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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臻
1983年生,台湾知名新锐作家,曾与 2008年和2009年连续获得第八、九届倪匡科幻大奖佳作。著有《吊头山》(见《最推理》A版69期-77期)、《躲猫猫》(见《最推理》总第35期)、《职场局中局》、《大猎杀》、《好人联谊社》、《荒村古宅》等多部畅销作品。
【前情提要】(见2012年12A)
Ⅱ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们终于缓下脚步,回头看去,已经没有湖底怪物的踪迹,我们似乎摆脱他们了。
我虚脱地倚靠着大树喘气,一会儿,索性坐下休息,双腿这时才感觉到酸软无力。阿月和阿全也跟着我找地方坐下,半晌时间,阿全打破沉默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在湖底,看见了怪物,那大概就是你们所说的圣湖妖怪吧,皮肤绿油油的,身体像泡烂的尸体。吓死我们了,还好跑得快,不然怎么打得过他们,至少有一百只吧。”阿月翻了翻白眼,立即站起了身子,脱下还穿在身上的潜水装备。
我也起身换装,随手便把潜水装备塞进背包。扛起了背包,我对阿月说:“我们找个地方扎营,今晚要露宿树林了。”
“哇,老大,会不会有日本兵?”阿月一时说溜嘴,他连忙捂住嘴巴。
阿全不解地问我们:“什么日本兵?”那时在树林里面遇见鬼打墙时,阿全并没有看见日本兵,只是在人鱼神社旁边昏睡了一晚,因此听不懂我和阿月的对话。
“那晚,雾气把我们分散了,你在人鱼神社旁昏睡,但我和阿月却遇到鬼了,一群日本骷髅士兵追着我们跑,想要把我们两人给杀了。还好天亮得及时,打破了鬼域的空间,把我们重新带回人间。”我简单交待完那晚的事。
阿全吃惊地看着我,似乎被吓傻了,片刻才又愣愣地问我们:“怎么没听你们说过?”
“怕会吓坏你,现在不就告诉你了,你被吓坏了吧?”我又问阿全。
阿全抿了抿嘴唇,不想承认自己的胆小,可是表情已经说明一切。好一会儿,他才妥协地表示:“好吧,但以后……请别再瞒着我其他的事。”
“知道了,以后什么事都告诉你。”我点了点头,观察过左右的环境后,我走向平坦的路径。
阿月接着又对阿全说:“阿全,其实我和老大也很困惑,为什么你能安然无恙地在湖边睡上一晚,我们却遭到日本兵追杀。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
阿全连忙摇头,生怕被我们误会地说:“没有,我什么都说了,绝对没有隐瞒什么。”
“别紧张,我们不是在质询你,只是讨论一下。”阿月拍了拍阿全的肩膀,不再问他相关的问题——看阿全一脸茫然的样子,应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恐怕问了也是白问。
我们不再闲聊,专心寻找适合扎营的地方。晚上的火光还不能透到外头,以免被奎县村民发现我们的所在位置。想到了奎县村民,我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他们现在究竟是在四处找寻我们,还是正因为我们几个麻烦人物走了,而暗自在开心?这问题已经不得而知。
往山林内又走了约莫一小时,我们总算在中午之前找到一处干净的林地。我与阿月分头检查附近有没有野兽出没的足迹,确认安全之后,这才扎营。
但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水,我现在和奎县村民一样,对圣湖感到无比恐惧,所以不可能再折返到那里打水。
我吩咐阿全和阿月道:“你们先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有的话就把水壶装满带回来。”
“知道了。”阿月拎起水壶,毕竟有过这几年的训练,他对于这种事已经驾轻就熟。阿全木愣地也拿起水壶,跟在阿月的屁股后头。
他们两人离开了我的视线,我不免感到一点空虚,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和阿月、阿全在一块时,这份恐惧被压在心灵深处,现在他们两人一离开身边,我便无法再忽视那份彷徨。冒险了这么多次,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古怪的状况,先是鬼打墙、其后又是杀人的村民、供奉着武士刀的人鱼神社,而后还有藏尸地穴以及湖中怪物。
这一场恶梦结束了吗,还是说这些仅是开端?
我的手臂用力一拉,将营帐的绳子栓紧,而手臂上被怪物咬伤的地方,同时传来一阵裂开的痛楚。
我找到药箱,为自己上药。现在才有时间细看手臂上的伤势,伤口被撕裂了整块的皮肉,大概有两个硬币那么大,伤口的形状也不规则,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愈合,不过这都不是我担心的事,我只怕怪物的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致死性传染病,会透过唾液传染给我。
处理完伤口,阿月和阿全正好回来,两人提着水壶笑着说:“找到了,前方有一条小溪,水很干净。”
“嗯。”我点了点头,向刚才跳进湖中的阿月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老大,你受伤了?”阿月后知后觉地问我,同时看向药箱。
“嗯,被怪物咬了一口,要是我晚上变成怪物……”我本来只想吓唬一下他们两人,没想到话说到一半阿月突然接嘴。
“放心吧,老大,我会替天除害,不会让你为非作歹的。”阿月说道。
“你什么意思?你要宰了我?那我可要先下手为强了。”我顺手拾起一旁的石头扔向阿月。
阿月矫健地躲了过去,嘿嘿笑着:“说说笑嘛,不过……要是你真的变成怪物,那我们怎么办?老大,你要不要先把自己隔离?”
“好哇,帐篷只有一顶,我把自己隔离在里面,你们两个睡外面。”我说。
阿月咦了一声,马上连连道歉:“不要这样嘛,我们怎么可能舍弃你。一起睡吧,不然你晚上会觉得空虚寂寞冷。”
他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台词,献媚地向我靠过来,我排斥地把他推开,敛起表情说道:“当初和店家老板约定的时间是半个月,还有十一天我们才能离开这个地方,大家先做个心理准备吧。” “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十一天?有没有办法先打电话呼救?”阿月问我。
“你想想,我们当初为了找到这里花了多久时间,就算呼救,他们只怕也找不到我们的位置,我会先和外头连络,不过别抱着太大希望,主要还是只能寄望店家老板。”我说。
阿月和阿全失望地点头,他们也了解现在的处境艰难。
我一边收拾着药箱,阿月却像是想起什么,跑去翻找着行囊。
半晌,阿月拿出了一尊黑黑绿绿的陶偶回到我身边,把它递给我看:“老大,这是从湖底那座庙捡回来的东西。”
“就是它吗?”我一时还真认不得这尊陶偶,我接过来握在掌心,上面是滑腻的苔藓触感,恶心得让人想要丢弃一旁,这东西如果是在路上,八成会被当垃圾扫掉。但它是在湖底的庙宇被我捡上来的,感觉就有那一点研究价值。
我对阿月说:“拿块布过来,我把它擦干净。”
“这是什么?”阿全疑惑地问我。
“圣湖底下有间古庙,这是里面所供奉的神像,我想……就是你们奎县祖先所信仰的神明。看这形貌,应该是尊女神。”我解释道。
听着我的说明,阿全却摇了摇头:“奎县里面没有庙,我们唯一会拜的只有人鱼神社,如果是女神的话,这是人鱼的雕像吗?”
被他一提醒,换我愣了一愣,奎县里面确实没有庙宇,如果是祖先所信奉的神明,那么后代子孙在重新兴建村庄时,为什么没有再建一座庙,供奉传承下来的信仰?这问题确实值得探讨,难不成,他们是不相信这尊神明的力量了,认为祂并没有保护到村庄,才让村庄被大水淹没。
我思考之际,阿月递了一块手巾给我,我仔细擦去神像上的苔藓,一会儿时间,整条手巾就变得又黑又脏。我扔掉了手巾,端详着手上的神像,这是褐色的陶器,做工不怎么精美,不过整体经过这么长岁月的洗刷,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损坏。如同我所说,这确实是一尊女神像。
“是什么,观音吗?”阿月问我。
“不是观音菩萨,观音头上的发冠会有阿弥陀佛的图案。”我一边说一边翻转着神像,这一会儿还真看不出这是什么神。只能知道它是女神像,披着一袭长斗篷,手脚全部在斗篷里面。面部非常干净,也没有朱砂痣一类的面部特征。或许是奎县独特的信仰,象是圣湖女神、山林女神之类的吧。正想着,翻过神像的我我也总算找到它的特殊之处了——它的底座上刻画着一颗八芒星。说那个是八芒星也不太像,反而更像是工匠随手划上的四条交叉刀痕,细细的,形成八芒星样式。
这个图案有含意吗?我皱起了眉头思索。
“是星星吗?”阿月问我。
“应该是吧,也许是哪个星宿的女神。”我说完,便把神像递给阿月,“收起来,到时候可以交差,就说是在食骨庵里面找到的女神像。”
“知道了。”阿月点点头,即刻将神像塞进行囊里头。
我则是打了一通电话给朋友,一会儿便接通了,对方兴奋地问我:“喂,你们又跑去哪里玩了?回来台湾了吗?”
“别闹了,先听我说,卫星电话的电池快要不够用了,我和阿月现在受困在山里,你试着帮我们请求援救,用卫星定位的方式追踪我们的手机讯号,把我们的所在地找出来之后,尽快来救我们。”
“等等,你们受困了?你们还好吧?”对方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不聊了,聊太多真的会没电,这里可没有插座可以让我充电,等你把我们救出去之后,我再和你细聊。”我尽快结束了话题。
“喔,好,你们撑着点。”对方说完,总算愿意挂断电话。
处理完这些杂务,我们趁着天色未黑,搜集了附近的柴枝,得在夜晚来临之前点上营火,避免野兽以及日本兵的靠近。风萧瑟拂来,仿佛在预告着今晚的危险。
第七章 落头武将
Ⅰ
夜幕低垂,我们在林中升起一簇营火,晚餐已经在接近傍晚的时候便草草吃完,以备应付入夜之后四伏的危机。
我们绕着营火围坐一圈,这样可以看顾着彼此的背后,避免有视觉死角。
我们在营火旁坐了三、四个小时,到了晚上九点仍是没有奇怪的情况产生,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这处没有迷雾、没有日本兵、也没有追踪而来的湖底怪物。
“阿月、阿全,你们先睡,我留下守夜。你们睡到晚上两点,换我进去睡,你和阿全再出来守夜。”我下达命令,看着手腕上的表说。
阿月点了点头,起身走向帐篷,经过我身边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大,交给你了。”
“老大,我和你一起守夜吧。”阿全忧心地看着我,似乎不认为我可以一个人守夜。
“不必了,去睡吧。难不成你想两点多叫阿月一个人守夜,还是整晚不睡吗?”我问阿全。
他答不上话,只好起身跟着阿月进入帐篷。
他们两人一离开营火旁,原先的座位立刻被黑暗填满,我得承认自己仍然有些心慌,即使知道要发生意外的话应该早就就会发生,能拖到这个时候,已经代表今晚有六成机会是安全的,其他的四成机会,则是要等到午夜子时过后,我才能完全安心。
鬼话里面常在说,午夜子时是最为阴森的的时候,不管什么东西都会选在那个时候出来,我认同这个观点,所以……我看一眼手表,我必须等到那个时候。想到这里,我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
风吹了过来,呼啸的低呜叫人悚然。不知不觉中已经十一点了,为免自己睡着,我起身绕着营火走着圈,一边消磨时间,一边做做运动。
已经进入子时,我的神经瞬间变得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发我的频频注视,有时候是夜枭,有时候是风,有时候是飞蛾和昆虫被火光吸引过来,所幸没有鬼魂或是死尸。
我失笑地又往火堆扔进一把树枝,营火一下子便吞噬了干柴,烈焰轰地燃起,为火堆注入新的活力。我又摸了一下手边的柴枝,正想再扔一点进去,却发觉手掌传来一股湿意。我纳闷地低头看去,原先的干柴居然湿了大半,象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这念头才刚浮起,我便看见水滴从上方滴下落在柴枝上。我的颈部窜上一股寒气,同时注意到一道黑影正在我的身后,那水滴即是从黑影的身上落下的。
那是什么?我像是触电一般,由脚底麻上了头皮,动作陡然僵硬,停格在捡柴的那一幕。
时间变得缓慢,一时间千头万绪的想法挤进我的脑海,但我来不及思考,无法分辨作出什么反应才是最好。
我鼓起勇气,赫然回头。
我看见了湖底的怪物!
他正咧着嘴笑,无声的笑着与我对望,眼珠子咕噜地左右转动,身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渍。
“啊!”我大叫一声,抓起石头便往怪物头上砸。石头扣在怪物的脑门上,像是敲在没有支撑力的奶油里,一下子被没进了怪物的头部,卡在他的身体内。他的肉体似乎感觉不到痛楚,嘴唇咧开的弧度反而更大了。
我看傻了眼,身子连忙一退,本欲转身跳离怪物身边,不料颈部却被用力一掐!那滑腻的皮肤触感,紧紧地贴上我的后颈……
一阵吃痛,我像是晕了过去,身子往旁一歪,那感觉仿佛是身子要坠入无底深渊,我吃惊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依然是火堆,但火势已经弱了许多。刚才是梦吗?我喘着气,仍然感到心有余悸,更讶异的是我居然睡着了,然而后颈的湿粘却是依然存在。
我咽了一口口水,伸手摸向后颈,一片湿意,不知是怪物身上的湖水还是我被吓出的一身冷汗,甚至湿了整个背部的衣服。我抹了抹后颈的湿粘,再将手掌摊开在眼前,真的是梦吗?真实得让人难以置信,我又扭头去看地上的柴枝,不知何时竟湿了一片!
见状,我连忙起身,转着身子打量四周,没有湖底怪物的踪影,四周一片的宁静。
究竟是不是梦,我已经无法分辨了。
我下意识地想要拨弄手上的佛珠,可是伸手摸去却落了个空,我居然忘了把佛珠带在身上。潜水时怕弄湿所以脱下,没想到一阵兵慌马乱,让我忘了把它戴回腕上。
我前去行囊里找到佛珠,重新将它戴回身上之后,我的情绪也获得了平息,又沉淀了一会儿心绪,我才抬起手腕看表,居然已经一点五十分了。
我抹了一把脸,顿觉下腹兴起一股尿意,无奈之下,我只好走向树林,寻了一处不远不近的地方小解。
撒完了尿,时间已经凌晨两点,我回到帐篷旁边,低头探望着棚内的阿月和阿全,他们睡觉时没有拉上帐篷门,大概是认为这样要逃的话比较快,也是怕被怪物围困在里面吧。
我拍了拍帐篷,一边轻声的唤着他们:“起床了,换你们守夜。”
“这么快?我还想睡。”阿月耍赖地回应。
阿全倒是很快就起身,钻出了低矮的帐篷。
“喂,快一点。”我又叫了阿月一声。阿月百般无奈地睁开眼睛,总算愿意爬出被窝。
“老大,要守到几点?”阿月问我。
“天亮吧,天亮了再进来一起睡。熬到天亮就确定没有日本兵会来,至于湖底怪物……他们今晚如果没追来,隔了一夜应该不会再来骚扰。”我说。
“明白了。”阿月点了点头,打着哈欠走向营火旁。
看他这副德性,我不放心地又说:“喂,守夜别打瞌睡。”
“知道了,你真是人老了就变唠叨。”阿月碎碎念着。
我又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有打瞌睡之后,这才爬进帐篷睡觉。
Ⅱ
一夜的相安无事。
过度的疲惫让我昏睡,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帐篷上面吱吱乱叫的雀鸟吵醒,阳光已经耀眼地照射在帐篷上,阿全和阿月也进来睡觉了,两人各躺在我的左右,阿月还发出呼噜的酣声。
他们两人还真够大胆,我只是随口说说天亮就可以进来睡,没想到一次进来两个,这样岂不是没人在外面了?我本想破口教训他们一顿,但将心比心一想,经过连续一天一夜没睡,他们应该也撑不住了。不仅是他们,就连我也感到头部有些胀痛,似乎是昨晚受了风寒。
我按着抽疼的太阳穴,待头痛舒缓了之后才摇晃睡在门口的阿全:“让我出去。”
阿全睁开惺忪的眼皮,茫然地望着我。
我又说了一次:“你挡在门口了,让我过去。”
“喔。”阿全愣愣地点头,挪了一下身子。
我跨过阿全的睡袋,爬出了帐篷。
外头的营火已经熄灭,阳光亮得刺眼。我倒了一杯水来喝,一边等着阿月和阿全睡醒。
他们睡到中午才爬出帐篷,阿月伸展着身子,一边向我提议:“老大,如果白天比晚上安全的话,不如我们晚上都别睡,改成睡白天就好了,你觉得怎样?”
“改变作息吗?”我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对,改变作息,我们日夜颠倒,这样晚上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也比较有心理准备可以逃。”阿月说。
他说的没错,昨晚没有事情发生并不代表今后安全,或许只是奎县的村民尚未找到我们,或许昨晚的恶梦不单是一场梦。未来还存着太多的变数,不容我们懈怠。
“好,就照你说的办。”我同意他的提议。
一会儿,我们稍作休息后,我便让阿月带我去他们昨天发现的小溪稍作梳洗。
阿全独自留在帐篷旁边看顾东西,免得有鼠类前来偷东西吃。
我和阿月进入树林,走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便可以听见溪流的漱漱声响,非常轻脆悦耳。
循着声音的来源,我们一会儿便看见了一处溪流,溪水的流向通往圣湖,溪面约莫三米宽,水流平坦,只有薄薄一层,就算站到溪中,水深也不及膝盖。
我蹲了下来,拨着水清洗手部和脸部,一阵清冷让我的精神为之抖擞。
阿月忙着装满空了的水壶,一边又向我提议:“不然我们把帐篷挪过来吧?这样取水也方便一点。” “不好,村民一定也想到了,我们需要用水,所以可能会在水域附近扎营,所以离溪水远些比较安全。何况,这处溪水和圣湖是互通的,你就不怕怪物顺溪而上,摸进我们的帐篷吗?”我说。
阿月闻言,浑身一颤,连忙说道:“那还是住现在那里就好。”
“嗯。”我点了点头,待他装满水壶之后一并起身,然后有意无意地问道,“对了,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阿月不解地反问,晃了晃手里的偌大水壶,一副不正经的模样。
我不晓得该不该说出昨晚那场梦境,说了担心会引起阿月的恐慌,但不说又怕他不够警觉。我摇了摇头,最后决定不说了。
但阿月却被挑起了好奇,对我追问不休:“老大,不要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该不会……你昨晚遇上什么了?是村民吗,还是怪物?日本兵?”
“可能只是一场梦吧,我不太确定,那时我发现旁边的柴枝湿了,转头一看,竟发现怪物就在我身后,对着我咧嘴而笑。我下意识想要退开,却被抓到了后颈。”我说。
阿月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着我:“后来呢?”
“后来我的后颈一疼,我像是晕了过去,可是再次睁眼的时候,周围并没有怪物的踪影,但我的后颈湿了一片,不晓得是怪物身上的水渍弄的,还是我自己流出的冷汗。”我说。
阿月先是震惊得无法说话,随后便摆出侦探的架势,分析道:“应该只是一场梦,如果真的是怪物来袭,你没道理还能平安地站在这里。”
说完,他伸手拉开我后颈的衣领看了看,又说:“没有伤口,这不合理,所以一定是一场梦。老大,你的压力太大了,才会产生幻听幻觉。”
我失笑地看着阿月,大概真的是幻听幻觉吧,他说得有道理,怪物在湖底对我们展开攻击,也咬了我一口,昨晚如果真的是怪物来袭,没理由不吃了我们三人。
我总算释怀了,明白那只是一场梦之后,心里轻盈不少。
很快的,我们转回了营地,阿全也没闲着,他正忙着捡拾晚上要升火的柴枝,一看见我们回来,立刻问我:“老大,昨晚有下雨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
“怎么了吗?”阿月疑惑地问道,并说道:“昨晚我们两人出来守夜的时候,也没有遇上下雨,如果有雨的话,可能是早上我们都在睡的时候下的。”
“喔,附近的木头湿了很多,如果没下雨的话,八成是被朝露浸湿的。干柴变得很难找,我想要再等晚一点,让太阳把水气蒸干,不然我们晚上可能不够柴薪烧营火。”阿全自顾自地说道,全然没发现我和阿月的表情骤变。
附近的木头湿了很多?这不是和我昨晚的梦境重叠了吗?
我看向阿月,阿月不敢说话,拎着水壶回到营火旁,搁下之后慌慌忙忙地也去帮忙收集干柴。
这事不仅在我心里烙成疙瘩,估计也在阿月的心中凝聚在疑云,我看得出阿月的情绪变化,嘴上虽然还是会说笑,但眼神常常不知飘向哪去,心里肯定堆着许多事情。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再次入夜了。唯一的好消息是我们只要再熬十天,便会有船来接我们回去。
只要再十天。
Ⅲ
由于阿月的提议,因此我们一入夜便绷起神经,努力不让自己睡着,这是改变作息的第一步,幸好白天睡得够晚,所以撑到凌晨两三点都不是问题,重点是……今晚我就可以确定昨天看见怪物一事究竟是不是梦。
我盯着腕上的手表,上头的数字一跳,正式进入了子时,午夜十一点。我和阿月有默契地对望,阿全则是忙着在烤树果,听他说那种粗糙表皮的褐色树果可以吃,烤熟了味道和栗子十分相像。
左右的树林沙沙动了起来,我和阿月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假意伸展身子地往两旁探望,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我们以为会看见的东西,空荡荡的只有被营火映出的黑影在窜动。
阿月似乎很害怕,他伸手从营火中掏了一根火炬,最后还是不敌心中的惶恐,直接拿着火炬照往周围的暗处。什么都没有:这是好事吧,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阿全不明白我们的举动,将烤好的树果递给我们,同时问道:“怎么了,你们在找什么?”
“没有,刚刚有黑影,所以想看清楚一点,免得自己吓自己。”阿月一边说话,一边将眼神瞟向我,仿佛在说我自己吓自己。
对于他的意有所指,我笑了出来,却不想对号入座,我又扔了一颗树果给阿全,转移着话题:“再烤一点吧,这样泡面可以省着点吃。”
阿全继续忙碌地烤着树果,我和阿月倒是享乐地品尝美味,树果的皮被烤得热呼呼,剥开要很有技巧才不烫手。
正当我们几人忙着吃消夜,气氛正和乐之际,锵的一声金属敲击,顿时将我们的动作凝结,我们三人莫不震惊,顿住手上的动作抬头望向彼此,久久不发一语,只顾着竖起耳朵再仔细听去。
我放下了树果,重新站了起来,悄步走向身旁的树林,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听起来距离很远,但确实是有声音。
我们又等了一阵子,两三分钟过后,确定不再有第二声声响,我才问他们两人:“你们有听见吗?”
“金属的声音。”阿月点了点头附和,随后又说,“不过只有一声,后来就不见了。”
“会是村民吗?”阿全来到我身边询问,并频频回头看向营火,“要不要先把火熄了,要是被看见火光……”
“先别急,我怕的是日本兵,如果是日本兵的话,我们恐怕要靠营火和他们拼了。”我说得有气势,但其实心底也在颤抖,不管是日本兵或是村民,部不好对付。
又几分钟过去,远方仍然没有动静,但我们三人丝毫不敢懈怠,严阵以待地站在树林前方。
锵!又一声,确实是金属的声音,不是我们三人太过紧张产生的幻听。这次听去,声音依然很远,脆弱得只要被风一吹,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我皱起了眉头,但也庆幸声音未往我们的方向靠近。
良久时间,才又听见了第三声,那声音并不规律,也不是刻意发出的,反而象是不经意造成的,对方仿佛也努力在压低声响,避免曝露出位置。 阿月转身前去拿了手电筒和电击棒给我,有意前往去探探情况。他的做法大胆,虽然这样可以得知真相,可是我们现在应该以安全保命至上,而不是继续冒险犯难。
我握着他给我的东西,不禁有点退缩。
阿月却说:“对方似乎也在藏匿,会不会是其他被奎县所迫害的人,跟我们一样逃到了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能不能离开,就只能看我们能不能找到他们,带着他们一起上店家老板的船。”
我们都快自顾不暇了,这时间他竟然还有空闲悲天悯人,我翻了翻白眼。但他说的有道理,如果是其他的受困者,要是错过这次获救机会,命运八成会像地穴中的尸体,最终难逃一劫。
我把手电筒退了回去:“不适合用这个,如果他们不是受困者,手电筒的光线将会变成招祸的吸引源。”
“嗯。”阿月点了点头,把手电筒递给了阿全,并交待他,“你留守吧,我跟老大过去看看。”
“可是……”阿全害怕的不敢点头,定定地望着我求救。
这确实有些两难,行囊还是需要有人看顾,可是若把阿月留下陪伴阿全,我在那边出了什么事就没人帮忙了。我拧起了眉头,断然拒绝阿全的求救:“阿全,这里还是得交给你,我们不会走太远,出事的话你就先逃,等到白天,我们再找时机回来会合。”
阿全无奈,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点头。
我和阿月握着电击棒,摸进树林深处。
离营火越远,我们的视力越显得吃力,必须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景物。又过了一会儿,约莫远离营火五十米处,我总算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又一声,锵。我看向阿月,阿月指了一个方向,和我所想的一样,声音由右边传来。
我们先是仰颈张望了一阵,确定那处没有晃动的人群,也没有烧天似的火把红光,我们两人才又往那处走去。放慢了脚步,我们踮着脚尖,如同兔子或是山鼠,尽量让自己的身影隐没在树林之中,速度龟爬似的缓慢,降低衣服与林叶磨擦发出的不自然声响。靠着薄弱的光源,往前走了约莫百余米,我们赫然惊见一处平坦辽阔的荒地,上面荒芜一片,偶有杂草一簇簇地冒出头,但更多的是一盆盆未燃起的灶火,上头各挂着一只空锅。
那些空锅的锅底已经破损,锈蚀不堪,有的甚至只剩下锅把,然而擒住我们眼球的是堆起这些灶火的身影,来来回回看去,已经剩下了五人……
他们根本不是人,有的头已经不见,有的缺了手臂或是腿,又是一群丧尸。他们穿着旧古的战袍,上身挂着厚重的金属盔甲,下身穿着军鞋。一旁已经无法遮风避雨的营帐还挂着军旗,只是那面军旗已经看不出上头的字,也因为缠绕在断裂的木杆上,所以不能飘扬。
我的头皮爬过一阵麻痒。我只能说,此地的风水肯定极阴,导致这些亡魂就算在死后仍然留守在原处,自以为活着地努力完成目的,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消亡多年。
对方没有发现我和阿月的偷窥,继续忙着他们手上的事,他们正在把掉落的锅子重新挂上,而这正是我们所听见的金属声响。在他们眼中,那些东西似乎还能用,他们努力地将此处维持成百年多前的模样。
看这情景,他们应该是在行军中被突袭,导致全军覆灭的一营部队,只是……怎么只剩下五人?数了一下那些挂起的锅子,超过十个,假如一个锅子可以煮十人的饭,那他们至少也有百人以上。
该不会……我猛然转头,动作快得掠起一阵风啸,咻地一下滑过我的耳际,拂起了几丝额前的乱发。身后什么都没有,幸好后头并没有站了九十几个落头武将,将我们团团包围。
我松了一口气,回过身子继续打量这些武将在干嘛。
几分钟时间过去,他们总算将营地重新架起,随后五人便找了其中一个锅子围坐。他们拔着身边的荒草扔进锅内,虽然锅下没有火苗,但我还是看得出他们正在煮着食物。
原来这处的荒芜,是因为他们没了军粮,所以拔草来吃吗?想到这,其中一人忽然拔出了腰上的配刀,刀子出鞘,只听见磨耳的喀喀声响,那名武将的眼中,大概看不见自己的刀刃早就凹凸不平了。
其余几人没有理会,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
猛然,那人竟然挥刀砍断了自己的左臂,啪沙一声,他的左臂落地。其他人即刻捡起他的手臂,便往锅子里面扔。
他们吃人!吃的是自己的同伴。我瞪大了眼睛,脑袋一阵轰然,随即想起了一段睢阳轶事,那是唐朝安禄山之乱时,一名县令张巡为了守城,将城门封闭避免敌军的入侵,造成城内闹饥荒,士兵的军粮也在几日后见底,眼见城已经守不下去,他们只好将树皮和纸张煮成糊来吃,最后连战马也成了食物,城里的老鼠、鸟雀,只要是能吃的,全部无一幸免。
最后城里能吃的全被吃了,可是敌军仍在城外与张巡耗下去。张巡无奈,只好杀了自己的妻妾,以人肉作为军粮……
想起这段轶事,我不由得结合起眼前的情景,这五人也是靠着同伴的肉为食,守营到今日吗?同伴一个个被吃,导致原本超过百人的部队,最后只剩下五人。
不管如何,要是被这五人发现,说不定我们就成了他们今晚的军粮。
我拍了拍阿月的肩膀,阿月看向我。我没说话,指了指回路,要让他跟着我一同退去。
他点点头,明白地将身子往内缩回。
我们两人悄然往回走,猛然,后头传来一声翻锅的巨响。我们两人下意识地望了过去,那五名落头武将竟然发现了我们,他们持刀追了过来!
事情发生得突然,阿月大叫了一声:“啊!”
“快跑!”我拉了他一把,转身便往帐篷的反方面逃去。
我不能引这五人回帐篷,阿全还在那里。我和阿月只能死命地跑,然而后方的落头武将却以极快的速度追赶而来。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发现我们,可这些已经不重要,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能想着要怎么摆脱他们的纠缠。
“电、电击棒。”阿月喘呼呼地打开电击棒的电源,一阵荧蓝的闪亮从他的掌心发出,他似乎想要反击,可是回头一看,后方的武将拿着长刀挥舞,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他们。 “没用,他们连手臂都能砍下了。”我骂了一声,要阿月别异想天开,后头的武将不怕刀伤,又怎么会怕电击。
我刚说完,阿月的肩膀便撞上一根树枝,忽然的撞击导致他手指一松,掌心的电击棒立即脱手而去,飞落进茂盛的草丛中。幽黑的草丛如同灵异小说中的毛怪,一口便把电击棒吞落腹中。
阿月愣了一愣,犹豫着该不该回头去找。
我见状,连忙扯着他喊:“别要了!”
他这才醒神,跟着我继续逃。后头是林叶被砍过的声音,武将的佩剑同时挥出飕飕的风啸。就在一片混乱之际,我们竟然来到了小溪旁。
小溪的水面反射着月光,乌云在此时退去,圆亮的月影倒映入水。我恐惧地看着溪水,只怕后有武将,前有圣湖怪物,那我们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思考之际,后头追至一名武将,挥刀便往我的颈部砍来,我吓得往后一跳,一脚踩进了溪水中,一截黑发被刀刃削断,整齐地脱离我的头皮,水花溅起,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就连我的心跳也在那一刹那漏了一拍。刀刃又是一记挥舞,横劈向我的脸面,眼见刀尖就要砍下我的头颅,我连忙将身子往后一躺,整个人跌进溪流之中,震起水浪。
我全身湿透了,但顾不得这些,我再往后爬去,急忙站起身子想要跳到溪流的对岸。阿月也跟了过来,每一脚都踩出哗哗的水声。
五名落头武将急追在后,跟着我们跨进溪流之中,正当我和阿月惶恐地退上溪岸之际,那五名丧尸却忽然不动了,立在溪流之中,低着头望着回复平静的溪水。
这是逃走的好时机,但我却被奇怪的现象所吸引,退到一定的距离之后,停下脚步望着这五名一动不动的落头武将。
他们望着溪流中的倒影,像是看的出神了,竟然忘了我和阿月的存在。
猛然,其中一名武将发出嚎哭,那声音悲凄骇人,仿佛午门前被凌迟的犯人,每一声都像是割肉般的痛,钻进我的耳膜里头,竟让我全身为之一颤,从脚底窜上一阵麻痒。
武将哭号着,另一人同时松脱了手上的佩刀,佩刀啪地落进水中,平躺在溪底。他的双脚像是忽然无力,跪了下来,但双眼仍然盯着溪面,仿佛被眼前的事实震惊,久久无法回神,难以置信。溪水如同他双眼倾泄出的泪水,滑出的水声悲伤得宛如百年前遗留下的低泣,至今回荡在此。
被眼前的景色感染,我的心头忽地一沉。我可以理解他们的震憾,守了百年的军营,抱着国家所交付的命令,砍下同伴的身子当军粮,原来……自己却早已不是人了。
那名砍了自己胳臂的武将,又拿起刀子,我见状不由得一惊,身子又往后头退开,可是对方没有追上来,他握着刀子砍下了自己的另一只脚,脚在离身之际,他的上身也因为支撑力不足而摔进了溪中。一会儿时间,他又爬了起来,似乎是确认了真相,他并不会痛,也不会死,只因为他早已经死过一次。
原来他们一直不知道,自己是靠着执念活下来的,是怨念所累积起的行尸走肉。而在追杀我们的时候,无意看见了溪流中的倒影,明白了这一切。
其中一人的身体正在风化,沙雕一般,风一吹便散了开去,只剩下那一身的战甲仍在,随着夜风的吹拂,他的身体逐渐消失,战甲终于落进水底。
另一人的情况相同,也放下了执念。他们的肉体在我们眼前崩毁,变成了一块块细碎的石子,喀啦几声,恰似被推翻的一座砖墙,毁坏在时间的洪流之中,回归于本该呈现的形态。
五人最后都只剩下了战甲,沉重地平躺在溪水底。
我升起了一阵鼻酸,不知怎地,对他们五人有些敬重。我走回了溪流之中,捞起了这五件战甲,然而他们的骨灰却是一点也捡不到了。
阿月也走了过来,帮我分担了两件,每一件至少有五公斤重。我们扛着战甲回到了岸上,阿月这才开口:“把这些古董战甲带回台湾卖,应该会有不错的价钱吧。”
“我不打算带它们走,行李这么多,也扛不动。”我说。
阿月讶异地咦了一声,停下脚步问我:“不带走的话,老大,你捡这些战甲干嘛?还是你怕他们又复活,所以不给他们衣服穿,他们就不会跑出来作乱。”
我失笑了,被阿月这么一闹,心情回复了许多,我说:“我想埋了这五件战甲,当作是对他们五人的敬重。”
“埋?那……那我们不就要挖洞,这样很累。”阿月摇了摇头抱怨,但也没有拒绝。
我们就这么扛着这五件战甲,往落头武将守卫的军营前去。跨进了营区,我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另一处地方,这里充满战火的无情与残酷,没有食物、没有援军,有的只是地底下的枯骨。近距离一看,我才发现那些锅子旁,全绕着有一小塳、一小塳的墓塳,原来他们在吃了同伴之后,会将同伴的骨骸葬在营火旁,就像那名牺牲的同伴仍然与他们同在。
我和阿月将战甲放在五名武将原先所围坐的锅子旁,临时改变了主意,不葬了,转身便带着阿月离开。
阿月跟在我身侧,疑惑地问我:“不挖洞埋了他们吗?”
“这不是刚好便宜了你吗,还是你想挖?”我说道。阿月闻言,马上闭嘴不再问。
我得承认自己的同情心太少,气氛一过,就不再想耗费体力去处理这些杂事,主要也是因为我全身冷得发抖,经过刚刚那一跌,到现在衣服裤子还在滴水。
我们快步赶回帐篷,但一回到帐篷,居然空无一人,营火还烧着,东西也全部都在,就是找不到阿全的踪影。
我和阿月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阿全跑去哪里了。我尽快换下了湿衣服,然后拿起手电筒往树林里面找,偏偏怕喊得太大声会把敌人吸引过来,只好轻声唤着:“阿全,你在哪?已经安全了。”
“阿全。”阿月也跟着我找寻阿全,可是找了十几分钟,我们还是没找到。
“老大,他会不会被抓了?”阿月一脸惶恐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不确定目前的情况,思索片刻之后说道:“也许,是他听见我们的惊叫,所以先躲起了,我们当时说好的,要是遇到危险就先躲起来,明早再回帐篷这里会合,我们等到明早再说吧。”
稍微安抚了阿月的情绪之后,我们两人回到营火旁,但我心里还是不放心,又站起来在四周走了一圈。
今晚除了我和阿月带回的水渍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水渍,所以不会是圣湖怪物带走了阿全,而我和阿月今晚也没有听见其他骚动,更不可能是村民来找碴。但愿,阿全明早真的会回来。
阿月翻着手上的日志,忽然说道:“原来今天是农历十五,月圆之夜。”
我转头看向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阿月又淡淡地说了一句:“所以,什么东西都会出来,吸收月亮的精华。”
“你以为是在演狼人片吗?”我啐了一声,假装不置可否,但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我抬头看向今晚异常明亮的圆月,它像一只巨大的瞳孔,正由天际俯看注视着如此渺小,如同蝼蚁一般只稍轻捻就会死亡的我和阿月。
第八章 青灯古庵
Ⅰ
只剩下九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不由变得紧张、毛躁,虽然再九天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要是卫星电话也搜寻不到我们的位置,没人前来救援,而店家老板的船也找不到我们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一想到届时会面临的困境与绝望,我便感到不安与烦躁。
天亮了,阿全还是没有回来,阿月担心得频频往树林里面钻,试图找出阿全可能躲藏的地方,但他找了几遍仍然无功而返。
我们不禁开始担心,要是阿全就这么消失了,我们要怎么向店家老板交待,他能原谅我们,然后带我们离开吗?还是记恨我们没有照顾好阿全,因此撇下我们,不愿载我们一程呢?这些烦恼在脑袋里面纠缠成一团,胀得我的太阳穴传来抽搐的疼痛,我揉了揉额际,对阿月说道:“再等等,还没中午。”
“唉,阿全到底跑去哪了?”阿月跺着脚,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子问我,“老大,会不会昨晚的落头武将不止五个,其他的武将把阿全给绑走了?”
“嗯?”我抬头看向阿月,等着听他的分析。
“如果是这样,那阿全应该会被带回昨晚的军营,我们去那里看看吧?”阿月拉着我的袖子,硬是把我从石板上拉了起来。
我站起来,顺着他的意说:“那就去看看吧,现在是白天,应该不会太危险。”
说完,我拿起树枝在泥地上写字留给阿全,就怕他如果这时候回来会和我们擦身而过。
写完了字,我才和阿月走向昨天的军营。走了许久,远远的,我们就看见了那片荒芜的营地,只是……那和我们昨晚看见的景象相差甚远,地上已经长出了腰高的杂草,锅子、营火全都不见了,昨晚我们搁置的五件战甲同样不翼而飞,还有那座残破的营帐更是不见踪影。我们昨晚所见的景物,恍若一场噩梦似的,天亮了便随着朝露蒸发。
“怎么会这样?”阿月愣了一愣,拨开杂草往里头走了过去,杂草一被翻动,即刻听见虫子乱飞发出的嗡嗡声。
我也傻住了,却比阿月快一步的回神:“和日本兵的情况一样吧,天一亮,这些东西就不存在了。那是时空交错所产生的一个异度空间,天亮了,异度空间就关闭了。”
“就像……很多凶宅里面,某一个时间点,都会看见曾经死在凶宅里面的灵魂,再次重演当时的自杀情节吗?”阿月举一反三地问我。
“对。”我点头回应,接着也跨进那处草丛,摸索向昨晚放置五件战袍的位置。
那里什么也没有留下,却有一块露出土堆的金属物体。我低下身子去看,伸手拨开了眼前的泥土,随着露出的金属面积越大,我越能看出它是什么。
“找到了,战甲在地底。”我叫阿月来看。
他看了一眼,惊呼一声:“老大,要是我们昨晚没有回去帐篷,而是留在这里,会不会随着时空交错……也被埋进了地底?”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不过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你想,我们当时在树林里遇到日本兵,之后天亮了,我们便随着时间的扭转掉进湖底,那时是因为在水下,所以还能往上游;如果我们昨天没有及时离开这里,也许今天真的会被埋在地底,永远也爬不出来了。”我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昨晚太过于惊险。
“这里的时空交错也太多了,又是日本兵、又是武将,可见……”阿月摸着下巴,话说到一半却断了。
我追问着他:“可见什么?”
“这里的风水一定很阴,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邪祟和可怕的东西。”阿月说。
“风水?呵,要我说,应该是怨气太重。你想,那处圣湖下面葬了几百条人命,这里又有日本兵、武将,也许曾经是一处战场,那冤死的亡魂就更加不计其数了。亡魂的怨念太重,所以产生了时空交错,一直把他们当时的惨况在半夜重现出来。”我说。
阿月拍了一下手掌,认同的表示:“老大,你说得真好。”
“别拍马屁,我们快离开吧,说不定阿全已经回去找我们了。”我说完,带着阿月离开掩埋在荒烟漫草中的军营。
其实我没告诉阿月我全部的心思,我怕的是阿全昨晚也误闯了那块营地,随着时空交错被活埋在杂草丛中,那我们就再也别想找到阿全了。
回到了帐篷,阿全还是没有回来,我用鞋底抹平了原本要留给他的字。坐在营火旁边,我不禁感到困倦,昨天一夜没睡,再好的体力也支撑不住。
“阿月,我想睡一下。”我转头看向身边的阿月,没想到他已经在打盹了。
我没叫他,打了个哈欠自之后,我也眯上眼睛。风吹了过来,更加深我的困意。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阿月叫了一声,我才从睡梦中惊醒。
“天黑了!”阿月大叫一声。
我被他的叫声惊醒,睁开眼睛之际,也不由得被眼前的黑暗吓到,营火已经熄了,造成眼前黑漆一片。我看着腕上表,按了一下萤光显示,已经八点了,没想到我们睡了这么久。 我借着微弱的月光,找到了打火机,重新点燃一簇营火。阿月帮着忙,花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我们总算重见光明。
“阿全还是没回来?”我问阿月。
阿月摇了摇头,扁着嘴说:“还是没有回来,我真担心他会出事。”
话才讲完,一阵细琐的脚步声便从我们身后响起,同时拉出沙沙的林叶摇动,我们飞快转头,戒备地看向声音来源--是阿全回来了。
“阿全。”阿月惊喜地跳了起来,本来想过去抱一抱阿全,但他却临时忍住了,仿佛是在害怕阿全已经不是人,而沦为丧尸的一员。他双手在裤管上磨擦,艰涩地对阿全问道:“你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昨晚……我听见你们的惨叫,以为你们出事了,所以就先找了个地方躲起来。”阿全说。
阿月点了点头,见阿全还能说话,这才过去拉着阿全回到营火旁坐下:“那怎么中午不回来,我们很担心你。”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太累,所以爬不起来……醒来的时候,已经这个时间了。”阿全说完,换他怀疑起我们的身份,他技术不好地偷偷打量着我们,半晌后出声问我们:“昨晚怎么了?为什么你们叫得那么大声。”
“也没什么,又遇到了怪事,看见了几个清朝的武将,有的已经没有头了还能动,有的还砍下自己的手脚,总之……他们不是人。我和老大正想逃走,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就追着我们跑,还拿刀要砍我们。我们后来就跑到溪边去,他们也追了上来,本来我们以为自己没命了,可是,原来那些武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们的面容一照进溪流中,就把他们全部给震憾住了,结果他们自己被自己给吓死,我们和老大总算捡回一命。”阿月像个天桥下说书的,拉拉杂杂讲了一堆。
阿全听得出神,不时变换着表情配合剧情,直到阿月说完,他才插话:“我们离开这里吧,我找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什么地方?”阿月好奇地问道。
“就在山上,只要走一个小时就会到了。”阿全兴奋地说道,伸手指着一处山峰表示,“昨天我以为你们出事了,就往那里逃去,我跑呀跑的却发现了有灯光,我就好奇地靠近去看,原来是一座尼姑庵,里面的尼姑收留了我,给我吃的,还给我一间厢房睡觉,那里人都很好,我们躲过去肯定能安全。”
“尼姑庵?”我讶异地问道,心里骤然升起一股不安,这里荒山野岭的哪来尼姑庵,该不会阿全也见鬼了?我正想要说话,阿月倒是先叫了一声。
“不会就是我们在找的食骨庵吧?”阿月上上下下摸着阿全,检视他有没有哪里少了块肉。
“不是,不是奇怪的地方,如果是的话,我早就没命回来找你们了。那里头的尼姑说,这座山里的邪崇很多,叫我要当心,还说这里以前死过不少人,那些人的怨灵没有去投胎,全部在聚集在山里作怪,所以我们才会一直遇上怪事。”阿全的口气坚定,像是十分相信那群尼姑所说的话。
我不置可否,暂时没有勇气再去接触新的地方,这里已经安全了,没必要再转换阵地,那只会增加危险性而已。想了一想,我还是对阿全摇头:“别去吧,给人家添麻烦干嘛。”
“老大,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她们还知道很多事,圣湖妖怪的事、你找的食骨庵、日本兵……她们什么都知道,她们说,会在这里建庙,就是为了压制这些作怪的恶灵,不让恶灵流窜出这座山。”阿全说到最后变得愤慨,似乎在气恼我怀疑尼姑庵的真伪。
我再一看他的身子,变得干净了,也确实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看来那群尼姑把他照顾得很好,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我又看向阿月,征询他的意见。
阿月也作不了主,先是抿了抿嘴巴,随后又张口欲言的,好半天才说:“去看看好了,阿全都平安回来了,如果真的是妖怪,就不会把嘴边的肉吐掉。”
“如果是欲擒故纵,还是放长线钓大鱼呢?”我反问阿月。
阿月干笑了两声回我:“老大,你的心机也太重了。”
“好吧,那就顺应民意,我们去看看。”我说完,走向帐篷整理行囊。
“太好了!”阿全开心地叫了出来,立刻过来帮我打包东西。
“还有九天,老大,再九天就自由了,九天不长也不短,住在庙里比较舒服。”阿月知道我在不高兴,故意过来继续说服我。
我没有搭腔,只对阿全说道:“你带路吧。”
“好。”阿全点了点头,脚步急促的往树林里面钻去。
阿月见我脸色不好,不敢再多说话,独自去把营火弄熄了,改拿出手电筒照明。
我们背着行囊钻进树林,左右的昆虫一看见手电筒的光束,立刻往我们三人的身边聚集而来。这里毕竟是未开发过的野地,只见每只飞蛾都有巴掌大,却笨得像是没长眼,直往我们的脸面冲撞上来,发出啪啪的震翅声,我一边拨着,一边感到不耐烦,一会儿,又看见比半个手臂还长的螳螂,亮着两颗绿豆大的外凸眼球,两臂的镰刀像在蠢动着,这画面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几度脚步犹豫地停顿下来,可又想不出回头的理由,只好继续往前走。
带着这样半强迫的心理,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往山坡上爬去,来到了山腰的位置,远远地……我也看见了阿全所说的灯光,那是一抹幽幽的淡青色光亮,像是从快熄灭的烛芯上所发出的最后一丝挣扎,又似油灯被吹灭的那一刻所留下的残影,没有半点的生气,宛如病床上的无力呻吟。
指着那抹从叶缝中透出的光亮,阿全说:“到了。”
【下期预告】(2013年02A见)
我们来到阿全所说的尼姑庵,这里一切都透露出诡异的气息——与湖底寺庙同样的摆饰,案上供奉着同样的神像,这座尼姑庵和湖底的食骨庵有着怎样的联系?下期,《青灯寺》大结局,为你揭开最终谜底。惊悚,刺激,令人不由屏息的超震撼体验——就在2013.2A《最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