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把悲伤留给了自己

来源 :现代妇女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YONGF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
  
  近几天,丈夫口齿不清,呼吸困难,病情急剧恶化,杨明社心忧如焚,一种不祥的预感时时袭来:女儿高考在即,丈夫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
  一路走着,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厂职工医院。推开病房的门,杨明社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丈夫的面部已经扭曲变形,嘴歪到一边,正艰难地发出“啊、啊”的呻吟声!而在半个小时以前,他还喝了半碗稀粥啊!
  医护人员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抢救。上午9时许,被白血病折磨了两年多的宫建设不治身亡。
  杨明社扑到丈夫的尸体上,失声痛哭。
  但她很快止住了哭声:女儿下午就要去县城,后天就要参加高考,要是知道爸爸去世了,哪还有心情考试?怎么办?
  这一天,是1999年7月5日。
  杨明社是河南江河机械厂(厂址在平顶山市鲁山县)的一名女工。1979年3月,她与本厂职工宫建设喜结良缘,翌年喜得千金。夫妻俩恩恩爱爱,呵护着聪明可爱的独生女儿,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
  1997年5月,不幸降临到这个家庭,宫建设被诊断出患了白血病。除了进行骨髓移植,这种病是没有救的,但骨髓移植手术需要近20万元的巨额医疗费用。对于一个工人家庭来说,这是一个不可企及的天文数字。
  杨明社没有把诊断结果告诉丈夫和女儿,只说是严重贫血。她一边给丈夫治病,一边悄悄筹款。所有能借钱的地方都跑遍了,总共才凑了3万块钱。
  骨髓移植手术暂时无法进行,丈夫的病只好一天天拖下来。到了1999年3月,病情明显恶化,化疗已不见什么效果。医生说,患者的血象已经发生慢粒急变,白血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患者的生命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
  杨明社依然瞒着丈夫和女儿,脸上依然挂着平静而从容的微笑,尽管夜阑人静时分,她常常哭湿了枕头。
  但丈夫还是意识到了病情的严重性。他多次跟她说,不要再为他的病浪费钱了,要多照顾女儿,一定要供女儿上大学!
  女儿宫春晓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在1998年的第一次高考中,春晓以数分之差落榜。复读后她成绩飞升,一直在学校里名列前茅,今年高考大有希望。
  然而,令人担心的是,宫建设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到了6月下旬,已经很少进食了。孝顺的春晓每天都到病房里看望爸爸,爸爸的身体成了她最大的牵挂。她不止一次地哭着对妈妈说:“爸爸的病能治好吗?这些天,我一直做噩梦,梦见爸爸……”
  杨明社总是安慰女儿:“贫血不是什么大病,你爸很快就会好的!你爸说他等着看你的录取通知书呢……”
  7月3日晚上,春晓专门买了一个雪糕来到病房,一直看着爸爸吃下去:“爸,等考完试,我天天陪着您!”
  
  (二)
  
  偏偏在女儿要出发的时候,丈夫撒手而去了!“不能让春晓知道,女儿后天就要考试了啊!”一个强烈的念头瞬间占据了杨明社的脑海。
  她擦了擦泪水,转身离开了病房。
  “妈!”女儿春晓迎面走来。此时杨明社还未走出病房大楼,距离丈夫所在的病房仅有10米之遥!
  “春晓,咱回家吧。”她赶忙拉住女儿的手。
  “下午就要出发了,我去看看爸爸!”
  “爸爸刚刚睡着。走,回家吧!妈想好了,你晕车,咱上午就走!”
  “学校还要开会呢!老师说下午集体坐车去!”春晓说道。
  “高考是一辈子的大事,一定要慎重。听妈的话,你先回家收拾东西,我到学校去给你请假。啊?”杨明社轻言细语地说。
  春晓是个听话的孩子,她转身向家走去。杨明社一口气跑到厂子弟中学,找到副校长王松晨简要说明了情况,并请王校长一定向春晓封锁消息。接着,她慌慌张张找到几位同事,请他们帮助料理丈夫的后事。
  等她回到家时,春晓已经收拾好行装。惟恐丈夫去世的消息传开,杨明社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即拉着女儿坐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
  半小时后到达县城的三妹家里。她把三妹拉到里屋,告诉了三妹实情,三妹刚想哭,她忙捂住妹妹的嘴:“别哭!别让春晓听见了!”
  安顿好女儿后,她马上坐车返回家中。
  黑纱。白花。守在丈夫的灵柩前,一身白衣的杨明社泪水狂泻。20年的恩恩爱爱啊,心爱的人就这么走了!
  “不能哭!不能哭啊!眼睛哭肿了,春晓就会发现的……”想到这里,她紧紧地咬住嘴唇。
  嘴唇,被咬出了鲜血!眼泪,被强逼了回去!
  晚上8时许,她坐到电话机旁。春晓一直担心爸爸的身体,总是做噩梦,一定要给女儿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她用力呼吸了数次,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拨通电话:“春晓,电视上正在演《还珠格格》,妈正在看哩!你看没看啊?”
  “我也在看。爸爸好吗?”
  “你爸爸比前两天好多了,我刚从医院回来。”她脸上的笑容舒展开了,“是你爸让我给你打的电话。”
  电话那头,女儿轻轻舒了口气:“问爸爸好!”
  守灵。杨明社一夜未眠。
  7月6日上午,遗体告别仪式。下午,丈夫的尸体被送往县火葬场火化。
  晚上8时许,她又拿起了电话。电话那端,始终没有人接。
  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春晓她三姨嫌不吉利,把春晓送到了其他地方?送到哪儿了?春晓能吃好、睡好吗?第二天就要考试了……一连串的问题,急得她一身虚汗。
  按照当地习俗,料理完丧事,已是深夜时分。双手捧着丈夫的遗像,杨明社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丈夫才46岁啊,正当盛年,病魔却偏偏夺走了他的生命!
  屋里乱糟糟的,到处遗留着与丧事有关的物品。“要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不然春晓回来看见,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心里一惊。
  拖着疲惫的身躯,她把丈夫的遗像用白布包好,放到柜子的顶层。她一遍又一遍地清理房间,直到确信家里的摆设已经恢复了原样,没有留下任何异常的痕迹。
  时针指向凌晨3时,已经近两天没吃没睡的她依然毫无睡意。昨天晚上电话没通,三妹把春晓送到哪儿去了?春晓,你在哪里呀?
  她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女儿身边,但厂里发往县城的第一班车是凌晨5点半,还要等两个多小时。
  她在屋里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急得满身大汗。凌晨4时,她早早来到公路边等车。
  漆黑的夜里,她一个人坐在路边,心里默默为女儿祈祷。
  (三)
  
  终于等来了第一班汽车。6时10分,她来到三妹家门口。
  她伸手准备敲门,但又缩了回来。9点钟才考试,假如春晓还住在这里,肯定还没有起床,这时候敲门会影响女儿休息。
  于是她就坐在门口,直到7点钟,她听到屋里传出一些响声,才敲门进屋。
  女儿正在洗漱。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憔悴的脸上立刻有了微笑:“春晓,昨晚睡得好吗?”
  原来,女儿一直住在这里。三妹家的电话,恰恰在昨天晚上出了毛病。
  吃完早饭,她让三妹送春晓去考场。
  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骑着自行车,她匆匆赶到县城的一家宾馆,王校长和学校考生都住在这里。她再次请王校长保密。
  春晓每次考试回来,迎接她的都是妈妈的笑脸和可口的饭菜。
  7月9日上午考完最后一门,春晓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妈妈,我觉得自己发挥得特好,肯定能拿高分!快点回家给爸爸报喜!”
  百感交集,杨明社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
  “妈妈,你哭什么?”女儿忙问。
  “孩子,你考得好,妈妈高兴啊!”她笑着擦了擦眼泪,“上午我给你爸买了个烟灰缸,好看吗?”
  这是一只茶色的烟灰缸,也是一个精心制作的假象。
  “要是蓝色的就更好了!爸爸最喜欢蓝色!”春晓说。
  高考一结束,春晓就要到医院去看望爸爸。她拦住女儿:“你爸昨天就到平顶山市检查身体去了,要过好几天才能回来!”
  “爸爸的病是不是加重了?我要到平顶山去!现在就去!”春晓有点迫不及待。
  “你也知道,你爸每隔两三个月都到平顶山去做一次检查。跟你说了,你爸身体好多了。要是你爸病重了,妈能安心呆在家里吗?”杨明社不歇气地说,“春晓,这些天你还要估分、填报志愿,事情多着呢!等你忙完了,再去看爸爸,你爸会更高兴的!”
  春晓点了点头:“那我填好志愿就去平顶山!”
  
  (四)
  
  回到家里,春晓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第二天到学校估分。她说她考得很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向她表示祝贺,她甜甜地笑着。
  老师和同学们不忍看她的笑脸,一些心软的女生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赶忙背过脸去。所有的人都已知道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只有她一人不知道。副校长已经反复叮嘱过,谁也不能走露风声。
  春晓发现,妈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兴,整天笑得合不拢嘴,不管见到谁都主动热情地打招呼。自己考得好,妈妈高兴哩!春晓这样想着,心情特别轻松愉快。
  7月16日下午,春晓填完了志愿。晚上,她对妈妈说:“妈,今年我肯定能考上,明天到平顶山向爸爸报喜!我已经十几天没有见到爸爸了!”
  杨明社“嗯嗯”地点了点头。春晓纳闷了:妈妈下午还有说有笑,怎么突然变得魂不守舍了?
  “妈妈,你不舒服吗?”春晓看见妈妈的脸色蜡黄蜡黄的。
  女儿考完了,估过分了,志愿也填了,杨明社感到自己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完全松弛了下来,一种要痛哭一场的冲动不可遏制。
  “春晓,你知道爸爸得的是啥病吗?”该告诉女儿真相了。但她不敢一下子就说出来,害怕女儿承受不了过于突然的打击。
  “不知道。爸得的是什么病啊?”春晓着急地问。
  “白血病。你爸的病,恐怕治不好了!”
  “妈……”春晓立即哭了起来,“妈,咱送爸爸到北京的大医院去治!”
  她没有劝女儿,任由女儿哭泣。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她才轻声说道:“春晓,妈一直没有跟你说啊!你爸已经、已经去世了!”
  春晓扑到妈妈怀里,疯了一般地放声痛哭。
  杨明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娘俩抱着哭成一团。
  “妈,你骗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说啊!”春晓的嗓子哭哑了,“我要爸爸!爸爸,女儿再也见不到你了……”
  “孩子,妈要是告诉你,你这个样子,能参加考试吗?能考好吗?”杨明社一遍遍替女儿擦拭着泪水。
  
  (五)
  
  8月17日,总成绩663分的宫春晓接到深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第二天,她和妈妈一起来到县殡仪馆。
  “爸爸,女儿来看你了 ……”春晓给爸爸烧了纸钱。纸灰飘飞,落在爸爸的骨灰盒上,她早已泣不成声。
  “春晓考上大学了!深圳大学!建设,你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杨明社同样泪如泉涌。
  丈夫英年早逝,她悲痛不已;女儿金榜题名,她喜上心头。杨明社真正品尝到了悲喜交加的滋味。
  女儿要到深圳读书,开学的日子一天天迫近,但学费一点还没有着落。为了给丈夫治病,家里已经欠下3万多元的债务,如今已经告借无门了。杨明社整日愁眉紧锁,寝食不安。
  这时候,当地媒体报道了她的故事。文章虽然短小,但在社会上激起了强烈反响,人们被博大无边的母爱深深感动了——
  在社会各界的帮助下,9月3日,宫春晓启程赴深圳大学。M (责编 周华)
其他文献
不得不佩服那位琼瑶阿姨,仅仅一个“公主坟”的地名,竟能被她演绎成一段那么长的缠缠绵绵生生死死的爱情、友情的童话。“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空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我还是不能与你分手……”大街小巷到处响着一往情深的山盟海誓,那小燕子也红透了大江南北,不由让人暗暗惊叹那琼瑶为什么不过时。  好像是十几年前吧,琼瑶笔下的痴男怨女曾倾倒了无数饮食男女。当人们发现那些似乎不食人间
期刊
在北京领导健身新潮流的大多是女人,何冬、马华、马妮……她们都是针对女人想减肥、变美、改善体形,而各自施展自己的一套绝招。谁更灵验呢?    何冬:换一种活法更年轻    一天, 当听说过的何冬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竟望着她半天回不过神来。想象中的47岁的健身女教练,明星身价,该是描眉画目,时髦讲究,而眼前的何冬却梳着平直的短发,黝黑的皮肤,不施粉黛,瘦长的身材,暗绿色的休闲便装,朴素而平常。唯有她那与
期刊
有时,你会感到生命中的玄妙,那种玄妙就像晨雾一样飘荡……  通常,在褪了色的日子里——垂老的单身老人在生命最后的岁月里的爱,往往是和家养的宠物联系在一起的。老人成了宠物忠实的伴侣,宠物成了老人爱恋的惟一。  当两者间的爱的联系被扯断时,会留下些什么呢——也许只有悲凉的等待……  这位上了岁数的老妇经常坐在扶椅上,一只形体不大的也上了岁数的狗伏在她的脚旁。这只老狗和老妇相伴了很多年,彼此之间似乎达成
期刊
“爱情?什么鬼爱情,男人和女人全他妈的互相利用。”1999年4月12日,记者在看守所采访王建立时,这位嗜血如狂的情场杀手出语惊人。  王建立,28岁,农民,安徽省颍上县庙岔镇王吕庄人。他凭着英俊的外貌和甜言蜜语,让许多女子掉入他精心编织的爱情陷阱。  当痴情女子把全部身心献给这位“白马王子”时,这个自诩为“情场猎手”的家伙,便开始了血腥的杀戮。    婚外情招来杀身之祸    25岁的阿琳是那种有
期刊
一双优美的腿,可使女性魅力倍增。玛丽赫特是当今美国的“美腿皇后”。她的一双玉腿每年都向保险公司投保100万美元。  玛丽赫特说,每个女性其实都可以像她一样有一双价值百万元的美腿。她的健美秘诀是:多步行、游泳、骑自行车及跳舞。与此相关的注意事项是:(1)多做深呼吸,用鼻吸气,口吐气,呼气时要用力呼。(2)运动前后饮适量的水。(3)避免影响关节的剧烈运动,如跳跃、运动量大的健身舞都不适宜。在每次运动前
期刊
1999年8月3日下午两点20分左右,李晓好友王慧娜的哥哥一头撞进李晓家,惊恐万状地对李晓的父亲说:“我在我妹妹的床底下发现一具女尸,像是你们家李晓。”此时,原定于1999年8月8日做新娘的李晓,已失踪3天。尸首到底是不是李晓?即将做新娘的李晓又为什么会死在好友王慧娜的床下?    相识,结下了错缘    李晓生于1972年4月,在李晓之上,她的父母已经生有4个子女,但中年得女总是另有一种欢喜,李
期刊
当吉走的时候,他只留下一封信和一张空白支票。他说,他希望我能生活得幸福。我流着泪撕碎了信和支票,看着它们在空中飞舞。我发出一声连自己也听不见的冷笑。我知道,我对吉除了怨恨,便只剩下心灵深处的鄙视。吉用爱情换来了一个锦绣的前程,而他的心将会永远沉入炼狱不得安宁。  我常独自去 一家名叫“雪域”的酒吧。在那里,我常看见一个男孩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不知怎的,他的这种举动却打动了我。  他总是穿着一身很随
期刊
隆胸:做女人“挺”好  曾几何时,乳房的意义在中国似乎只停留在哺乳这个层面,乳房带给人们的联想也只是母亲的乳汁、妈妈的怀抱。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妇女终于发现,做女人“挺”好!  甚至连尚处于花季雨季的少女也明白了这一点。在深圳一所中学做心理辅导员的朋友告诉我,一个14岁的女生曾向她倾诉过这样一种烦恼,“同学们叫我‘太平公主’,我的胸脯是不是太小了,我好自卑……”  玛丽莲·梦露那呼之欲出的“半壁
期刊
童年与舞蹈    王燕是青岛人,但青岛给王燕的记忆是遥远的。她10岁便离开家了,孤身一人来到北京上学,学的是舞蹈。  在青岛报名上小学时,一位年轻的老师看到惹人喜爱的小王燕说,这小女孩这么可爱,可不可以跳个舞?生性活泼的王燕一点也不胆怯,跳了在幼儿园学的舞蹈。老师说,这孩子有天赋,让她去少年宫学舞蹈吧。于是6岁的王燕开始了自己的舞蹈生涯。  在少年宫,老师很喜欢这个极具舞蹈天赋的孩子。少年宫经常对
期刊
爱不爱圆子:  去年,大学未毕业,我来到深圳打工。其间,我认识了武。他是个沉默、稳重的男孩,我很爱他,我把一切都给了他。  可所有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武并不爱我。双方家长也都不同意我们的恋爱关系。我家人反对,我硬抵抗了过来;他家人反对,他却跟着犹豫(或许他真是个孝顺的儿子)。  上上个月,我为他做了人工流产。之后,我说,我们结婚吧!可他总是沉默不语。  我不知该怎么办?湖南攸县 飞蛾飞蛾:  一、所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