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栓柱巡山回来,没有回家,在村头折了个弯儿,气冲冲地朝村支书家走去。人未进屋,栓柱先嚷開了:“我的支书大人,我东山坳种的那些姜一夜之间全被人偷了,你看怎么办吧!”
二喜披了件外衣从屋子里踱出来:“怎么办?待我了解清楚,抓到了偷姜贼轱辘赔你呗!”
栓柱吐了口唾沫说:“屁,等你个二喜了解清楚,咱村的姜恐怕都让贼捋光了。”
按说,被人直接呼叫大名而不叫官名应该生气,但二喜不生气,二喜还是那副慢腔调:“栓柱,信得过我你就等,信不过你就自己找贼去,反正挨偷的又不是我家的姜。”
栓柱翻了个白眼:“好你个二喜,当了个支书就以为你家的姜妥妥的啦?有你急的时候。”
栓柱气咻咻地离开了二喜家。二喜的女人荷花从门帘里探出头来问:“走啦?”
二喜说:“走了。”
天黑透,栓柱提了一包猪头肉和一瓶酒踅进三旦家。三旦正在刮米缸,刮得米缸嚓嚓响。
栓柱说:“三旦,别刮了,就是刮破缸底也刮不下二两米,恁懒样儿,米缸空了也不舍得动弹。”
栓柱一口酒一口肉:“三旦,咱今晚去偷姜!”
三旦握酒盅的手一抖:“哥净说笑话哩!哥家不缺吃不缺穿,偷哪门子偷?”
“哥家的姜昨晚挨人偷了你不知道?二喜那王八蛋爱理不理的,哥的姜挨人偷了哥不去偷还不亏死了?”
“说是这么说,可饿死我也不能去偷。”
“找上你是找个壮胆的,这大山里黑咕隆咚的瘆人,你真不去?”
“真不去。”
“你不去我去。”
栓柱劝不动三旦,把碗用力蹾在桌面上,愤愤地走了。
第二天,二喜也去巡了一趟山。回来二喜对荷花说:“咱家的姜昨晚上也挨人偷了,荷花,你到村口去骂,骂得越毒越好。”
荷花红着脸说:“我打小就没骂过人,那些话我骂不出。”
二喜把荷花往外推:“去吧去吧,能骂几句是几句。”
荷花就来到村口,抬了脸骂:“哪个挨千刀的昨晚偷了我家西山口的姜?有种偷没种承认?不承认娶个婆娘生个孩子没屁眼儿。”
荷花骂完了,捂着嘴往回跑,脸红得像下蛋母鸡头上顶着的红冠子。
桐花觉得稀奇,从厢房里出来,吃惊地说:“哥,我嫂子骂人了咧!”
二喜说:“骂得好骂得好。”
栓柱又提着猪头肉来找三旦了。
三旦嗫嗫嚅嚅地说:“栓柱你恁胆大,支书家的姜你也敢偷?”
栓柱说:“支书有什么了不起,是谁偷的他懂个球。再说,荷花本来是哥的,不是半路也让他截了去吗?哥恨着呢!喂,三旦,今晚哥还去,你去不?瞧你个熊样。”
三旦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就跟哥去一回吧!米缸确实晒太阳了。”
半夜时分,月亮水银一样洒下来,二喜的手机在桌子上可劲儿地跳。二喜拿起来揿开一看,是栓柱发来的信息:“南斗坪。”
二喜扭过头,对角六说:“走吧,捉贼去。”
天亮了,二喜领人把三旦押回家。
二喜问:“三旦,你偷了几回姜?”
三旦说:“就这一回。”
二喜说:“不老实,摔他一回。”
角六闻言,噌噌噌地走向前,抓住三旦的胳膊压在肩膀上,一拱腰,一个前送,三旦就结结实实地砸在硬地上。
二喜、三旦、栓柱、角六、荷花、桐花其实都是哥们儿,小时候一块儿上学。那时候,三旦的爹妈都还在,家境殷实,人又聪明。于是,过完年,大家的缸底都空了,偏偏他家还有许多年糕。年糕好吃啊!黄澄澄脆酥酥香喷喷的。上学时,他娘总是把他的口袋塞得鼓鼓囊囊。问他吃一口,不给,大伙儿就嚷:“摔他一回。”角六像得了圣旨,扑上去就把三旦摔了个结实。三旦挨了摔,只好老老实实地掏出东西见人就分。还有,他爹给他买了一块彩色橡皮擦,大伙儿写错了字,问他借,不给。好啊!放学了回到半路,大家伙儿又嚷:“摔他一回。”角六又像得了圣旨,冲上去又把三旦摔了个仰面朝天。往后,再借,三旦就老实了。当然三旦也有倔的时候,那就是考试,那些应用题真是难啊!谁都做不出来,只有三旦能做出来。好啊!前后左右几双脚轮着踢三旦,要三旦递答案。三旦呢,把试卷捂得紧紧的。少不了,考完试,大伙儿一吼:“摔他一回。”角六撸起袖子又扑了上去。这回,连着摔三次,三旦死都不松口。角六还要再摔,桐花闪着泪花挡了过来:“别摔了,要摔摔我。”桐花是二喜的小妹,二喜是孩子王,二喜见桐花哭了,只好罢手。唉!要不是三旦的爹娘先后患病走了,凭三旦那脑瓜,绝对是读大学的料。
如今,几下子摔下来,三旦全承认了,村子里的姜都是他偷的,不偷就没米下锅了。
二喜问:“偷了咋办?”
三旦答:“赔!”
二喜又问:“拿什么赔?”
三旦吭哧了半天,接不上话。
二喜说:“给你找下了一份活儿,也就是水利局要翻修咱村前面的灌溉渠,你去拌砂浆,挣下钱好还大家。”
半年后,工程完工,三旦握着一沓钱来找二喜,要还账。二喜接过钱,掂了掂,塞回三旦的口袋。
“拿着吧,跟着刘老板去干工程,刘老板说你会做事,是干工程的好料。”
“那乡亲们的钱咋办?”
“放心吧!桐花帮你还上了。”
角六开着车在村口摁着喇叭催,栓柱提着袋子倚着车门张望。二喜家厢房的窗帘掀起一角,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幽幽地追着三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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