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深处,寻找灵魂皈依的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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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夏文明,从有第一人发声起,就开始如溪水长流,源源不断,并在潺潺湲湲的过程中,渐渐汇聚各种学术,各种观点,如万溪归海,大江东去,最终浩浩荡荡,一路向东。
  而这种文化的核心,是儒道释。但是,儒道释的融合,有着一个先后顺序,有着一个逐渐融入的过程,而非一拥而入。
  佛入中国之前,中国哲学以儒、道为主。儒让人积极进取,道让人恬淡退让;儒让人皈依社会,道让人保持个性。儒让人拿得起,道让人看得开。
  两者既相互补救又相互对抗,一时难分高下,双峰对峙。这时,释介入,在拿得起和看得开之外,做了中和,告诉世人,还要能放得下。
  中国士人将三者合为一体,称为儒道释人格。儒道释人格的出现,让中国文人既有进取之心,又有恬淡之意,更有清静之想。它让中国文人公务之余,回归柴扉,独坐幽篁,弹琴长啸,行到山尽头,坐看云起时。它让中国文人既有济世之志,如高山之石;又有精神操守,潇洒如云;更有洁净之心,如莲花映水,碧叶田田。
  这种文化人格,不是哪一个帝王有意提倡的,是文化人长期在生活中,在江湖波折中慢慢领悟的,慢慢融会贯通的。随之,这种文化人格就随着诗歌,随着飞扬的翰墨,随着竖行文字,慢慢地沁入到每一个人的血脉中,流淌在他们的血管里,以至于他们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无论走向海岛异乡,这种文化都牵绊着自己,都润泽着自己,让自己知道,自己根在哪儿,血脉在哪儿,故园在哪儿。这,就是一种文化的认同。
  五千年的华夏民族,分裂的时间极短,统一则是大势所趋,这是因为,文化上,儒道释人格早已深入人心,内化成他们的精神和认同,外化成他们的习俗和生活。也是儒道释文化,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分不开的,是同一个种族的。
  这,就是文化向心力。
  这,也叫文化认同感。
  当然,因为时代不同,王朝提倡的主次不同,儒道释中,孰轻孰重,孰主孰次,会有所偏向,有所倚重。但是,想彻底抛弃三者中的一种,几乎不可能,也是几乎没有过的。
  大理王朝,也是如此。
  1
  一个王朝的建立,一代君主和二代君主是极为重要的。一代君主将决定国家的制度、国家的走向。二代君主呢,则是将这种制度和走向很好地发扬光大,使其变得牢实稳固,不可撼动。当然,在执行的过程中,做为二代君主,还有一种选择的过程,好的留下,发扬光大;坏的丢弃,扔入垃圾堆。
  大理国建国过程,就是这样的。可以说,段思平完成了第一代君主的使命,而第二代的使命,不是由段思英完成的,他也不可能完成,一个生于深宫,长于女子之手的人,是很难完成这样的使命的。于是,这个任务,也就落在了他的叔叔段思良的手中。
  可惜,由于文字缺乏,我们很难见到段思良的政绩和言论。但是,从大理国三百年推行的政策,以及当时发展的旅程,我们是可以推想出他是如何殚精竭虑地推行制度的。
  他,最终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走向岁月深处。
  这样说,并不等于否认后来国君的作用。
  后来的君主,不但起着作用,而且起着很大的作用。在大理国,段思良的儿子段思聪和孙子段素顺,就起着这样承前启后的作用。
  可以这样说,段思平统一了大理,让这片土地得于一统,消除了烽烟刀兵;段思良则在政治制度上,进行了弥补,使其更趋完善。而段思聪和段素顺要完成的,则是文化上的一统,让大理走向翰墨飞扬的时代,走向温文尔雅的时代,不再如南诏时期那样飞马扬刀,来去驰骋。也是在这时,大理国的文化,就已经和中原文化,踏上了同一节拍,奏出同一乐音。大理国这片土地,包括南诏,及其后来的几代王朝,时间长达五、六百年。在长达几百年的历史中,其内心都一直对中原文明存在着一种向往,一种依附心理。这,都是因为华夏固有文明的吸引力。
  顺之者,可得人心,向前发展。
  逆之者,将被时代所抛弃,被历史唾弃。
  文化的一统,其力量有时远远胜过经济的,胜过军事的。其作用,真的是不可小觑。
  段思聪和段素顺的聪明处,就是顺应了文化的回归,也使得大理国在文化上与中原达到一统。
  在这种文化的涵润下,大理国一直保持着一种稳定,一种繁荣昌盛。这片土地上的人,青袍飞扬,长袖飘飘,援笔为诗,能写出“松鸣天籁玉珊珊,万象常应护此山。一局仙棋苍石烂,数声常笑白云间”的句子;能吟出“年深寺废无人住,满谷西风栗叶黄”的山水风景;能歌出“夕阳欲下山尤好,深谷无人不可留”的禅意弥漫的句子。其诗文字清新,犹如草尖露珠;笔意流畅,犹如山涧清流,一挂直下。
  有人说,此诗作于南诏时期。也有人说,此诗作于大理国时期。但是,我更倾向后者。南诏时,和大唐对抗时间很长,其间杀伐攻取,戈矛相对,时间很长。对抗,有时不只是军事上的,也有经济上的,更有着文化上的。这样成熟的诗歌,这样圆润的字句,不可能在当时产生,只有到了大理国,由于他们一直对中原文化的向往之情,自然而然,诗歌就学习着中原的笔法,字句流畅,犹如蝉鸣;平仄高低,如行山道;意境优美,犹如一幅写意画一般。
  另外,当时大理商人李观音的一联“言音未会意相和,远隔江山万里多”,今天看来,也是很得中原送别诗的深味的,很有“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意境的,当然,语言有点太直白了。须知,这是一个商人的诗,不是书斋文人的,由此可见,大理国的文化,当时已经达到了何种地步。
  在那个时代,在宋朝清词响彻文坛,在歌儿舞女唇間清亮吐出的时候;在宋人捋须低吟诗句的时候,在文人泛舟游于赤壁的时候。在大理国,一轮文化的月亮,也清亮如水,照在这一片土地上,照在这儿的山间、古寺、瓦屋间。这儿的人一如宋人一般,举杯望月,高歌词句,抒怀表意,字句清韵。
  这样的成果,是段思聪和段素顺在文化建设上的功劳。
  2
  段思聪继位是951年,也就是在这一年,在中原土地上,经过一番铁血拼杀,五代的最后一个王朝建立,这个王朝,就是后周。   后周的三代君主中,第三任为柴宗训,登基时七岁,当皇帝不足半年,皇位就让赵匡胤夺去了,所以在实际执政上做不得数。真正算来,应是周太祖和周世宗两任。这两任皇帝,在五代都是很闻名的,也都是很出色的。太祖出身行伍,久历磨难,知民间疾苦,知百姓喜怒,当政之后,力行革新,用范文澜先生的话说:“对沙陀人的野蛮性政治开始进行改革,使呻吟在战乱暴政下的民众感到有些希望了。”而更给乱世以希望的,则是他的继承人周世宗。
  世宗出身民间,深知战乱给百姓造成的痛苦,给社会带来的危害,因此,他上任之后,提出“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宏伟目标。他极具担当之心,勇于进取,“区区五、六年间,取秦陇,平淮右,复三关,威武之声震慑夷夏,而方内延儒学文章之士,考制度、修《通礼》、定《正乐》、议《刑统》,其制作之法皆可施于后世。其为人明达英果,论议伟然”,他对外征战,开始着手统一中原,收复失地;对内制定制度,为着一个即将到来的盛世做着文化铺垫,做着礼乐准备。他,也被称为五代第一明君。
  几乎在周世宗开始一统中原时,大理国的第三任国君段思聪,也准备开始他的军事行动,兵指蜀地,发动战争。
  当时,后蜀高祖孟知祥已死,继承人是孟昶。
  孟昶这人,真的不好定论,说他昏聩吧,可又清明,能写出“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人父母,罔不仁慈。特为尔戒,体朕深思”的句子,告诉官员,拿着百姓给予的俸禄,就应该为百姓办事,千万别贪婪,别蠹民。他在任打击贪官,毫不手软,治国仁慈,“性复仁慈柔怀,每决死刑,多所矜减”,很得百姓爱戴。因此,投降后,他被宋军押送汴梁离开蜀地时,“自二江至眉州,万民拥道,痛哭恸绝者凡数百人,后主亦掩而泣”。对于蜀国的灭亡,宋太祖的结论,是孟昶生活奢侈,其国不亡,更待何时?
  其实,蜀国灭亡,不是孟昶的生活奢侈,而是他用人不当。
  他最相信的将军名叫王昭远,是个有名无实的家伙。这人不自量力,自比诸葛亮,常常有六出祁山、躬耕渭水的志向。孟昶也十分信任他,等到宋军打来,派他带兵,对抗宋军。王昭远手持铁如意,潇洒飘逸地坐着车子,豪气冲天道:“吾此行何止克敌,当领此二三万雕面恶少儿,取中原如反掌耳。”结果大败,王昭远让宋军活捉,蜀国也随之灭亡。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
  孟昶登基之后,所用非人,他自己不知道,可是段思聪却知道,“時蜀王孟昶不理国事,日务奢纵,委任非人,大理觇知之,欲乘衅攻蜀”。一个“觇”字,说明大理国随时都注意着中原的情况,表面上,已经将自己和中原隔离开,不相往来,可是,暗地里,却时时派出间谍,悄悄在打听着中原王朝的消息,也包括周边小王国的消息。
  他准备出手,对后蜀亮剑,展露武功,这是大理国建国后第一次有想法,也是直至国灭唯一的一次。
  他的这个想法刚端出来,马上被人站出来拦住了。
  这个拦住的人,不再是董伽罗。
  从段思平建国起,董伽罗就担任着相国,执掌着朝政,算得出将入相的人物。段思英登基后,做事出格,“董伽罗极谏”,估计那时董伽罗仍在相国任上,执掌朝政。因为,段思英任国君不足一年,不可能一登基,就马上拿元老功臣开刀,让董伽罗回家养老的。
  段思良能当上国君,发号施令,是和董伽罗强强联手才实现的。那么,相国之职,大概仍是董伽罗的。不然,他用什么奖励董伽罗,难不成让董伽罗当国君?
  可是,在段思聪准备对后蜀用兵时,不见董伽罗出面,估计他已经回家养老,或者已经离世了。此时出面的,也非董氏家族人,而是高氏大臣。史书道:“高侯不可,言蒙诏强盛时,与吐蕃连兵,尚不能侵夺巴蜀,卒以黩武酿内变,宗社不保。”这儿的高侯,是高方高岳侯的后人。由此可见,高氏家族进入朝廷的权力中心,开始执掌朝政,当是在段思聪时代,就已经开始了。
  高相国劝段思聪,别介啊,国君。
  接着,他用南诏做对比,告诉段思聪,战争不如和平好,当年的南诏,够厉害的吧,仗着自己的刀锋锐利,所向无敌,再背靠吐蕃,强强联手,对大唐展开连续性进攻,最终,蜀地没有夺到手,自己力量反而受损,白白便宜了郑买嗣,杀了蒙氏八百多人,将君位夺去,建立了大长和国。
  然后,高相国又联系到中原后周的形势,告诉段思聪,此时周世宗已经登基,铺张扬厉,长鞭横扫,天下震动,统一寰宇,已成定局,“今闻周主英明,削平僣乱,孟蜀必为所并。吾国第当修葺城堡,练兵养民,以观时变,何必劳师远征,启衅召祸”。高相国的办法是,千万别卷进中原统一战争中去,否则,进去容易退出难。我们咋办,赶紧修筑营垒、城郭,训练士兵,守着我们的领土,别让世宗也给夺去了。
  段思聪听了高大臣的建议,连连说有道理,“从其言,不敢入犯”,就停止了自己内心渴望的那次壮举。
  他能如此纳谏如流,毫不反驳,至少说明两件事:第一,这个国君,不是南诏蒙世隆那样的国君,刚愎自用。如果那样,大理国将会如南诏一样,陷入长期的战争当中,难以自拔。因为,当时的后蜀也不容小觑,仍处于上升时期。“雄武军节度使何建以秦、成、阶三州附于蜀,昶因遣孙汉韶攻下凤州”,这些事都是孟昶登基后发生的。后蜀此时的地盘,与王建建立的前蜀等同,其力量亦等同。当年,王建能杀得大长和国郑仁旻“兵大败,溺水使者万余人”,奔逃归去。今日的后蜀,估计也会做到。即使退一步讲,双方打成平手,对大理国来说,也是得不償失的。因为,两虎相斗,最终得益的,绝对是中原的后周。周世宗那么精明的人,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届时趁势出兵,灭掉后蜀。大理国呢,也精疲力竭,只能伸着脖子,看着对方将自己打伤的猎物拖走,而不敢有丝毫的怨言。甚至,后周还有可能趁势进军,灭掉大理国。
  另一个方面说明,高氏家族此时在大理朝廷是很有发言权的。而且,高氏的意见,还是很受大理国君重视的,一说即听。
  此时,董氏已经退出权力中心,已经边缘化。   此时,高氏已进入政权枢纽,有着一言九鼎的分量了。
  高相国向段思聪的这个建议,后来,被历代大理国君和大理国相所遵从,一直坚持了三百多年。三百年中,他们谈佛论道,他们吟诗作赋。百姓则耕地纺线,参禅拜佛,或坐在芭蕉细雨的窗下,无声读书。至于刀兵,至于烽烟,很少进入他们的思维里。
  这些,都是和平外交之福,是执政者制度正确的结果。
  3
  唐太宗曾经说过:“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对大理国而言,南诏,始终是他们的一面镜子,是他们的借鉴。南诏当年的战斗力,还有和吐蕃组成联军时,那种铁马秋风横扫一切的气势,一直在他们的议论中出现。
  一方面,时间上南诏离他们不远,甚至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段思平祖上,就是南诏的将军,“世为南诏蒙氏将”。南诏曾有的强大,还有当年的辉煌,一定在百姓间流传,对他们耳濡目染,有着很大的影响。
  但是,另一方面,南诏留给大理国君臣的教训,也是极为深刻的。这个国家,曾经刀剑锋利、战马嘶鸣、战力无匹,“修文习武,官设百司,列尊余卑,位分九等。阐三教,宾四门。阴阳序而日月僭,赏罚明而奸邪屏迹”,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国家啊。他们长戈横扫,曾让青藏高原走下的吐蕃健儿旗靡辙乱、丢盔弃甲,被南诏大军“克城七,焚堡百五十所,斩首万级,获铠械十五万”,从此,吐蕃的强盛成为明日黄花,成为一个历史的神话,一去不复返了。可是,最终由于好战,这个王朝却灭亡了,而且亡国之痛,惨绝人寰,让人谈起,不寒而栗。
  他们暗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最终,他们得出结论,南诏王国不該和中原王朝进行沙场血拼,以他们的话说,就是穷兵黩武,从而,严重消耗了自己的力量,给内部的野心家制造了机会。
  前行者血淋淋的脚印,还没有被时间的风沙掩盖,还没有风干。蒙氏王族临死的哭号声,还在天边回荡着,缭绕不散。
  他们得引以为鉴,不能重蹈覆辙,再上演一幕悲剧。
  于是,他们从此采取文治,没人侵略自己,自己也绝对不侵略别的国家。
  他们止戈息武,和中原一直和平相处。这种制度,这种做法,和后来的宋朝异曲同工,方向相同,结果也相同。也正是因为这样,两国长达三百年左右并存,从未发生战斗,更别说战争了,至于小小的摩擦,甚至都很少见。这,在五千年的竹青汉简上,是极为少见的,也是极为温馨的。不只是和中原如此,和周边的国家,大理国也是这样的。这点,也和宋朝相似。
  段思聪在位十七年,比他前面三位国君在位时间总和还多。从后来大理的平稳发展可见,他算得守成之主,在位期间,从未点燃烽烟,发动战争,大概确是如高侯的建议那样,积极做着“修葺城堡,练兵养民,以观时变”的举动。
  他登基八年后,即960年,中原王朝发生了一件大事,是年的正月初二,后周的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赵匡胤,带兵去抵御辽国进攻,到了陈桥驿,驻扎下来,不走了。是夜,士兵串联,奉赵匡胤为天子,“诸校露刃列于庭,曰:‘诸军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未及对,有以黄衣加太祖身,众皆罗拜,呼万岁,即掖太祖乘马”。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陈桥兵变。
  赵匡胤走马回京,夺取后周皇位,建立了宋朝。
  对于这件事,段思聪也一定是知道的,从前面侦查孟昶的信息可知,他在内地,一定派有很多间谍,消息随时都会传达到他的耳朵里。他面对这样的情景,没有什么具体行动。他显然还想走走看看,看这个王朝是否值得自己去归附,值得自己去联络,别自己这儿刚上表章,对方就也烟消云散,半入江风半入云了。
  965年,宋军五万人马,以大将王全斌为统帅,兵分两路,直指蜀地,旗帜招展,风驰电掣,“甲戌,王全斌克剑门,斩首万余级,擒蜀枢密使王昭远、泽州节度赵崇韬。乙亥,诏瘗征蜀战死士卒,被伤者给缯帛。壬午,全斌取利州。乙酉,蜀主孟昶降”,其进军速度之快,出兵、攻取、受降,前后“才六十六日,凡得州四十六,县二百四十,户五十三万四千二十九”,后蜀几乎眨眼间就消失了,成为历史上的一个名词。
  这,对段思聪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也产生了极大的威慑。
  他和朝臣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试探一下宋朝的态度,看大宋接下来究竟准备怎么办,便于自己采取对策。于是,他千里迢迢派人送去一封信,交给宋太祖,希望能和宋朝通好。使者,不是以大理国君的名义派出的,而是由大理国建昌城官员派出的人,即史书上说,“黎州递到云南牒,称大理国建昌城演习爽贺平蜀之意”。建昌城的官员,没有得到段思聪的属意,是绝对不敢这样做的,他也没有那个权力这样做。
  到了开宝元年,即968年,建昌城的官员,再次派出使者,千里迢迢来到汴京,上书宋太祖,“云欲通好”,希望和大宋朝结好。
  宋太祖呢,竟然态度很奇怪,将这件事情放在那儿,来了一个冷处理,不闻不问,让段思聪心中很是忐忑,寝食不安。
  他一定在猜测,宋朝这样,究竟是想怎么样?下一步想干什么?
  宋太祖的态度,更是给历史留下了诸多的猜疑,也留下了无穷的说法,以至于大家众说纷纭。
  4
  在有关段思平、段思良的文字叙述里,笔者认为,段思平有点和宋太祖相似,百折不挠,馁而不折,武事之功,大于文治。段思良呢,和宋太宗有些相似,文治之功,大于武事。
  其实,细说起来,大理国和宋朝相似的地方,远远不止这些。
  两国的皇位,都是在两位开国君主的后代中交替出现。宋朝帝位,在太祖和太宗子孙间轮流。大理国帝位,则在段思平和段思良子孙间交替。
  其次,两国都被分为前后两部分。宋朝分为北宋、南宋两个阶段,前后时间,大致相同。大理国也分前理、后理两个阶段,时间上也大致相同。
  最为相似的是,两国都以和平闻名,而不以武功著世,都显得温文尔雅,极具人性化。宋朝对外彰显军力,远不如唐朝。可是,宋朝的文章、书法,甚至品茶,都可以和唐朝双峰对峙,不相上下。在经济建设上,宋朝更高过唐朝,从而出现了《清明上河图》里的世界,出现了柳永笔下的“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的市井生活;出现了李清照词里的“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的盛景。   大理国也是如此,放弃战伐,注重生产,尤其注重商业。有个数字可以看出,其商业发达,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滇地生产良马,骨骼劲健,追风赶月,和交趾李氏王朝的一个州进行马匹贸易,日进斗金,甚至连李氏王朝开国皇帝太祖李公蕴也嫉妒眼红,于是,悄悄派人蒙面抢劫,“使人执之,获马万余匹”。万余匹战马,仅仅是和交趾的一个州郡的交易量,由此可见,其年贸易额是很大的,甚至是惊人的。大理国鼓励买卖,“大理西门外教场,每年三月十四、十五、十六三日为大街子,百货俱集,结茅如阛阓”。街子,也就是集市。大集市一月三天,至于小集市,“逢二、五、八日聚于各市”,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因此,两国以建设本国为主,从不置喙他国之事。
  宋朝,从太祖朝起,这种治国特征,就已经清晰地表现出来。
  也就是王全斌灭掉后蜀的当年,心想,自己为什么不趁着大胜之威,再次剑芒闪闪,指向大理国,再建一功。于是,“中国王全斌受命平蜀,欲因兵威取滇以图进上”,王全斌派出使者,千里迢迢赶到汴梁,将大理国的地图献上,意思很明确,灭掉大理国,将西南之事,一举解决。谁知,太祖皇帝看着地图笑笑,拿着手里的玉斧(一个玉制小玩件),“画大渡河为界,曰:‘此外非吾有也。’”
  史书即此,补上一句,“由是云南不隶中国”。这里的中国,指的是中原王朝,也就是指大宋朝。
  后来,有人怀疑,太祖当时说没说那句话。细细推敲起来,太祖当时可能说了那样一句话,可是,意思绝不是那个意思。
  说太祖说过这句话,是因为,很多史书上,几乎都记载着这句话。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翰林学士朱震言:大理国本唐南诏,大中、咸通间入成都,犯邕管,召兵東方,天下骚动。艺祖皇帝鉴于唐之祸。乃弃越巂诸郡。以大渡河为界,欲寇不能,欲臣不得,最为御戒上策”。朱震认为,大理国就是过去的南诏,以前可没有少给大唐招来麻烦。太祖皇帝因为当年南诏和唐朝死磕,得出一个教训,这片地方,想进攻,地理不熟,瘴气弥漫,一不小心,大军失败,很可能上演当年大唐全军覆没的惨剧。想要让其臣服,可其君桀骜,又不愿意。所以,放弃它,不管它了。
  《僰古通纪浅述校注》叙述说,“时宋以大理内附,或请于大渡河外置城市,以便互市,诏问得失。知黎州宇文常言:‘太祖观地图,画大渡河为境,历百五十年无患。今于河外置城邑,边衅开,非中国之福。’乃止治黎州。”南宋的时候,想在大渡河靠近大理国的地盘,建造一城,和其进行贸易往来,宇文常劝阻,说太祖当年因为放弃此地,才保持一百五十年和平,现在如此,等于承认其为属国,弄不好有一天兵连祸结,不可收拾。
  《滇载记》道:“王全斌既平蜀,欲因兵威取滇,以图进于上,太祖鉴唐之祸基于南诏,以玉斧画大渡河曰:‘此非吾有也。’由是云南三百年不通中国,段氏得以睨临僰爨,以长世焉。”大理国祚三百年,都是因为宋太祖不愿收复,否则,哪有大理国啊。
  《南诏野史》也有此说,“王全斌平蜀还京师,请取云南,负地图进。太祖鉴唐之祸,以玉斧画大渡河为界,曰:‘非吾有也。’由是段氏得据南诏相安无事”,此说,与《滇载记》相同。
  大家都认为,宋太祖面对王全斌送来的地图,曾有此说法,甚至举动细节,都历历在目。至于宋太祖为什么要这样做,大家都认为,是“鉴唐之祸”,也就是南诏当年将大唐拖垮拖瘦的事,对太祖心理造成了很大的阴影,因此,宋太祖让王全斌停止马蹄,兵驻大渡河边,不得过河。
  如果说《滇载记》《南诏野史》出于明代文人之手,有着想当然的意思在内,有臆造成分,那么,朱震和宇文常的话,则绝无臆造了。因为,他们都是大宋的臣子。在王朝社会里,大臣假造皇帝的话,那是泼天大罪,是要杀头的,甚至是要灭族的。如果没有这话,他们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将这句话写到奏章里,上奏给皇帝?
  但是,他们在理解宋太祖这句话的意思时,明显地出现了偏差。
  对于太祖当时对王全斌的回答,还有一种说法,算得孤本,就是李京的《云南志略》,其中记载道:“王全斌克蜀,欲因取云南。太祖止之曰:‘德化所及,蛮夷自服,何在用兵?”我们不要靠着兵力去厮杀,不要靠着势力去镇压,要用文治的方法,让他们心服口服,最终归附。
  这话,估计仍是作者臆造,但是,李京臆造此话,是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揣测的,更接近宋太祖说这话的心理。
  太祖当时不同意王全斌的建议,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宋军灭蜀,千里征战,攻城夺寨,早已成为疲兵。兵法有言,“千里奔袭,必厥上将军。”兵法又言:“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军将。”这些,讲的就是远距离的疲军作战,是十分危险的,是损兵折将之举。太祖皇帝跟着世宗,手执戈矛,四处征战,决胜疆场,鲜有败绩,长于用兵之道,不会犯此危险,因此阻止了王全斌的进军。其次,蜀地广大,五万人马占领蜀地,已经捉襟见肘,更别说征讨大理国了。再次,王全斌在蜀地,少有宽厚,以铁血待人。成都下,“王全斌杀蜀降兵二万七千人于成都”,乱象已萌,太祖大概也已经知道了。
  另外,当年的大唐,三次征讨南诏,三次败北,以至于唐军出现“彼弓不暇张,刃不及发,白日晦景,红尘翳天,流血成川,积尸壅水。三军贵衄,元帅沉江”的惨状,多多少少在太祖的心里,还是有影响的。他不愿轻易进军,让宋军也出此惨况。
  最主要的是,宋军此时进攻大理国,和太祖的统一计划,是背道而驰的。太祖的统一计划,史家一致认为,是赵普确定的,就是“太原当西北二面,太原既下,则我独当之,不如姑俟削平诸国,则弹丸黑子之地,将安逃乎”,北汉挡着辽国,做了缓冲,我们先不急着灭北汉,将它留着,阻挡辽国。我们统一了其它国家,然后回头再收拾它。这不是统一计划,是对待北汉的作战计划。具体地说,太祖的统一计划,是应用周世宗的,即周世宗当年最为倚重的大臣王朴,在《平边策》里所说的,先败南唐,取其江淮之地,以其经济,蓄养军队,锻炼死士,随后趁势过江,灭掉南唐,此后,“则桂、广皆为内臣,岷、蜀可飞书而召之。若其不至,则四面并进,席卷而蜀平矣。吴、蜀平,幽州亦望风而至。惟并州为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必须以强兵攻之。然彼自高平之败,力已竭,气已丧,不足以为边患,可为后图”,先灭南唐,再取岭南,然后凭着强大的军力,一纸书信,招降后蜀。如果后蜀拒不归附,就灭掉它。那么,幽燕十六州自会回来。最后,北汉自会烟消云散。   王全斌灭后蜀时,南唐仍在,十分强大,燕云十六州更在辽人之手,是急需解决的问题。孰重孰轻,太祖是很清楚的。尤其燕云十六州,是中原的屏障,此处关隘重重,山地起伏,宜于阻挡大辽的骑兵奔驰。丢失后,契丹健儿一旦不高兴了,或者手里不宽裕了,就鞭马而出,一路奔腾,前面就是一泻千里的平坂,无险可守。辽人旦夕之间,就可靠近黄河,威胁汴梁,让大宋朝廷成惊弓之鸟。
  燕云十六州,是太祖必须夺回的,是太祖的一块心病。
  只是,他后来突然暴死,其他皇帝又缺乏他的无极兵锋,缺乏他的军事谋略,难以收回燕云十六州。这点,也不是他能预料到的。而后代呢,更誤解了他的话,以为他放弃了西南。如元朝宰相脱脱所说,“若夫重文抑武,强内弱外,冗员多滥,将弱卒衰,常失之于疆场,受困于四夷者,乃后世矫枉过正,因循苟且所致,非太祖之本意也”,宋朝后世君臣,矫枉过正,往往如此。
  5
  中国文化中,尤其是政治文化中,一般的清明有为之君,大多都是不喜张扬武力,不喜杀伐征战的。他们认为,以仁德之举,让天下归心,九州来朝,方才是真正的成功,是真正的盛世之举。当年大唐时,有大臣向太宗皇帝提出“震耀威武,征讨四夷”的馊主意时,魏征急忙走出来,摇着手告诉太宗,做为皇帝,就应该“偃革兴文,布德施惠,中国既安,四夷即服”。后来,贞观之治大成,太宗皇帝被尊为“天可汗”,受到万国称颂,他曾赞颂魏征此话道:“朕从此语,天下大宁。绝域君长,皆来朝贡,九夷重译,相望于道。”
  这种治理制度,在孟子而言,称之王道。
  这种治理制度,在后世而言,称为文治。
  文治最大的特点,就是重视民生,重视生产,统一之后,不轻易对外发动战争,从而避免百姓血流在野,屋庐为墟。
  周世宗当年是提倡文治的,他将农夫和蚕妇的像,雕刻着放在宫里,对大臣说,寒冬腊月,我烤着火,穿着皮裘,都感到很冷。他们在飞雪中劳作,更是艰难。我们为他们所奉养,无以回报,只有认真治国,才能心安。
  太祖虽夺得后周的帝位,但对赏识提拔自己的世宗,一直感佩在心,因此,也继承了这种思想,继承着这种做法。正因为如此,王全斌征蜀时,有一将军乱杀无辜,及于妇女,太祖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下令,“亟召至阙,斩之都市”。左右大臣知道后,都急忙出面替死囚求情,太祖流着眼泪道:“兴师吊伐,妇人何罪,而残忍至此!当速置法以偿其冤。”我们宋军本来就是去讨伐残暴的,一个女人会有啥罪,这个将军竟然如此残暴,赶快处死他,用来为死去的人偿命。
  宋太祖对于王朝的疆土,是十分重视的。当日,宋军进攻南唐时,南唐后主李煜,派出大臣徐铉来向太祖哀求。徐铉文采出众,很得太祖的赏识,但太祖面对他的哀求很生气,拔剑发怒道:“不须多言!江南国主何罪之有?只是一姓天下,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说白了,李煜无罪,天下必须归于一统,金瓯必须无缺。
  但是,对于大理国,太祖的策略就不同了。他的策略,有些沿袭唐朝的。当日,大唐在太宗的治理下,国事蒸蒸日上,到了高宗时,更趋高峰。永徽四年,即公元653年,南诏国君细奴逻,“遣逻盛炎入朝唐,诏授奴逻为巍州今蒙化厅刺史,赐以锦袍”。
  宋太祖也有此希望,就是有朝一日宋朝强大了,经济提高了,国民富裕了,大理国自然而然会来归附的,到时,也就成为了大宋的一个藩属。
  这种想法,他在给罗殿王普贵的一封信里,表达得更清楚,告诉他,自己统一中原,建立大宋,天下各处,无人不服,“惟尔州远在要荒,先王之制,‘要服者来贡,荒服者来享。不贡有攻伐之兵,征讨之典’”,告诉他,你不进贡,在过去,是会受到国君征讨的。然后,太祖告诉他,自己为什么没有征讨,因为自己一直相信,“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穷兵黩武,予所不忍”。普贵接到信,忙“纳土归顺”,既做着大理国藩属,同时也做了宋朝的藩属。太祖也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尔若挈土来庭,爵土人民世守如旧”。
  对罗殿如此,对大理国大概更是如此吧。
  后世史家有评论道:“自内地而论,则蜀为滇之障蔽,故汉之开滇必由蜀。自外蕃而论,则滇为蜀之臂指,故唐之破蕃必合滇。今宋之季,元人从秦而攻蜀,又从蕃而入滇,其意常在蜀也。滇残则蜀亦残矣。故为宋人计,必当联滇以保蜀。”说的意思是,滇与蜀,互为表里,互为臂助,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的。
  这点地理常识,雄才武略如赵匡胤者,岂能不知?
  这点地理常识,大理国群臣岂能不知?
  蜀地滇地,唇齿相依,相互倚持。因此,宋与大理国的交往,在宋朝开国后,就从未断绝过。这种来往,不但出现在段思聪在位的时候,在他的儿子段素顺时代,则更为密集。
  《云南买马记》中记载,“惟太平兴国初,首领有白万者款塞,乞内附。我太宗册为云南八都王,让不朝贡”。这个白万是谁?书中解释道,苴咩城就是白万的国都。不用说,作者说的就是大理国王,至于“白万”,很可能是“白王”的笔下误。除此,再无其它解释,也无谁能担得起“八都王”的封号。也就是说,此时,大理国君就派出使者,拿着自己的奏章,来到汴京上交宋太宗,希望大理国能成为大宋的藩属。太宗接受了奏章,而且分封了他“云南八都王”的称号,只是让他以后别进贡,千里迢迢的,很艰难。
  “云南八都”,很多人认为是八国,应该不是的,很可能是大理国下辖的八个部落。
  到了太平兴国二年,也就是977年,史书记载,“黎州山后两林蛮主归德将军勿尼、怀化将军勿儿,遣使王子卑彩、副使牟盖、鬼主还祖等七十八人来贡名马,乞颁正朔”。这两个蛮主,一个名勿尼、一个名勿儿,派出庞大的使者团,浩浩荡荡地走进汴京城,进贡之后,提出希望,请求宋朝“乞颁正朔”。“颁正朔”,在古代是一件大事,皇帝登基,对国内颁发日历。勿尼、勿儿是大理国的大臣,他们当然不敢私下采取这样行动,一定是段素顺示意的,让他们进贡,让他们提出“颁正朔”的请求。太宗为了奖励两人,一个分封为归德将军,一个分封为怀化将军,让他们回去了。   到了太平兴国四年,即979年,大宋刑部郎中许仲宣,因为边界纠纷,来到宋和大理国边界,专门处理这件事情。他“亲至大渡河,谕其逆顺,示以威福,夷人皆率服”。对于边界百姓,他不像别的官员,疾言厉色,而是态度很和蔼,给大家讲道理,说祸福,大理国百姓都表示信服,不再在边界闹事。
  太平兴国七年,也就是981年,宋朝鉴于大理国的屡次要求,专门在大渡河边建立官署,设置官员,管辖来往的船只,不为别的,为的是“以济西南蛮之朝贡者”。
  大渡河边,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剑拔弩张,没有昔日的战马嘶鸣,有的是只是来往的商人,还有百姓,甚至官员,他们有做生意的,有观光旅游的。
  这是大理国努力的结果,这也是宋朝努力的结果。
  段素顺是一个明君,“国中称为贤明”。
  宋太宗更是为史家称为“帝之功德,炳焕史牒,号称贤君”的帝王。
  两人都认识到,合则双赢,战则两伤的道理。因此,两人还算得是心有灵犀。此后的两国君主,都一直尽力维持着这样的局面,不是一天两天,是三百年。三百年,石头可以长满青苔,碎裂成土;铜可以长满铜臭,烂掉。可大渡河边,三百年的和平,从未消失,笑声飞扬,炊烟升起,牧歌声声,长笛悠扬,从此再未消失。
  6
  段素顺是大理国的第五代国君,史书称之为一代明君。他的圣明,主要表现在他的对外策略,对内治理、个人品德,以及文化建设上。
  对外,他积极向宋朝靠拢,派出使者,上奏大宋,表达归附之心,表达自己的羡慕之意。
  对内,他则注重文墨,加强文化建设。
  他的文化建设,是在佛教的基础上,将中原文化的两大派别,也就是儒教和道教,自觉地引入到国家建设中,融入国民的生活里,这种融入,如水润沙滩、雨润青苗,是悄然进行的,毫无强迫之感的。大理国重佛教,无论高门大户,无论小康人家,无论高楼红袖,还是沙场将军,都能够敲几下木鱼,诵几段佛经的。段思英更是以帝王至尊,出家为僧,宣讲佛法,普度世人,成为一代名僧的。
  如此一来,佛法更是遍布国内,遍布大理国山水,以至于一个不大的鸡足山,就寺庙遍布,佛钟悠扬,“大刹七十二所,兰若三百六十,小庵无算,传衣、逻汉、迦叶、寂光、放光五大寺最著,每寺千众或数百众不等”;以至于一个不大的芒涌溪,就“有三十八庵”,晨钟暮鼓,声声在耳,声声入心。
  在这儿行走,这儿的人都将所住房子洒扫一新,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房内,更是空净如洗,白色生光,家家设置一间佛堂,里面香烟袅袅,云雾缭绕,鲜花在瓶,清香馥郁。净净的水流,就在门前窗下流过,白亮一脉,带着天光云影。人进入其中,自然而然的,就会心如莲花,灵魂也白若莲花,以至于“至其处者,使人名利之心倶尽”。
  可是,做为大理国君的段素順,却一反常态,不像他的先祖那样醉心佛学,而是“好黄老恬淡无为之教”。这,是性情使然,还是政治使然,细想起来,应该是后者的目的更重一些。道家思想精髓,最主要是提倡人要顺乎自然,要“致虚极,守静笃”,即致虚守静,能克制欲望,在自然中找到人生的乐趣,找到人生的本真。而在治国上,则是提倡无为而治。在千年前的社会,这样的治国理念,毫无疑问是十分可取的。因为,在小农经济中,百姓都是“夫主外,妇主内”的,都是《天仙配》中所唱的“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的生活。此时,田地种好,可以足食;桑麻织好,就可足衣,这就是幸福的日子,是和平安康的日子。
  种田织麻,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需要政府出面指导,出面传授。
  此时,国君最好的办法,就是管好官员,不要下乡骚扰百姓,不要“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国家呢,也不要随意地进行各种劳役,占用百姓耕作的时间,更不要如南诏后期那样,年年掀起战事,让百姓疲于奔命,战死沟壑。那么,百姓自然而然就如孟子在文字中所描摹的生活图景了,“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了。
  儒家思想,有时和道家思想,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即此可见。
  汉代的时候,汉文帝和汉景帝父子俩,就是采用黄老之术治国的,从而让国家达到极其富足的地步,以至于出现“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的景象,为后来汉武帝大败匈奴,开创大汉帝业,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可以这样说,打败“天之骄子”匈奴健儿,物质上,是汉文帝和汉景帝取胜的;军事上,是汉武帝取胜的。
  当然,喜爱黄老之术的人,为人也恬淡,譬如汉文帝,不会沉溺于物欲,不会大兴土木,为一己所好,劳动万民。汉文帝的时候,准备建造一座露台,让工匠一计算,需要花费一百金。他摇着头说:“百金中民十家之产,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于是,停止了这项工程。这种节省,是古今少有的。
  显然,段素顺也有这样的品行,他“恭俭自持,下人奉令守责”。他自己十分节俭朴素,顺势而为,绝少大动干戈,怕给百姓带来不必要的骚动,不必要的麻烦。由于自己洁净、清明、淡然,因此,下面的人也跟着学样,保持着清明廉洁的风气。这样,大理国就出现了一支奉公守法的官员队伍,出现了一群廉政清明的官员。
  政治上,他提倡的黄老之术,已经深入官员队伍,深入到治国之中。
  在思想上,道教文化也深入到了百姓生活中,深入到了百姓的习俗里。在他的以身作则下,很快的,信佛的大理国百姓,也重视起道教来,“于是道教始盛,黄冠遍满国中”。这些百姓,空寂之余,又多了一种潇洒自然的个性,多了一种本真天然的特质。
  佛,虽然洁净,但内心太枯寂了。
  道,表面冷,内心却很热。
  两者中和,既有着一种心灵的洁净,又有着一种个性的洒脱;既有着一种顺应自然,又有着一种善良忍让;既有着一种高歌笑孔丘的不羁,又有着一种内敛含蓄。   至于儒家思想,此时,也开始在大理国得到提倡,得到推广。后来,有人在元朝的时候,竹杖芒鞋,青衫大袖,行走在大理一带的时候,登山临水,援笔为文,描写道:“故云南尊王羲之,不知尊孔、孟。我朝收附后,分置省府,诏所在立文庙。”然而大理国时期不设文庙,并不等于不尊儒教,而且创新性地将儒教和佛教揉和在了一块儿,做到了水乳交融。大理国时,也效仿中原的大宋,开始开科取士。科考之时,一个个读书人,也拿着砚台笔墨,来到羊苴咩城参加考试。中原的考生,一般称之为士子,长衫飘飘,薄带飞扬,潇洒如竹。而大理的不称士子,称师僧。这些师僧,介乎和尚和读书人之间,或者说,是两者的结合体,“师僧有妻子,然往往读儒书,段氏而上有国家者设科选士,皆出此辈”。他们说不是和尚吧,也敲木鱼、数念珠、读佛经。说是僧人吧,却又娶了白白净净的小娘子,两人也新房画眉,也窗下读诗,也卿卿我我,也你侬我侬。
  大理国的进士,就在这些师僧中选取。
  这,也是一种政治策略,是一种治国方法。前面已经分析过,儒家让人走入社会,积极进取,让人遵守社会规则,融入社会群体。这种要求当然好,每个人都积极进取,都努力上进,都有着社会担当和责任,这个国家才会蒸蒸日上,才会繁荣昌盛。但是,如果大家沉溺红尘功业太深,就会为名利富贵牵绊,就会不择手段,设法攫取,如李林甫、杨国忠,就是这样。这时,就得用道教和佛教来中和这样的想法,让其冷却,保持本性,保持一颗清凉的心。可是,如果只是崇道、崇佛吧,人人都会挥挥衣袖,面对社会微微一笑,走入深山古寺,走入白云深处,置身世外,张扬个性,这个国家谁来保卫?这个社会谁来建设?一些责任谁来担当?
  儒、道、释三者结合,相互中和,相互补充,取长补短,才是王道。
  大理国,在段素顺手里,终于完成了儒道释的文化回归。
  只此一项,段素顺就称得上是明君,就对中华文化做了很大的贡献。他让这片土地的人们,在佛教之外,接受了儒教,接受了道教,从而,走入中华文化的浪潮中,中流击水,浪花飞溅。
  7
  段素顺在位的时期,大理国确实做到了政治清明,万姓高歌,月夜芦笙,清亮缭绕的情景。文治,文化教化,才真正发挥出其巨大的作用,巨大的能量。
  神圣文武帝段思平整合了大理国,七年时间很短,一个王朝不可能用七年的时间,就让其中各族水乳交融,成为一体。
  文武帝段思良在制度上,对其进行了铺展、深入,让整个社会制度进一步深化,深入人心。
  广慈帝段思聪和应道帝段素顺,却做到了文化上的整合,这种整合,可以说,已经全面铺开,全面深化,甚至进入到千家万户的生活里,甚至深入到了他们的血脉里。可以这样说,段思聪和段素顺做到了真正文化上的统一,文化上的回归。
  也就在段素顺登基不久,段氏政权形势整合上出现了裂痕,这次裂痕,就是大理东部发生动乱,而且烽烟滚滚,鼙鼓声声起自天末。
  时间,是明政三年,即969年,大宋的开宝二年。
  这次起兵,是大理国东部边镇的首领,一个是延众镇长宗奇,另一个是求州首领代连弄兔。两人的势力,估计都不大,对大理国没有多大威胁。可是,他们起兵的地方,却在大理国最为敏感的部位,就是靠近滇东三十七部。
  滇东三十七部,对大理国国君的感觉而言,就是痛并快乐着。
  这话咋说的?
  从滇东三十七部和大理国历史关系来说,算得是源远流长,剪不断理还乱。
  當年,段思平准备起兵,自己的力量不够,不是大义宁国杨干贞的对手,于是,就带着弟弟段思良,马蹄如鼓,一路跑到滇东三十七部,搅动三寸不烂之舌,扳着手指,一二三四五,劝说三十七部和自己联合,和大义宁国的杨干贞叫板,“于是急趋而前,借兵于东方黑爨三十七蛮部,会于石城”。滇东三十七部一听,很好,我们就跟着你干吧。于是,这些部族,就纷纷派出军队,骑着战马,带着武器,跟着段思平一路杀奔大义宁国国都羊苴咩城,灭掉杨干贞。事业成功,大理建国,段思平分封功臣,对于滇东三十七部,他的命令是,“免东方三十七蛮部徭役”,使得三十七部很高兴,旗帜招展地回去了。
  大理皇帝建国时,是得到滇东三十七部支持的,否则,别说建国,段思平和段思良大概都会被杨干贞杀掉。
  尤其到了大理国中后期,三十七部的作用,更加凸显出来。当时,高氏家族的权力,一天天地膨胀,甚至直逼王权的时候。三十七部更起着一种平衡作用,让高氏不敢有所行动。最后,高氏不得不和段氏进行协调,皇位由段氏家族担任,相国的位子,必须是高家的。权力,也必须是高家人掌握。
  高家自大理国中后期,一直执掌朝廷政权,中间除了高升泰曾夺取帝位两年外,一直不敢染指帝位,不是他们有多么忠心,多么淡然,实在是不想和滇东三十七部开战。滇东三十七部的战力,他们家族当年是见识过的,是无锋不摧的。
  可是,滇东三十七部又有些桀骜不驯,这中间有着领土被占的原因,也有着其它原因,经常会起来闹一点事情,不大,可也不小,总是会给大理君臣找点不快,让他们脑仁痛。至于矛盾的产生,有大理君臣的问题,也有滇东三十七部的问题,不能一概而论。
  滇东三十七部,时隔千年,说法不一。有的说三十七部是部落;有的说是国家,譬如自杞国、罗殿国。说白了,滇东三十七部有的是部落,有的是国家。当时的滇地,部落林立,很多。这些部落,一旦强大到足以立国时,就会建都,就有了国君,就成为了一个国家。
  但是,滇东三十七部无论部落,无论国家,都是大理国的附属。《新唐书》里说,“乌蛮与南诏世婚姻,其种分七部落:一曰阿芋部,居曲州、靖州故地;二曰阿猛部;三曰夔山;四曰暴蛮;五曰卢鹿蛮,二部落分保竹子岭;六曰磨弥敛;七曰勿邓”。这七个部落,基本都是乌蛮部落,后来慢慢壮大起来,经过扩展、分离,就成为三十七部。
  他们关系极近,血气相连,有着一种“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说联合了,一声吆喝,旗帜一举,号角一吹,开始行动;说结束了,挥挥手,收起刀枪,各回各自的部落,放马劈柴,周游世界。   大理建国时,为了增加国民经济收入,就派出商队,贩卖马匹。由于大宋对大理国只开放黎州一处交易关口,难以满足交易量。无奈,大理国只有借着滇东部落的领土,甚至商人的手,将马匹卖给宋人。宋人不傻,早已明白道:“今之马多出于罗殿、自杞诸蛮,而自彼乃以锦绵博于大理,世称广马,其实非也。”罗殿国和自杞国的马,不是他们自己出产的,是从大理国购买的,再转手倒卖给自己的。
  因为大理国和滇东三十七部关系复杂,因此,当宗奇和代连弄兔一旦起事,段素顺就有点坐不住了,怕牵动滇东三十七部,于是马上调兵遣将,派出军队,迅速给予剿灭。这次出兵的规模是很大的,指挥官的格次也是很高的,有都统、长皇叔、布燮段子标,有都监三军、礼乐爽、长驸马、布燮段彦贞等。
  这次征讨,显得异乎寻常的顺利,以至于《三十七部会盟碑》都不屑于多写几个字,简单地道:“明政三年,岁次辛末,宣谕奉承旨,统率戎行,委服皆恩,抚安边塞,是以剪除延众镇长奇宗、求州首领代连弄、免覆磨乃等三邑,统置延众镇”,我们奉应道帝之命,旌旗飞舞,刀枪闪亮,最终剿灭叛军奇宗等三处叛乱,将这三个地方,统一置于延众镇的治理下。接着呢,讨伐部队更是马不停蹄,向回赶到石城,也是就曲靖,再次利刃出鞘,号角吹响,将另一股叛乱扫灭。
  这次出兵征讨叛军,显然是次要的,而炫耀兵威,显示战斗力,对滇东三十七部进行一下震慑,可能是主要的。因为,整个讨伐战斗,是在一年内完成,而且时间不超过两个月,二月八日前,就剿灭了主要叛乱力量奇宗等;路上行军一月,接着就收拾了另外的动乱。
  大理国为什么为此癣疥之疾,要大动干戈,其目的,就是为了和三十七部会盟。
  这次会盟是很成功的。
  此次会盟,大理国朝廷派出的大员,规格极高,人员齐备,除了国君坐镇都城,没有参加外,其余大员基本都到。当然,段素顺不可能来,没有元首和下属会盟的道理。“合集卅七部女考伽诺、十二将弄略等,于四月九日斫罗沙一遍,兼颁赐职赏”,三十七部首领来了,还有其它十二个部落的头人,也都赶来了。大家在一起,抱着膀子称兄弟,握着手言欢,觥筹交错,主宾尽欢。
  酒喝到高潮,集会的真实目的才摆出来。
  大家都拿着朱砂,用手研磨着,大概还要在脸上抹一点儿,然后发誓,大家一定要忠于国家,一心一意,“务存久长,上对众圣之鉴知,下揆一德而歃血”,向上,对得起苍天神圣,向下要一心一德,对得起歃血的盟约。
  接着,大理国主持会盟的大臣,赠送各头人,还有各首领财物、布帛。
  三十七部头人,见识了大理军队的战斗力,不动则已,动如脱兔,利剑出鞘,无人可敌。也见识了大理军威,很可能还集体检阅了一次部队,面对大理健儿盔甲鲜明,刀枪如林的情态,不得不佩服。当然,还有颁赏的财物,心里又有着一种感动和兴奋。
  这次盟约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后来的三十七部,虽不时有点小动作,可是,也只是稍有举动而已。而且,后来大理国和三十七部的矛盾,大都采用了这种订立盟约的方法,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次会盟,开了一个和平谈判的开端,很好。
  这次盟约的幕后推手,绝对是段素顺,是他一手促成的。
  这,是他的另一种文治教化的方法。这儿的风俗,人们重然诺,一语既出,重于高山,因此,采用此法,很是得当。
  段素顺的文化整合,儒释道外,还兼顾着大理国一带的风俗、习惯、人情和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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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素顺之后,大概过了二百年,金国出现了一个国君,是诗词兼长的君主完颜亮。一次,他在看到柳永词《望海潮》时,读到“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句子时,心痒难禁,派出画家,悄悄来到临安,将临安景色落在宣纸上,拿回北国。他看后,让画家在上面画上自己骑马登临吴山的气势昂扬的图像,并拈起羊毫,题诗一首:“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于是,“遂起投鞭渡江、立马吴山之志”,带着大军,准备渡过长江,灭掉南宋,登临吴山,统一天下。
  他的这次出军失败了,六军不进,期鼓不振,自己也被部下杀死。
  其人虽死,但是,他的一句诗歌是很符合华夏历史实情的,“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一旦文化统一了,相同的文化理念,相同的文化人格,相同的文化追求,一定会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紧紧地箍在一起,永不分开的。这就如清明节,无论游子行走千里万里之外,行走在天涯海角,此时,都要回到一起,祭祀祖宗,这就是根的联系。
  文化的统一,就是一个民族的血脉所在,就是一个民族的根系所在。
  在华夏这片土地上,五千年的文化,形成了儒释道文化人格,几乎被各民族所接受,这样,就凝固出一个大的民族体系,就是中华民族。
  这片土地上的民族,都属于中华一族。
  这种文化体系和文化人格,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是长时间的潜移默化,长时间的春风化雨,才慢慢形成的,慢慢化为人们的习俗,人们的节日,人们的行为准则,人们的道德风尚。
  其中,很多国君,在這种文化的形成中,都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譬如汉文帝对道教的推崇,汉武帝对儒教的推崇,梁武帝萧衍对佛教的推崇。正是这样,到了大唐以至大宋,中国文化人格,才日益完满起来,丰富起来,出现了李白这样的各种文化交合的诗仙,到了宋朝,出现了苏轼这样的三教合一的大家。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唐宋文人,在国家建设中,勇于担当,极其负责,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社会负责精神,有“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的飘逸潇洒个性,有“行到山穷处,坐看云起时”自然随意的风神。
  在云南一带,由于地势偏远,间关阻隔,这种文化人格的影响,显得十分薄弱,甚至说,在大理国之前,还没有延伸过来。
  这时,大理国很幸运地走出一个君主,就是段素顺。
  段素顺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又是一个长于治国的政治家,他有意识地将黄老之术,通过个人的喜好,张扬于国内;又通过科举考试的方法,将儒学和佛教结合在一起。因此,在不长的时间,就完成了中原文化人格数千年跋涉的旅途。其做法简单,效果明显,从此,中原文化,算是真正在这儿生根发芽,最终开花结果。
  也是因为这样,大理国在文化上,就已经和中原一统了。
  文化回归,也意味着领土的回归,将为时不远了。
  段素顺算得当时的一个风流人物,值得华夏民族尊敬,因为,在他的手里,预示着大理国将回归中原,回归一统。有一句诗修改一下,用在他的身上是可以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眼泪,因为我对这种文化爱得深沉”。
  编辑手记:
  本文写了大理国的两位皇帝——段思聪和段素顺,相较于段思平以武力开国,段思良以制度建国,段思聪和段素顺则是以发展农事和文化教谕,适当地演绎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文化的发展必须以社会安定和经济富足为基础,契合发展阶段的文化又能维护和促进社会的稳定和发展。文中我们可以看到,大理国前期几位皇帝,在儒释道三者之间恰当地取舍,让身处乱世的国家迅速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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