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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开家乡的原因之一就是逃避劝酒,我们那里“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够;感情薄,喝不着;感情铁,喝出血”。
我去采访范伟,闲聊时说起来最害怕的场合,他说是酒桌。作为一个讷于言又对酒精过敏的人,酒桌比战场更让他腿肚子转筋。有一次去地方上拍戏,该地方领导率众人等着范伟,一直等到晚上,就是要跟他喝几杯。东北人酒名在外,可范伟不是酒鬼,他左推右挡没有喝。领导城府深,脸上没有流露不悦表情。第二天,剧组拍戏处处受掣,范伟知道错了,和导演一起回请领导,当面干了一杯,脸红抽筋脖子粗,脉搏超过一百二。领导一看范伟要倒下,这才算原谅他不喝之罪。
过几天就看到了谢晋老爷子去世的消息,谢晋生前嗜酒,被称酒仙。历史上的大家,陶渊明、李白,都与酒关系密切。
我和范伟心有戚戚焉,我生在一个劝酒大省。朋友之间小酌不喝也罢了,在很多场合,中国人的奴性、俗不可耐和等级森严在酒桌上有相当“完美”的体现。尽管我身为一个女人,按说有喝酒豁免权,可是对于那种没有绅士风度的人来说,男女平时不平等,酒桌上是要平等的。一旦软弱开了小口,劝酒之辞犹如滔滔江水,不把人灌得躺倒不算完。男人在大街上呕吐已经够让人反胃,我很难想象电视剧里对喝醉的女主角投以赞美的目光,戏里她们醉后依旧吐气如兰,而生活中,大美人烂醉时吐的一样是反刍的食物残渣。
我离开家乡的原因之一就是逃避劝酒,我们那里“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够;感情薄,喝不着;感情铁,喝出血”。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不喝就是不给领导面子,不给领导面子你就等着穿小鞋吧!有些特别能干的女人别看长得不咋地,贵在能喝,并且能说一嘴黄色酒段子,例如:“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领导倒杯酒,领导不喝嫌我丑。”“领导在上我在下,您说来几下来几下。”这时只听得满座淫笑,气氛达到了高潮。
我很嫌恶这种场面,却不敢露出真实的表情,那种僵局让我恨不能有个地缝,把讨厌的人全都塞进去。来北京后这种无礼的人少了很多,但偶尔也会遇到。
某次我的舅舅来北京,他和单位领导在一起,叫我去坐坐。在座的有个马屁精,比我年纪还小些,却很会利用我这个唯一的女性。他命令我给领导敬酒,我没办法拒绝,因为我不能让舅舅难堪。在我看来,众生平等,我可以给长辈敬酒,为什么要给职位高的人敬酒?小小的一杯酒,折射的是价值观。
还有一次,有位很热情的老乡在部队工作,他叫了一群战友请我和另一女记者。我当时就异常担心,部队酒风浩荡我是听说的。这位老乡患有眼底出血,医生说他再喝下去就会失明。他在酒桌上说:为了战友,瞎了也值!还一杯杯地逼我们喝,我坚持不喝,我的同伴替了我,老乡对我很不满意,当场就说我比同伴差远了。当然和他血溅酒场的气势更是没法比。我是个惜命的人,别说老乡,就是老板、老爸,也休想让我牺牲健康去做如此无稽的事。
的确,不喝酒在中国,尤其是二级以下城市,会失去一些机会,尤其你的工作要和人打交道。如果范伟喝酒,他也许能当导演、当制片人、当政协委员,但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不喝酒的他不用去做无聊的交际,把心思专注在自己喜爱的事业上,收获或许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