3年的《八十七神仙卷》,他震撼了,说丫头,你行!”
耿莹当时特别喜欢王叔晖的画,特别是他的工笔人物红楼十二钗。然而,这个一辈子未婚、性格古怪的奇才,总也瞧不上耿莹。“我每次去他家,他都很客气地说,耿莹同志您好,请坐,您自己倒水,我没时间。最后说,行了,我累了,您回去吧。我就这样在他那里坚持站了半年。最后有一天他终于开口:‘你真的要学画?我以为你们高干子弟就是玩票呢。’”耿莹终于征服了她最难攻克的老师。她十分感慨:“我这个出身有时候害死自己。这么几十年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别人有的我不能有。”
耿莹擅长中国人物画,她创作的《听琴》《文姬归汉图》《游园惊梦》等作品,还入选了全国美展。
中国的,才是世界的
耿莹选择去美国打拼时,已近50岁。这样一个年龄大又不会英文的中国女人,很多人都为她能否生存担忧,更别说还要在美国创业了。耿莹却信心十足。“我和他们说,虽然我不认识一个英文,但是你们看着,给我3年的时间,如果3年后我没饿死,我就要在美国横着走,我就是不信这个邪。”
耿莹真的做到了。来到美国的第三年她就拥有了相当于中国六亩的土地,有了自己的54棵果树。“我之后钻进了美国人的生意圈,不像其他中国人,总在中国人的生意圈里打转。我主要和犹太人做生意。”
耿莹也是从摆小摊起家的。“我忠告大家一句,不是平衡别人而是平衡自己。我当时就是跟随走秀公司,摆摊卖淡水珍珠。从国内赊账,自己设计,做项链耳环。我雇不起工人,就请留学生。我自己卖,手舞足蹈地比划,人家看好了,我就赶快给人家安好扣子,包装好。”
耿莹就这样艰难度日,没有朋友,没人交流。“有时候做着做着,我就开车到大山上,雨哗哗地下,我特别压抑,就在山上大喊。谁知道你是耿家大小姐,哭喊完了,第二天接着去摆摊。人家能挣钱,我为什么不能。”
但如果长期安于现状,那就不是耿莹了。熟悉了美国之后,耿莹又开始设计人生。“我发现要在美国发展,就必须混进他们的圈子里。我想起父亲当国防部长时,美国国防部长布朗曾来中国访问,父亲还将我的一幅画送给了他。”凭着这唯一的线索,耿莹给布朗先生写了封信,信中夹有她和父亲的合影,以及那幅画的照片。“我连布朗的具体地址都不清楚,完全是碰运气,不曾想两周后,布朗先生的秘书来电,说布朗先生要接见我。”
就这样,耿莹的摆摊生涯没维持多久,她就以中国画家的名义,进了布朗的俱乐部。“那是一个上流社会的场所,我给很多石油大亨、军火商、社会名流画画。”耿莹的第一张画,是给一个二战时期在捷克斯洛伐克发了战争财的美国人画的。“他说他的前妻对中国很感兴趣,长得也像中国人,是个钢琴家,想让我给她画一幅肖像。”
耿莹并没有提出画画的具体价格。“一周之后,我见到了她的夫人。我在画中给她穿上李清照的衣服,拿着本古书,还配着李清照的诗。”就这样一幅画,让耿莹最终拿到了2.7万美金。“哇,真的发财了!我之后又画了七八张画,有了名气,他们非常喜欢我的作品。”
然而画画,也只是耿莹打进美国圈的第一步。之后她在美国一待就是20年,靠自己的能力和智慧,与在美的各国商人,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这也和爸爸的性格很像,他总是被任命为参谋长之类的职务,每次战役,爸爸和别人的打法总是不同。”
如今,耿家在美国已是四世同堂的大家庭。然而人越老越思乡,耿莹甚至常想起儿时的往事。“小时候喜欢看苏联小说《复活》还有世界名著《红与黑》之类的书,父亲就不高兴,让我收起来,塞给我一本《封神榜》或《西游记》。他说你是中国人,你必须先了解中国的东西,然后再去接触外国的,才有鉴别和比较。”就这样,耿莹带着她的女儿、孙子回到了故土。
耿莹发现,“现在的中国比任何时候都好,国门大开,世界上所有的文化进来了,在中国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包围谁?包围我们的孩子。孩子开始染头发,学嬉皮士,参加偶像秀……美国的垃圾文化,我们很好地继承了;而我们的万里长城,现在只剩下2500公里。用于建筑锁阳城、龙门石窟等等宝贵人文景观的雕刻工艺也已失传……”
70岁的耿莹又重新开始,经过4年的奔波筹备,耿莹的“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终于获得批准。“很多人问我,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还要折腾?命运安排我生在中国,生在耿家。我要对得起我的父亲。我只求能做一个手电筒里的小灯泡,当孩子们有一天发现外国的东西没意思的时候,能找到回家的路。”
责编/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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