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试想你正在大学校园里,一位陌生的异性缓缓向你走来。对方说:“我在校园周围注意你很久了,发现你非常有魅力。”不知不觉间,这个神秘人已经把你带到了自己的房间,与你发生了关系。
这或许是世界上最没有创意的搭讪方式了,但如果这一招对你有效,那么依照相关的研究显示,几乎可以肯定你是一位男性。这一场景取自佛罗里达州立大学1978年的一项实验,该研究由心理学教授拉塞尔·克拉克和伊莱恩·哈特菲尔德设计,旨在解决一场关于男性是否比女性更热衷于偶暂式性行为(casual sex)的课堂争论。实验方法很简单。他们从实验心理学班招募了一群年轻的志愿者,这些人外貌过得去,但也没有太大的性吸引力,这些志愿者在校园里接近他人,并重复使用相同的搭讪方法。这套搭讪方法最后会给出三个请求让对方选择其一:外出约会;去他们的公寓;或者直接和他们上床。
实验结果很明确。尽管男性和女性可能都会同意和陌生人约会,但没有一位女性答应和陌生人上床。而另一边,有3/4的男性愿意和他们完全不认识的女性发生关系。当心理学家在1982年重复这个实验时,研究结果几乎一模一样。依照他们的观察,女性经常被诸如此类的求爱方式吓到。其中一位女士惊呼:“你有什么毛病?离我远点!”男性的表现却极为不同,他们甚至会在拒绝对方时道歉。克拉克和哈特菲尔德指出:“实际上,比起发生性关系,他们更不愿意接受约会邀请。”
虽然出版商觉得论文太过轻浮,但多年来实验设计者一直努力让论文发表。该文最终在1989年的《心理学与人类性行为杂志》上以《性提议接受度的性别差异研究》为题发表,随即成为经典。毕竟这一研究明确证实了大家对性与性别所固有的看法。男人天生就是多偶性的,当他们被长期关系束缚时,就是在对抗自己的天性。女人天生是单配的,总是在寻找完美伴侣。
果蝇实验:雌性更挑剔
一些生物学家说,这种差别可以归结于两性想要的东西完全不同这一事实。他们陷入了无休无止的进化争斗当中,即雄性会不加区分地追逐所有雌性,以增加自己繁衍最多后代的机会;而雌性在小心翼翼地为她们的后代寻找最优秀父亲的过程中,试图躲避自己不感兴趣的雄性的关注。早在1871年,查尔斯·达尔文就在其名著《人类的由来》和《性的选择》中,将这一发现写进了科学著作。
这种观念甚至在1948年的另一个配对实验中得到了验证。不过这次不是在人类身上,而是在水果腐烂时出现的一只不起眼的小苍蝇身上。
每当谈及繁衍问题,最容易研究的就是那些配对迅速、繁殖量丰富的物种。但人类不是其中之一。安格斯·约翰·贝特曼是1948年在伦敦约翰·因尼斯园艺研究所工作的植物学家和遗传学家,他非常明智地选取了最常见的果蝇作为研究对象,这种生物生命力顽强,出生几天后就可以迅速发育达到性成熟,母蝇一次能产下数百只卵。果蝇之所以成为科学家最好的伙伴,是因为这一物种会发生基因突变,从而使得每一只果蝇都与下一只略微有所不同,区别在于它们所遗传到的特征,比如更卷曲的翅膀或更狭窄的眼睛等。通过追踪这些差异,贝特曼得以可靠地辨识出哪些果蝇交配成功了。
像哈特菲尔德和克拉克的实验一样,贝特曼的实验也很简单。他挑选出三到五只成熟的雌性果蝇和同样数量的成熟雄性果蝇,然后观察它们在交配活动中的表现。他发现,1/5的雄蝇无法生育后代,相比之下,只有4%的雌蝇无法生育后代。尽管如此,繁殖最成功的雄蝇所生育的后代数量,接近最成功的雌蝇的三倍。每一只雌蝇都大受欢迎,但最不成功的雄蝇却屡被拒绝。这便证实了达尔文长期以来的理论,即在此類物种中,雄性配偶更多,更不挑剔,而雌性更挑剔,也远比雄性专一。
贝特曼写道:“达尔文认为,一般来说,雄性渴望与所有雌性交配,雌性虽然被动,但会做出自己的选择。”基于他对果蝇的研究,“似乎规律也是如此”。
达尔文推断,当一种性别必须竞争配偶时,该性别进化出另一种性别所欲求的特征的压力就会更大。同样,他们也需要足够强大来击败竞争对手。达尔文将此类进化过程称为“性的选择”。他的观察表明,雄性面对的压力要比雌性大得多。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包括人类在内的一些物种,雄性往往比雌性更高大强壮。同时也解释了像雄性狮子的鬃毛和孔雀华丽的蓝绿色羽毛这样的自然界奇异现象。除了吸引异性之外,似乎找不到其他任何理由来解释狮子为什么需要鬃毛,或者孔雀为什么需要如此笨重的精美羽毛。
贝特曼写道:“雄性总是有一股毫不挑剔的渴望,而雌性有一种挑剔的被动性。”他的果蝇实验强化了达尔文的理论,即性选择行为对雄性的影响比雌性更大。有些雄蝇繁殖能力很强,有些则没有后代(这并不是因为它们不想尝试)。竞争如此激烈,少部分果蝇表现得比其他同类好得多。与此同时,雌蝇似乎对它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雄性感到满意,它们看起来没什么压力。按照贝特曼的说法,事实上有极少数雌性果蝇,如果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对象,她们甚至愿意暂时放弃交配。
贝特曼基于对果蝇的观察,将结论推演到了包括人类在内的其他物种,这一研究将会重新激发科学对性选择理论的兴趣。但人们的兴趣并没有立即被点燃。他的论文沉寂了几十年。其后贝特曼再未写过关于性选择的文章。直到24年之后,他的果蝇实验才最终经由一位名叫罗伯特·特里弗斯的研究员的推广为大众所熟知。
男性偷情是进化本能?
特里弗斯在着手写作时已经74岁,作为一名生物学家,他有着多姿多彩的人生。他的个人网站上宣传着自己的自传,书中说他坐过牢,他在牙买加成立过一个武装团体来保护同性恋者免受暴力,他曾经帮助从事革命活动的黑豹党运动创始人之一驾车逃亡……如今,特里弗斯住在自己在牙买加购置的一处乡村庄园里。
无论生活多么狂野,特里弗斯仍然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进化生物学家之一,尤其是因为他在职业生涯早期发展出的各种理论。1972年,特里弗斯发表了一篇关于安格斯·贝特曼1948年果蝇实验的论文,这篇论文被研究人员至少引用了11000次,这篇题为“亲代投资与性选择”的文章,从根本上塑造了今天的研究者对性选择的理解。
特里弗斯当时是哈佛大学的一名年轻研究员,当他的一位导师建议他查阅贝特曼的著作时,他正在琢磨窗外交配的鸽子。那一天他记得很清楚。特里弗斯来到博物馆影印贝特曼的研究,“我的裤裆紧贴在复印机的一侧”,他带着低沉的笑声对我说,一读到这篇文章,“我立即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成为他职业生涯的一个转折点。
特里弗斯意识到,雌性在选择伴侣时必须要比雄性更挑剔,更专一,因为如果她们做出错误选择会损失更大。以人类为例:男性会产生不计其数的精子,所以他们不需要在孩子身上做亲代投资;而女性一次最多只能受精几个卵子,接下来是九月怀胎和多年的哺乳和育儿期。稍加思考,这个逻辑就很容易理解。我们知道,女性要花很多时间才能产生两颗卵子,而男性每天随时可以射精,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是微不足道的。
1972年,特里弗斯在关于贝特曼观察果蝇的论文中写道:“雌性果蝇的繁殖成功率在首次交配后并未增加多少,第二次交配后则完全没有增加。”他认为,一只雄性足以让雌性怀孕,一旦怀孕,她也就不能再受孕了。“大多数雌性动物都会不止一次或两次地表现出对交配不感兴趣。”
这意味着当亲代投资改变時,性行为也可能改变。在父亲也会更多地参与育儿的一夫一妻制物种中,这些规则在理论上就会发生逆转。雄性在孩子身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越多,他们对伴侣的选择就越挑剔,雌性就会越需要具备吸引雄性的竞争力。实际上,在某些一夫一妻制的鸟类当中,是雌性在追求雄性。
当然,在人类中,许多男性都是可靠的父亲,他们在抚育孩子上的投入和母亲一样多。但是,贝特曼并不相信作为一个参与育儿的父亲和丈夫就必然会改变一个男人潜在的全部性本能。他写道,即使在一夫一妻制的物种中,雄性和雌性的数量基本相当,原有的性行为模式,即不挑剔的饥渴雄性和挑剔的被动雌性“可能会作为一种传统保持下来”。在贝特曼的论文发表24年之后,特里弗斯在自己的文章中提出:“在性选择过程中,如果是雄性更深入地参与育儿的物种,那么他们可能会将混合型策略作为雄性的最佳路线,即帮助单个雌性养育后代,同时不放弃与自己并不会协助其抚育的其他雌性进行交配的机会。”
换言之,他的意思是说,男性不太可能会逃脱偷情这种进化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