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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坠机了”
23岁的西德妮·上本机长驾驶着双发阿帕奇在太平洋上空5000英尺的蓝天飞行,突然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发动机在嘎嘎作响。
她的副驾,26岁的戴夫·麦克马洪也听到了怪声。这是2017年10月的一天,从瓦胡岛到夏威夷岛两小时的飞行原本波澜不惊。两名飞行员年资尚浅,彼此素不相识,原本指望着积累飞行时间,在空载的情况下飞个短程。
听到怪声是三点过后不久,麦克马洪把飞机降到3500英尺的高度,引擎似乎运转得平稳些了。然后,没有任何预警地,右发动机失去了动力。过了一小会儿,左发动机也不行了。身在海面上空的机舱里,他们听到的是所有飞行员都害怕的声音:诡异的安静。
他们忽然意识到:可能会坠机。
两人开始紧急操作,试图重启发动机。可是没用。麦克马洪将飞机交给上本操作,自己顶着暖湿气流的冲击,撑开了驾驶舱门,这样的话,在海面迫降后,他们就不会被困在机舱里了。高度约1000英尺时,飞机迅速下坠,上本发出了最后一次求救信号。“方位科纳西北25英里处,”她对空管说,“我们要坠机了。”
上本紧握驾驶杆。她知道活命的机会很小,如果入水角度太陡,冲击力会要他们的命;如果一个翼尖先撞到水上,飞机会失控侧翻,摔成碎片。
上本对自己说,就跟在陆地上降落一样降下去,就行了。飞机冲向大海时,她强迫自己想象前面有一条跑道,沿着波涛汹涌的水面延伸。海面升起迎接他们,空气在耳边呼啸,她向后拉动驾驶杆,让机头略微上扬……
飞机坠海的瞬间,机身猛力冲撞水面,海水冲过挡风玻璃,喷进了机舱。两个人身不由己,往前扑跌。当麦克马洪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意识到自己居然毫发无伤。上本倒在他旁边,撞得不轻,伤口流着血。麦克马洪感觉到海水正从敞开的舱门中灌进来。他突然意识到,要出去,要赶快!他解开安全带,爬到了机翼上。
“西德妮,快出来!”麦克马洪喊道。
上本懵懵懂懂地看着他。飞机入水时人猛地往前冲,她的鼻子被撞破了。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感觉脸上血流不停。麻烦了,血腥味进水,可能会招来附近的鲨鱼。“快出来!”麦克马洪又喊。机舱积水已达膝盖,再不走,她就得潜水了。
“招来鲨鱼怎么办?”她说。
“别管那么多了!”麦克马洪说。上本蹚水走向舱门,顺手捡起两件救生衣。她爬上机翼时,积水已盖过舱内的座位。飞机开始下沉,他们跳进了海里。没过几秒钟,飞机就消失在海面下。大海抹去了所有人类生命的痕迹,单单剩下这两个渺小的身影,在浩瀚的太平洋中载浮载沉。
救援飞机飞走了
海浪起伏不定,麦克马洪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他拉开救生衣的充气阀,发现二氧化碳充气盒不知所踪,塑料外皮上留下一个大洞,用不了了。他倒是没太发愁,身为一个悠闲的瓦胡岛人,他从小就跟水打交道——冲浪、游泳、划独木舟。他和上本刚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飞机失事落海,他俩居然得以生还。这是一个晴朗美丽的日子,海岸警卫队知道他们在哪里。现在他们待着别动就好,在温暖的海水中踩踩水,很快就能获救。
可是上本就很惨,她哭个不停,吓得要命。麦克马洪想让她冷静点,开始跟她聊天。“讲讲你家里的事吧,”他说,“你有兄弟姐妹吗?”
“我有个妹妹。”她一边大口吸气一边说。入行几年,她这个菜鸟飞行员努力提升技艺,每周她尽可能地争取上机,周末还去为夏威夷航空做行李搬运员。那天本来是她父亲的生日,但她不打算休一整天的假,而是决定上午工作,下午再租一架飞机飞回家,这样可以积累更多飞行时数。恰好麦克马洪也想在双发机上刷时数,就同意和她一起飞。
“海岸警卫队什么时候到?”上本问。
“快了,”麦克马洪说,“我们在这里漂着就行。”
两三个小时后,麦克马洪的预言成真了。一架海军飞机飞过来,在上空盘旋。飞机从头顶飞过时,麦克马洪挥舞救生衣,欣喜若狂。可是,飞机没有任何发现落水者的表示,飞走了。
接下来的几小时,一架又一架飞机在上空盘旋,寻找失踪的飞行员。每次见到飞机,麦克马洪和上本都竭尽所能,指望救援者能看到自己。可是每一次,他们都眼睁睁看着飞机飞走。
遭遇夏威夷盒水母
日光渐渐暗淡下去,上本看到了麦克馬洪脸上的惧色。她感受到了水流的移动趋势,海浪正在向西南方向涌动。身为夏威夷当地人,上本知道常识:夏威夷以南全是空阔的洋面,要看到下一块陆地,那得到7400英里外的南极洲了。她和麦克马洪很快拿定了主意。他们看了看25英里外的凯卢阿·科纳的火山轮廓,动身往那个方向游去。
晚上10点左右,上本两条腿都开始抽筋,她只好用胳膊划水,把腿拖在身后。没过一会儿,麦克马洪遇到了更大的麻烦,在海水里泡了八个多小时,他精疲力竭,也抽筋了,夜里有小风,他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失事后最初的几个小时,麦克马洪是领头人,一直给上本鼓劲儿,现在换她来带头了。她趴着游水,让麦克马洪用胳膊搂住她的膝盖。两人往前游着,他把头靠在她的腿上,上本用胳膊拉着麦克马洪,后者自己打水。游着游着,他慢慢明白,这样下去,他会淹死的。
“西德妮,我得停下来。”他说。
上本把自己跟麦克马洪分开,面对着他。总得找个法子才行,麦克马洪把手指塞进自己救生衣上那两个漏气的窟窿,形成了一个密封圈,这样救生衣就可以保持一侧的充气状态,刚好够他漂浮在水面上。他腾出一只手抓住上本的脚踝,让自己积蓄一点体力,而上本则把他拖向岸边。“抓住脚踝别放!”她说。
上本往前游着,两个小时过去了,一种平静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月光洒在海面上,闪闪发亮,远处的山上也有月光照亮。两人原本是同事,只是从来没说过一句话,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却成了搭档。孤身一人在海里是可怕的。但是有个难友在身边,在黑暗中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安慰,这场磨难就不是过不去的事了。 “嘿,戴夫,你还好吗?”上本小声说。
“嘿,西德妮,我很好。”他回答。
就在这时,上本感到一阵剧痛。她举起手臂。月光下,她看见一个白色的,丝质的东西粘在她的前臂上,脱落成黏糊糊的碎片。糟了,水母。夏威夷盒水母的毒素,在几秒钟之内,就会引发恶心、肌肉问题和呼吸困难,甚至失去意识。而现在,在她虚弱的状态下,他们正在一大群水母中穿行。很快,上本感觉到毒液在她的身体里流动。她的心跳似乎更慢了。她喘着粗气,身体抽筋,肌肉紧绷……然后,她失去了知觉。
“西德妮!”他麦克马洪惊恐地大叫着,拼命拍她的脸。她的皮肤很冷,身体在发抖。麦克马洪紧紧抓住她,让她的头浮在水面上,一边拼命踩水,全然不顾自己也挨了两蜇。“西德妮,你没事吧?”他一遍又一遍地说。
上本的眼睛睁开了。她的身体放松了些。“我们得歇一会儿,”她虚弱地说,“我不想再和这些水母纠缠了。”
麦克马洪说:“还是接着走吧。”他靠近她,继续抱着她的腿,二人再次向陆地游去。
他们被发现了
早晨太阳升起,前方迎接这两位飞行员的,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夏威夷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近。虽然经历水母蜇咬,一身疲惫,一夜之间他们还是进展显著。
整个上午,可爱的小黑鱼们在他们身下游动,一路陪着他们。要是换个时间地点,上本想,这一切可真让人开心。海水温暖,碧澄清澈,像是一眼能望到海底。
突然,可爱的黑鱼不见了。面前出现一个影子,上本顿时喘不过气来。
麦克马洪也看到了,一条鲨鱼,大约在水面下10英尺。“该怎么办?怎么办?!”上本惊慌失措地问。“朝前看,”麦克马洪说,“别打水花,接着游。”
鲨鱼慢条斯理地围着他们转悠。麦克马洪心想,这家伙不慌不忙,可能只是好奇罢了。它绕着他们转了大约30分钟,然后消失了。半小时后,它又回来了。不妙,麦克马洪的心抽紧了:飞机失事,我们逃出来了;水里游了一晚上,我们熬过来了;现在鲨鱼来劫道,就这么算数?不会吧。
“它要是朝我们游过来怎么办?”上本问。
“我就踢爆它脑袋。”麦克马洪平静地说。
然后,就像它悄没声儿地出现那样,鲨鱼又悄没声儿游开了。周围总算安宁了。他们现在离海岸只有十英里远,岛上的细节渐渐能看清楚了。他们约定,日落前到家。“上岸想吃点什么?”上本开玩笑说,“麦当劳?”
就在中午前,他们看到了眼熟的橙色物件,那是架海岸警卫队的直升机。它在头顶呼啸而过,就在他们的右边,他们两人挥着手,想让自己在水面上清晰可见。但这次还跟之前一样,飞机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已经快20个小时了,上本全身发僵,她没力气了。挣扎了这么久,有一小会儿,脑子里会有个想法冒上来:要不就放手吧?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上本又听到了直升机的呼啸声。“它过来了!”她喊道。
“没错了,西德妮,”麦克马洪说,“现在来的,就是上帝派来救我们的人!”他们疯狂地挥手。直升机从头顶飞过,然后朝他们倾斜过来。他们被发现了。
上本和麦克马洪大哭起来,在水里抱在一起。历经险阻,侥幸生还,单单一个人,他俩任何一个都会送命,可是两人成双,一个人撑不住时,另一个人就坚强顶上去,他们都活下来了。上本对麦克马洪说:“现在,我们是共患难,同生死的人了。”
十分钟后,第二架直升机抵达,一名救援人员跳入大海。紧接着降下来一个金属救援框。营救者把上本架到框子里,那框子猛地一跳,她升到空中,緩缓攀向直升机。然后是麦克马洪。
后来,救援人员把直升机上能找到的三明治都给麦克马洪吃掉了,医生们处理了上本撞破的鼻子和水母蜇伤,上本也终于向父亲道了生日快乐。
再后来,上本和麦克马洪成了密友,“这个事情,我们要讲给孩子们听,子子孙孙,流传下去。”
( 英文原文来源:美国《读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