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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期回顾：同学聚餐结束后，姜迎手机掉了，被孟璟书从地铁口“捡”回家，两人的关系经过一晚后……似乎变得更加尴尬了。姜迎想吃炭火蛙，发了朋友圈后，孟璟书果然发来了约饭邀请……
等待的时候，姜迎有点儿心虚，很怕被熟人看见会嚼舌根。
原因无他，孟璟书这个人太招摇了，一直都是。大概是家庭富裕，自身条件优越，他从小收到太多的瞩目，反而不那么在意了，完全没有要低调的意识。
高一刚入学，学校就对衣着有规定，大家都乖巧得如同鹌鹑，两三套校服换着穿。可他不，不知道他从哪儿找到和校裤一个色的裤子，有好几个款式，条条有型，一周不重样。他偏爱穿黑色的上衣，顶多升旗、早读的时候穿校服外套应付一下检查。检查结束，他立马脱掉，熟练得像高三的老鸟。
姜迎每次领读，就会看到台下一片蓝白相间中就他一个是穿黑色衣服——帅得扎眼。
班主任为此没少训斥他，他听烦了就安分几天，下周又继续犯。
等到高二，鹌鹑们也都不乖了，在校服下换着花样搭配。孟少爷更“先进”，偷偷文身，还跟人家学抽烟了。下午放学到晚自习的空闲时间，教职工都吃饭休息去了，他要么在球场上跟人打球，要么跟几个学校里公认的混混找个偏僻的角落，嬉笑着吞云吐雾。
有一回，姜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练口语，就撞见了。好好穿着校服，抱着英语书和磁带的女孩碰上这些人，不知怎么的，脸猛地涨红，直愣愣地盯着他咬着烟的侧脸。
有人吹口哨逗她，孟璟书偏头见到她愣在原地的傻样，嘴角一扯，下巴一抬，示意她离开。
姜迎回过神来，脸红得要冒烟了，赶紧快步走人。
等他回到班上，姜迎觉得自己得好好跟他讲讲道理，帮他将恶习扼杀在摇篮里。她不厌其烦地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只懒洋洋地“嗯”一声算是回应，末了瞥她一眼：“别告诉老师啊。”
姜迎特别忧愁，却又没办法。
他这个人总让人没办法，有时候迟到或者晚自习偷溜，被记了两次。姜迎去提醒他，那这周他肯定就不会再违纪。三年下来，他被罚跑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一次姜迎实在是好奇，就问他怎么忍住的。
他凉凉地说：“被罚要通知家长，我爷爷奶奶比你还能念叨。”
……
其实姜迎挺想不通的，自己在学生时代明明是乖巧的典范，怎么偏偏会看上这么个刺儿头。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
不变的是依然张扬的车标……
这回换了深灰色的，好像还是同一个款式。
就像他以前那些同色不同款的裤子，同品牌不同样式的黑T恤。
骚气但直男。
姜迎小跑过去，上车说道：“Hi，中午好。”
孟璟书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莫名其妙，挑着眉瞧她：“中午好。”
果然还是有点儿尴尬啊。
姜迎撇撇嘴，没话说了。
两个人都是下了班直接出来的，都穿着衬衫、长裤，定型水、香水一样没落下，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要去吃牛蛙，倒像是要展开一场商务会谈。
沉默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孟璟书主动开口了：“最近很忙？”
其实不忙，但姜迎还是低调地说：“有点儿。”
孟璟书瞥了她一眼，她在玩手机。
手机……
车子拐了个弯，他冷漠地说：“哦，我也是。”
嗯？
姜迎满头问号。
她今天是很热情、很礼貌的吧？他这是什么反应？
她想了想，说：“对了，你的案子已经交到法院立案了，接下来就等那边的流程了。我会定时打电话去催，但人家有自己的程序，急不来的。”
孟璟书开车习惯性微微蹙眉：“这事你跟刘助理交涉就行，不用告诉我。”
姜迎的语气轻飘飘的：“是吗？可上次刘先生说孟总很关注，所以我想，既然见了面，就报告你一下。”
车里顿时鸦雀无声。
孟璟书直接不理她了。
姜迎的心情大好。
聊天时冷漠无所谓，只要请客时大方就行。
孟璟书把菜单递给她：“点吧。”
其实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姜迎看了看，只点了双层锅和冰粉。
“好了。”
孟璟书接过菜单，随便扫了一眼，面露诧异：“就这些？”
姜迎手托着两颊，点了点头。
大概因为不用排队，她从进店开始就一副心情特别好的样子，点好菜后更是看着他傻笑。
孟璟书的目光定了定，垂眸低低地吸了一口长气，又勾选了几个菜。
姜迎怕他少爷病发作要做散财童子，赶紧收敛了“纯真甜笑”，抢了菜单塞给路过的服务员，补充了一句：“冰粉不加冰。”
她一回头，看见孟少爷正看向她。
姜迎：“看我干吗？量力而行，不要浪费啊。”
孟璟書不看她了。
姜迎无奈。
这个人怎么长大后变得自闭了？不像她，越来越聪明伶俐了。
牛蛙焦香，冰粉清爽。姜迎拍照发到群里炫耀了一番，心满意足。
出店后，姜迎想起自家空荡荡的冰箱，跟孟璟书道别：“我要去下面的超市买东西，你先走吧，拜拜。”
孟璟书看了看时间，问：“不回去上班？”
姜迎说：“老板出去开会了，我们所下午不上班。”
孟璟书点头道：“我跟你去超市。”
姜迎挑眉：“你也不用上班？”
孟璟书淡然表示：“我就是老板。”
姜迎无话可说。
孟璟书已经踏上扶梯，回头拉了一下落后的她。电梯下行，他站在低一级台阶的位置，姜迎的头顶渐渐跟他持平，最后超出一点点儿。他望着旁边反光的金属板，突然倒退着上了一级，站在她旁边，然后偏头俯视她。 岂有此理！
姜迎学他，也倒退一级，抬起下巴，勉强俯视。
孟璟书“呵”了一声：“幼稚。”
嗯？！
她收回觉得他变得自闭的想法！
超市入口附近有很多小食铺，姜迎一见到奶茶店走不动了。
她问：“你要喝什么？我请啊。”
孟璟书静默两秒，说：“五分钟前，你说已经很饱了。”
姜迎：“对啊，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啊。”
孟璟书说：“我不要，你自己喝。”
姜迎：“真的不要吗？快乐水哎，超好喝的。”
孟璟书冷眼纠正：“是腹肌消失水。”
姜迎笑得不行，自己去点了一杯热的，吸溜着珍珠，还摇头晃脑地在孟璟书跟前赞叹：“超级棒！”
孟璟书被她夸张的表演逗笑，想起了一些什么，忽然问她：“这东西，高中还没喝腻？”
他们高中是寄宿制，除非是周末节假日，其他时间出门必须出示请假条。那时孟璟书结交了许多不安分的朋友，校内、校外的都有，经常趁着午休溜出去玩，得跟姜迎拿请假条。他不耐烦地应下她小声的安全叮嘱，潇洒地离校，下午再踩着上课铃声回来，顺手将一杯“地下铁”放在她的桌上。那时女生们都喜欢喝这个。
可请假条毕竟有限，姜迎眼看一沓纸就要用完了，怕班主任问起，她没办法包庇。她劝孟璟书别出去得太频繁了，他耷拉着眼皮应下了。
没几天，姜迎临近上课时出去打水，远远地看到孟璟书从一个方向风尘仆仆地跑回来。
那绝对不是宿舍的方向。
课间，她去问他：“你翻墙出去的？”
当时孟璟书正埋头赶作业，听了她这么一句，眼尾倏地绷直，抬头看她，一小半黑眼珠被眼皮覆住，模样凶狠。
姜迎被他盯得呼吸都紧了紧，以为他要发火。不料他来了一句：“还给你买奶茶，别告诉老师啊。”
变声期男孩的嗓音压得很低，只有她能听见，哑得跟砂纸摩擦的声音似的。她的心也像被砂纸擦了擦，有些发麻。
姜迎还想跟他说什么，被围观群众的起哄声打断。他们离得近，旁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女生的脸颊蓦地变红，已经足够发挥。
没办法，姜迎小声地丢下一句“你自己小心别被抓”，就转身回自己的座位了。
孟璟书的同桌上完厕所回来，见状，贱兮兮地对她说：“纪委，要不自习课咱们换位子呗，你这坐在斜后面，看也看不着，说话也不方便。”
上课铃声响，姜迎面无表情地威胁他：“打铃了，你再说一句，我要记你名字了啊。”
就这样，姜迎断断续续地喝了半个多学期的免费奶茶，直到孟璟书终于有一次马失前蹄，被抓了个现行。
班主任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学校看在他成绩好的分上，没有记过，只通知了他家里人说要好好教育。他的新款手机因此被没收，他一连阴沉好多天……
这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
人的记忆有偏差，但对于回忆的感受是相近的，都有一种仿佛昨日的恍然感。
姜迎嚼着珍珠，慢吞吞地说：“你太不小心了，要是你一直没被抓，我估计就能喝腻了。”
她单手推着超市的购物车，车子走得歪歪扭扭的。孟璟书扶住一侧，索性接了手，宽大的手掌搭在红色的横杠上，煞是鲜明。
他偏过头问她：“你真的没有告诉老师？”
姜迎：“哇！你竟然一直在怀疑我！”
无聊瞎扯淡。
他笑：“往哪边走？”
姜迎吸着奶茶，用下巴指路，鼓着双颊含糊地应了一声。
孟璟书：“生鲜区？”
姜迎点头：“嗯嗯。”
孟璟书兀自轻笑。
这声音是好听啊。
有人力、车力，不用白不用。姜迎利索地挑了一整个星期的食材，满满当当一大袋，孟璟书帮她提着。临上车前，她接到师父的通知，让她发一封急件。
她回了一趟事務所，把邮件发了，顺便把工作用的电脑也带回家以防万一。
到下午上班时间，隔壁楼不断有人出入，就他们单位门口空空荡荡的，无端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平静。
时间短，孟璟书没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在附近绕了两圈。姜迎正低头回复他的微信，突然，眼角的余光里，一团浅粉色直直地朝她冲过来。
女人尖细的嗓音伴随着一阵风刮过来：“姜迎！你这个贱人！”
巴掌挥到面前，姜迎偏头猛地后退一步。那个人没有如愿地打到她的脸上，紧跟着又撞了过来。
姜迎抱着电脑，没法用手，一下失去平衡，直接被撞倒在地。
女人压到她的身上，剧烈地摇晃她，哭叫道：“你把他还给我啊——”
“呜呜呜——”女人一边摇她一边哭。
姜迎认出来人，立刻火冒三丈，把电脑往旁边一搁，手脚并用地推她，大吼道：“你给我放手！”
女人已经哭成一坨黏糊的面团，扯着她的腿拍拍打打就是不肯撒手。
“哇！啊啊啊——你怎么能……嗝……这样……”
孟璟书停了车，远远地瞧见混乱，大步赶来厉声喝道：“住手！”
男人的力气就是大，一下就把人拎开，解救了还在原地蹬腿的姜迎。
孟璟书把姜迎从地上拉起来，她还没来得及拨一拨头发，哭花脸的女人又要冲过来。
孟璟书挡在前面，一只手制住女人的动作，一只手在掏手机，准备报警。
不料姜迎喘了两口气，直接把他扯她的手拨开，冲到那个女人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对着她怒骂：“胡若晨，你傻×啊！”
其实两个人差不多高，姜迎却硬生生地从气势上压倒了对方。
胡若晨被她这么一抓一吼，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颤抖瑟缩起来，而后号啕大哭，明显是崩溃了。
孟璟书花了几秒钟消化复杂的情绪，问：“报警吗？” 姜迎拍着衣服上的灰尘，脸上的凶悍仍在：“不用了。”
孟璟书顿了一下，又问：“怎么回事？”
姜迎盯着地上那团颤抖的粉红色，嫌恶地说：“这就是我那个前男友的小三。”
胡若晨抽噎着抬头瞪她：“是现任女朋友！”
姜迎：“对，小三变现任，现任很快又要成前任了，congratulations（祝贺）！”
胡若晨“呜呜呜”：“还不是怪你……呜呜——嗝……你把他还给我……”
孟璟书转过头看她，目光充满探究。
姜迎无奈，跟孟璟书说了昨天的事，越说越气，又开始讽刺胡若晨：“我看你们俩也是傻×配傻×，怎么就不长久呢？”
胡若晨大声号叫：“还不是因为你！是你勾引他的！”
姜迎冷冷地说道：“我今天就把你的脑子洗洗干净。”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给胡若晨放了昨天的录音。遇到一些掰扯不清的事情，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会习惯性地录音。凡事留个证据，日后说不定有用。
胡若晨本来还“呜呜”地抽泣着，听到陈天靖的声音，猛地愣住。直到听到那句“遇到错的人，才知道谁是对的”，她整个人绝望地哀号了一声，接着便陷入麻木流泪的状态。
录音笔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小迎，你这样决绝，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个……”
姜迎适时地掐断了。
孟璟书递过去一个淡淡的眼神。
姜迎选择忽视。
她踢了踢胡若晨的鞋子：“清醒了吗？起来，滚回家去！”
胡若晨跟没听见似的，蹲在地上不动。
“喂，脚不麻？”
她还是不动，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两个人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儿，姜迎说：“怎么办？随便她待在这儿，我们自己走？”
孟璟书：“行啊。”
姜迎犹豫了一会儿，又说：“要不然还是叫辆车把她拉走？”
孟璟书笑了一下，打开手机叫车，问姜迎：“地址填哪儿？”
姜迎张口就说了一串街道住宅区的名字。
孟璟书用手指输入，随口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姜迎冷笑道：“刚被绿的时候我很生气，查过她，打算去泼硫酸。”
孟璟書：“……”
胡若晨终于有了反应，用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瞪人。
姜迎抱着手臂俯视她：“瞪什么瞪！你很委屈吗？碰别人男朋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遭报应吗？”
说完，姜迎突然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孟璟书在看自己，但她不想理会。
胡若晨带着哭腔小声地喃喃：“我不知道的……是后来……后来才知道的……”
姜迎看着驶过来的出租车，把她拉起来：“没必要解释，都无所谓了，我还得谢谢你让我及时止损。你自己想清楚，以后不要再来烦我就行，滚吧！”
她把人塞进车里，利落地关门，车子走远了。
孟璟书还在看她。
她冷漠地说道：“看什么看？”
孟璟书走近，眉头蹙起：“你受伤了。”
姜迎愣住：“啊？！”
脸上传来一股辛辣的痛，姜迎马上拿手机来照，看到鼻梁一侧有一道一两厘米长的血痕，不深，但挺疼的。应该是她刚才闪避不及，被指甲给刮到了。
她撇嘴：“遭报应了，要毁容了……”
女孩都爱惜自己的容貌，她也不例外。即便是小伤，也难免会有些惴惴不安。
“你别多想。”孟璟书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十分认真，“我那时已经不算在关系中了，所以你不必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姜迎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
只是，我原本就不怀好意，想以这种方式来报复结过仇的人，是真正想过要破坏她的美好爱情。我无法衡量曾经的仇怨和如今的报复哪个更重一些，因此有那么一瞬间对自己的善恶产生了动摇。
但是没关系，法律之外，善恶只在人心。我心中有自己的标尺，这不是需要后悔的事，更不值得自我折磨。
秋日的午后，日光轻薄，光线倾斜着落下，映照出他们清晰的面容。有风吹过，拨动她略显凌乱的黑发，显出她的眉目清明。
孟璟书微微颔首：“知道就好。”
姜迎耸了耸肩，想说找家药店买创可贴。刚动了动脚，她就感觉脚踝处传来一股钻心的酸痛。
她五官皱成一团，哭丧着脸，站在原地直嚷嚷：“啊！脚……脚也受伤了！”
刚才的气势一下子全被扔到大西洋里喂鱼了。
孟璟书稍稍弯腰，一只手紧紧地圈住她，直接端走：“去医院。”
脚踝扭伤，疼是疼了点儿，但好在只是轻度的，没伤到骨头。医生帮她检查了一番，然后冰敷、上药，回到家时，天已经不早了。
医生叮嘱她一周之内不能穿高跟鞋，孟璟书瞥了一眼她的鞋子，就没让她自己走，一路把她抱回来。
姜迎盯着他的鬓角说：“我是不是很轻？”
孟璟书说：“嗯，跟猫似的。”
姜迎说：“那你为什么出汗了？”
孟璟书一顿，说：“对，我说谎了，你很重。”
姜迎：“……”
到了家换上拖鞋，姜迎终于得以自由行走，只是行动缓慢。
她忙于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孟璟书则坦然地打量她的住处。
单身公寓面积不大，从门口进来，玄关的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卫生间，再往前是客厅、卧室、阳台，三者连通，一眼便可看到头。除了墙上贴着几幅海报，桌子和柜子上摆着几个香薰瓶，屋里没有多少女孩喜欢的漂亮装饰，一切从简。东西摆放得有点儿凌乱，但整体还算干净。
占地面积最大的是床，也最乱，被子团成一团，枕头边摆着几个毛绒玩具，床尾还摆着几件不知穿没穿过的衣服。 孟璟书只瞧一眼就笑了。
姜迎收拾完食材，翻出药膏准备洗脸上药，转身见他在观察自己的床，不仅没不好意思，反倒恶狠狠地警告：“不许说我这里脏乱差，不然赶你出去。”
孟璟书：“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姜迎冷哼一声，慢吞吞地往洗手间挪动。
孟璟书看不下去，又把她抱了过去。
姜迎嘟囔：“力气真大……”
孟璟书勾了勾嘴角，没出声，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等着她。
姜迎凑近镜子，小心翼翼地卸了妆，皱着眉头给伤口消毒，再用棉签一点点儿地上药膏。她挥挥手扇了一会儿风，等药干了，在鼻子上横着贴了一个创可贴。
贴完一看，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孟璟书看着镜子里的她，也莫名地跟着笑了一下。
这个人怎么能在短短几个小时里面，转换那么多种情绪？明明挨打的时候气成那样，骂人的时候那么凶，现在看着伤口居然还能笑出来？
姜迎开口解了他的疑惑：“我这样看着特别像《梦幻西游》里的一个角色，是不是叫……神天兵？眼珠子大大的，贴着一个创可贴。”
真是个远古的游戏啊……
那是他们小学四五年级时开始流行的吧？
孟璟书被她带着回想，片刻后摇头道：“不是神天兵。”
姜迎：“不是吗？那是谁？肯定有这个人的，我印象很深，他还会wink。”说着，她对着镜子眨了眨右眼，“就像这样。”
孟璟书的视线定了定，有一会儿没说话。姜迎在镜子里跟他对视，催促他：“你没印象吗？感觉经常会见到的啊……你快想想。”
又等了几秒，他才说：“是不是戴着头盔站在天宫门口的？”
跟记忆重合，姜迎猛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孟璟书：“那就是天兵天将，NPC。”
姜迎有点儿失落：“啊……我只是像一个平庸的NPC而已。”
孟璟书好笑道：“姜老师上学的时候也玩网游吗？”
姜迎十分骄傲：“那当然。”
她处理好脸上的伤口，就打算出洗手间。空间逼仄，她一转身就跟门口的人面对面。
浴室里暖黄的灯光安静地倾泻下来，时间也好似温柔地停顿了。
突如其来的静音半晌后，他低声问：“你不摘眼镜吗？”
“啊？”姜迎有些疑惑。
“就是……”他在脑内搜索着信息，“那种可以让眼睛变大的隐形眼镜，叫……美瞳？”
他之前就想问的。她的眼睛不算很大，但瞳仁不仅大，还又黑又亮。他最近时不时会梦到，她在夜里，在那些暧昧的时刻，双眼蒙着一层水汽看着他，总觉得能把人吸进去。
姜迎没好气地说道：“我没戴美瞳！我的眼珠子本来就长这样，前年做了手术，现在不用戴眼镜了。”
她一把拨开孟璟书，从他和门的缝隙中挤出去，一瘸一拐地挪到桌边坐下。
她是大学毕业了才去做的激光手术。大四上学期她就拉黑了他，之后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就一直没再见过面。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看清过她的样子。
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才过了十几分钟，天色已经暗下来，屋里只有洗手间开着灯。姜迎沉默地坐在桌前，双手交叠，被昏暗笼罩。
孟璟书几步踱过来，见她闷头生气的样子，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好像以前你说过激光很可怕，所以，我以為你不会做手术。”
啊……
是这样吗？
姜迎缓缓问道：“有吗？什么时候？”
孟璟书说：“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听到你跟几个女生讨论，很大声。”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好吧。
姜迎的心情由阴转晴，夸他：“记性真不错。”
在刚才之前，孟璟书从来不知道自己记得这些事。
他今天的疑问、解释，来得毫无缘由。
他无心回忆，但有人让他想起。
快到六点钟，天完全黑了，姜迎打开了客厅的灯，如同拉开帷幕粉墨登场一般，说：“晚饭时间到。”
孟璟书回过神说：“吃什么？我出去买。”
“不用了，今天自己做。”姜迎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豪气地说道，“让哥哥请你吃顿饭。”
孟璟书一脸漠然：“你说谁是哥哥？”
他记得她是晚自己一年出生的。
姜迎：“嘻嘻。”
孟璟书不赞成她下厨，理由是：“刚才是谁哭着喊疼，现在还瞎动？”
姜迎强调：“没哭，OK？！”
她只是被痛感刺激得出了点儿眼泪，但绝对没有流出来。她没有哭，她很坚强，这一点很重要。
“只是扭了一下，又不是腿断了。而且做菜是用手，又不是用脚。”她小步挪到厨房，其实只要走慢点儿，脚并不会有什么感觉。
孟璟书站在她身后，用低沉冷漠的声音评价道：“固执。”
姜迎白他一眼：“都是新鲜的菜，不吃要坏的，很浪费。”她迅速从冰箱里挑拣出几样食材，问他，“有忌口的吗？”
孟璟书摇头。
孟少爷完全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主人做饭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好好地坐着等，就抱着手臂靠在姜迎身后的墙上，一副“看你能弄出什么幺蛾子”的模样。
洗洗切切，菜下油锅，香味四溢，姜迎手上没停过，看孟璟书闲得慌，还指使他。
“哎，把门打开，散散味。”
“水、水、水，给我水。不是喝的，是水龙头的水！”
“把这些扔垃圾桶里。”
“饭好了，你去把电关一下。”
……
孟少爷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活？虽然照做了，但浑身散发着不悦，斜着眼看她。
姜迎忙着看火、调味，丝毫未察觉。 无互动，不对峙。
算了。
菜快好时，姜迎觉得少了些许点儿缀，从冰箱里拿出一把葱，正准备洗了切成碎末撒在锅里，转头见孟璟书扔了蛋壳，正在洗手，发出“哎呀”一声。
孟璟书动作一停，转头看向她：“怎么？”
姜迎把葱扔回冰箱里：“突然想起来你不吃葱。”
孟璟书默然。
他在饮食上颇为挑剔，从小奶奶没少因此训导他。可老人家心软，每次也只是说他几句，最后还是由着他来。上大学后，他一个人在外面，倒是收敛了不少。交际应酬，不可能恣意，他已经很久没提起这个习惯。
其实现在可以吃了，但他不想说。
屋子里就一张多功能桌和两把椅子，吃饭、工作、娱乐全在那儿。姜迎在桌上铺上紫灰色的格子桌布，将饭菜全摆上，茄盒子、虾仁芙蓉蛋、蚝油生菜和两碗米饭，横着排开。两个人坐下，正好占满桌子的宽度。
孟璟书尝了一口，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艳，转头一看，姜迎正手托着腮等评价。
“好吃。”他诚实地说道。
说实话，他原先对姜迎的厨艺没抱什么希望。同一道菜，不同的人做出来的味道千差万别。可她做的，恰恰好，就是他喜欢的。
姜迎得意地哼了哼：“那是当然。”
二十分钟后，菜被一扫而空。姜迎剩了小半碗饭，吃不下，给倒了。
孟璟书说：“这下不说浪费了？”
姜迎：“听不见，听不见。”
孟璟书：“……”
姜迎无法忍受油腻餐具的存在，饭后立刻收拾了碗筷去洗。
孟璟书想起，上次在他家，她喝了牛奶，他把杯子放在洗碗池里，想等第二天钟点工来了再收拾。隔天早上，他先醒来，路过厨房时，发现洗碗池已经空了，旁边一套光洁如新的杯具正整整齐齐地倒扣着。
吃饱饭，人就会懒怠下来，思绪飘忽，不想动。
孟璟书处理着手机里的信息，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去注意那道纤瘦的身影。
姜迎利落地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坐回椅子上休息，打开电脑，选了一档综艺节目，开始夜生活。两个人没怎么说话，各做各的事，如同中学时代安静自习的同桌。
某个时刻，孟璟书被姜迎的笑声吸引，拉着椅子凑近，她便分给他一只耳机。
他们融入慵懒的夜，享受闲暇，偶有笑语。
不知过了多久，播放器自动跳到新一期的节目。播到某个节点，姜迎醒神。
她说：“不早了，你該走了。”
松懈被一棒子打飞，重要需求被扼杀。
孟璟书倏地坐直，转头看她：“为什么要走？”
姜迎和他对视。他微微拧眉的时候，凛冽的气质真的很能吓唬人。
她迎着他质疑的目光，歪歪头：“不然呢？”
他一言不发，神情更冷酷了。
姜迎扑哧笑出声。
不得不说，男人在某些方面相当真实。她在他冷峻的脸上看出了求欢碰壁的不快，每一根不动如山的睫毛似乎都在诉说着欲求不满。
他的脸色在她的笑声中越来越黑，姜迎笑够了，才解释了一句：“今天真的不行，生理期。”
一开始，她就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吃牛蛙，所以才约了中午。谁知她放假，他也清闲，又遇上乱七八糟的事，才弄到这么晚。她原本就没想着他会来自己家。
一句话碾碎了孟璟书的冷酷，他张了张嘴唇，飞快地说：“我又不是……”
他猛地掐断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腾地转过头，不再看姜迎。
姜迎不明所以，但看到他的耳根微红，心里就觉得特别愉快。
她乐呵呵地推他起来：“走啦，走啦，顺便帮我把垃圾提出去扔了。下回再见。”
孟璟书的脸还阴沉着，嘴唇抿紧，起身拿外套。
姜迎坐着瞧他，觉得有趣，又说：“要真受不了，就去找别人啊，现在也不算太晚。”
孟璟书被她气得冷笑起来：“你倒是会安排。”
姜迎笑眯眯地和他告别：“拜拜。”
目送他走到门口，姜迎忽地想起一件事，一件让她不爽的事。于是她叫住他：“你等一下。”
孟璟书冷冷地站定。
姜迎从墙角抽出一个小纸袋，递给孟璟书：“之前忘了，你的东西。”
孟璟书看了她一眼，在她的示意下，把里面的东西给拿出来。
是那件衬衫。
是他某次生日，付萱送的。算是上次争吵中，她判断他变心的最直接的证据，同时也是她昭告天下自己被辜负的证物。
Triple Kill（三连杀）。
孟璟书面色铁青，把衬衫连袋子一同塞进垃圾袋里，并扎紧袋口。
他恶狠狠地说：“姜迎，你等着！”
……
等着什么？
不知道。
管他呢。
姜迎只顾自己开心，仿佛只要惹他生气，她的负能量就随之发泄了，她就从心底涌出一股子愉悦感。
洗完澡，神清气爽，姜迎良心发现，给孟璟书发了微信问候：到家了吗？
几秒后，那边直接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坏心眼作祟，姜迎又问：还是去找别人了？
这下，那边再无动静了。
姜迎撇撇嘴。
哼，小气鬼。
第五章乖女孩
姜迎休养生息了两天，周一再去上班时，扭伤从痛感上来说已经好了大半。
然而那天姜迎和胡若晨在门口厮打的事情不胫而走。据说是当时门卫大叔远远瞧见，跟管监控的师傅多说了一嘴，然后就连搞清洁的阿姨也知道了。
后来……
“怎么回事啊，姜迎？”
“那女的谁啊？你和人家结仇了吗？”
“我看监控截图，那女的是不是你前男友那小三啊？” 现在连视频截图都有了？！这群家伙现在是把这事当成综艺节目在观看、回放呢！
“啊……是不是因为你前男友来找你复合，所以她来闹事了？！”
“原来如此！”
“哎，姜迎，你旁边那男的又是谁啊？很高哎！看不清脸，但身材超好。”
姜迎被一个又一个问题砸蒙了，听到这里，突然一个激灵，脑子被迫高速运转。
她装模作样地说：“哪个男的？我看看。”
同事：“就是帮你挡伤害的那个啊。”
姜迎到群里看了那一串截图，真是前前后后都给拍了下来。她拉到最后，松了一口气。监控范围就是在事务所门口附近，从他们走到路口给胡若晨打车，后面的事就不在画面里了。所以，他们也看不到她后来被直接抱走的画面。
问题不大。
姜迎说：“哦，就是我的当事人啊！之前来过咱们所的，那天找我咨询呢。”
有同事回忆起来，又是一番品评。
“就是之前你们说的所里来了个大帅哥？”
“是吧！西装搭在手上，衬衫松了两颗扣子，那种慵懒的高贵，真是让人难以忘怀。跟他一起来的小哥黯然失色……可惜都没来得及偷拍……”
“我也没拍！他们走路太快了，就是行如风的那种……”
这群人，记这么清楚干吗？
“姜迎，你也没有拍吗？”
姜迎：“当面偷拍当事人吗？传出去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也是……咱们还是得有职业操守。”
小曼路过她这边，不怀好意地笑道：“就是上周五你说纯吃饭的那个？”
姜迎一脸淡然：“对呀。”
小曼：“哦。”
姜迎：“呵呵。”
事情少的时候，他们办公室就会集体摸鱼，此时凸显弊端，全部凑过来要听她讲和前任的爱恨情仇——简直比工作还要累。
不过还好，他们的注意力不在孟璟书身上，她也不至于心虚。
說起孟璟书……这个人还真的没再找她了。
有点儿无聊啊。
中午，姜迎扒着外卖，突然有了一点儿小小的想法。
她给盒饭和饮料摆造型拍了照，又加了滤镜，发到朋友圈，并配文：这几天腿脚不便，感谢同事帮忙带饭。文字后还加上了一颗“红心”。
本条设置为一人可见。
小喇叭：《星不会转》的连载就到这里啦，8月心动上市！喜欢这本书的小可爱可以去“魅丽图书专营”天猫店或线下实体书店购买哦！（放一下立体书）
等待的时候，姜迎有点儿心虚，很怕被熟人看见会嚼舌根。
原因无他，孟璟书这个人太招摇了，一直都是。大概是家庭富裕，自身条件优越，他从小收到太多的瞩目，反而不那么在意了，完全没有要低调的意识。
高一刚入学，学校就对衣着有规定，大家都乖巧得如同鹌鹑，两三套校服换着穿。可他不，不知道他从哪儿找到和校裤一个色的裤子，有好几个款式，条条有型，一周不重样。他偏爱穿黑色的上衣，顶多升旗、早读的时候穿校服外套应付一下检查。检查结束，他立马脱掉，熟练得像高三的老鸟。
姜迎每次领读，就会看到台下一片蓝白相间中就他一个是穿黑色衣服——帅得扎眼。
班主任为此没少训斥他，他听烦了就安分几天，下周又继续犯。
等到高二，鹌鹑们也都不乖了，在校服下换着花样搭配。孟少爷更“先进”，偷偷文身，还跟人家学抽烟了。下午放学到晚自习的空闲时间，教职工都吃饭休息去了，他要么在球场上跟人打球，要么跟几个学校里公认的混混找个偏僻的角落，嬉笑着吞云吐雾。
有一回，姜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练口语，就撞见了。好好穿着校服，抱着英语书和磁带的女孩碰上这些人，不知怎么的，脸猛地涨红，直愣愣地盯着他咬着烟的侧脸。
有人吹口哨逗她，孟璟书偏头见到她愣在原地的傻样，嘴角一扯，下巴一抬，示意她离开。
姜迎回过神来，脸红得要冒烟了，赶紧快步走人。
等他回到班上，姜迎觉得自己得好好跟他讲讲道理，帮他将恶习扼杀在摇篮里。她不厌其烦地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只懒洋洋地“嗯”一声算是回应，末了瞥她一眼：“别告诉老师啊。”
姜迎特别忧愁，却又没办法。
他这个人总让人没办法，有时候迟到或者晚自习偷溜，被记了两次。姜迎去提醒他，那这周他肯定就不会再违纪。三年下来，他被罚跑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一次姜迎实在是好奇，就问他怎么忍住的。
他凉凉地说：“被罚要通知家长，我爷爷奶奶比你还能念叨。”
……
其实姜迎挺想不通的，自己在学生时代明明是乖巧的典范，怎么偏偏会看上这么个刺儿头。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
不变的是依然张扬的车标……
这回换了深灰色的，好像还是同一个款式。
就像他以前那些同色不同款的裤子，同品牌不同样式的黑T恤。
骚气但直男。
姜迎小跑过去，上车说道：“Hi，中午好。”
孟璟书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莫名其妙，挑着眉瞧她：“中午好。”
果然还是有点儿尴尬啊。
姜迎撇撇嘴，没话说了。
两个人都是下了班直接出来的，都穿着衬衫、长裤，定型水、香水一样没落下，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要去吃牛蛙，倒像是要展开一场商务会谈。
沉默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孟璟书主动开口了：“最近很忙？”
其实不忙，但姜迎还是低调地说：“有点儿。”
孟璟书瞥了她一眼，她在玩手机。
手机……
车子拐了个弯，他冷漠地说：“哦，我也是。”
嗯？
姜迎满头问号。
她今天是很热情、很礼貌的吧？他这是什么反应？
她想了想，说：“对了，你的案子已经交到法院立案了，接下来就等那边的流程了。我会定时打电话去催，但人家有自己的程序，急不来的。”
孟璟书开车习惯性微微蹙眉：“这事你跟刘助理交涉就行，不用告诉我。”
姜迎的语气轻飘飘的：“是吗？可上次刘先生说孟总很关注，所以我想，既然见了面，就报告你一下。”
车里顿时鸦雀无声。
孟璟书直接不理她了。
姜迎的心情大好。
聊天时冷漠无所谓，只要请客时大方就行。
孟璟书把菜单递给她：“点吧。”
其实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姜迎看了看，只点了双层锅和冰粉。
“好了。”
孟璟书接过菜单，随便扫了一眼，面露诧异：“就这些？”
姜迎手托着两颊，点了点头。
大概因为不用排队，她从进店开始就一副心情特别好的样子，点好菜后更是看着他傻笑。
孟璟书的目光定了定，垂眸低低地吸了一口长气，又勾选了几个菜。
姜迎怕他少爷病发作要做散财童子，赶紧收敛了“纯真甜笑”，抢了菜单塞给路过的服务员，补充了一句：“冰粉不加冰。”
她一回头，看见孟少爷正看向她。
姜迎：“看我干吗？量力而行，不要浪费啊。”
孟璟書不看她了。
姜迎无奈。
这个人怎么长大后变得自闭了？不像她，越来越聪明伶俐了。
牛蛙焦香，冰粉清爽。姜迎拍照发到群里炫耀了一番，心满意足。
出店后，姜迎想起自家空荡荡的冰箱，跟孟璟书道别：“我要去下面的超市买东西，你先走吧，拜拜。”
孟璟书看了看时间，问：“不回去上班？”
姜迎说：“老板出去开会了，我们所下午不上班。”
孟璟书点头道：“我跟你去超市。”
姜迎挑眉：“你也不用上班？”
孟璟书淡然表示：“我就是老板。”
姜迎无话可说。
孟璟书已经踏上扶梯，回头拉了一下落后的她。电梯下行，他站在低一级台阶的位置，姜迎的头顶渐渐跟他持平，最后超出一点点儿。他望着旁边反光的金属板，突然倒退着上了一级，站在她旁边，然后偏头俯视她。 岂有此理！
姜迎学他，也倒退一级，抬起下巴，勉强俯视。
孟璟书“呵”了一声：“幼稚。”
嗯？！
她收回觉得他变得自闭的想法！
超市入口附近有很多小食铺，姜迎一见到奶茶店走不动了。
她问：“你要喝什么？我请啊。”
孟璟书静默两秒，说：“五分钟前，你说已经很饱了。”
姜迎：“对啊，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啊。”
孟璟书说：“我不要，你自己喝。”
姜迎：“真的不要吗？快乐水哎，超好喝的。”
孟璟书冷眼纠正：“是腹肌消失水。”
姜迎笑得不行，自己去点了一杯热的，吸溜着珍珠，还摇头晃脑地在孟璟书跟前赞叹：“超级棒！”
孟璟书被她夸张的表演逗笑，想起了一些什么，忽然问她：“这东西，高中还没喝腻？”
他们高中是寄宿制，除非是周末节假日，其他时间出门必须出示请假条。那时孟璟书结交了许多不安分的朋友，校内、校外的都有，经常趁着午休溜出去玩，得跟姜迎拿请假条。他不耐烦地应下她小声的安全叮嘱，潇洒地离校，下午再踩着上课铃声回来，顺手将一杯“地下铁”放在她的桌上。那时女生们都喜欢喝这个。
可请假条毕竟有限，姜迎眼看一沓纸就要用完了，怕班主任问起，她没办法包庇。她劝孟璟书别出去得太频繁了，他耷拉着眼皮应下了。
没几天，姜迎临近上课时出去打水，远远地看到孟璟书从一个方向风尘仆仆地跑回来。
那绝对不是宿舍的方向。
课间，她去问他：“你翻墙出去的？”
当时孟璟书正埋头赶作业，听了她这么一句，眼尾倏地绷直，抬头看她，一小半黑眼珠被眼皮覆住，模样凶狠。
姜迎被他盯得呼吸都紧了紧，以为他要发火。不料他来了一句：“还给你买奶茶，别告诉老师啊。”
变声期男孩的嗓音压得很低，只有她能听见，哑得跟砂纸摩擦的声音似的。她的心也像被砂纸擦了擦，有些发麻。
姜迎还想跟他说什么，被围观群众的起哄声打断。他们离得近，旁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女生的脸颊蓦地变红，已经足够发挥。
没办法，姜迎小声地丢下一句“你自己小心别被抓”，就转身回自己的座位了。
孟璟书的同桌上完厕所回来，见状，贱兮兮地对她说：“纪委，要不自习课咱们换位子呗，你这坐在斜后面，看也看不着，说话也不方便。”
上课铃声响，姜迎面无表情地威胁他：“打铃了，你再说一句，我要记你名字了啊。”
就这样，姜迎断断续续地喝了半个多学期的免费奶茶，直到孟璟书终于有一次马失前蹄，被抓了个现行。
班主任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学校看在他成绩好的分上，没有记过，只通知了他家里人说要好好教育。他的新款手机因此被没收，他一连阴沉好多天……
这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
人的记忆有偏差，但对于回忆的感受是相近的，都有一种仿佛昨日的恍然感。
姜迎嚼着珍珠，慢吞吞地说：“你太不小心了，要是你一直没被抓，我估计就能喝腻了。”
她单手推着超市的购物车，车子走得歪歪扭扭的。孟璟书扶住一侧，索性接了手，宽大的手掌搭在红色的横杠上，煞是鲜明。
他偏过头问她：“你真的没有告诉老师？”
姜迎：“哇！你竟然一直在怀疑我！”
无聊瞎扯淡。
他笑：“往哪边走？”
姜迎吸着奶茶，用下巴指路，鼓着双颊含糊地应了一声。
孟璟书：“生鲜区？”
姜迎点头：“嗯嗯。”
孟璟书兀自轻笑。
这声音是好听啊。
有人力、车力，不用白不用。姜迎利索地挑了一整个星期的食材，满满当当一大袋，孟璟书帮她提着。临上车前，她接到师父的通知，让她发一封急件。
她回了一趟事務所，把邮件发了，顺便把工作用的电脑也带回家以防万一。
到下午上班时间，隔壁楼不断有人出入，就他们单位门口空空荡荡的，无端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平静。
时间短，孟璟书没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在附近绕了两圈。姜迎正低头回复他的微信，突然，眼角的余光里，一团浅粉色直直地朝她冲过来。
女人尖细的嗓音伴随着一阵风刮过来：“姜迎！你这个贱人！”
巴掌挥到面前，姜迎偏头猛地后退一步。那个人没有如愿地打到她的脸上，紧跟着又撞了过来。
姜迎抱着电脑，没法用手，一下失去平衡，直接被撞倒在地。
女人压到她的身上，剧烈地摇晃她，哭叫道：“你把他还给我啊——”
“呜呜呜——”女人一边摇她一边哭。
姜迎认出来人，立刻火冒三丈，把电脑往旁边一搁，手脚并用地推她，大吼道：“你给我放手！”
女人已经哭成一坨黏糊的面团，扯着她的腿拍拍打打就是不肯撒手。
“哇！啊啊啊——你怎么能……嗝……这样……”
孟璟书停了车，远远地瞧见混乱，大步赶来厉声喝道：“住手！”
男人的力气就是大，一下就把人拎开，解救了还在原地蹬腿的姜迎。
孟璟书把姜迎从地上拉起来，她还没来得及拨一拨头发，哭花脸的女人又要冲过来。
孟璟书挡在前面，一只手制住女人的动作，一只手在掏手机，准备报警。
不料姜迎喘了两口气，直接把他扯她的手拨开，冲到那个女人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对着她怒骂：“胡若晨，你傻×啊！”
其实两个人差不多高，姜迎却硬生生地从气势上压倒了对方。
胡若晨被她这么一抓一吼，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颤抖瑟缩起来，而后号啕大哭，明显是崩溃了。
孟璟书花了几秒钟消化复杂的情绪，问：“报警吗？” 姜迎拍着衣服上的灰尘，脸上的凶悍仍在：“不用了。”
孟璟书顿了一下，又问：“怎么回事？”
姜迎盯着地上那团颤抖的粉红色，嫌恶地说：“这就是我那个前男友的小三。”
胡若晨抽噎着抬头瞪她：“是现任女朋友！”
姜迎：“对，小三变现任，现任很快又要成前任了，congratulations（祝贺）！”
胡若晨“呜呜呜”：“还不是怪你……呜呜——嗝……你把他还给我……”
孟璟书转过头看她，目光充满探究。
姜迎无奈，跟孟璟书说了昨天的事，越说越气，又开始讽刺胡若晨：“我看你们俩也是傻×配傻×，怎么就不长久呢？”
胡若晨大声号叫：“还不是因为你！是你勾引他的！”
姜迎冷冷地说道：“我今天就把你的脑子洗洗干净。”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给胡若晨放了昨天的录音。遇到一些掰扯不清的事情，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会习惯性地录音。凡事留个证据，日后说不定有用。
胡若晨本来还“呜呜”地抽泣着，听到陈天靖的声音，猛地愣住。直到听到那句“遇到错的人，才知道谁是对的”，她整个人绝望地哀号了一声，接着便陷入麻木流泪的状态。
录音笔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小迎，你这样决绝，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个……”
姜迎适时地掐断了。
孟璟书递过去一个淡淡的眼神。
姜迎选择忽视。
她踢了踢胡若晨的鞋子：“清醒了吗？起来，滚回家去！”
胡若晨跟没听见似的，蹲在地上不动。
“喂，脚不麻？”
她还是不动，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两个人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儿，姜迎说：“怎么办？随便她待在这儿，我们自己走？”
孟璟书：“行啊。”
姜迎犹豫了一会儿，又说：“要不然还是叫辆车把她拉走？”
孟璟书笑了一下，打开手机叫车，问姜迎：“地址填哪儿？”
姜迎张口就说了一串街道住宅区的名字。
孟璟书用手指输入，随口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姜迎冷笑道：“刚被绿的时候我很生气，查过她，打算去泼硫酸。”
孟璟書：“……”
胡若晨终于有了反应，用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瞪人。
姜迎抱着手臂俯视她：“瞪什么瞪！你很委屈吗？碰别人男朋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遭报应吗？”
说完，姜迎突然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孟璟书在看自己，但她不想理会。
胡若晨带着哭腔小声地喃喃：“我不知道的……是后来……后来才知道的……”
姜迎看着驶过来的出租车，把她拉起来：“没必要解释，都无所谓了，我还得谢谢你让我及时止损。你自己想清楚，以后不要再来烦我就行，滚吧！”
她把人塞进车里，利落地关门，车子走远了。
孟璟书还在看她。
她冷漠地说道：“看什么看？”
孟璟书走近，眉头蹙起：“你受伤了。”
姜迎愣住：“啊？！”
脸上传来一股辛辣的痛，姜迎马上拿手机来照，看到鼻梁一侧有一道一两厘米长的血痕，不深，但挺疼的。应该是她刚才闪避不及，被指甲给刮到了。
她撇嘴：“遭报应了，要毁容了……”
女孩都爱惜自己的容貌，她也不例外。即便是小伤，也难免会有些惴惴不安。
“你别多想。”孟璟书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十分认真，“我那时已经不算在关系中了，所以你不必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姜迎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
只是，我原本就不怀好意，想以这种方式来报复结过仇的人，是真正想过要破坏她的美好爱情。我无法衡量曾经的仇怨和如今的报复哪个更重一些，因此有那么一瞬间对自己的善恶产生了动摇。
但是没关系，法律之外，善恶只在人心。我心中有自己的标尺，这不是需要后悔的事，更不值得自我折磨。
秋日的午后，日光轻薄，光线倾斜着落下，映照出他们清晰的面容。有风吹过，拨动她略显凌乱的黑发，显出她的眉目清明。
孟璟书微微颔首：“知道就好。”
姜迎耸了耸肩，想说找家药店买创可贴。刚动了动脚，她就感觉脚踝处传来一股钻心的酸痛。
她五官皱成一团，哭丧着脸，站在原地直嚷嚷：“啊！脚……脚也受伤了！”
刚才的气势一下子全被扔到大西洋里喂鱼了。
孟璟书稍稍弯腰，一只手紧紧地圈住她，直接端走：“去医院。”
脚踝扭伤，疼是疼了点儿，但好在只是轻度的，没伤到骨头。医生帮她检查了一番，然后冰敷、上药，回到家时，天已经不早了。
医生叮嘱她一周之内不能穿高跟鞋，孟璟书瞥了一眼她的鞋子，就没让她自己走，一路把她抱回来。
姜迎盯着他的鬓角说：“我是不是很轻？”
孟璟书说：“嗯，跟猫似的。”
姜迎说：“那你为什么出汗了？”
孟璟书一顿，说：“对，我说谎了，你很重。”
姜迎：“……”
到了家换上拖鞋，姜迎终于得以自由行走，只是行动缓慢。
她忙于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孟璟书则坦然地打量她的住处。
单身公寓面积不大，从门口进来，玄关的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卫生间，再往前是客厅、卧室、阳台，三者连通，一眼便可看到头。除了墙上贴着几幅海报，桌子和柜子上摆着几个香薰瓶，屋里没有多少女孩喜欢的漂亮装饰，一切从简。东西摆放得有点儿凌乱，但整体还算干净。
占地面积最大的是床，也最乱，被子团成一团，枕头边摆着几个毛绒玩具，床尾还摆着几件不知穿没穿过的衣服。 孟璟书只瞧一眼就笑了。
姜迎收拾完食材，翻出药膏准备洗脸上药，转身见他在观察自己的床，不仅没不好意思，反倒恶狠狠地警告：“不许说我这里脏乱差，不然赶你出去。”
孟璟书：“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姜迎冷哼一声，慢吞吞地往洗手间挪动。
孟璟书看不下去，又把她抱了过去。
姜迎嘟囔：“力气真大……”
孟璟书勾了勾嘴角，没出声，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等着她。
姜迎凑近镜子，小心翼翼地卸了妆，皱着眉头给伤口消毒，再用棉签一点点儿地上药膏。她挥挥手扇了一会儿风，等药干了，在鼻子上横着贴了一个创可贴。
贴完一看，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孟璟书看着镜子里的她，也莫名地跟着笑了一下。
这个人怎么能在短短几个小时里面，转换那么多种情绪？明明挨打的时候气成那样，骂人的时候那么凶，现在看着伤口居然还能笑出来？
姜迎开口解了他的疑惑：“我这样看着特别像《梦幻西游》里的一个角色，是不是叫……神天兵？眼珠子大大的，贴着一个创可贴。”
真是个远古的游戏啊……
那是他们小学四五年级时开始流行的吧？
孟璟书被她带着回想，片刻后摇头道：“不是神天兵。”
姜迎：“不是吗？那是谁？肯定有这个人的，我印象很深，他还会wink。”说着，她对着镜子眨了眨右眼，“就像这样。”
孟璟书的视线定了定，有一会儿没说话。姜迎在镜子里跟他对视，催促他：“你没印象吗？感觉经常会见到的啊……你快想想。”
又等了几秒，他才说：“是不是戴着头盔站在天宫门口的？”
跟记忆重合，姜迎猛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孟璟书：“那就是天兵天将，NPC。”
姜迎有点儿失落：“啊……我只是像一个平庸的NPC而已。”
孟璟书好笑道：“姜老师上学的时候也玩网游吗？”
姜迎十分骄傲：“那当然。”
她处理好脸上的伤口，就打算出洗手间。空间逼仄，她一转身就跟门口的人面对面。
浴室里暖黄的灯光安静地倾泻下来，时间也好似温柔地停顿了。
突如其来的静音半晌后，他低声问：“你不摘眼镜吗？”
“啊？”姜迎有些疑惑。
“就是……”他在脑内搜索着信息，“那种可以让眼睛变大的隐形眼镜，叫……美瞳？”
他之前就想问的。她的眼睛不算很大，但瞳仁不仅大，还又黑又亮。他最近时不时会梦到，她在夜里，在那些暧昧的时刻，双眼蒙着一层水汽看着他，总觉得能把人吸进去。
姜迎没好气地说道：“我没戴美瞳！我的眼珠子本来就长这样，前年做了手术，现在不用戴眼镜了。”
她一把拨开孟璟书，从他和门的缝隙中挤出去，一瘸一拐地挪到桌边坐下。
她是大学毕业了才去做的激光手术。大四上学期她就拉黑了他，之后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就一直没再见过面。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看清过她的样子。
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才过了十几分钟，天色已经暗下来，屋里只有洗手间开着灯。姜迎沉默地坐在桌前，双手交叠，被昏暗笼罩。
孟璟书几步踱过来，见她闷头生气的样子，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好像以前你说过激光很可怕，所以，我以為你不会做手术。”
啊……
是这样吗？
姜迎缓缓问道：“有吗？什么时候？”
孟璟书说：“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听到你跟几个女生讨论，很大声。”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好吧。
姜迎的心情由阴转晴，夸他：“记性真不错。”
在刚才之前，孟璟书从来不知道自己记得这些事。
他今天的疑问、解释，来得毫无缘由。
他无心回忆，但有人让他想起。
快到六点钟，天完全黑了，姜迎打开了客厅的灯，如同拉开帷幕粉墨登场一般，说：“晚饭时间到。”
孟璟书回过神说：“吃什么？我出去买。”
“不用了，今天自己做。”姜迎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豪气地说道，“让哥哥请你吃顿饭。”
孟璟书一脸漠然：“你说谁是哥哥？”
他记得她是晚自己一年出生的。
姜迎：“嘻嘻。”
孟璟书不赞成她下厨，理由是：“刚才是谁哭着喊疼，现在还瞎动？”
姜迎强调：“没哭，OK？！”
她只是被痛感刺激得出了点儿眼泪，但绝对没有流出来。她没有哭，她很坚强，这一点很重要。
“只是扭了一下，又不是腿断了。而且做菜是用手，又不是用脚。”她小步挪到厨房，其实只要走慢点儿，脚并不会有什么感觉。
孟璟书站在她身后，用低沉冷漠的声音评价道：“固执。”
姜迎白他一眼：“都是新鲜的菜，不吃要坏的，很浪费。”她迅速从冰箱里挑拣出几样食材，问他，“有忌口的吗？”
孟璟书摇头。
孟少爷完全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主人做饭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好好地坐着等，就抱着手臂靠在姜迎身后的墙上，一副“看你能弄出什么幺蛾子”的模样。
洗洗切切，菜下油锅，香味四溢，姜迎手上没停过，看孟璟书闲得慌，还指使他。
“哎，把门打开，散散味。”
“水、水、水，给我水。不是喝的，是水龙头的水！”
“把这些扔垃圾桶里。”
“饭好了，你去把电关一下。”
……
孟少爷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活？虽然照做了，但浑身散发着不悦，斜着眼看她。
姜迎忙着看火、调味，丝毫未察觉。 无互动，不对峙。
算了。
菜快好时，姜迎觉得少了些许点儿缀，从冰箱里拿出一把葱，正准备洗了切成碎末撒在锅里，转头见孟璟书扔了蛋壳，正在洗手，发出“哎呀”一声。
孟璟书动作一停，转头看向她：“怎么？”
姜迎把葱扔回冰箱里：“突然想起来你不吃葱。”
孟璟书默然。
他在饮食上颇为挑剔，从小奶奶没少因此训导他。可老人家心软，每次也只是说他几句，最后还是由着他来。上大学后，他一个人在外面，倒是收敛了不少。交际应酬，不可能恣意，他已经很久没提起这个习惯。
其实现在可以吃了，但他不想说。
屋子里就一张多功能桌和两把椅子，吃饭、工作、娱乐全在那儿。姜迎在桌上铺上紫灰色的格子桌布，将饭菜全摆上，茄盒子、虾仁芙蓉蛋、蚝油生菜和两碗米饭，横着排开。两个人坐下，正好占满桌子的宽度。
孟璟书尝了一口，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艳，转头一看，姜迎正手托着腮等评价。
“好吃。”他诚实地说道。
说实话，他原先对姜迎的厨艺没抱什么希望。同一道菜，不同的人做出来的味道千差万别。可她做的，恰恰好，就是他喜欢的。
姜迎得意地哼了哼：“那是当然。”
二十分钟后，菜被一扫而空。姜迎剩了小半碗饭，吃不下，给倒了。
孟璟书说：“这下不说浪费了？”
姜迎：“听不见，听不见。”
孟璟书：“……”
姜迎无法忍受油腻餐具的存在，饭后立刻收拾了碗筷去洗。
孟璟书想起，上次在他家，她喝了牛奶，他把杯子放在洗碗池里，想等第二天钟点工来了再收拾。隔天早上，他先醒来，路过厨房时，发现洗碗池已经空了，旁边一套光洁如新的杯具正整整齐齐地倒扣着。
吃饱饭，人就会懒怠下来，思绪飘忽，不想动。
孟璟书处理着手机里的信息，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去注意那道纤瘦的身影。
姜迎利落地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坐回椅子上休息，打开电脑，选了一档综艺节目，开始夜生活。两个人没怎么说话，各做各的事，如同中学时代安静自习的同桌。
某个时刻，孟璟书被姜迎的笑声吸引，拉着椅子凑近，她便分给他一只耳机。
他们融入慵懒的夜，享受闲暇，偶有笑语。
不知过了多久，播放器自动跳到新一期的节目。播到某个节点，姜迎醒神。
她说：“不早了，你該走了。”
松懈被一棒子打飞，重要需求被扼杀。
孟璟书倏地坐直，转头看她：“为什么要走？”
姜迎和他对视。他微微拧眉的时候，凛冽的气质真的很能吓唬人。
她迎着他质疑的目光，歪歪头：“不然呢？”
他一言不发，神情更冷酷了。
姜迎扑哧笑出声。
不得不说，男人在某些方面相当真实。她在他冷峻的脸上看出了求欢碰壁的不快，每一根不动如山的睫毛似乎都在诉说着欲求不满。
他的脸色在她的笑声中越来越黑，姜迎笑够了，才解释了一句：“今天真的不行，生理期。”
一开始，她就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吃牛蛙，所以才约了中午。谁知她放假，他也清闲，又遇上乱七八糟的事，才弄到这么晚。她原本就没想着他会来自己家。
一句话碾碎了孟璟书的冷酷，他张了张嘴唇，飞快地说：“我又不是……”
他猛地掐断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腾地转过头，不再看姜迎。
姜迎不明所以，但看到他的耳根微红，心里就觉得特别愉快。
她乐呵呵地推他起来：“走啦，走啦，顺便帮我把垃圾提出去扔了。下回再见。”
孟璟书的脸还阴沉着，嘴唇抿紧，起身拿外套。
姜迎坐着瞧他，觉得有趣，又说：“要真受不了，就去找别人啊，现在也不算太晚。”
孟璟书被她气得冷笑起来：“你倒是会安排。”
姜迎笑眯眯地和他告别：“拜拜。”
目送他走到门口，姜迎忽地想起一件事，一件让她不爽的事。于是她叫住他：“你等一下。”
孟璟书冷冷地站定。
姜迎从墙角抽出一个小纸袋，递给孟璟书：“之前忘了，你的东西。”
孟璟书看了她一眼，在她的示意下，把里面的东西给拿出来。
是那件衬衫。
是他某次生日，付萱送的。算是上次争吵中，她判断他变心的最直接的证据，同时也是她昭告天下自己被辜负的证物。
Triple Kill（三连杀）。
孟璟书面色铁青，把衬衫连袋子一同塞进垃圾袋里，并扎紧袋口。
他恶狠狠地说：“姜迎，你等着！”
……
等着什么？
不知道。
管他呢。
姜迎只顾自己开心，仿佛只要惹他生气，她的负能量就随之发泄了，她就从心底涌出一股子愉悦感。
洗完澡，神清气爽，姜迎良心发现，给孟璟书发了微信问候：到家了吗？
几秒后，那边直接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坏心眼作祟，姜迎又问：还是去找别人了？
这下，那边再无动静了。
姜迎撇撇嘴。
哼，小气鬼。
第五章乖女孩
姜迎休养生息了两天，周一再去上班时，扭伤从痛感上来说已经好了大半。
然而那天姜迎和胡若晨在门口厮打的事情不胫而走。据说是当时门卫大叔远远瞧见，跟管监控的师傅多说了一嘴，然后就连搞清洁的阿姨也知道了。
后来……
“怎么回事啊，姜迎？”
“那女的谁啊？你和人家结仇了吗？”
“我看监控截图，那女的是不是你前男友那小三啊？” 现在连视频截图都有了？！这群家伙现在是把这事当成综艺节目在观看、回放呢！
“啊……是不是因为你前男友来找你复合，所以她来闹事了？！”
“原来如此！”
“哎，姜迎，你旁边那男的又是谁啊？很高哎！看不清脸，但身材超好。”
姜迎被一个又一个问题砸蒙了，听到这里，突然一个激灵，脑子被迫高速运转。
她装模作样地说：“哪个男的？我看看。”
同事：“就是帮你挡伤害的那个啊。”
姜迎到群里看了那一串截图，真是前前后后都给拍了下来。她拉到最后，松了一口气。监控范围就是在事务所门口附近，从他们走到路口给胡若晨打车，后面的事就不在画面里了。所以，他们也看不到她后来被直接抱走的画面。
问题不大。
姜迎说：“哦，就是我的当事人啊！之前来过咱们所的，那天找我咨询呢。”
有同事回忆起来，又是一番品评。
“就是之前你们说的所里来了个大帅哥？”
“是吧！西装搭在手上，衬衫松了两颗扣子，那种慵懒的高贵，真是让人难以忘怀。跟他一起来的小哥黯然失色……可惜都没来得及偷拍……”
“我也没拍！他们走路太快了，就是行如风的那种……”
这群人，记这么清楚干吗？
“姜迎，你也没有拍吗？”
姜迎：“当面偷拍当事人吗？传出去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也是……咱们还是得有职业操守。”
小曼路过她这边，不怀好意地笑道：“就是上周五你说纯吃饭的那个？”
姜迎一脸淡然：“对呀。”
小曼：“哦。”
姜迎：“呵呵。”
事情少的时候，他们办公室就会集体摸鱼，此时凸显弊端，全部凑过来要听她讲和前任的爱恨情仇——简直比工作还要累。
不过还好，他们的注意力不在孟璟书身上，她也不至于心虚。
說起孟璟书……这个人还真的没再找她了。
有点儿无聊啊。
中午，姜迎扒着外卖，突然有了一点儿小小的想法。
她给盒饭和饮料摆造型拍了照，又加了滤镜，发到朋友圈，并配文：这几天腿脚不便，感谢同事帮忙带饭。文字后还加上了一颗“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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