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贪,无奈的民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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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7年的上海滩,大大小小的贪赃舞弊案层出不穷,抗战胜利的升平之景,给国民党政府带来的竟然是统治阶层的全面腐败,这恐怕是当局者始料未及的。其中,国民党邮政储金汇业局局长徐继庄贪污案,被当时的舆论界称为民国四大贪污案之一,受到了朝野内外的极大关注,为了解这一案件的来龙去脉,我在上海市档案馆埋首多日,查阅了邮政、金融及军警方面的相关档案,终于理清脉络,形成下面这篇文字,
  
  赴港抓捕
  
  1948年1月21日深夜,香港地区飘起蒙蒙细雨,位于荷理活道上的中央警暑的一彪人马,在威廉臣警长的率领下,正驱车沿薄扶林道自北向南疾驶。同行的还有几位身份特殊的人物,他们是:国民党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侦缉处副处长郑重为、侦缉大队长罗静芳及其随员冯仲连、赵广禄等人。
  由于郑重为等四人的同行,使中央警暑的这次雨夜行动变得非同寻常,平添几分神秘色彩,
  车过玛丽医院,警车骤然减速,车灯也随之熄火,待车停稳。威廉臣再次低声叮嘱:“注意,不得惊动周围居民,”说罢,率先闪身下车,扑入夜幕之中,
  为了不打草惊蛇,警车在距目标数百米外熄火停驶。威廉臣等越过玛丽医院后面的一面山坡,直逼目标一一薄扶林道132号,这是一幢依山坡而建的小洋楼,环境幽雅且隐蔽,不出几分钟,警探们已将小洋楼团团围住,
  郑重为抬腕看表,时针指向11时整,想到楼内的那个要犯,曾经官居邮政储金汇业局局长宝座的大人物,即将束手就擒,郑重为不觉心跳加速,为了完成蒋介石“着即将徐继庄缉捕归案”的手令,郑重为及其同僚们,已经辗转奔波了三个多月,其中辛苦,岂一言可以道尽……
  
  闻风而逃
  
  1947年10月,国民党上海中国邮政储金汇业局局长徐继庄贪污案发,由于金额巨大,使蒋介石十分恼怒,然而,就在上海地方法院即将对徐继庄提出公诉之时,徐继庄却事先获悉风声,偕爱妾王白梅,悄然离沪,失去踪影。法院只能对其下属痛下杀手,前经理沈镜、副经理俞子鸫、会计长张檀荣、科长吴永年、营业处长张玖,编纂陈公培,调查员工祥发、稽查处长阮树荣等,相继被逮捕,受到追究的其他涉案人还有,巴川银行分行副经理李荣甫、襄理纯一、立达国际贸易公司董事长孔广晓、远洋国际贸易公司董事长彭秉澄等。
  徐继庄的失踪,惹得蒋介石益发怒不可遇,亲下手令,命令淞沪警备司令宣铁吾限时缉捕归案。尽管宣铁吾的干将把上海像梳头发似的梳了一遍,也没找到徐继庄的人影,迫于无奈,11月17日,宣铁吾逮捕了继续留居在泰安路22号的徐继庄的妻子徐金珊,从她口中获悉,徐继庄已带着王白梅逃往香港。至于具体地址,徐金珊坚称不知。看她指天咒地的那副模样,不像是知情不举。宜铁吾只好停止审讯。派干员南下香港追寻。
  经国民党外交部两广特派员公暑部郭德华特派员联系,沪港警方联手行动,以期手到擒来,孰枓,一个多月过去竟了无所获,那么,徐继庄到底藏身何处?
  
  官运亨通
  
  徐继庄确如徐金珊所言南下避祸,然而并不在岛港,而在九龙,后又往澳门,若不是徐继庄后来移居薄扶林道,这场追捕说不定还将旷日持久地延续下去。
  1947年10月上旬,徐继庄在上海探得凶讯后,迅即躲进了当年中央银行的同事、正业银行董事程天如的公馆,至11月中旬。眼看局势日渐险恶,遂下决心携五姨太王白梅和一个化名为陈金吉的儿子,离沪南下,是日,徐继庄化名陈大年,乔扮成平民模样,悄悄溜出程公馆,登上赴港轮船,为了保险起见,他和王白梅及儿子屈尊混在三等舱内,熬过了郡段艰难的历程,
  徐继庄时年44岁(生于1904年),浙江镇海人,其父徐青甫是江浙财团实力派人物之一。而江浙财团,对于蒋介石当初在政界和军界的崛起,立下过汗马功劳,徐继庄小学毕业后不久,即进中国银行做练习生,后赴美国加利福尼亚留学,改读金融专业,学成归国,恰逢北伐战争爆发,他便投入后来担任首任上海特别市市长黄郛的魔下,在北伐军经理处供职,黄郛与徐青甫系师生关系,对师长之子自然格外关照,不久,两人便以义父子相称。北伐战争结束后,徐继庄进入中央银行,从此官运亨通。
  他先后担任过济南、九江、汉口的中央银行分行经理。1933年4月,国民党在汉口成立以特税(鸦片税)为基金的豫鄂皖赣四省农民银行,1935年,又将该行迁往南京,易名为中国农民银行,总行设在上海外滩中山东一路16号。任命郭外峰为第一任总经理,可惜郭的官运不佳,不久便因病暴卒,徐继庄得以继任,登上总经理宝座。当时中国农民银行印的纸币上,都钤有徐继庄的印章。
  初涉宦海的徐继庄,血气方刚。加之曾留学美国,对西方文明十分倾倒,上任不久便以干才之名扬声国内金融界,被称为是清廉,严谨、有为的后起之秀。在其任内,农民银行稳步发展,迅速发展为可与中央、中国、交通银行并驾齐驱的四大它僚资本银行之一,当时的金融界,对徐继庄的清廉仗义有口皆碑。有一年,农民银行在英国德纳罗公司印刷钞票。英方为酬谢徐继庄为他们揽来的这笔业务,照例要送一笔巨款给总经理,徐继庄却将巨款原封退还,徐继庄的清廉还表现在不用私人,就连他亲叔叔介绍来的人。也被他拒之门外。
  珍珠港事变爆发后,香港沦陷,港督杨慕琦被日军关进集中营,期间,盟军不断对日军在港目标发动空袭,就连关押战俘的集中营也不能幸免。整日处于自己人炸弹威胁下的杨慕琦,暗中带信给徐继庄,托他设法与英国政府联系,要英国政府通过瑞士向日本占领军提出交涉,必须按国际法规定,在关押外籍人士的集中营悬挂红十字旗,以避免来自盟军方面的地面或空中的军事打击,徐继庄接到托付之后,克服重重困难,尽心尽责地为朋友办成了此事,在英国政府的压力下,日军不得不在集中营悬挂起了红十字旗。此后,在盟军的多次空袭中,该处果然无恙,徐继庄后来案发出逃,之所以首选香港,与这段旧事不无关联。
  就是这样一个“出类拔萃”、侠义情长的干才,谁知最终却堕落为贪污巨款的通缉犯。这是因为中国的官场历来就是罪恶的渊薮,非常人所能抵御的大染缸。凡意志不坚者,只要沾上了,无不被染得墨赤污黑。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徐继庄易任香港邮汇局副局长,1942年晋升为中国邮政储金汇业局局长,调回重庆,或许是由于对调动的不满,他从此变得放荡不羁,与前判若两人。此时的徐继庄,最热衷的有两件大事。
  一是沽名钓誉。为显赫其名,他不惜花费数千万元巨款,买来一个国民党候补中委的名衔。他还对体育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在邮汇局内雇用了一批专职球员,打着他的旗号四处参赛,为他扬名。1940年,正当抗战硝烟烽起之时,他出任香港东方体育会名誉会长,亲率东 方足球队远征菲律宾、南洋一带,挥金如土,出足风头。
  二是玩女人。他的“抗战夫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有“黑市”、“明市”之分,桃色纠纷层出不穷。一次,为偿付某太太的赡养费,他总共付出600万法币才算了结。谁也说不清他究竟有多少“太太”,但以他拥有30多个子女,便不难作出想象。
  擅名问柳,这两大嗜好都需要以金钱做底衬,否则绝对玩不转。徐继庄贪污已成必然之势。
  
  藏匿港九
  
  初到九龙,徐继庄偕王白梅匿迹于万邦公寓之内,不久又移居澳门。不过,港澳只是徐继庄的暂栖之地,他的目标是逃往美国当寓公,住在澳门,对他办理护照、签证都带来不僵。为此。他托一位做船务生意的朋友,在香港薄扶林道132号新找了一个住姥,此处背傍铜锣湾,环境幽雅且隐蔽。小洋楼内仅住着一位老太太,形单影孤,甚为寂寞,因此也很欢迎徐继庄夫妇迁来与她做伴。
  重返香港后,徐继庄深居简出,十分谨慎,无奈爱妾王白梅耐不得寂寞,经常出入社交场合,终于给僧憋来祸端,
  王白梅又名王韵珊,原为上海米高美舞厅的红舞女。抗战胜利后,邮汇局从重庆迁来上海九江路36号,徐继庄到沪不久,即与王白梅厮混在了一起。1946年5月,原国民党上海市长兼凇沪警备司令钱大钧离任,空出极可斐而路(今万航渡路)上的一所官邸。徐继庄为金屋藏娇,以280余条黄金的代价,买下别墅,又出巨资装修,使内部陈设极其豪华,有上海“广寒宫”之称。徐、王二人同居于此,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
  在此期间,徐继庄的贪污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1947年,国民党政府发行美金公债,据有关报道称,他经手售出500万美元,竟然中饱私囊400万美元。此外,他还担有贪污公款1000亿元以上的嫌疑,及其他渎职罪嫌。
  由于徐继庄罪行严重,使国民党当局忍无可忍,终于下决心剪除。然而,徐继庄宦海浮沉十数载,已经有了相当深厚的根基。就在他案发之前,金融圈内还在盛传他即将出任中央银行发行局局长的小道新闻。案发后,自然有“耳报神”及时向他通风报信,使他得以从容离沪,而宣铁吾却扑了个空。
  舞女出身的王白梅生性浮浪,奈不得寂寞,匿居香港仍频繁出入社交场合,终于被猎犬般四处嗅其踪影的郑重为手下的侦探,在公开场合发现,并一直盯稍到薄扶林道132号。对此,王白梅竞了无知觉。从1月17日开始,徐继庄暂栖的寓所,便陷入了威廉臣警长和郑重为的严密监控之中,直到1月21日正式发出拘捕令。
  
  逃脱制裁
  
  烟雨之中,郑重为向威廉臣微微颔首示意。威廉臣于是上前叫开房门,众警探随之一拥而进,将徐继庄“请”了出来,送进囚车……
  徐继庄被捕后,先押到荷理活道中央警詈。由金融界的显贵陡降为阶下之囚,徐继庄万念俱灰。当晚,他在狱中曾三次试图自杀均未得手。港署恐生意外,第二天即将其移押赤柱监狱橡皮监房,格外小心看护。
  国民党政府得知徐继庄被捕后,即向港方提出引渡要求,并委派郑重为等静候香港,以期完成法律手续后将徐押回上海。据称,连蒋介石都亲自发电香港港督,要求引渡徐继庄。
  民国政府对徐继庄贪污舞弊提出的正式起诉金额为:美金5万元、美金公债26万元、法币28亿元,而非此前传说的巨大的天文数额。即便如此,其贪婪的程度同样令人瞠目。
  与此同时,王白梅投入了营救徐继庄出狱的活动之中,她延聘香港著名的施露华律师为其辩护。深谙香港法律的施露华律师,经深思熟虑后,向法院提出了一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提议:将缴纳保释金的金额由100万元港元提升至500万元港元,以期求得徐继庄交保释放,施露华的提议,使香港司法当局十分动心,且提议合于英国方面的法律规定。在当时,500万港币折合美金达125万元之巨,如此巨大的保释金额,在香港尚属首例。经过几度庭审辩护,香港方面终于接受了施露华的要求,徐继庄被准予保释。在此过程中,观察人士认为,原港督杨慕琦居间所起的作用当毋庸置疑。
  1948年2月4日,凇沪警备区司令部郑重为等人,两手空空飞回上海。国民党政府长达五个月之久的种种努力,在500万元港币面前,统统化为泡影。次日的上海各大报纸,均以“徐继庄没回来”为题,报道了此事。上海地方法院不得不将此案作为悬案搁置。1940年1月28日,在经历了港英监狱107天的囚徒生涯之后,香港最高法院作出判决,撤销徐继庄引渡案的诸项罪嫌,徐继庄被当庭释放。
  
  编辑 韩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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