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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先生说过:上帝要惩罚人类,有时来一个荒年,有时来一次瘟疫或战争,有时产生一个道德家,抱有高尚的一般人实现不了的理想,伴随着和他的理想成正比例的自信心和煽动力,融合成不自觉的骄傲。我觉得改动一下,拿来形容时下中国的企业和中国的经济学家倒是挺贴切的:上帝要惩罚中国企业,有时来一个运动,有时来一次风暴或整顿,有时产生一个经济学家,抱有伟大的一般人实现不了的理想,伴随着和他的理想成正比例的自信心和煽动力,融合成不自觉的骄傲。
道德学家,不能说是中国的原产,也可以说是中国的特产了,至少他们已喋喋不休了几千年,现在也没见有停嘴的迹象。曾有人跟我说:现在中国人的私生活不丰富,就全因宋朝出了以朱熹为代表的一批道德学家,把人性给框死了。这个我来不及深入考证,不敢擅自表态,但当时我就想:大家都说现在中国的道德崩溃,弄到要惊动总书记出来提倡“以德治国”,是不是因为80年代出了以李燕杰为代表的讲演团,全国各地飞来飞去教我们如何讲道德?
那时候他们的风头之劲,现在的人可能无法想象。好在现在有了经济学家做示范——诸位如果对经济学家有点了解的话,就知道他们有多忙了——私下认为中国的篮球不咋样,很大原因就是我们的“空中飞人”做了经济学家,不去玩篮球了。我参加过不少经济学家的讲座,他们的开场白通常是“我前天在哪里参加了什么研讨会,昨天在哪里给某某企业做了报告……”总之,不忙得一塌糊涂是停不下来的。他们总是如此之忙,以至于我在台下都替他们和他们的夫人担心:还有没有时间搞搞别的?比如学问呀、娱乐呀……
我所在的那家国有保险公司财大气粗,所以时不时就请些经济学家过来“指导指导”,对于我们提出来的问题,经济学家们无一例外都会很快找到症结所在,并开出治理方子。那“自信心”和“煽动力”,丝毫不亚于陋巷深居中坐诊的老军医,而且连效果也差不多没两样:老病根不但没根除,新毛病又来了,有些还是服药后的并发症。当然,也有服了药方后见好的,但只限于局部,未见全局的,有的还像如下这样的笑话:某人父亲驼背,他听说某地有个名医治这个很了得,于是就把父亲背过去求医。名医在房间里给他父亲背上绑了两块直木板,推到地上,然后跳到身上猛踩。听到他父亲痛苦地哼了几声后,名医叫他进去,说治好了,交钱。他一看,父亲给治死了,就质问名医。名医说,我只管治他的驼背,其它的我不管,快交钱!
以我身在其中的观察,我们公司的症结并不在其它,问题全在于人——我甚至也不认为在时下千夫所指的所有制问题:君不见,同是国有的新加坡企业就搞得风生水起,经济学家所说要努力的方向,如什么“MBO”、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等,已经这样做的国外企业这些年倒下去的还少吗?
说到人,有些人马上就会说,是呀,我们的福利待遇不行啊,你看看人家的CEO,动不动年薪就上百万。其实,这也是错觉,就拿我们的头来说,虽然明拿的不多,但暗中的补贴,如全免费使用的豪华轿车,及私下可以动用的经费等资源也是难以估量的,加上在这个位置上所得到的社会地位,对绝大多数那些有才华的人的吸引力都不可低估。我说的症结,就是对于每一个级别的人来说,他对属下都有绝对的权威,没有人可以不绝对服从,由此引致上面的考核失灵,成独立王国,但他自己的未来却无制度保障,通常把握在他的上级手里,这样,就构成了一个类似封建社会的藩属结构。在这样一个结构层内,他听不到别人的真实意见,只能做自己目光所及的事情,加上未来的不可把握,做短期见效的事情就成了首选,无暇顾及长远。集腋成裘,聚沙成塔,久而久之,公司的毛病就出来了。
对于这点,在公司干过的人都深有感触。我——一个从公司中层干部干到底层员工的都知道,相信从底层干上去的领导也深明此道,只不过关系到切身利益,所以“王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明说而已。之所以还要请经济学家到公司来指导,主要目的无非是想搞搞“企业文化”,面子上沾些光罢了!
对症下药,才是根治的唯一正确方法,其他一切,只会添乱。
楷模、师表式的道德学家,如孔夫子,我们是需要的,不然社会说不定真的“万世如黑夜”;目光锐利的经济学家,如凯恩斯,我们也是需要的,对社会财富的增长,他们“功莫大焉”。但人类之所以有时产生一个“人云亦云”的道德学家,并不是因为人类并不知“共同生活及其行为的准则和规范”;现在社会上之所以产生很多“包治百病”的经济学家,并不是因为企业不知道该如何经营和管理——身在其中的人,大多并非“不知”,而是“不为”、“不能”也。倒是这些道德学家和经济学家的出现,迷惑了某些不知情的人,以为别人还真的不知呢,认为他们开出的是灵丹妙药,却让那些讳疾忌医的人得以将整个社会或企业的病情拖延,以至病入膏肓,终于无法疗治。
其实,他们的出现和活跃,只是因为他们掌握“话语权”的缘故,就像我小时候,因为大和蛮,做了小孩王。我对手下那帮小孩说:我是你爸爸。他们答:是。我跟着说:我是你爷爷。他们也跟着答:是……如此类推,反正能占便宜的角色我全做了,但究竟我是他们的什么,那时我也闹糊涂了。后来长大了,我终于明白:我并不是他们的爸爸,也不是他们的爷爷,只不过是跟他们一起混罢了。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