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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瓦特·伊芙娜与程娜、程梦
时间已到了9月15日。
下午3时左右,一个年轻的女人打着一把油纸“西湖”小花伞,沿着马路走来。她杏眼顾盼,神色不安地敲开了位于宫豆腐坊15号意大利人哲立的别墅木门。她与看门人打过招呼,便沿着院中的鹅卵石甬道,走向门前栽有樱花树的小洋房……
过了一会,在哲立家当“看门”兼清洁工的特情人员刘锋打开大门送走这位女子,然后用眼神暗示守候在斜对面树荫下扮做修鞋匠的侦察员辛立学。
辛立学立刻明白,“当当当”地用鞋锤狠敲了几下掌鞋铁砧,示意站在公共汽车站旁佯装候车的侦察员沈继宗跟踪这个目标。
下午4时,在跟踪中很善于“走位”的侦察员沈继宗返回侦察科向老曹汇报:“搞清楚了。经过跟踪调查,该女子名叫程梦,住北京遒兹府770号。她1950年毕业于燕京大学音乐系,现任北京师范大学音乐系助教。从校方调查得知,北京解放前夕,程梦在燕京大学就读时,曾单独跟苏联人霍尔瓦特·伊芙娜学习钢琴。霍尔瓦特·伊芙娜是沙皇俄国警察署长官老霍尔瓦特的女儿,1945年来北平任燕京大学音乐系钢琴教授。后来,嫁给了意大利驻天津秦皇岛海关总督哲立。北京解放前,被她的姘夫包尔德带到了台湾。”
听到这里,老曹插话说:
“看来,程梦还不是真正的接头人,她的背后有问题。”
“正是这样。经向该地居委会了解,发现程梦的大姐程娜最近从香港来京省亲,报有临时户口。程娜也是燕京大学的毕业生,丈夫是英国人,在香港开银行,解放前在北平时曾与美国驻华使馆武官包尔德有交往。”
条条线索似乎都与美国人包尔德有无形的联系,而且与台湾保密局插手这一活动的迹象一致,这是偶然的吗?
老曹凝神沉思了片刻,果断地说:“看来,程娜从香港来京,很有背景。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程梦的老师霍尔瓦特·伊芙娜现在与包尔德姘居。而包尔德的身份现在是美国CIC间谍机关的高级特务。这次程娜来京,让程梦单独去见哲立,很可能是受命于包尔德充当联络人。为了弄清程娜来京的真实情况,从中发现线索和证据,必须立刻对程娜实行秘密检查!”
侦察员辛立学、沈继宗和侦察翻译张宝英顶着炎炎烈日,奉命来到程梦家执行搜查任务。
他们委婉地说明来意,希望得到程梦的配合。但娇惯任性的程梦根本不理这一套,她态度非常强硬地将侦察员们拒之屋外,并大吵大嚷:“你们如果查不出东西,怎么办?”说完又轻视地哼道:“看你们怎么走出我的家门。”
张宝英与程梦曾一同在燕京大学读过书,她上去劝程梦也未奏效。考虑到此次案情的特殊性,侦察员们又不好强行对她动手,只好极力克制。
一向性急的侦察员沈继宗见没有办法,只好向老曹打电话报告:
“程梦胡闹,不讲理,请你赶快来一趟!”
老曹放下电话,嘱咐成润之副科长代他值班,马上乘车到了程梦家里。
这时的程梦正噘着小嘴,穿着粉底绣花拖鞋,在客厅内的钢琴旁“巴嗒、巴嗒”地来回踱步。看她那镇静、自傲的表情,好像在说:没有证据,别想吓唬我。
身着便衣的老曹来了,她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连理也没理。
老曹看了看她,一言不发,就径直走进里屋去。
只见里屋有一个时髦的女人,皮肤细嫩滑润,身着海蓝色镶边连衣裙,长长的指甲上涂着红色的蔻丹,嘴唇上抹着诱人的口红,右手上带着一枚浅红色钻石和深红色宝石镶配成的玫瑰花宝石戒指,一看就不是常居大陆的人。这时她正侧卧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阅一本印刷精美的香港画报。
老曹瞥了一眼,突然转头大声问:“这是谁?”
从未经过这样大声诘问的程梦,一时惊吓得战栗地说道:“我姐姐。”
“是从香港来的吧?”
一看老曹问话,程娜才很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
老曹的目光突然落在席梦思床边的大梳妆台上。
“梳妆台检查过了没有?”老曹问身边的张宝英。长期的侦察工作使他总结出一条经验:女人常把秘密的东西藏在自己的身上或化妆品中。
“没有。”
“检查!”老曹命令说。
程娜一听要检查梳妆台,慌忙起身护住说:“嗳,这是我们女人用的东西,不能看!”
“不能看?必要的话,你的裤子也照样检查。没看见我们这有女同志吗?”老曹发觉自己太激动,语气马上又缓和下来,“男人不能看的东西,女人可以看吧?大小姐,请你动一动,看一看你的梳妆台。”
张宝英走过去,拉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只见化妆品里有一个精巧的鹅黄色美国脂粉盒。她拿起来正要打开,程娜慌忙伸手阻拦,怒气冲冲地说:“脂粉盒有什么好检查的!”
“不许动,站着!”老曹大吼一声,一把抓过脂粉盒,厉声说:“粉盒有什么不能看的?这东西有什么秘密?”
一打开,从粉底下摸出了半截名片,上面印刷着英文字母。
张宝英接过来看了看说:“这是原美国驻华大使馆北平武官处上校武官包尔德的名片的上半截。”
“你拿这半截名片来干什么?”老曹问程娜。
程娜一时缄默不语。
程梦在一旁辩护说:“认识外国人有什么错?”
老曹以严肃的口吻说:“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包尔德的身份你不知道吗?他公开的身份是美国驻华大使馆北平武官处的武官,他秘密的身份是美国战略情报局CIC在华机关的负责人,现在是美国中央情报局驻台湾的负责人。你们受包尔德的指示到我们的首都来进行间谍活动,这一条就是罪证!”
程娜、程梦一听,顿时又吵吵嚷嚷起来。
老曹看了看程梦,对张宝英说:“程梦是你在‘燕大’的同届毕业生,你们认识吗?”
张宝英看着老曹,点头说:“认识。”
“那么劳驾你,劝劝程梦,请她理智一点,我有事问程娜。”
这时,程梦一见张宝英来劝她,倒像多了一个助手似的,吵得更响了。
老曹一看无法问下去了,便对程梦严厉地说:“你冷静一点,不要吵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你们跟特务、间谍有关系。传出去,对你们没有好处,明白吗?”
程梦听了,不再那么吵了,只听她姐姐在胡扯:“我们同包尔德是朋友关系,我们可没有你们说的那种关系。包先生办的那些事,我们可不知道。”
也许是怕言多有失,程娜说到这里又不吱声了,头一扬,视线转向窗外。
老曹听了说:“你继续讲,继续讲。”
“我这次回来看望母亲,受丈夫的朋友包尔德委托,以半张名片为凭,请哲立帮助卖掉霍尔瓦特·伊芙娜存放在我妹妹这里的钢琴,然后把钱汇过去。他公开说的就是这个事。我妹妹已经同哲立先生联系过了,明天上午我去见哲立先生。”
“卖钢琴?”老曹指了指客厅内的钢琴,“就是卖这架钢琴?”
程梦说:“不,是后院西屋那个立式钢琴。”
老曹对张宝英说:“走,我们去看看。”
老曹与张宝英刚出屋门,程梦也慌忙跟着出来了。老曹回头告诉张宝英:“对程梦说,让她回去。我们还找不到一台钢琴吗?用不着她带路。”
张宝英问程梦:“门锁着没有?”程梦不乐意地说:“门没锁,你们去吧。”
进了后院,只见花木扶疏,十分幽静。老曹推开西房门一看,是有一台钢琴。
张宝英看了看说:“教授没有用这种钢琴的。这是学生或家庭学习用的普通钢琴。”
老曹一听就明白了,气愤地回到前院客厅,对程梦说:“不对,那台立式钢琴是你程梦的。这个客厅的三角卧式钢琴才是霍尔瓦特·伊芙娜的。”
程梦被训得不吭声了。
老曹又严肃地说:“霍尔瓦特·伊芙娜的钢琴就是哲立的钢琴,他俩过去和现在都是合法的夫妻,都有权卖这台钢琴,用不着奸夫包尔德作主。再说,包尔德的姘妇霍尔瓦特·伊芙娜是有名的大学音乐系钢琴教授,大学教授弹立式钢琴吗?显然,卖钢琴不是目的,也不是你拿半张名片赴京的理由。包尔德叫你们去和哲立对半截名片,就是通知哲立,包尔德要同他们联络。对上了名片,就表示接上了关系。这里面有阴谋诡计,懂吗?”
程娜听了,着急地解释说:“这是我先生的事,不是我的事。我一点也不明白这里面还有什么文章。”
“你明白,但不肯说,这可对你非常不利。”
“我的天呀!我实在不明白,这可叫我怎么办呢?”说完,程娜撒娇地哭叫起来。
“老实听着!你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你是燕京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撒什么泼?把这一套收起来,老老实实坐下,听我说。”听到老曹威严的声音,程娜不哭了,只是用粉红色的小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滴。
“包尔德是杜勒斯对中国实行‘新月形’间谍包围圈的主将,又是侵朝美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在东南亚的情报负责人。他可不是为交朋友而交朋友的闲散人,他是有目的的。你丈夫与包尔德有联系是事实吧?”
“是的。”
“你到北京来,你丈夫给了你包尔德的半张名片也是事实吧?”
“是的。”程娜点了点头。
“让你来大陆干什么?是卖钢琴吗?卖钢琴提笔写一句话就行了,何必对什么名片?这里面还有话,你要老实交待。我相信你会说实话的。”
“别的什么话也没有,只说让我代问哲立好,并告诉他们,我们的洋行银根紧,生意不太好。”
“这就说清楚了。哲立不是资本家,你们洋行银根紧不紧,跟哲立说有什么关系?这个话你懂不懂暂且不说,但哲立一见标记,一听这句话,就懂了。这是包尔德在向他们下达指示。”
“我的天哪,我真是糊涂!我不知道我的先生是那种人,害得我不知不觉犯了罪。这可怎么好?”说着,程娜又娇滴滴地哭了起来。
程梦看到她姐姐又哭了,急得直跺脚,冲着老曹吵吵嚷嚷地说:“你懂这些事,我们可不懂这些事。我就知道拿半截名片作证明,是包尔德叫哲立卖钢琴的,这有什么罪?”
老曹正视着程梦,平和地说:“我也没有这个恶意说你是间谍、特务,还有你姐姐,包括你姐夫在内,他也不一定是间谍。但是,我敢说,包尔德会利用他的。像我在这里做工作一样,外面有很多人在我身后为我服务,他们都是公安部的人吗?不一定呀!包尔德,他有间谍特务身份,他在国外交了很多朋友,他可以利用这些朋友为他办事。甚至,你给他办了事,你还不清楚。但是,他的目的却达到了,这就是情报工作。”
老曹又郑重地告诉程梦:“请你给学校打个电话,就说你生病了,请假两天。这两天你可不能出门,这回你得听我指挥了。还有你程娜,也不要出门,什么时候能出门,我会通知你们的。记着!”
程娜和程梦都顺从地点点头。
回到公安部,老曹立即向侦察处处长李国祥汇报:“程娜、程梦的情况已基本搞清了。程娜从香港带来了包尔德的半张名片,以卖钢琴为名交给哲立。这里面有很大的背景,说不定是敌人的一次重大的行动。为了争取程娜,建立高级特情关系,我请示,今天晚上再提问程娜。”
李国祥指示说:“我看可以,在此紧要关头,一定不要惊动敌人,要加强监视,以防走漏消息。”
晚饭之后,老曹化装成华北贸易总公司北平货栈董事长,开车把程娜接到公安部。
一进入公安部大院,威严的岗哨、蓝色的“肃静”大字,顿时使人感到一种格外的肃穆和庄严。程娜一看,知道事闹大了,惊慌地左顾右盼,脸色微红,鼻尖在冒汗。
老曹见状,客气地说:“你不用害怕,也不要着急。我们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你到这里来会更安全,你把问题说清楚就行了。我保证你高高兴兴、安然无恙地回香港。”
不一会,车子开到了侦察处2号大院。
侦察处的会客厅虽然陈旧,但却布置得庄重、简朴。墙上悬挂着毛泽东、朱德的画像,张贴着毛泽东的题词:“保卫工作十分重要,必须尽力加强之。”还有周恩来的题词:“加强人民公安工作,是巩固人民民主专政必不可缺少的条件之一。”
老曹带程娜到了客厅,客气地说:“你先坐下,喝杯茶。到这里来,就是客人。”
程娜接过茶,很不自然地低着头。
想到下午训她的情况,老曹诚恳地说:“我是个‘武人’,说话不客气,不好听。但是你也看见了,我办事并不武断。”
程娜仍然默默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老曹坐下后,又和气地说:“你从香港来京探亲,这很好嘛,我们政府是欢迎的。我们欢迎海外的一切游子都能回到祖国来看一看。你人在香港,但还是中国人嘛,你母亲还在北京,你妹妹和兄弟还在北京。炎黄子孙热爱中国天经地义,游子千里总不能忘却母亲,这是人之常情嘛。你应该做点对祖国有利的事,见到有害于国家、民族的事情,应及时向政府报告,这样才是对的。还可以规劝你丈夫成为帮助我们的朋友。有条件时,你们可以到大陆来投资,这样你也就成了有国有家的人了。你看好不好?”
程娜听了,眼里充满了热望。她没有想到,一个公安部的侦察科长,竟这样开诚布公。程娜眼含泪花地说:“我人在香港,总感到祖国同我关系不太密切了,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听了您的话,我才感到做一个中国人的责任感和自豪,我愿意做对祖国有利的事。那么,以后怎么联系呢?”
“我准备告诉程梦,让她做你的联系人可好?”
程娜很乐意地答应:“可以。”
东交民巷的伊拉克女人
当天,意大利人哲立接到程娜按时送去的半截名片后,心里又惊慌又兴奋。作为间谍,他深知联络暗记的重要性,决定马上把名片送到李安东家里去。
此时,坐卧不安的李安东,正焦急地等待着包尔德从香港派人送来联络暗号。只要对上名片,就等于包尔德向他们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然后立即来个信息反馈,向日本东京盟军司令部CIC情报处发出行动信号,他们就可以在国庆大典时铤而走险了。
哲立驾驶着汽车,缓缓行驶在青石板铺盖的路面上。他不断地通过反光镜窥测着后方,生怕被人跟踪。在东安门和南长街一带,他故意转悠了几个圈子,确信没有危险情况,才得意地加速把车子开到李安东家门前。
哲立的突然来到使李安东大为高兴。哲立从皮夹里拿出半张名片,李安东接过来,一边连连说:“好得很,好得很。”一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意文书籍,从书皮的折叠处取出另一半名片一对。然后,拿到带有光学装置的检测镜后仔细辨认:“OK,联络暗号完全准确!”
哲立也走近前,仔细地看了看说:“很可靠,是包尔德上校的名片。”
李安东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凶光,命令道:“你立刻就去告知山口隆一,马上与东京方面联系!”
傍晚的时候,天色突然变得阴阴沉沉,一团团乌云由南而北遮盖天空。不一会,牛毛细雨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柏油路上顿时湿得闪闪发亮。
这时,在东交民巷的一隅,有一辆很不起眼的雪弗莱轿车突然停在林荫道上。车刚停稳,便有一个黑影从车里闪了出来。他下车后四处张望了一下,把浅灰色日本风衣领口朝上拉了拉,然后又带上一顶风雨帽,看神态似乎很怕见人。
他一边走一边把一个黑色的牛皮包紧紧地夹在腋下。走了几分钟,他从东交民巷大街转入一条小巷,来到使馆区伊拉克女人开的那家熏鱼店门前。
东交民巷本来是明清时期衙门集中的地方。同治初年,清政府在此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民国以后,日、俄、美、英、法等国纷纷在东交民巷设立使馆,并开办洋行、餐馆、舞厅,逐渐形成了有相当规模的现代化使馆区。
那位伊拉克女人在这里开了一家具有海湾地区风味的“熏鱼店”,生意很红火。有些常来光顾的外国人,时间长了,便喜欢和她开玩笑,戏谑地称她为“臭鱼”。
北京解放前,她的男人回国了,她仍然留在这里。她虽被外国人戏称为“臭鱼”,但实际上却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大眼睛、柳叶眉,身材颀长丰满。她很会招待客人,动作敏捷,春风满面,一口英语说得很流利。尽管她卖的东西比较贵,但仍招徕了不少外国人,不少驻华使馆的外交官们也常常围着她团团转。
包尔德在北京时,就曾与这个女人打得火热。狡猾的包尔德无孔不入,为了多一个传递情报的关系,用金钱笼络了她。后来,又把她介绍给了李安东、山口隆一等。他们认为,这个小小的社会活动场所没有明显的政治色彩,容易遮人耳目,便于开展情报联络活动。但这位伊拉克女人并不一定知道他们之间的间谍秘密。
在绵绵的秋雨和冷风中,也许女人更需要男人的温存。见山口隆一来了,女人显得特别高兴,说道:“我的朋友,我已经恭候你多时了,今晚咱们俩喝个痛快,是要咖啡还是要白兰地?”
山口隆一吻了一下女人的手,亲昵地说道:“我可爱的‘小番茄’,今晚有好消息,我要在你这儿多谈一会。”
女人拿来一瓶法国白兰地和两个玻璃酒杯,微笑着在山口隆一对面坐下来。
山口隆一笑眯眯地从牛皮包里取出一个骑了缝的牛皮纸袋子:“这是现钞,整整200美元。”说着,又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个纸包:“这是邮件,明早就到东单国际邮局用航空快件发出,我们的朋友在东京希望很快得到它。为了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要谈起这件事情。”
女人妩媚地一笑,接过淡黄色的邮件和美元:“我喜欢你们日本人办事利索、慷慨,肯出高价。”
“你要知道,这关系到日本的经济技术机密。”
关上天津的大门
9月25日,秋雨霏霏,一层薄薄的雨雾依然笼罩着北京城。
上午8时,侦察科的值班室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这是从天津打来的长途。
老曹拿起话筒,爽朗地问:“是阎处长吗?你辛苦了!我是老曹!”
话筒里传来天津市公安局阎铁处长的声音:“有重要情况汇报。今天早晨,目标买了香港的船票,10月1日、2日各4张,9月30日1张。”
“老伙计,谢谢你的预见,果然不出所料。请便衣武装严密监视,敌人若上船就一网打尽!”
“目标只来了一人,怎么办?”
“警戒不撤,你派暗哨跟踪他回北京,由我们科的人接哨。”
这时,成副科长骑着一辆军用摩托车回来了。他把军衣脱了往沙发上一甩,没好气地说:“侦察队怎么搞的,今天苏副处长下来检查工作,发现甘纳斯的汽车不见了,去向不明,把我叫去好训一通!”
老曹愣了一下,冷静地说:“不要着急嘛,智者千虑,也有一失。我们的队伍都是老干部、新战士,经验不足,我们承担责任,不怪他们。”
“这个责任承担得了吗?怎么向苏副处长交待呢?”
“老伙计,你坐下听我说,天津的阎铁刚才来电话了,说甘纳斯早晨开车到天津港买了到香港的船票。他们准备了后路,这就证实他们很可能在国庆大典时举行武装暴动。甘纳斯的汽车虽然没被监视住,但却起到了稳住李安东、山口隆一和哲立的作用,又意外地使我们获得了新的情报,进一步证明我们的分析和判断是正确的,没有想到吧。”
老成这才转忧为喜:“太好了!幸亏你早预防了这个漏洞,在天津港口做了布置。否则,真不好交待呀。”
“放心,天津水上公安局有快艇,敌人飞不出天津。”
成副科长仍然有些内疚:“话是这么说,但如果像这次甘纳斯的汽车那样,关键时刻让敌人跑了可怎么办?”
“这你就甭担心了。现在要考虑的是,种种迹象已经表明,敌人冒险之后就要逃跑。但敌人冒什么险、有什么企图,我们还不十分清楚。下一步我们要研究,如何确保敌人的一切活动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老成沉思了一下,说:“我看从现在起,就开始秘密地控制他们的交通工具。”
如何控制他们的交通工具呢?过多地监视反而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老曹想了想说:“老成,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突击做好他们司机的工作,中国人嘛,谁愿意替外国人卖命。这样,就秘密地将他们控制住了。除非他们自己冒险出车!”
成副科长一拍大腿说:“好!这个办法可行,我马上去布置。”
“这个工作你做最好,对苏副处长也好交待了。”
说完,两人都会心地笑了。
发往东京的航空信件
9月27日一早,东单大街上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
伊拉克女人肩披印花绸巾,风姿绰约地来到东单的北京国际邮电局,熟练地办完邮寄手续就匆匆走了。
在马路对面的“北方皮货”商店里守候监视她的山口隆一,见女人从邮局出来,确信邮件已经发出,便拉低了一下礼帽,跟随着女人向东市方向走去。
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外线侦察小组看得清清楚楚。
一直分工负责跟踪伊拉克女人的北京市公安局侦察处处长狄飞,接到侦察员的汇报后,经请示公安部、邮电部,立即在邮局截获了这个邮件。
信件的投送地址赫然用毛笔写着:
日本国东京都涩谷区神泉町20番地7号第一绿C管理室。
信件的内容是:
CIC总部所购消防器定于10月1日发货。
一切正按照既定的计划在进行。
致以热烈地问候!
山口隆一
CIC间谍组织会在中国购买消防器材吗?显然不会。这是一封隐藏阴谋的密信,同时信中还附有一张用铅笔绘制的天安门地势草图,并画出了射击天安门检阅台的指示目标:从御河桥上放的一灭火机上,一条又粗又黑的抛物线直指天安门城楼中央的毛主席画像。
狄飞处长看了大吃一惊,深感问题的严重,便立刻将这张图和信件拍了照片。大家看了截获的信件和图片,心里也都像着了火。
侦察处长李国祥立刻主持召开案情分析会。
他身着戎装,激动而威严地说:“……现在国庆快到了,又正是我国准备出兵朝鲜、进行抗美援朝的关键时刻。从这张图上可以看出,敌人准备在国庆大典时,乘机暗杀我党和政府领导人。据此,公安部决定侦察工作进入一级作战准备。所有侦察网点要密切注视敌人的活动,坚决把他们消灭在‘十一’行动之前!”
老曹目光炯炯地说:“我同意李处长的分析。敌人蓄谋已久,阴谋炮轰天安门,企图杀害我党和政府领导人。侦察科对敌人的企图早有预料,但苦于抓不住确凿证据……”
北京市公安局侦察处长狄飞不等老曹说完,急促地说:“现在对上号了,这就是证据。有了证据,就可以破案了!老曹,你看呢?”
老曹认为,这虽然是一个重要证据,但用来证明敌人的犯罪事实还不够充分,便直截了当地说:“从侦察的角度看,此案已打开缺口,好戏还在后面,但专业工作要服从政治需要。”
狄飞理解老曹的意思,不到关键时刻不动手。可此案非同一般,便又着急地说:“老曹,不能再等了,首长们的安全要紧,有些问题在预审中解决吧。”
公安部侦察处苏玉涵副处长发表意见说:“我看这个问题很重大,必须立即向中央请示。”
李国祥处长说:“好,我这就去向党中央请示。”
彭真同志的指示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兼北京市委书记彭真同志在西花厅听了汇报,看了证据后,立即指示李国祥:“这是企图炮轰天安门、杀害毛主席和中央领导同志的大案。事不宜迟,迅速破案!”
李国祥坚定地表示:“请党中央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彭真同志又认真地指示说:“办这个案件,要严格地把与此案无直接联系的其他人员区别开来,只捕主要罪犯。对其他人员要快检查、快讯问、快释放,即使是原美国战略情报局的人员,只要与此案无直接联系,也要区别对待,没有证据一律不动他们。此案是第一个涉外大案,国际影响极大,切不可有一点差错!”
李国祥回到公安部,便向老曹交了底:“彭真同志要求国庆前破案,我看明天行动吧!”
老曹接受任务后,马上进行部署:“一、通知五局,加强天安门的防卫措施,增派武装暗哨守住天安门,做到防患于未然;二、监视外国间谍的侦察员一律换成有经验的老侦察员,决不允许在关键时刻出现纰漏;三、邮检控制与‘特情深入’有一个共同任务,就是继续抓证据。”
任务布置下去以后,侦察科里充满决战前的紧张气氛。
刚从外地返回北京的杨奇清副部长,一下车就到了侦察科。他听了这一大案进展情况的简要汇报后,指示李国祥处长说:“马上集中京、津、冀和沈阳的优秀侦察员到公安部共同参加破案,在国庆前打下歼灭战,这是训练专业侦察队伍最好的时机。让那些笑我们有能力夺取大城市,没有能力管好大城市的‘预言家’们自叹可悲吧。”
杨副部长的讲话博得大家的一阵热烈掌声。
傍晚7点,前来援助破案的外地侦察员全部到齐了。大家在屋里屋外,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各地破案的新闻,都为自己能够参加这次战斗表现得十分兴奋。
天津市公安局的侦察员李寿林外号叫“斗牛士”,长得粗壮结实,与老曹很熟。这次一见面,就兴奋地说:“我代表天津市局的同志来参战,请科长指挥。”
“欢迎,欢迎。”老曹紧紧地握着李寿林的手说,“天津市局的同志们在这次破案中出了很大的力,不愧是公安部的前沿阵地。让我们齐心协力、共同破案,打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会战,完成与国际间谍作战的光荣任务!”
决战的时刻
9月28日,东方欲晓,绚烂的晨曦给古城北京蒙上了一片神秘的色彩。
6时1刻,一阵清脆的哨音刚落,全副武装的侦察员们已精神抖擞地集合好了。
老曹将公安部的侦察力量与京、津、冀和沈阳的侦察力量混合编队之后,又分别向同志们介绍了敌情,只等公安部下达作战命令。早餐后,李国祥来到侦察科,准备下达公安部的破案命令,并进行决战前的动员工作。
李国祥平时说话轻声细语,颇有点儒将风度,关键时刻却像一员叱咤风云的勇将。这时,只见他用灼灼闪亮的眼睛环视了一下会场,然后威严地说:“……经过侦察获得确切证据,美帝间谍组织计划在国庆节炮轰天安门,杀害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然后乘乱经天津从海上逃走。他们妄图借此造成中国大乱,并借侵朝战争卷土重来。据此,公安部命令:依法逮捕李安东、山口隆一、甘纳斯、哲立等罪犯。老曹,执行吧!”
老曹立刻起身宣布:“一组,逮捕李安东;二组,逮捕山口隆一;三组,逮捕甘纳斯;成副科长率本科外勤组逮捕哲立。”
晨曦中的北京甘雨胡同一片宁静。
在该区段配合破案的派出所公安人员和外侨事务管理人员早已在此等候。
正像有的人在突发事件前有预感一样,德国人甘纳斯仿佛感到雷雨前的燥热和不安。这个在“二战”中参加纳粹党的法西斯分子,曾经在波兰法西斯集中营残酷屠杀过无数革命人民和苏联红军。1945年,美军来中国,甘纳斯为逃避苏联保安部的追捕,利用其日本间谍的关系来到北京,在美国驻北平领事馆当了一名电气工程师。后来被包尔德收买后,又被介绍给了李安东。在十几年的间谍生涯中,他为了金钱,可以不择手段,但同时,他又是一个怕死的间谍投机分子。几天前,他在购买船票的时候,就提前订购了9月30日的一张船票,打算独自提前逃跑。
早晨,他思索着:10月1日炮轰了天安门,事发之后能安全地到达天津吗?即使到了天津,也难绝对保证到达香港。说不定,神秘的共产党已经发现了美国人的意图。即使不曾发现,到了公海海面,美国人也会对他们一伙下毒手,这是美国间谍机关惯用的伎俩。再说,自己才39岁,不像他们都是50多岁的老家伙了,要卖命让他们卖去,反正美国人预付的钱已经到手了,有此资本,随便到哪个国家,开个电气技术公司,也照样有富贵荣华。想到这里,他当即决定,马上去天津,取道香港回德国。
甘纳斯匆匆穿上西装,拎起天蓝色皮箱跑到院子里大声叫:“司机,开车!”
司机早有准备地说:“到哪里去?汽车不好发动。”
甘纳斯见司机态度发生变化,便掏出一把无声手枪准备射击。
只听“嗖”的一声,埋伏在汽车旁的侦察员李五核,一脚踢飞了他的手枪,接着扑上去扭住了他的胳膊。甘纳斯惊魂未定,一副冰凉的手铐已经戴上了。
设在东交民巷一隅的法文图书馆,白底红字的招牌在梧桐树叶的映衬下特别醒目。
图书馆的经理魏智是个沉默寡言、性情孤傲的法国人。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曾在法国陆军任炮兵军官,1941年来北京任法文图书馆经理。包尔德上校早在1943年就把他发展为美国战略情报局CIC的情报关系,并为他介绍了一个年轻漂亮的美国女人加萨琳。后来,包尔德又把山口隆一安置在他的法文图书馆,专做编写中文书目的图书编辑。魏智与其姘妇加萨琳在暗中则成了包尔德的耳目,负责在华监视李安东、山口隆一、甘纳斯、哲立的行动。
行踪诡秘的山口隆一自从与伊拉克女人会晤后,就一直隐匿在法文图书馆内。此时,他正在为自己的平安进行虔诚的祈祷。
头戴法国绒帽的魏智正要出门,就听见门口响起了马达声。他伸头张望了一下,立刻感到情况不妙。他跑进山口隆一的房内,惊恐地说:“赶快转移,共产党来人了!”
山口隆一似乎早有所料,猛地起身,正欲伸手到办公桌上拿武器,便被冲进来的沈继宗一把摁住。
“你被捕了!”沈继宗逼着他放下手枪,同时向他出示逮捕证。
高大肥胖的山口隆一粗野地吼叫:“八格牙鲁!你们是什么人?敢随便抓我,我犯了什么法?”
“你放肆,敢骂人!”沈继宗一声断喝,随即用犀利的目光逼视他说:“你没犯法吗?你以商人名义寄往东京的信件已被缴获,还不明白吗?”
山口隆一仍蛮横地大声说:“我抗议,那是我们正当的商务往来,与间谍活动毫无关系。”
“与间谍活动毫无关系?美国盟军司令部情报处经营消防器材吗?再说,你寄出的天安门地形图也是商务往来吗?”
沈继宗一边质问,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要老实交待!你不讲,我们也很清楚;讲了,当然对你有好处。”
这时,山口隆一才战战兢兢地说:“我向中国政府招供,我们有敌视中国共产党和苏联的思想。我们知道,10月1日要在天安门举行隆重集会,政府要人都要上天安门,我们想在这一天用迫击炮做冒险的射击。”
9月28日对意大利人哲立来说是一个难忘的日子。
5年前的这一天,他与雍容华贵的苏俄交际花霍尔瓦特·伊芙娜举行了婚礼。
那时,他作为意大利海关总署驻秦皇岛海关总督和意大利法西斯党天津支部的负责人,可以用显赫的帝国名声和行政地位让霍尔瓦特·伊芙娜依附于自己,并与包尔德保持平起平坐的朋友关系。可是曾几何时,风云突变,意大利在“二战”中成了战败国,自己不但沦为二等间谍,连老婆也被包尔德占为己有。但为了金钱,他又不得不按照美国人的旨意去做。他计划离开中国以后,带着霍尔瓦特·伊芙娜回意大利去,去罗马或者去瑞士建造自己的豪华住宅。如果不成,就找一个美国姑娘结婚,去纽约、西雅图或者夏威夷等什么地方定居。现在他暗自庆幸,自己的愿望不久即可实现了。
猝然间,我侦察人员在特情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哲立隐蔽的住处。他还未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成了阶下囚。
侦察科成副科长一边命令搜查,一边走到哲立面前:“你充当美国间谍,干下罪恶勾当,图什么?就图美元吗?你能得到什么?你老婆现在正在同包尔德鬼混,你却还在为他卖命!”
按照时差,北京的清晨正是美国西海岸的夜晚。
哲立听到霍尔瓦特·伊芙娜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敢得罪包尔德,我惹不起他。”
“不敢得罪包尔德,却敢按包尔德的旨意炮轰天安门,同中国人民为敌,真是岂有此理!”
一听说炮轰天安门,哲立露出惊恐的神色,他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过是包尔德手中的工具、炮灰,赔了老婆卖了命,还执迷不悟!”
哲立自知事已败露,声音颤抖地说:“我认罪伏法,请中国政府宽大。”
“认罪伏法?那你们的武器放在什么地方?”
“没有什么武器,只是正在策划就被你们发现了。”
就在这时,侦察员李寿林从哲立的卧室里搜出了带望远镜瞄准器的长短枪等武器。
成副科长大吼一声:“伏法为什么不交出特工暗杀武器?带走!”
9月28日这一天,意大利人李安东起得特别早。
他心绪不宁地从墙上拿起意大利造的“黑熊”牌双管猎枪,对准院子里黄澄澄的葡萄作试验性射击。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天安门城楼,出现了中国党政军领导人……
按照分工,他今天准备把已拆卸分散隐蔽的迫击炮零件组装起来,只等国庆10点钟开炮。
山口隆一昨天下午又向他报告:已秘密进行了一次目测和步行测量,证明从甘雨胡同到天安门的实际距离与中国的有关地理测绘数据一致。
李安东很佩服和相信山口隆一的测绘以及绘图能力。山口隆一在日本航空协会任职时,测绘就是他的技术专长。按他掌握的数据,用意大利的火炮完全可以把天安门炸个一塌糊涂。想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
李安东急匆匆地回到卧室,脱下美国式睡衣,准备开车出去把武器运回。
突然,卧室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杂役”的声音:“先生,请开门,派出所查户口来了。”
门开了,李安东大惊失色。
年轻的侦察员辛立学义正词严地宣布:“李安东先生,你违犯中国的法律,阴谋武装暴动,走到了与中国人民为敌的绝境,我们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名义,奉命逮捕你!”
辛立学将逮捕证一亮:“执行!”
锃亮的手铐一下子卡在了他毛茸茸的手腕上。
李安东气势汹汹地说:“我是意大利派驻贵国前政府的官员,按照国际外交惯例,我希望你们尊重我个人的尊严,尊重我外交官的身份!”
“外交官是和平的使者,绝不是杀人的魔王。我们对你们的犯罪事实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按中国的法律和国际法办事的。”
为了进一步阐明中国的政策法令,侦察翻译张宝英正视着李安东,用流利的英语说:“我国政府的政策法令已经明文颁布:中国政府愿意保护在华从事一切正常业务的外国侨民。但一切外国侨民必须遵守我人民解放军和人民政府的法令,不得进行任何间谍活动,不得有危害中国人民的行为。否则,当受中国法律制裁!”
没想到李安东轻蔑地说:“小姐,中国的法令对我们外国人不适用,我们是有‘外交特权’的,或者说有理由不受你们法令的制约。”
面对李安东的猖狂挑衅,辛立学大喝一声:“住嘴!在中国的首都,你休得逞狂!搜查!”
在侦察科全神贯注地守着值班电话的老曹,接二连三地接到来自各侦察现场的报告:
“罪犯落网了!”
“哲立家发现有特工暗杀武器!”
“从山口隆一家搜出大量情报底稿!”
……
这时,李安东家的侦察现场来电话报告:“请马上派意文翻译到现场。”
老曹立刻电话命令翻译组派出意文翻译。
过了一刻钟,辛立学又从一号现场打来电话,焦急地说:“科长,在李安东家没有查出明显的犯罪证据。”
老曹厉声问道:“什么?没有查出明显的犯罪证据?你再仔细搜查,我率内勤警卫立刻就到。”
老曹正要出发,保定市公安局的侦察科长韩复光来了。
韩复光是老曹的老战友,又是延安“抗大”的老同学。这次韩复光奉命调来公安部,还未分配工作就先看望老曹来了。
“听说你又在破大案,特来看看。”韩复光还是那种风风火火、爽爽快快的样子,显得特别亲热。
老曹一见韩复光,就转忧为喜地说:“老兄来得正好,今天不谈别的事,你马上参战。主犯李安东家没有搜出明显的罪证,你赶快到李安东家去,负责现场检查!”
韩复光被突如其来的任务一惊:“哟!在什么地方?”
“有侦察员领你去,快上车。我这就打电话去,现场由你统一指挥。”
韩复光火速赶到现场,只见侦察员们正在打开刚搜出的3个红木雕的柜子,里面装着一叠叠的外文资料。韩复光拿起一叠资料看了看,对张宝英说:“赶快弄清楚材料的性质。”然后又给老曹打电话:“伙计,我看是情报底稿,请再派一名意文翻译来,赶快来!”
经过抽查翻译,张宝英说:“这些材料大都是有关我国的政治、军事情报,其中有密级很高的《华北空军基地资料》、《四平战役资料》、《晋东铁矿资源分析》的底稿,还有中央人民政府首长,全国政协主席,委员以及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负责人的履历、住址、电话和汽车号码等。”
韩复光走到李安东面前,竖着两道剑眉,威严地说:“你是个商人,搜集这么多中国的政治、军事情报干什么?”
“这是贵国的新闻,我们向国际舆论提供中国的情况,是完全合法的,这是我们的新闻自由。我不明白先生所说的政治、军事情报意味着什么?”
“我们说,你发的新闻正是我们国家的重要军事情报,没有公开发表的重要军事情报!”
“先生,你是否知道,情报和新闻是一样的概念,在英文里是同一用语。”
李安东认为韩复光不懂英文,故意以狡辩难为他。
张宝英在一旁立刻用英语驳斥他:“胡说,新闻的英语译音是‘News’,情报一词的译音是‘Intelligence’,译成中文叫‘及时的秘密的报告’,与新闻的概念不一样。”
韩复光用嘉许的眼光瞟了一下张宝英。
搜查在室内、室外紧张地进行。侦察员们用机敏的眼光搜索着每一个被认为容易隐藏罪证的角落。
李安东在一旁冷笑着,似乎在说:你们的搜查是徒劳的,看你们从哪里能搜出我分散隐藏的武器。
突然,前来援助破案的天津市公安局侦察科长李寿林从接近天花板的书架上搜出一个油纸包装的小铁筒子。由于缺乏有关武器的常识,他不在意地把它掷在一边。
韩复光听见书房内“当啷”一声闷响,立刻警觉地走过去。
他在延安“抗大”学习时,专门学习过中外军械知识,对武器有特别的研究。他捡起来一看,发现上面有‘Stokes’字样,立刻认出这是一个伪装了的Stokes小型迫击炮炮筒。
他立刻打电话向老曹汇报情况。
老曹沉静而响亮地回答:“好!你再继续搜查、寻找证据。”
老曹刚放下电话,另一部电话铃声又响了。
派遣到李安东操纵的东单大街“远东消防器材公司”搜查的外勤组侦察员沈继宗从现场电话报告:“在仓库的消防器材中,发现了Stokes小型迫击炮的炮座、炮架、炮弹等。”
老曹异常兴奋地说:“就等你这一句话了!”接着又问,“有没有发现炮筒?”
“没有!该公司经理声称这是已经售出的货物,无理阻拦检查,还准备强行运走。”
“好,事情全清楚了。你们马上将武器全部送往李安东家的侦察现场,交给韩复光同志。”
李安东所盼望的武器运来了。
当侦察员们取出炮座、炮架,抬到院子里时,李安东惊悸地上前阻挡。
韩复光把手一挥:“站住!”
随即,韩复光上前拿起炮筒、炮架,熟练地用腿一夹,用手一扭一合,迅速地拼成了一架Stokes型迫击炮。然后,把十几颗炮弹往旁边一字摆开,气愤地质问:“李安东先生,这也是‘News’吗?”
李安东吓得腿一抖,喃喃地说:“这是……”
李安东的精神防线完全垮了,他双腿一软,像抽筋一样瘫倒在地上。
时间已到了9月15日。
下午3时左右,一个年轻的女人打着一把油纸“西湖”小花伞,沿着马路走来。她杏眼顾盼,神色不安地敲开了位于宫豆腐坊15号意大利人哲立的别墅木门。她与看门人打过招呼,便沿着院中的鹅卵石甬道,走向门前栽有樱花树的小洋房……
过了一会,在哲立家当“看门”兼清洁工的特情人员刘锋打开大门送走这位女子,然后用眼神暗示守候在斜对面树荫下扮做修鞋匠的侦察员辛立学。
辛立学立刻明白,“当当当”地用鞋锤狠敲了几下掌鞋铁砧,示意站在公共汽车站旁佯装候车的侦察员沈继宗跟踪这个目标。
下午4时,在跟踪中很善于“走位”的侦察员沈继宗返回侦察科向老曹汇报:“搞清楚了。经过跟踪调查,该女子名叫程梦,住北京遒兹府770号。她1950年毕业于燕京大学音乐系,现任北京师范大学音乐系助教。从校方调查得知,北京解放前夕,程梦在燕京大学就读时,曾单独跟苏联人霍尔瓦特·伊芙娜学习钢琴。霍尔瓦特·伊芙娜是沙皇俄国警察署长官老霍尔瓦特的女儿,1945年来北平任燕京大学音乐系钢琴教授。后来,嫁给了意大利驻天津秦皇岛海关总督哲立。北京解放前,被她的姘夫包尔德带到了台湾。”
听到这里,老曹插话说:
“看来,程梦还不是真正的接头人,她的背后有问题。”
“正是这样。经向该地居委会了解,发现程梦的大姐程娜最近从香港来京省亲,报有临时户口。程娜也是燕京大学的毕业生,丈夫是英国人,在香港开银行,解放前在北平时曾与美国驻华使馆武官包尔德有交往。”
条条线索似乎都与美国人包尔德有无形的联系,而且与台湾保密局插手这一活动的迹象一致,这是偶然的吗?
老曹凝神沉思了片刻,果断地说:“看来,程娜从香港来京,很有背景。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程梦的老师霍尔瓦特·伊芙娜现在与包尔德姘居。而包尔德的身份现在是美国CIC间谍机关的高级特务。这次程娜来京,让程梦单独去见哲立,很可能是受命于包尔德充当联络人。为了弄清程娜来京的真实情况,从中发现线索和证据,必须立刻对程娜实行秘密检查!”
侦察员辛立学、沈继宗和侦察翻译张宝英顶着炎炎烈日,奉命来到程梦家执行搜查任务。
他们委婉地说明来意,希望得到程梦的配合。但娇惯任性的程梦根本不理这一套,她态度非常强硬地将侦察员们拒之屋外,并大吵大嚷:“你们如果查不出东西,怎么办?”说完又轻视地哼道:“看你们怎么走出我的家门。”
张宝英与程梦曾一同在燕京大学读过书,她上去劝程梦也未奏效。考虑到此次案情的特殊性,侦察员们又不好强行对她动手,只好极力克制。
一向性急的侦察员沈继宗见没有办法,只好向老曹打电话报告:
“程梦胡闹,不讲理,请你赶快来一趟!”
老曹放下电话,嘱咐成润之副科长代他值班,马上乘车到了程梦家里。
这时的程梦正噘着小嘴,穿着粉底绣花拖鞋,在客厅内的钢琴旁“巴嗒、巴嗒”地来回踱步。看她那镇静、自傲的表情,好像在说:没有证据,别想吓唬我。
身着便衣的老曹来了,她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连理也没理。
老曹看了看她,一言不发,就径直走进里屋去。
只见里屋有一个时髦的女人,皮肤细嫩滑润,身着海蓝色镶边连衣裙,长长的指甲上涂着红色的蔻丹,嘴唇上抹着诱人的口红,右手上带着一枚浅红色钻石和深红色宝石镶配成的玫瑰花宝石戒指,一看就不是常居大陆的人。这时她正侧卧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阅一本印刷精美的香港画报。
老曹瞥了一眼,突然转头大声问:“这是谁?”
从未经过这样大声诘问的程梦,一时惊吓得战栗地说道:“我姐姐。”
“是从香港来的吧?”
一看老曹问话,程娜才很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
老曹的目光突然落在席梦思床边的大梳妆台上。
“梳妆台检查过了没有?”老曹问身边的张宝英。长期的侦察工作使他总结出一条经验:女人常把秘密的东西藏在自己的身上或化妆品中。
“没有。”
“检查!”老曹命令说。
程娜一听要检查梳妆台,慌忙起身护住说:“嗳,这是我们女人用的东西,不能看!”
“不能看?必要的话,你的裤子也照样检查。没看见我们这有女同志吗?”老曹发觉自己太激动,语气马上又缓和下来,“男人不能看的东西,女人可以看吧?大小姐,请你动一动,看一看你的梳妆台。”
张宝英走过去,拉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只见化妆品里有一个精巧的鹅黄色美国脂粉盒。她拿起来正要打开,程娜慌忙伸手阻拦,怒气冲冲地说:“脂粉盒有什么好检查的!”
“不许动,站着!”老曹大吼一声,一把抓过脂粉盒,厉声说:“粉盒有什么不能看的?这东西有什么秘密?”
一打开,从粉底下摸出了半截名片,上面印刷着英文字母。
张宝英接过来看了看说:“这是原美国驻华大使馆北平武官处上校武官包尔德的名片的上半截。”
“你拿这半截名片来干什么?”老曹问程娜。
程娜一时缄默不语。
程梦在一旁辩护说:“认识外国人有什么错?”
老曹以严肃的口吻说:“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包尔德的身份你不知道吗?他公开的身份是美国驻华大使馆北平武官处的武官,他秘密的身份是美国战略情报局CIC在华机关的负责人,现在是美国中央情报局驻台湾的负责人。你们受包尔德的指示到我们的首都来进行间谍活动,这一条就是罪证!”
程娜、程梦一听,顿时又吵吵嚷嚷起来。
老曹看了看程梦,对张宝英说:“程梦是你在‘燕大’的同届毕业生,你们认识吗?”
张宝英看着老曹,点头说:“认识。”
“那么劳驾你,劝劝程梦,请她理智一点,我有事问程娜。”
这时,程梦一见张宝英来劝她,倒像多了一个助手似的,吵得更响了。
老曹一看无法问下去了,便对程梦严厉地说:“你冷静一点,不要吵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你们跟特务、间谍有关系。传出去,对你们没有好处,明白吗?”
程梦听了,不再那么吵了,只听她姐姐在胡扯:“我们同包尔德是朋友关系,我们可没有你们说的那种关系。包先生办的那些事,我们可不知道。”
也许是怕言多有失,程娜说到这里又不吱声了,头一扬,视线转向窗外。
老曹听了说:“你继续讲,继续讲。”
“我这次回来看望母亲,受丈夫的朋友包尔德委托,以半张名片为凭,请哲立帮助卖掉霍尔瓦特·伊芙娜存放在我妹妹这里的钢琴,然后把钱汇过去。他公开说的就是这个事。我妹妹已经同哲立先生联系过了,明天上午我去见哲立先生。”
“卖钢琴?”老曹指了指客厅内的钢琴,“就是卖这架钢琴?”
程梦说:“不,是后院西屋那个立式钢琴。”
老曹对张宝英说:“走,我们去看看。”
老曹与张宝英刚出屋门,程梦也慌忙跟着出来了。老曹回头告诉张宝英:“对程梦说,让她回去。我们还找不到一台钢琴吗?用不着她带路。”
张宝英问程梦:“门锁着没有?”程梦不乐意地说:“门没锁,你们去吧。”
进了后院,只见花木扶疏,十分幽静。老曹推开西房门一看,是有一台钢琴。
张宝英看了看说:“教授没有用这种钢琴的。这是学生或家庭学习用的普通钢琴。”
老曹一听就明白了,气愤地回到前院客厅,对程梦说:“不对,那台立式钢琴是你程梦的。这个客厅的三角卧式钢琴才是霍尔瓦特·伊芙娜的。”
程梦被训得不吭声了。
老曹又严肃地说:“霍尔瓦特·伊芙娜的钢琴就是哲立的钢琴,他俩过去和现在都是合法的夫妻,都有权卖这台钢琴,用不着奸夫包尔德作主。再说,包尔德的姘妇霍尔瓦特·伊芙娜是有名的大学音乐系钢琴教授,大学教授弹立式钢琴吗?显然,卖钢琴不是目的,也不是你拿半张名片赴京的理由。包尔德叫你们去和哲立对半截名片,就是通知哲立,包尔德要同他们联络。对上了名片,就表示接上了关系。这里面有阴谋诡计,懂吗?”
程娜听了,着急地解释说:“这是我先生的事,不是我的事。我一点也不明白这里面还有什么文章。”
“你明白,但不肯说,这可对你非常不利。”
“我的天呀!我实在不明白,这可叫我怎么办呢?”说完,程娜撒娇地哭叫起来。
“老实听着!你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你是燕京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撒什么泼?把这一套收起来,老老实实坐下,听我说。”听到老曹威严的声音,程娜不哭了,只是用粉红色的小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滴。
“包尔德是杜勒斯对中国实行‘新月形’间谍包围圈的主将,又是侵朝美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在东南亚的情报负责人。他可不是为交朋友而交朋友的闲散人,他是有目的的。你丈夫与包尔德有联系是事实吧?”
“是的。”
“你到北京来,你丈夫给了你包尔德的半张名片也是事实吧?”
“是的。”程娜点了点头。
“让你来大陆干什么?是卖钢琴吗?卖钢琴提笔写一句话就行了,何必对什么名片?这里面还有话,你要老实交待。我相信你会说实话的。”
“别的什么话也没有,只说让我代问哲立好,并告诉他们,我们的洋行银根紧,生意不太好。”
“这就说清楚了。哲立不是资本家,你们洋行银根紧不紧,跟哲立说有什么关系?这个话你懂不懂暂且不说,但哲立一见标记,一听这句话,就懂了。这是包尔德在向他们下达指示。”
“我的天哪,我真是糊涂!我不知道我的先生是那种人,害得我不知不觉犯了罪。这可怎么好?”说着,程娜又娇滴滴地哭了起来。
程梦看到她姐姐又哭了,急得直跺脚,冲着老曹吵吵嚷嚷地说:“你懂这些事,我们可不懂这些事。我就知道拿半截名片作证明,是包尔德叫哲立卖钢琴的,这有什么罪?”
老曹正视着程梦,平和地说:“我也没有这个恶意说你是间谍、特务,还有你姐姐,包括你姐夫在内,他也不一定是间谍。但是,我敢说,包尔德会利用他的。像我在这里做工作一样,外面有很多人在我身后为我服务,他们都是公安部的人吗?不一定呀!包尔德,他有间谍特务身份,他在国外交了很多朋友,他可以利用这些朋友为他办事。甚至,你给他办了事,你还不清楚。但是,他的目的却达到了,这就是情报工作。”
老曹又郑重地告诉程梦:“请你给学校打个电话,就说你生病了,请假两天。这两天你可不能出门,这回你得听我指挥了。还有你程娜,也不要出门,什么时候能出门,我会通知你们的。记着!”
程娜和程梦都顺从地点点头。
回到公安部,老曹立即向侦察处处长李国祥汇报:“程娜、程梦的情况已基本搞清了。程娜从香港带来了包尔德的半张名片,以卖钢琴为名交给哲立。这里面有很大的背景,说不定是敌人的一次重大的行动。为了争取程娜,建立高级特情关系,我请示,今天晚上再提问程娜。”
李国祥指示说:“我看可以,在此紧要关头,一定不要惊动敌人,要加强监视,以防走漏消息。”
晚饭之后,老曹化装成华北贸易总公司北平货栈董事长,开车把程娜接到公安部。
一进入公安部大院,威严的岗哨、蓝色的“肃静”大字,顿时使人感到一种格外的肃穆和庄严。程娜一看,知道事闹大了,惊慌地左顾右盼,脸色微红,鼻尖在冒汗。
老曹见状,客气地说:“你不用害怕,也不要着急。我们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你到这里来会更安全,你把问题说清楚就行了。我保证你高高兴兴、安然无恙地回香港。”
不一会,车子开到了侦察处2号大院。
侦察处的会客厅虽然陈旧,但却布置得庄重、简朴。墙上悬挂着毛泽东、朱德的画像,张贴着毛泽东的题词:“保卫工作十分重要,必须尽力加强之。”还有周恩来的题词:“加强人民公安工作,是巩固人民民主专政必不可缺少的条件之一。”
老曹带程娜到了客厅,客气地说:“你先坐下,喝杯茶。到这里来,就是客人。”
程娜接过茶,很不自然地低着头。
想到下午训她的情况,老曹诚恳地说:“我是个‘武人’,说话不客气,不好听。但是你也看见了,我办事并不武断。”
程娜仍然默默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老曹坐下后,又和气地说:“你从香港来京探亲,这很好嘛,我们政府是欢迎的。我们欢迎海外的一切游子都能回到祖国来看一看。你人在香港,但还是中国人嘛,你母亲还在北京,你妹妹和兄弟还在北京。炎黄子孙热爱中国天经地义,游子千里总不能忘却母亲,这是人之常情嘛。你应该做点对祖国有利的事,见到有害于国家、民族的事情,应及时向政府报告,这样才是对的。还可以规劝你丈夫成为帮助我们的朋友。有条件时,你们可以到大陆来投资,这样你也就成了有国有家的人了。你看好不好?”
程娜听了,眼里充满了热望。她没有想到,一个公安部的侦察科长,竟这样开诚布公。程娜眼含泪花地说:“我人在香港,总感到祖国同我关系不太密切了,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听了您的话,我才感到做一个中国人的责任感和自豪,我愿意做对祖国有利的事。那么,以后怎么联系呢?”
“我准备告诉程梦,让她做你的联系人可好?”
程娜很乐意地答应:“可以。”
东交民巷的伊拉克女人
当天,意大利人哲立接到程娜按时送去的半截名片后,心里又惊慌又兴奋。作为间谍,他深知联络暗记的重要性,决定马上把名片送到李安东家里去。
此时,坐卧不安的李安东,正焦急地等待着包尔德从香港派人送来联络暗号。只要对上名片,就等于包尔德向他们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然后立即来个信息反馈,向日本东京盟军司令部CIC情报处发出行动信号,他们就可以在国庆大典时铤而走险了。
哲立驾驶着汽车,缓缓行驶在青石板铺盖的路面上。他不断地通过反光镜窥测着后方,生怕被人跟踪。在东安门和南长街一带,他故意转悠了几个圈子,确信没有危险情况,才得意地加速把车子开到李安东家门前。
哲立的突然来到使李安东大为高兴。哲立从皮夹里拿出半张名片,李安东接过来,一边连连说:“好得很,好得很。”一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意文书籍,从书皮的折叠处取出另一半名片一对。然后,拿到带有光学装置的检测镜后仔细辨认:“OK,联络暗号完全准确!”
哲立也走近前,仔细地看了看说:“很可靠,是包尔德上校的名片。”
李安东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凶光,命令道:“你立刻就去告知山口隆一,马上与东京方面联系!”
傍晚的时候,天色突然变得阴阴沉沉,一团团乌云由南而北遮盖天空。不一会,牛毛细雨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柏油路上顿时湿得闪闪发亮。
这时,在东交民巷的一隅,有一辆很不起眼的雪弗莱轿车突然停在林荫道上。车刚停稳,便有一个黑影从车里闪了出来。他下车后四处张望了一下,把浅灰色日本风衣领口朝上拉了拉,然后又带上一顶风雨帽,看神态似乎很怕见人。
他一边走一边把一个黑色的牛皮包紧紧地夹在腋下。走了几分钟,他从东交民巷大街转入一条小巷,来到使馆区伊拉克女人开的那家熏鱼店门前。
东交民巷本来是明清时期衙门集中的地方。同治初年,清政府在此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民国以后,日、俄、美、英、法等国纷纷在东交民巷设立使馆,并开办洋行、餐馆、舞厅,逐渐形成了有相当规模的现代化使馆区。
那位伊拉克女人在这里开了一家具有海湾地区风味的“熏鱼店”,生意很红火。有些常来光顾的外国人,时间长了,便喜欢和她开玩笑,戏谑地称她为“臭鱼”。
北京解放前,她的男人回国了,她仍然留在这里。她虽被外国人戏称为“臭鱼”,但实际上却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大眼睛、柳叶眉,身材颀长丰满。她很会招待客人,动作敏捷,春风满面,一口英语说得很流利。尽管她卖的东西比较贵,但仍招徕了不少外国人,不少驻华使馆的外交官们也常常围着她团团转。
包尔德在北京时,就曾与这个女人打得火热。狡猾的包尔德无孔不入,为了多一个传递情报的关系,用金钱笼络了她。后来,又把她介绍给了李安东、山口隆一等。他们认为,这个小小的社会活动场所没有明显的政治色彩,容易遮人耳目,便于开展情报联络活动。但这位伊拉克女人并不一定知道他们之间的间谍秘密。
在绵绵的秋雨和冷风中,也许女人更需要男人的温存。见山口隆一来了,女人显得特别高兴,说道:“我的朋友,我已经恭候你多时了,今晚咱们俩喝个痛快,是要咖啡还是要白兰地?”
山口隆一吻了一下女人的手,亲昵地说道:“我可爱的‘小番茄’,今晚有好消息,我要在你这儿多谈一会。”
女人拿来一瓶法国白兰地和两个玻璃酒杯,微笑着在山口隆一对面坐下来。
山口隆一笑眯眯地从牛皮包里取出一个骑了缝的牛皮纸袋子:“这是现钞,整整200美元。”说着,又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个纸包:“这是邮件,明早就到东单国际邮局用航空快件发出,我们的朋友在东京希望很快得到它。为了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要谈起这件事情。”
女人妩媚地一笑,接过淡黄色的邮件和美元:“我喜欢你们日本人办事利索、慷慨,肯出高价。”
“你要知道,这关系到日本的经济技术机密。”
关上天津的大门
9月25日,秋雨霏霏,一层薄薄的雨雾依然笼罩着北京城。
上午8时,侦察科的值班室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这是从天津打来的长途。
老曹拿起话筒,爽朗地问:“是阎处长吗?你辛苦了!我是老曹!”
话筒里传来天津市公安局阎铁处长的声音:“有重要情况汇报。今天早晨,目标买了香港的船票,10月1日、2日各4张,9月30日1张。”
“老伙计,谢谢你的预见,果然不出所料。请便衣武装严密监视,敌人若上船就一网打尽!”
“目标只来了一人,怎么办?”
“警戒不撤,你派暗哨跟踪他回北京,由我们科的人接哨。”
这时,成副科长骑着一辆军用摩托车回来了。他把军衣脱了往沙发上一甩,没好气地说:“侦察队怎么搞的,今天苏副处长下来检查工作,发现甘纳斯的汽车不见了,去向不明,把我叫去好训一通!”
老曹愣了一下,冷静地说:“不要着急嘛,智者千虑,也有一失。我们的队伍都是老干部、新战士,经验不足,我们承担责任,不怪他们。”
“这个责任承担得了吗?怎么向苏副处长交待呢?”
“老伙计,你坐下听我说,天津的阎铁刚才来电话了,说甘纳斯早晨开车到天津港买了到香港的船票。他们准备了后路,这就证实他们很可能在国庆大典时举行武装暴动。甘纳斯的汽车虽然没被监视住,但却起到了稳住李安东、山口隆一和哲立的作用,又意外地使我们获得了新的情报,进一步证明我们的分析和判断是正确的,没有想到吧。”
老成这才转忧为喜:“太好了!幸亏你早预防了这个漏洞,在天津港口做了布置。否则,真不好交待呀。”
“放心,天津水上公安局有快艇,敌人飞不出天津。”
成副科长仍然有些内疚:“话是这么说,但如果像这次甘纳斯的汽车那样,关键时刻让敌人跑了可怎么办?”
“这你就甭担心了。现在要考虑的是,种种迹象已经表明,敌人冒险之后就要逃跑。但敌人冒什么险、有什么企图,我们还不十分清楚。下一步我们要研究,如何确保敌人的一切活动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老成沉思了一下,说:“我看从现在起,就开始秘密地控制他们的交通工具。”
如何控制他们的交通工具呢?过多地监视反而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老曹想了想说:“老成,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突击做好他们司机的工作,中国人嘛,谁愿意替外国人卖命。这样,就秘密地将他们控制住了。除非他们自己冒险出车!”
成副科长一拍大腿说:“好!这个办法可行,我马上去布置。”
“这个工作你做最好,对苏副处长也好交待了。”
说完,两人都会心地笑了。
发往东京的航空信件
9月27日一早,东单大街上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
伊拉克女人肩披印花绸巾,风姿绰约地来到东单的北京国际邮电局,熟练地办完邮寄手续就匆匆走了。
在马路对面的“北方皮货”商店里守候监视她的山口隆一,见女人从邮局出来,确信邮件已经发出,便拉低了一下礼帽,跟随着女人向东市方向走去。
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外线侦察小组看得清清楚楚。
一直分工负责跟踪伊拉克女人的北京市公安局侦察处处长狄飞,接到侦察员的汇报后,经请示公安部、邮电部,立即在邮局截获了这个邮件。
信件的投送地址赫然用毛笔写着:
日本国东京都涩谷区神泉町20番地7号第一绿C管理室。
信件的内容是:
CIC总部所购消防器定于10月1日发货。
一切正按照既定的计划在进行。
致以热烈地问候!
山口隆一
CIC间谍组织会在中国购买消防器材吗?显然不会。这是一封隐藏阴谋的密信,同时信中还附有一张用铅笔绘制的天安门地势草图,并画出了射击天安门检阅台的指示目标:从御河桥上放的一灭火机上,一条又粗又黑的抛物线直指天安门城楼中央的毛主席画像。
狄飞处长看了大吃一惊,深感问题的严重,便立刻将这张图和信件拍了照片。大家看了截获的信件和图片,心里也都像着了火。
侦察处长李国祥立刻主持召开案情分析会。
他身着戎装,激动而威严地说:“……现在国庆快到了,又正是我国准备出兵朝鲜、进行抗美援朝的关键时刻。从这张图上可以看出,敌人准备在国庆大典时,乘机暗杀我党和政府领导人。据此,公安部决定侦察工作进入一级作战准备。所有侦察网点要密切注视敌人的活动,坚决把他们消灭在‘十一’行动之前!”
老曹目光炯炯地说:“我同意李处长的分析。敌人蓄谋已久,阴谋炮轰天安门,企图杀害我党和政府领导人。侦察科对敌人的企图早有预料,但苦于抓不住确凿证据……”
北京市公安局侦察处长狄飞不等老曹说完,急促地说:“现在对上号了,这就是证据。有了证据,就可以破案了!老曹,你看呢?”
老曹认为,这虽然是一个重要证据,但用来证明敌人的犯罪事实还不够充分,便直截了当地说:“从侦察的角度看,此案已打开缺口,好戏还在后面,但专业工作要服从政治需要。”
狄飞理解老曹的意思,不到关键时刻不动手。可此案非同一般,便又着急地说:“老曹,不能再等了,首长们的安全要紧,有些问题在预审中解决吧。”
公安部侦察处苏玉涵副处长发表意见说:“我看这个问题很重大,必须立即向中央请示。”
李国祥处长说:“好,我这就去向党中央请示。”
彭真同志的指示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兼北京市委书记彭真同志在西花厅听了汇报,看了证据后,立即指示李国祥:“这是企图炮轰天安门、杀害毛主席和中央领导同志的大案。事不宜迟,迅速破案!”
李国祥坚定地表示:“请党中央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彭真同志又认真地指示说:“办这个案件,要严格地把与此案无直接联系的其他人员区别开来,只捕主要罪犯。对其他人员要快检查、快讯问、快释放,即使是原美国战略情报局的人员,只要与此案无直接联系,也要区别对待,没有证据一律不动他们。此案是第一个涉外大案,国际影响极大,切不可有一点差错!”
李国祥回到公安部,便向老曹交了底:“彭真同志要求国庆前破案,我看明天行动吧!”
老曹接受任务后,马上进行部署:“一、通知五局,加强天安门的防卫措施,增派武装暗哨守住天安门,做到防患于未然;二、监视外国间谍的侦察员一律换成有经验的老侦察员,决不允许在关键时刻出现纰漏;三、邮检控制与‘特情深入’有一个共同任务,就是继续抓证据。”
任务布置下去以后,侦察科里充满决战前的紧张气氛。
刚从外地返回北京的杨奇清副部长,一下车就到了侦察科。他听了这一大案进展情况的简要汇报后,指示李国祥处长说:“马上集中京、津、冀和沈阳的优秀侦察员到公安部共同参加破案,在国庆前打下歼灭战,这是训练专业侦察队伍最好的时机。让那些笑我们有能力夺取大城市,没有能力管好大城市的‘预言家’们自叹可悲吧。”
杨副部长的讲话博得大家的一阵热烈掌声。
傍晚7点,前来援助破案的外地侦察员全部到齐了。大家在屋里屋外,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各地破案的新闻,都为自己能够参加这次战斗表现得十分兴奋。
天津市公安局的侦察员李寿林外号叫“斗牛士”,长得粗壮结实,与老曹很熟。这次一见面,就兴奋地说:“我代表天津市局的同志来参战,请科长指挥。”
“欢迎,欢迎。”老曹紧紧地握着李寿林的手说,“天津市局的同志们在这次破案中出了很大的力,不愧是公安部的前沿阵地。让我们齐心协力、共同破案,打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会战,完成与国际间谍作战的光荣任务!”
决战的时刻
9月28日,东方欲晓,绚烂的晨曦给古城北京蒙上了一片神秘的色彩。
6时1刻,一阵清脆的哨音刚落,全副武装的侦察员们已精神抖擞地集合好了。
老曹将公安部的侦察力量与京、津、冀和沈阳的侦察力量混合编队之后,又分别向同志们介绍了敌情,只等公安部下达作战命令。早餐后,李国祥来到侦察科,准备下达公安部的破案命令,并进行决战前的动员工作。
李国祥平时说话轻声细语,颇有点儒将风度,关键时刻却像一员叱咤风云的勇将。这时,只见他用灼灼闪亮的眼睛环视了一下会场,然后威严地说:“……经过侦察获得确切证据,美帝间谍组织计划在国庆节炮轰天安门,杀害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然后乘乱经天津从海上逃走。他们妄图借此造成中国大乱,并借侵朝战争卷土重来。据此,公安部命令:依法逮捕李安东、山口隆一、甘纳斯、哲立等罪犯。老曹,执行吧!”
老曹立刻起身宣布:“一组,逮捕李安东;二组,逮捕山口隆一;三组,逮捕甘纳斯;成副科长率本科外勤组逮捕哲立。”
晨曦中的北京甘雨胡同一片宁静。
在该区段配合破案的派出所公安人员和外侨事务管理人员早已在此等候。
正像有的人在突发事件前有预感一样,德国人甘纳斯仿佛感到雷雨前的燥热和不安。这个在“二战”中参加纳粹党的法西斯分子,曾经在波兰法西斯集中营残酷屠杀过无数革命人民和苏联红军。1945年,美军来中国,甘纳斯为逃避苏联保安部的追捕,利用其日本间谍的关系来到北京,在美国驻北平领事馆当了一名电气工程师。后来被包尔德收买后,又被介绍给了李安东。在十几年的间谍生涯中,他为了金钱,可以不择手段,但同时,他又是一个怕死的间谍投机分子。几天前,他在购买船票的时候,就提前订购了9月30日的一张船票,打算独自提前逃跑。
早晨,他思索着:10月1日炮轰了天安门,事发之后能安全地到达天津吗?即使到了天津,也难绝对保证到达香港。说不定,神秘的共产党已经发现了美国人的意图。即使不曾发现,到了公海海面,美国人也会对他们一伙下毒手,这是美国间谍机关惯用的伎俩。再说,自己才39岁,不像他们都是50多岁的老家伙了,要卖命让他们卖去,反正美国人预付的钱已经到手了,有此资本,随便到哪个国家,开个电气技术公司,也照样有富贵荣华。想到这里,他当即决定,马上去天津,取道香港回德国。
甘纳斯匆匆穿上西装,拎起天蓝色皮箱跑到院子里大声叫:“司机,开车!”
司机早有准备地说:“到哪里去?汽车不好发动。”
甘纳斯见司机态度发生变化,便掏出一把无声手枪准备射击。
只听“嗖”的一声,埋伏在汽车旁的侦察员李五核,一脚踢飞了他的手枪,接着扑上去扭住了他的胳膊。甘纳斯惊魂未定,一副冰凉的手铐已经戴上了。
设在东交民巷一隅的法文图书馆,白底红字的招牌在梧桐树叶的映衬下特别醒目。
图书馆的经理魏智是个沉默寡言、性情孤傲的法国人。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曾在法国陆军任炮兵军官,1941年来北京任法文图书馆经理。包尔德上校早在1943年就把他发展为美国战略情报局CIC的情报关系,并为他介绍了一个年轻漂亮的美国女人加萨琳。后来,包尔德又把山口隆一安置在他的法文图书馆,专做编写中文书目的图书编辑。魏智与其姘妇加萨琳在暗中则成了包尔德的耳目,负责在华监视李安东、山口隆一、甘纳斯、哲立的行动。
行踪诡秘的山口隆一自从与伊拉克女人会晤后,就一直隐匿在法文图书馆内。此时,他正在为自己的平安进行虔诚的祈祷。
头戴法国绒帽的魏智正要出门,就听见门口响起了马达声。他伸头张望了一下,立刻感到情况不妙。他跑进山口隆一的房内,惊恐地说:“赶快转移,共产党来人了!”
山口隆一似乎早有所料,猛地起身,正欲伸手到办公桌上拿武器,便被冲进来的沈继宗一把摁住。
“你被捕了!”沈继宗逼着他放下手枪,同时向他出示逮捕证。
高大肥胖的山口隆一粗野地吼叫:“八格牙鲁!你们是什么人?敢随便抓我,我犯了什么法?”
“你放肆,敢骂人!”沈继宗一声断喝,随即用犀利的目光逼视他说:“你没犯法吗?你以商人名义寄往东京的信件已被缴获,还不明白吗?”
山口隆一仍蛮横地大声说:“我抗议,那是我们正当的商务往来,与间谍活动毫无关系。”
“与间谍活动毫无关系?美国盟军司令部情报处经营消防器材吗?再说,你寄出的天安门地形图也是商务往来吗?”
沈继宗一边质问,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要老实交待!你不讲,我们也很清楚;讲了,当然对你有好处。”
这时,山口隆一才战战兢兢地说:“我向中国政府招供,我们有敌视中国共产党和苏联的思想。我们知道,10月1日要在天安门举行隆重集会,政府要人都要上天安门,我们想在这一天用迫击炮做冒险的射击。”
9月28日对意大利人哲立来说是一个难忘的日子。
5年前的这一天,他与雍容华贵的苏俄交际花霍尔瓦特·伊芙娜举行了婚礼。
那时,他作为意大利海关总署驻秦皇岛海关总督和意大利法西斯党天津支部的负责人,可以用显赫的帝国名声和行政地位让霍尔瓦特·伊芙娜依附于自己,并与包尔德保持平起平坐的朋友关系。可是曾几何时,风云突变,意大利在“二战”中成了战败国,自己不但沦为二等间谍,连老婆也被包尔德占为己有。但为了金钱,他又不得不按照美国人的旨意去做。他计划离开中国以后,带着霍尔瓦特·伊芙娜回意大利去,去罗马或者去瑞士建造自己的豪华住宅。如果不成,就找一个美国姑娘结婚,去纽约、西雅图或者夏威夷等什么地方定居。现在他暗自庆幸,自己的愿望不久即可实现了。
猝然间,我侦察人员在特情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哲立隐蔽的住处。他还未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成了阶下囚。
侦察科成副科长一边命令搜查,一边走到哲立面前:“你充当美国间谍,干下罪恶勾当,图什么?就图美元吗?你能得到什么?你老婆现在正在同包尔德鬼混,你却还在为他卖命!”
按照时差,北京的清晨正是美国西海岸的夜晚。
哲立听到霍尔瓦特·伊芙娜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敢得罪包尔德,我惹不起他。”
“不敢得罪包尔德,却敢按包尔德的旨意炮轰天安门,同中国人民为敌,真是岂有此理!”
一听说炮轰天安门,哲立露出惊恐的神色,他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过是包尔德手中的工具、炮灰,赔了老婆卖了命,还执迷不悟!”
哲立自知事已败露,声音颤抖地说:“我认罪伏法,请中国政府宽大。”
“认罪伏法?那你们的武器放在什么地方?”
“没有什么武器,只是正在策划就被你们发现了。”
就在这时,侦察员李寿林从哲立的卧室里搜出了带望远镜瞄准器的长短枪等武器。
成副科长大吼一声:“伏法为什么不交出特工暗杀武器?带走!”
9月28日这一天,意大利人李安东起得特别早。
他心绪不宁地从墙上拿起意大利造的“黑熊”牌双管猎枪,对准院子里黄澄澄的葡萄作试验性射击。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天安门城楼,出现了中国党政军领导人……
按照分工,他今天准备把已拆卸分散隐蔽的迫击炮零件组装起来,只等国庆10点钟开炮。
山口隆一昨天下午又向他报告:已秘密进行了一次目测和步行测量,证明从甘雨胡同到天安门的实际距离与中国的有关地理测绘数据一致。
李安东很佩服和相信山口隆一的测绘以及绘图能力。山口隆一在日本航空协会任职时,测绘就是他的技术专长。按他掌握的数据,用意大利的火炮完全可以把天安门炸个一塌糊涂。想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
李安东急匆匆地回到卧室,脱下美国式睡衣,准备开车出去把武器运回。
突然,卧室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杂役”的声音:“先生,请开门,派出所查户口来了。”
门开了,李安东大惊失色。
年轻的侦察员辛立学义正词严地宣布:“李安东先生,你违犯中国的法律,阴谋武装暴动,走到了与中国人民为敌的绝境,我们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名义,奉命逮捕你!”
辛立学将逮捕证一亮:“执行!”
锃亮的手铐一下子卡在了他毛茸茸的手腕上。
李安东气势汹汹地说:“我是意大利派驻贵国前政府的官员,按照国际外交惯例,我希望你们尊重我个人的尊严,尊重我外交官的身份!”
“外交官是和平的使者,绝不是杀人的魔王。我们对你们的犯罪事实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按中国的法律和国际法办事的。”
为了进一步阐明中国的政策法令,侦察翻译张宝英正视着李安东,用流利的英语说:“我国政府的政策法令已经明文颁布:中国政府愿意保护在华从事一切正常业务的外国侨民。但一切外国侨民必须遵守我人民解放军和人民政府的法令,不得进行任何间谍活动,不得有危害中国人民的行为。否则,当受中国法律制裁!”
没想到李安东轻蔑地说:“小姐,中国的法令对我们外国人不适用,我们是有‘外交特权’的,或者说有理由不受你们法令的制约。”
面对李安东的猖狂挑衅,辛立学大喝一声:“住嘴!在中国的首都,你休得逞狂!搜查!”
在侦察科全神贯注地守着值班电话的老曹,接二连三地接到来自各侦察现场的报告:
“罪犯落网了!”
“哲立家发现有特工暗杀武器!”
“从山口隆一家搜出大量情报底稿!”
……
这时,李安东家的侦察现场来电话报告:“请马上派意文翻译到现场。”
老曹立刻电话命令翻译组派出意文翻译。
过了一刻钟,辛立学又从一号现场打来电话,焦急地说:“科长,在李安东家没有查出明显的犯罪证据。”
老曹厉声问道:“什么?没有查出明显的犯罪证据?你再仔细搜查,我率内勤警卫立刻就到。”
老曹正要出发,保定市公安局的侦察科长韩复光来了。
韩复光是老曹的老战友,又是延安“抗大”的老同学。这次韩复光奉命调来公安部,还未分配工作就先看望老曹来了。
“听说你又在破大案,特来看看。”韩复光还是那种风风火火、爽爽快快的样子,显得特别亲热。
老曹一见韩复光,就转忧为喜地说:“老兄来得正好,今天不谈别的事,你马上参战。主犯李安东家没有搜出明显的罪证,你赶快到李安东家去,负责现场检查!”
韩复光被突如其来的任务一惊:“哟!在什么地方?”
“有侦察员领你去,快上车。我这就打电话去,现场由你统一指挥。”
韩复光火速赶到现场,只见侦察员们正在打开刚搜出的3个红木雕的柜子,里面装着一叠叠的外文资料。韩复光拿起一叠资料看了看,对张宝英说:“赶快弄清楚材料的性质。”然后又给老曹打电话:“伙计,我看是情报底稿,请再派一名意文翻译来,赶快来!”
经过抽查翻译,张宝英说:“这些材料大都是有关我国的政治、军事情报,其中有密级很高的《华北空军基地资料》、《四平战役资料》、《晋东铁矿资源分析》的底稿,还有中央人民政府首长,全国政协主席,委员以及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负责人的履历、住址、电话和汽车号码等。”
韩复光走到李安东面前,竖着两道剑眉,威严地说:“你是个商人,搜集这么多中国的政治、军事情报干什么?”
“这是贵国的新闻,我们向国际舆论提供中国的情况,是完全合法的,这是我们的新闻自由。我不明白先生所说的政治、军事情报意味着什么?”
“我们说,你发的新闻正是我们国家的重要军事情报,没有公开发表的重要军事情报!”
“先生,你是否知道,情报和新闻是一样的概念,在英文里是同一用语。”
李安东认为韩复光不懂英文,故意以狡辩难为他。
张宝英在一旁立刻用英语驳斥他:“胡说,新闻的英语译音是‘News’,情报一词的译音是‘Intelligence’,译成中文叫‘及时的秘密的报告’,与新闻的概念不一样。”
韩复光用嘉许的眼光瞟了一下张宝英。
搜查在室内、室外紧张地进行。侦察员们用机敏的眼光搜索着每一个被认为容易隐藏罪证的角落。
李安东在一旁冷笑着,似乎在说:你们的搜查是徒劳的,看你们从哪里能搜出我分散隐藏的武器。
突然,前来援助破案的天津市公安局侦察科长李寿林从接近天花板的书架上搜出一个油纸包装的小铁筒子。由于缺乏有关武器的常识,他不在意地把它掷在一边。
韩复光听见书房内“当啷”一声闷响,立刻警觉地走过去。
他在延安“抗大”学习时,专门学习过中外军械知识,对武器有特别的研究。他捡起来一看,发现上面有‘Stokes’字样,立刻认出这是一个伪装了的Stokes小型迫击炮炮筒。
他立刻打电话向老曹汇报情况。
老曹沉静而响亮地回答:“好!你再继续搜查、寻找证据。”
老曹刚放下电话,另一部电话铃声又响了。
派遣到李安东操纵的东单大街“远东消防器材公司”搜查的外勤组侦察员沈继宗从现场电话报告:“在仓库的消防器材中,发现了Stokes小型迫击炮的炮座、炮架、炮弹等。”
老曹异常兴奋地说:“就等你这一句话了!”接着又问,“有没有发现炮筒?”
“没有!该公司经理声称这是已经售出的货物,无理阻拦检查,还准备强行运走。”
“好,事情全清楚了。你们马上将武器全部送往李安东家的侦察现场,交给韩复光同志。”
李安东所盼望的武器运来了。
当侦察员们取出炮座、炮架,抬到院子里时,李安东惊悸地上前阻挡。
韩复光把手一挥:“站住!”
随即,韩复光上前拿起炮筒、炮架,熟练地用腿一夹,用手一扭一合,迅速地拼成了一架Stokes型迫击炮。然后,把十几颗炮弹往旁边一字摆开,气愤地质问:“李安东先生,这也是‘News’吗?”
李安东吓得腿一抖,喃喃地说:“这是……”
李安东的精神防线完全垮了,他双腿一软,像抽筋一样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