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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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皮是条狗。
  皮皮是条纯正的沙皮狗。
  蓝鸿是在花鸟市场发现它的。他刚刚毕业,留校当了色彩的专业老师。同时在他老师办的考前培训学校里兼职当专业教师。作品多次在艺术世界等著名美术类杂志发表,是个颇有才气的职业画家。
  他一个人住在培训学校里,还有小曼,一条母狗,纯种的金丹。这是他老师的爱犬,因为家里没有地方养,就留在学校了。蓝鸿喜欢遛它。他的手刚好可以放在小曼的脖子上,很光滑的毛,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不过他一直想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狗,特别是他看到小曼抱着他老师,舔着他的脸的时候,那狗终究是别人的。那时夕阳映红天际,蓝鸿总会感到孤独。
  蓝鸿喜欢去逛花鸟市场,给小曼买狗粮,顺便看看各种各样的狗。他从小就喜欢狗,他觉得狗是最忠诚最通人性的动物,比人还通人性。后来他发现了皮皮,那时它很小,眼皮还是垂着的,全身都是皱纹,看上去,好像没有毛,全身有点红。他知道这是纯正的原产在中国的沙皮狗。
  他是那么的喜欢它。他觉得,有这么一条可爱的狗陪着他,很幸福。他喜欢它对他撒娇的样子。他带着它和小曼散步,看着它和小曼互相追着跑,在草坪上打滚。或者一下子就栽到他怀里,使劲地舔他的脸。小曼太大了,会把他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这时皮皮就不高兴了,会把它赶跑,它不喜欢在一旁看着别的狗对蓝鸿撒娇,小曼也不行。小曼虽然很大,但胆子小,很怕皮皮,皮皮的叫声比它大。
  皮皮喜欢跟别的狗打架,蓝鸿很放纵它。皮皮打输的时候,他就啊啊地拿着一根木棍追上去,把别的狗都赶跑。皮皮在后面追着别的狗咬的时候,他就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慢吞吞地叫,皮皮不要,皮皮啊不要。皮皮很快就成了那一带的狗王。
  皮皮的坐姿非常好,蓝鸿爱喝茶,蓝鸿喝茶的时候,皮皮就坐在门口用那小眼睛盯着他。他没有叫它进去,它就绝对不会进去,特别是在有客人的时候。
  蓝鸿是那么的爱皮皮。有一个圣诞节晚上皮皮没有回来,蓝鸿抽了一个晚上的烟,并发誓再也不吃狗肉了。蓝鸿在那一段时间里画了很多与皮皮有关的画,他还专门搞了个画展,叫《狗狗狗我的幸福生活》。
  皮皮大了,两岁的皮皮不管是身高还是体重都已经超过了正常沙皮狗的标准。而且除了头上还有皱纹,其他地方都变得很光滑,有很短的毛。培训学校里的学生都很怕皮皮和小曼,但有一个女生例外。蓝鸿发现皮皮和小曼都爱和那个女生玩耍,并且很听那个女生的话,听话得让他有点嫉妒。那个女生用火腿肠逗它们,让它们乖乖的坐下和她握手。看到骄傲的皮皮盯着她手里的火腿肠流口水,他很想笑。她喜欢笑,笑得很灿烂,一点也不隐藏,放肆地哈哈大笑。渐渐地,他喜欢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她和它们抱在一起打滚,喜欢看她站在阳光里,让她在他的眼睛里笑。
  专业考试快到了,学生都出现了焦虑的考前综合症,蓝鸿就请了一些学生在他的宿舍里吃火锅,她也在,皮皮会不时的从他身边跑到她那里,皮皮总是很快乐。那天他们都喝了很多,很多学生都喝醉了,很晚才散掉。
  她叫靖。
  后来她坚决不报她妈给她安排好的学校,考上了蓝鸿所在学校的美术学院。
  蓝鸿是她班上的色彩专业老师,每天都开着摩托车带她来上课,院里面的人都知道他和她的事,他们都很坦然。她不住在宿舍,但她跟宿舍姐妹们的关系很好,她们宿舍是全年级女生宿舍最团结的一个。她年纪最小,又不经常在宿舍,所以她们都很照顾她,她们每次在一起总要买吃不完的零食。她也常常带她们去逗皮皮和小曼玩,女孩子们玩起来像狗一样疯狂,她们总要买很多的火腿肠去逗皮皮。皮皮老远就会看到她们,很快地冲上去,又一本正经地坐在她们面前,正经地直流口水,逗得她们咯咯笑。她们一笑,皮皮就快乐地打滚,要不就追着懒惰的爱晒太阳的小曼跑,然后突然转身回来,把爪子搭在她们的胸脯上舔她们的脸,或者去嗅她们的屁股,她们就笑着骂,皮皮是只大色狗耶。她们就像樱桃小丸子一样天真可爱,连动作和语气都学她的,这在蓝鸿眼里就显得很幼稚了。
  蓝鸿非常的狂傲自负,他常说在这一年龄段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画得不好或画得比他好的。他不喜欢去教那些已经考上的学生,那些人总自以为是。他也不喜欢学校里的教学制度。他更愿意呆在培训学校里,教那些培训生,他说这些培训生就像是一张白纸,是一堆刚刚淘出来的新鲜黏土。而他就是一个成熟的大师,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创造。蓝鸿喜欢喝酒,和那些老师一起出去找乐子,要经常应酬。同所有的艺术家一样,他也是很颓废的。他的生活没有一点的规律,不喜欢逛街,有空的时候,宁愿坐在一个地方,听断弦音乐,喝着茶,慢慢地摸着皮皮。
  蓝鸿的朋友圈和靖的朋友圈完全不同。开始的时候靖还会跟着蓝鸿出去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瞎掰,但她发现这实在是顶级无聊的事,于是她就借口要照顾皮皮不出去了,虽然皮皮的身上会经常的冒出一层油,很臭,又爱流口水。但在她的眼里,它要比那些老家伙们可爱得多了,她可以抱着它在草坪上打滚,可以肆意地大笑。而蓝鸿也跟她的那群姐妹们出去玩过一次,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三个女人一台戏,美女多了演闹剧。跟她们在一起他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他发誓他再也不愿意和她们呆在一起了,他宁愿带皮皮出去遛,虽然皮皮的身上会经常的冒出一层油,很臭,又爱流口水。但在蓝鸿的眼里,它要乖巧得多了,他喜欢怎样就怎样,他喜欢那些听他话的人。
  皮皮的生活总是幸福的,它从不会感觉到孤独。
  靖和皮皮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的考生生活,那时她是无忧无虑的,和这培训学校里的学生一样,是自我的。学校的落日很美,皮皮喜欢乱跑,而且爱往一对对的坐在草地边缘看落日的情侣身边跑,但它不会去骚扰他们,它会放慢脚步轻轻地从他们身后走过去。皮皮不是一只让人讨厌的狗,皮皮很聪明。靖就爱它这一点。她希望他也可以和蓝鸿坐在那里看日出,皮皮在他们后面慢慢地散步,或者捉蝴蝶。
  一个人的时候,蓝鸿喜欢站在夕阳里,看着皮皮快乐的样子,像在看他的孩子。蓝鸿会一个人在阳台上喝茶,想起他的初恋,一个和他一起画画,一起学习,一起生活的女孩子。那时他才十六岁,对艺术有莫名的狂热的追求,他经常把自己关在一个地方画画,不理任何人,包括她,对于艺术,他是自恋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最后会分手,他一直认为他们是合适的,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和追求。为了理想,他可以对着一本弗洛伊德的画集研究上大半年,在大半年的时间里,他都沉浸在弗洛伊德的内心世界里。当他从画中走出来的时候,他发现什么都变了。当她淡淡地和他说再见的时候,他觉得他的语言变得那么的晦涩。她终于从他的视线里消失,那是一个黄昏。丢掉爱的黄昏。
  蓝鸿从美术学院辞了职,就呆在培训学校里,他要当自由画家。他又开始了新一个时期的创作。靖本来有更长的时间和她的姐妹们呆在一起,但姐妹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不是快乐的,她总有没完没了的家务事要干。皮皮的生活更幸福了,不是因为她有更多的时间去陪它,而是它也找到了自己的生活,一条美丽的黑母狗。一开门,它就冲了出去,黄昏的时候才回来,身边还跟着那条母狗狗。它们是那样的恋恋不舍,低头呜呜地叫着。靖把皮皮唤进去的时候,那条母狗还边走边回头,皮皮也会不时的叫出几声。不舍的样子。
  这时候的靖是落寞的。
  蓝鸿不会发现,靖跟皮皮在一起的时候再也没有那种放肆的笑声。
  蓝鸿不愿意皮皮跟土狗交往。但靖总会悄悄地放它出去。
  春节的时候,蓝鸿的书出版了。他接到了靖从家里打来的电话。
  我们分手吧。我们不合适。
  蓝鸿摸着皮皮,皮皮很享受他这样子。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抽着烟,从烟雾中看着墙壁上挂满的画,和身边的皮皮。皮皮眯着它的眼,很多眼屎,有眼屎的皮皮总是幸福的。
  开学的时候,靖来拿她的东西。皮皮一直在她身边转,很快乐的撒娇,呜呜地叫着。
  蓝鸿剔了光头,看上去更颓废了,还长出稀稀落落的胡子。
  他是个有太强的自尊心的男人。
  没有无休止的争吵。
  走的时候,蓝鸿打了她一巴掌,指甲在她的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红痕。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握紧了一下他的手掌。
  皮皮送她出去,在她脚下绕来绕去。快乐地仰起它的头。
  靖还会去那个培训学校。
  她去的时候。蓝鸿会打开门,皮皮就欢乐的跑下去。靖抱着它在地上打滚,让皮皮舔她的脸。皮皮一甩头,泡沫子依然乱飞。
  泡沫子乱飞的皮皮生活总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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