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天:穿越羌塘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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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探险队走向茫茫荒原,深入藏北高原上的羌塘无人区腹地,在历时18天的穿越过程中,领略了令人震撼的美景,同时也遭遇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险情……
  
  在西藏阿里地区与那曲地区之间的藏北高原上,有一片广袤空旷的土地,那便是羌塘无人区。这片无人区平均海拔在5000米左右,其北、西、南三面分别被昆仑山等山脉环绕,区内低山、丘陵与湖泊构成了波状起伏的地面,山体连续分布,相对高差一般在200~1000米之间,是我国地势最高的一级台阶,因此被称为“世界屋脊的屋脊”。
  这片洪荒之地苍茫而辽阔,地形地貌奇特,气候复杂,方圆数百里荒无人烟。然而,正是由于远离人类活动,这里才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藏羚羊、野牦牛、西藏棕熊、藏野驴、藏狐、藏雪鸡等100余种野生动物,都在这里生息繁衍。
  冥冥中,我似乎与这片亘古而原始的空旷之地有着某种约定。终于,在2012年4月,我们一行10人由花雕带队,从北向南穿越羌塘无人区。我们的路线大致为:鲸鱼湖→桃湖→向阳湖→岗扎日→多格措仁强措→长湖→多格措仁→令戈措→普若冈日冰川→西藏双湖特别行政区。
  在18天穿越无人区的近400公里的行程中,狂风、暴风雪、深陷泥沼、被横行的野牦牛顶撞、陷车等种种此前没有预料到的突发事件接踵而来,让我们的人生经历了一次非同寻常的洗礼。
  
  1正在恍惚之际,我突然看见一只狐狸从盆地底部慢悠悠地溜达上来,发现我们后也不躲闪,反而悠然自得地继续它的巡游。
  
  从第一天开始,后援车连续两天载着全体队员和20天的物资补给,由阿尔金地区进入无人区,一路深入腹地。
  沿途,阿尔金地区呈现出奇特的地貌和开阔的戈壁,让人真有种置身于月球上的幻觉。不过,阵阵袭来的凛冽的狂风和滴水成冰的严寒气候,先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幸好此时我们穿上了在花土沟购买的军大衣才得以御寒。随着海拔直线上升,队员们先后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而我尤为严重。到达鲸鱼湖时,浮肿、呕吐、牙龈发炎已经把我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第三天出发后,我们沿着鲸鱼湖的一角徒步前行。在残雪覆盖的盐碱地上,不知名的植被干缩成一簇一簇的,让人看不清它们的生命是否还在延续。出发后不久,由于队员们的体能差异,大家只能自由组合,三三两两地分散在荒原之中。队友静雪、孤独和花雕几乎总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遥望着他们的身影,如同蚂蚁一样渺小。
  前面的山坡看似很近,其实很远,好像总也走不到它的跟前。天空阴沉,举目望去,大地荒凉一片,只偶尔稀稀拉拉地点缀着枯黄的草丛。应该是四月的芳菲时节了,但春天的脚步还远远没有来到这里。
  接近下午两点,我们才终于开始攀爬山坡。山坡上,时而是坚硬的冻土,时而是松软的沙石,让人走得十分费劲儿。据GPS显示,这一天徒步的直线距离为17.5公里,尽管路程不短,却是整个穿越过程中最轻松的一天。
  正在恍惚之际,我突然看见一只狐狸从盆地底部慢悠悠地溜达上来,发现我们后也不躲闪,反而悠然自得地继续它的巡游,倒是我们自己停住脚步,生怕惊扰了它。足足有五六分钟,那狐狸都没有离开的意思,直到我们下坡后回望,它才慢条斯理地朝另一个方向小跑而去。
  
  2那横扫而来的风简直是妖风!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仿佛有谁重重地推了我一把,帐篷随即彻底翻转了过来,把我埋在下面。
  
  阴沉的天气持续到第四天。没走多远就开始翻垭口。呼啸的风从没停过,即使把羽绒服始终紧紧地裹在身上,也感觉不到有多暖和。我感觉状态很糟糕,每走三四十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风夹杂着雪珠横扫过来,打在脸上很疼,尽管把冲锋衣和羽绒服的帽子都戴上了,但感觉还是冷飕飕的。雪越下越大,能见度越来越低,随着夏花和孤独超过自己,我的脚步愈发踉跄,速度缓慢到了极点。队友孤独发现我的状况很糟,决定汇合夏花、鱼姐、天神等队友,找个背风处就地休息,用对讲机联系车辆救援。等坐下时,我已经有点混沌了,迷糊地听到大伙在核对食品、饮用水数量,这是户外自救的第一反应。为确保不失温,夏花、鱼姐和我挤在一起取暖,一张救生毯挡住暴风雪的侵袭。队友还不时呼唤我的名字或跟我说话,生怕我睡过去。终于,我听见司机胖哥那亲切的声音,他那双有力的手将我搀进车里。因此在第五天,花雕决定让我和夏花随车休息一天。
  在高海拔地区连续行进,让人劳累不堪,使得全队在第六天进行休整。营地设在一个小峡谷里,如同扎在风口上一般——那横扫而来的风简直是妖风!下午,我在帐篷里刚从美梦中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仿佛有谁重重地推了我一把,帐篷随即彻底翻转了过来,把我埋在下面。我费了半天劲儿,才摸到帐篷门的拉链,扯开来呼救,等鲍刚、九妞、梦驴把我拉出帐篷后,一检查才发现帐杆全部折断了!
  休整一天后,次日我们来到了“围山湖”。所谓“围山湖”,就是湖围着山,山挨着湖的地带。一整天,我们都反复地穿越冻结的湖面,攀上山坡,下坡后再穿过冻结的湖面……在海拔5000米左右的高原上,不断重复这种上、下的过程,实在不是件趣事。
  在冰上面行走,偶尔一两次还觉得新鲜好玩,不时还可以滑冰,但时间一长就吃不消了。我们必须用力地把登山杖拄在冰上寻找支撑点,否则容易失去平衡而摔个仰八叉。冰上偶尔还有积雪,在雪里行走很费力,沿着队友的脚印才走出不远,便脚底一滑,惊出一身冷汗来。如此这般没完没了,体力消耗得很快。
  下午4点多,我们终于走出了“围山湖”,顺着车辙印下到峡谷时,花雕、静雪、天神、鱼姐等人却已不见踪影。梦驴和九妞等到我和孤独后继续向前,我落在队伍最后,好在孤独押队,耐心地陪我耗着。
  天气暗下来,气温骤降。好不容易穿出峡谷,一看GPS,显示距离营地的直线距离还有7公里多,起码还要3个小时才能赶到。此时天空飘起了雪花,风像刀子一般猛烈地刮着,孤独侦查了半天,也没找到车辙印和同伴们留下的脚印。如果要走捷径,就必须翻越一个高坡。可是我已几近崩溃,就说:“我不想走了,不要走了”。一瞬间,孤独呆住了,愣了一小会后,轻声细语地宽慰我要有信心,可不管怎么哄,我就是不肯抬脚走。约定用对讲机通话的时间到了,孤独无奈,再次请求车辆救援。当司机李哥开车接到我时,我已经冻得缩成一团,然妞赶紧递上加了葡萄糖的热水,我一口气喝下去,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3我们还没坐稳,那头野牦牛便开始发飙,撒开四蹄朝着队伍横冲了过来,最前面的队友避开了锋芒,但后面的一个队友躲避不及,一下子就被撞翻在地。
  
  第八天又是上坡。走了不到一小时,我感觉自己的体能已是强弩之末。花雕和静雪带着我向车辙印方向靠拢,远远看见车开来,便连忙挥手示意。就这样,我结束徒步,随车前行。
  中午时分,在色彩单一的群山间,突然显现出一个洁白的圆锥形山体,它孤傲地伫立着,头上弥漫着圣洁的光环。我、夏花、鱼姐、孤独凝望良久,开始拍照,其实相机根本无法真实地记录它的神采,唯有心灵才铭记得住。司机告诉我们,那就是岗扎日。
  在第九天的行进途中,我们看到雪地里躺着一具野牦牛尸体,被啃噬得只剩空骨架,便不禁感叹起来:在这荒原中,生命优胜劣汰的法则演绎得多么真实和残酷。还没感叹完,一大群野驴就在不远处撒开四蹄,欢腾地追逐着、嬉戏着,扬起漫天灰尘。在这片鲜有人打扰的乐土上,它们才是真正的主人。但随着羌塘逐渐为人熟悉,进入无人区的人越来越多,如果人类不注意保护生态,不加强自律,真不知这样的场景还会持续多久。
  队伍到达多格措仁强措时,已是第十天了。这个狭长的湖在冰层下静静流淌,会让人误以为它是一条河。3辆车准备横渡:李哥开道,鲍刚居中,胖哥殿后。李哥选择了较为狭窄的一处,打算从冰面上开过去,才开了几米,就听见“哐当”一声,冰层承受不住车的重量而破裂了,车头一下陷进了湖水,好在李哥反应及时,只几秒钟的时间,他就马上换挡加油门,“轰”地一声冲到了岸上。鲍刚拐向另一处过湖,开到湖中心后车轮打滑,只见冰屑四溅,车子挣扎了几下,竟然歪歪斜斜地安然度过了危机。可是,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没完全放下来,又提了上去:胖哥沿着鲍刚的车辙过湖,不料一下子就卡死在湖中间。无论怎么换挡都无济于事,已经渡过去的鲍刚只能将车倒回到断裂冰层最安全的边缘,把拖绳扔过来拖车。一次、两次、三次,而车子却只在原地打滑,突然听得“嘭”的一声,挂钩终于断了,拖车以失败告终。
  此时,对岸的李哥示意,让胖哥开车从相隔十几米的较宽的湖面过去,但大伙心里都没底,没想到胖哥一加油门,车子居然无惊无险地冲上岸去。汇合后一检查,3辆车全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李哥的车最惨,前保险杠被坚硬的冰活生生地撞掉了,变成“没脸”的车。
  好天气在第十一天降临。太阳终于出来了,天空一下子变得通透湛蓝。由于这一天的路程最长,队伍在上午9点半就出发了。翻上一个山脊,只见一大群野牦牛在500米开外安静地吃草,似乎对我们的到来毫不在意,于是大家决定原地休息。可就在这时,谁都没注意到半山腰游荡着一头单身的成年野牦牛,而单身的野牦牛往往是受到了群体的排挤而离群的,最富于攻击性。我们刚把包放下,还没坐稳,那头野牦牛便开始发飙,撒开四蹄朝着队伍横冲了过来。站在最前面的队友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避开了锋芒,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嘭”地一声闷响,后面的一个队友躲避不及,一下子就被撞翻在地。等大伙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观察了一阵,所幸他并无大碍,没有骨折和内脏出血的迹象,大家才继续前进。
  
  4好不容易从泥淖中抢救出登山杖和鞋,低头一看,却发现泥淖已没过小腿,快到膝盖了,而且双腿还在不停地下陷,吓得我连忙拔腿……
  
  第十二天的天气好得出奇,阳光灿烂。经过在车上4天的休整,我有了足够缓冲期,完全适应了高海拔,也恢复了体力,于是重新开始徒步。一整天仍旧是不停地爬坡,没有了暴风雪,心情自然就放松了很多。突然,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弯腰拾起仔细一看,原来是水晶石!奇特的地方!是几千年前火山爆发时从地层下面被带出来的?我边走边低头寻找、捡拾,如孩子一般欢喜。
  很多时候,你越想走捷径,就越到达不了目的地,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第十三天。当时我和花雕、梦驴结组,在蓝天白云下走得很轻松,刚爬上山脊,五六只藏羚羊从七八米之外突然跳进我的视线,我愣神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掏相机,可是藏羚羊早已梦幻一般地从身侧跃过山脊,下坡去了。
  下到一个盆地,按照GPS显示的方向,我们应该翻越对面的垭口,结果走到一半,却发现有条河挡在山坡前。要退回的话,不仅路远,还要重新翻坡,我心里实在不愿意。目测了一下河水,似乎不太深,经过商量,我们怀着侥幸的心理决定试着过河。可是谁都没料到,越靠近河水,脚下的泥越松软,一脚踩下去,半天才能拔出来,而且那泥巴很黏,甩也甩不掉,没走几步,鞋子就成了笨重的泥坨。我好不容易才走到水边,但两只裤管已经粘满了泥,狼狈不堪。花雕和梦驴在我前面的一小块地面上脱鞋,就在花雕试水的时候,我发现所有放在地上的东西都在下沉。一阵忙乎,才把陷进泥沼的登山杖捞起来,鞋子又快沉下去了。好不容易抢救出的登山杖和鞋,用双手拎着,低头一看,却发现泥淖已没过小腿,快到膝盖了,而且双腿还在不停地下陷,吓得我连忙拔腿。
  经过测试,结果发现河水太深,必须原路返回。于是3个泥人踩着此前的脚印,东倒西歪地退回去,一路上听见花雕不停地叨咕:到哪里找地方穿鞋呢?我不禁哈哈大笑,打趣地说:“多少天没洗脚了,用泥巴搓搓也很保健啊!”
  这一阵折腾浪费了两小时,到达营地时,已近晚上8点,然妞一个劲儿地说:“哎呀,你们没看见有野牦牛都陷进去了啊!你们也真够大胆的!”
  
  5一片白茫茫的积雪掩盖了所有沟壑,坑洼,让车辆行进艰难起来。车辆不停地打滑,卡在雪坑里,拖车成了家常便饭。
  
  第十四天,我们穿越在沙丘、火山石堆以及山丘间,有一种仿佛远离地球的飘逸感。过河时无意回头一望,云层间突然显现出了海市蜃楼的幻景,蔚为壮观。
  次日凌晨3点,我就被雪珠拍打帐篷的声音吵醒了,又一场暴风雪袭来。自从进入无人区以来,我都记不清下过多少场雪了,真怀疑这里的时间永远停止在冬季。
  早上钻出帐篷,一片白茫茫的积雪掩盖了所有沟壑,坑洼,让车辆行进艰难起来。车辆不停地打滑,卡在雪坑里,拖车成了家常便饭,往往费了好几小时,还前进不到几公里,更多的时候只能在山脊上兜着圈子反复找路。到了下午3点,眼见无望到达预期营地,李哥做出了就地扎营的决定,用对讲机联系徒步的队员,告知临时营地的坐标点。
  次日一大早起来,天气阴沉,迷雾笼罩,能见度不足10米,稀薄的阳光就像挂在老天爷嘴角上的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我们没有办法开拔,只得原地等待。直到下午1点多,天空才云开雾散,为了加快行进速度,全部队员随车。
  而在第十七天,老天爷像开玩笑似的,让我们与普若刚日冰川捉迷藏,距离越兜越远,车队一直在茫茫雪域里找路、徘徊。在下到河谷的途中,连续两次遭遇了严重陷车,用绞盘压根儿不能把车拖出来。铲雪、铺石、垫木板,各种办法统统都用上了,在这样的辅助下,再用两辆车将遭陷的车从深坑中拖出来。这一天几乎都耗在陷车、拖车、绕路上面,队员们也被折磨得几近抓狂了。几经周折后,我们才终于在距离普若刚日冰川16公里的一道山脊上扎营。
  
  6进入普若冈日冰川的腹地,置身于一个寂静无声的冰雪世界,真空般纯净,冰川的年轮将过往的时间冻结成一条条柔美的曲线。
  
  第十八天,期盼了多少天的普若冈日冰川,就赫然耸立在山那边。
  从山脊上踩着没及小腿的厚雪下到平地,沿着河谷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地面不是碎石就是积雪,走得膝盖疼痛。越靠近冰川,就越感到寒意扑面而来,旁边的岩壁开始出现长长的冰棱。
  中午进入冰川腹地,置身于一个寂静无声的冰雪世界,真空般纯净,在这里,我们不过是冒然的闯入者。冰川的年轮将过往的时间冻结成一条条柔美的曲线,大自然是最神奇的创造者,将各种地貌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宛若天作之合。除了赞叹,我还能说出什么呢?此情此景,用任何语言来描绘都是苍白的。风静止了,时间也仿佛静止了,偶尔有融水滴落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膜,所有的尘世浮华全被隔绝在遥远之外,顷刻间,内心无比安宁,真舍不得离去,但又必须离去,普若冈日,我们来过……
  返程时已是下午两点多,暴风雪再次裹挟着乌云席卷而来,我们顶着风,吃力地朝着河谷外走去。到了河谷口,能见度更低了,我浑身披满雪花,埋头踩着队友的脚印缓慢地爬升,不管这个坡有多高,上到顶还有多远,我都再也没有怯懦和放弃。5点多,我们终于翻上山脊,我在风雪中朝着队友们挥手,为自己这次穿越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次日,我们终于顺利走出了无人区。地平线出现在眼里,群山隐退至身后,回望羌塘,我想到的只有一个词: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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