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把教师职业比喻为一杯未加糖的苦咖啡，苦涩，但意味深长。
　　自从登上讲台以来，从29个春夏秋冬中，从那浓浓的苦涩中，品味出了幽幽的馨香。
　　我总认为，做了教书匠，就要甘受清贫。书生一个，微薄的薪水，除了在三尺讲台与粉笔灰为伍，别无赚钱门路，岂能不穷？
　　我自幼喜爱文学，无奈生长在偏僻贫穷的山村农家，没能得到名师的指点与熏陶。记得上大学时，我做梦都想能有一本自己的《辞海》。刚参加工作那年，工资极低，又是自己开伙吃饭，手头甚是拮据；可是为了我自幼以来的作家梦，为了能拥有自己的《辞海》，我节衣缩食，该吃荤时吃素，该吃素时喝汤，上月省下5元，下月又余下10元，半年多下来，购《辞海》的钱总算凑够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我揣着钱喜滋滋地要去县新华书店订购《辞海》时，班上一名学生患了急性阑尾炎，痛得在地上打滚。学生家境贫寒，一时半会儿哪凑得齐上百元的医疗费？人命关天哪！我牙一咬，就把买《辞海》的钱垫上了。结果学生顺利地做了手术，我做了几年的《辞海》梦却烟消云散了。
　　做了教书匠，就得不嫌忙。一个人上两个毕业班的课，还挂了个班主任职务，忙得简直就像顽童鞭子下的陀螺——连轴转。白天课程排得满满当当的，一天下来，学生的作业本堆积如山，备课和批改作业的工作，只有放在夜里的灯光下了。每逢节假日，因生病而耽误了课的学生等着你去补课，因骄傲而成绩滑坡的学生思想工作得抓紧去做。若是赶上大考、小考，那更是整日伏在案上，出题、刻卷、批阅，经常是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记得与妻恋爱时，妻高兴地说：“好，找了个教师，清闲，有空陪我。”妻真是外行，根本不懂教书匠的生活。婚后我天天忙得丢了魂一般，结婚时答应陪她去庐山旅游的承诺，已时过26年了，庐山虽近在本省，却终未能成行。每每想起此事，心里就觉得挺对不住妻子。
　　做了教书匠，就难脱“酸”气。所谓酸，就是常人说的清高。读了几本“子曰”的“诗云”的，就不愿与凡夫俗子为伍，见了权势远远避开，弯不下僵硬的脊梁骨；碰上钱财如避瘟神，生怕染上铜臭；言则力求文质彬彬，行则不忘为人师表。记得一次在公共汽车上，我起身为一位老人让座，却招来后排一个“混混”的大声嗤笑：“哟嗬，车上还真他妈有活雷锋呵，看那副酸溜溜的相，肯定是个教书匠！”“混混”的言行自然遭到乘客蔑视，但不得不肯定“混混”的眼光，一眼就认出了教书匠。
　　教书清贫，贵就贵在“清”，如一头勤劳的老黄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教书匠日子过得清苦，却心安理得，听到警车鸣笛心不慌乱，半夜有人叫门也不惊悚。尽管小轿车、摩托车扬起漫天的尘土，我依旧骑着我的自行车上坡下坡，自得其乐。
　　早年的作家梦已然褪色，可是当那名患阑尾炎的学生，用大学毕业后赚的第一份工资为我买了一部《辞海》时，我的心骤然间风起云涌，被深深地震撼了！我何必言穷？我拥有世界上最最珍贵的师生情谊，世俗的金银财宝焉能与之类比？！
　　教书是忙，可忙中有乐。当我看到成绩滑坡的学生重新站稳脚步，看到心生骄傲的学生重新变得谦虚好学，看到班级被评为校优秀班级，看到学生的习作在报刊上发表并获奖，我就由衷地感到我的忙碌得到了最好的回报。当每年的元旦前后，贺年片、电子邮件如雪片般捎来远方的祝福与问候时，心中洋溢的喜悦与满足，使我想向全世界宣称：“世界上的任何职业，都不如当一名教师更美好！”
　　教书匠是“酸”，可铁骨铮铮，倘若为人道貌岸然却卑躬屈膝，岂能为人师？为了理想与追求胸襟坦荡、光明磊落，走上三尺讲台，面对学生清纯的目光，才能真正问心无愧！
　　一杯苦咖啡，我已饮了29个年头了，越品越觉得芬芳，越喝越觉得意味深长。
　　教师也是“作家”，祖国的栋梁之材便是教师最好的作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有谁能够认为，萦绕我一生的作家梦没能得到圆满？（作者单位：江西省遂川县雩田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