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算起來，自顾海棠降落在迷途天以来，已经是第七个地球日了。
　　上帝曾用六天创造了世界，而顾海棠在过去六天的时间里，达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创举：她与震旦龙人建立起了最基础的信任——通过古老的以物易物的方式。
　　这些身材高大、浑身泛着金属光泽的生物远比她此前得到的资料中描述的要聪明得多，他们不但早就知道星盟的存在，其中最聪明的一些，甚至可以使用简单的通用语。比如阿提那，这位部族首领与顾海棠之间基本可以无碍交流。
　　“啪——”阿提那的巨手小心翼翼地放下白子，顾海棠随即发现自己盘面上大龙被屠，再也无力回天。
　　“不下了。你今天真的是第一次接触围棋？”她恼火地将棋盘收起，难以接受这败局来得如此之快。
　　“你的这种游戏，要兼顾到整体与局部的得失，我很喜欢。”阿提那的发声器官嗡嗡作响，近乎机械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从六岁起就开始下棋的顾海棠，在和阿提那交易之余，尝试着推广了围棋这种游戏，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下到第三盘时，这个刚刚接触此道的震旦龙人就已经能反杀她了。对此，她只能说，阿提那确实是天生适合下围棋的天才——反正她绝不会再和他下棋来自取其辱了。
　　这时，天边刚刚露出一抹紫色——那是迷途天的月亮即将跳出地平线的征兆。顾海棠一边收起棋盘，一边好奇问道：“阿提那，你的通用语是震旦龙人中最好的吧？”
　　“有个家伙比我说得更好，但他很危险。”阿提那昂首回答，背上露出的线缆高高翘起，似乎在加强他的回答里带有的那一丝不寻常的警告意味。
　　当他说着这句话时，瞳孔中的光似乎变得黯淡起来，有一瞬间，顾海棠感觉阿提那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处，而是投向了某个更遥远的地方。
　　顾海棠一度以为阿提那口中的“危险”是一个口误，因为据她所见，震旦龙人的社会里几乎用不到这个词：他们是有机物与无机物的结合体，几乎能够适应任何环境，同时他们强壮、智慧，又却缺少天敌，牢牢占据着这个星球生物链中的顶点。
　　这一印象一直持续到她见到龙人卜克为止。
　　当时，顾海棠正在整理一些自打降落后就没怎么使用过的精密仪器，帐篷忽然被掀开，伴随着一阵灼热的气浪，一只色彩斑斓的震旦龙人挤了进来。顾海棠第一次见到这样花花绿绿的震旦龙人，原本以为是什么特殊的品种，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只震旦龙人身上披着彩色的杂草和野花编织成的袍子。真是个爱臭美的家伙，她在心中暗自评判。
　　“你就是海棠，我早该来见你的，但阿提那不让我来。”震旦龙人以流利的通用语打了招呼，除了夹杂着震旦龙人那带有柴油机感的浓重嗡嗡声之外，几乎不比人类差多少。
　　“你是卜克？阿提那跟我提起过你。”
　　“他不喜欢提起我。”卜克嘟囔一句，很快被顾海棠手里那些闪闪发亮的器械吸引了过来，“重力仪，调节引力的神奇小盘子。”
　　卜克毫无身为客人的自觉，伸出他那粗壮的手臂，径自拿起了那台价值连城的机器，熟得就像是顾海棠的多年老友。
　　“放下那个东西，如果它出问题了，你和我都会很麻烦的！”顾海棠不得不阻止他，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紧张。
　　然而被斥责的对象却毫无自觉，他的兴趣迅速又转向了另一个透明的罩子上，“呼吸机，没有它，你很难在迷途天的地表生存。”
　　顾海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终于明白，阿提那所说的“危险”的含义。
　　“迷途天在上，这是什么？”不知何时，卜克扭着肥大的屁股溜出了帐篷的后门。
　　顾海棠霍然一惊，跳起来想拉住卜克，却反而被一股巨力拖出门外。
　　帐篷之外，一件庞然大物半截埋在地下，只露出一人多高的尖顶在外，银白色光泽闪耀。在日光映照下，尖状物表面的纹路仿佛流水变幻不定。
　　“飞船——人类星际旅行的工具。你是紧急迫降在迷途天的？你很走运。”卜克绕着顾海棠的飞船上顾下盼，不时敲敲打打，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顾海棠隐忍半天，听到这句话，终于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怒吼道：“你管这叫走运？因为星图不全而意外遭遇小行星带也就罢了，被迫降落在星盟有标注但几乎从未开发的星球，只能依靠星盟的先进科技以极低的效率制作一些原始物资，跟一群长着金属皮肤和铰链的人形动物做交易，根本看不到修复飞船重新起飞的可能，啊哈哈，我真是幸运啊，幸运到家了好吗！”
　　“我不是指这个。”卜克对顾海棠的躁动情绪毫无反应，自顾自慢条斯理地说了下去，“你的幸运是，我在这里。现在，你面前站着的，是迷途天所有震旦龙人中仅有的一位工程师。”
　　顾海棠秀眉紧蹙，与卜克四目相对，“你是工程师？那你会什么？”
　　“我会很多，而且我可以学习，我可以帮你修好这艘飞船。”
　　“用不着，别给我添乱。”
　　“除了我，你在这里找不到其他帮手的……”
　　“那就不找，我可以自己慢慢修理飞船。”
　　“为什么，不让我试一试？”卜克的身体倾向顾海棠，似乎刻意制造了某种压力。
　　顾海棠笑了，一字一句说道：“你是有求于我吧？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震旦龙人，我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白白帮我，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卜克沉默半晌，忽然半躬下身子，摸了摸自己的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他的这个动作展示出了前所未有的人性化，顾海棠不由心中一跳。
　　“我对星盟的东西特别好奇，但是在迷途天并没有多少机会能接触，帮你修理飞船的话，能学到的关于机械的知识，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回报。” 　　按照顾海棠的判断，卜克这些话里依然有不尽不实之处，但他的说辞的确在某些方面打动了她。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只露出半截的飞船外表忽然亮起了柔和的灯光，一个电子合成音随之响起：“海棠，答应他吧。”
　　“给我理由，小淘气。”
　　“因为我们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能源，我们需要一个更了解这颗星球的人帮我们。”
　　当这个声音刚刚响起的时候，卜克就转身蹲了下来，似乎在仔细辨别发声系统所在的位置，不旋踵，他兴奋地大叫：“这是飞船的主脑吗？真正的，人工智能！”
　　卜克的声音像两片巨锣敲在一起，嗡嗡作响，顾海棠不得不捂住耳朵，努力摆出愤怒的表情，示意他安静下来。
　　这家伙，抛去外表不计，活脱脱就是一个不到十岁的人类小孩嘛。
　　“你留下来吧。但是先说好，一旦我发现你做的不合格，我随时可能解雇你。”
　　“用你们的话说，这叫‘死马当作活马医’，对吗？放心吧，你会从我身上得到惊喜的。”卜克沉静下来，他似乎还想用俏皮话的方式来拉近与顾海棠的距离。
　　好吧，迷途天在上，这是顾海棠认识的第一位会说笑话的震旦龙人。
　　“要来杯香槟庆祝一下吗，海棠？”星际飞船“晨曦号”的主脑，第七代人工智能助理“小淘气”似乎也想努力展示它为数不多的幽默感。
　　“敬地球人和震旦龙人的友谊？还是算了吧。”
　　顾海棠拿起扳手，招呼卜克参与到她每日例行的维修工作中，但心中却对这个跨星际组合的团队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2.

　　自从卜克开始给顾海棠帮忙，他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要泡在飞船周围。这似乎让其他震旦龙人颇有微词，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龙人首领阿提那最近极少来光顾顾海棠的生意了。根据顾海棠的观察，震旦龙人建立了一种依靠高度的秩序性来治理部族的文明。自首领阿提那以下，几乎所有的龙人都保持着行动上的整齐划一，他们按时作息，集体捕猎，而唯一的例外是卜克，他是那么与众不同，总是在刻意或者不刻意地与整个部族保持着差异化。明明几天之后就是震旦龙人的祭礼之日——据顾海棠了解，这是他们最重要的日子，一个无比盛大的祭典——但卜克依然是毫不在意的样子，每天泡在飞船这边。
　　好在顾海棠对此也并没什么负担，她又不打算在迷途天開设一家沃尔玛分店，所谓生意只是为了解和融入震旦龙人而进行的一种互动行为而已，依靠飞船的物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足以维持生计。
　　卜克的领悟力确实让顾海棠大为吃惊，如他自己夸耀那般，他具备震旦龙人中鲜有的工程知识，更惊人的是他还飞速地吸收着顾海棠教给他的一切知识，关于机械的、关于星盟的，甚至关于人类和地球的。他就像一块看不见极限的海绵，汲取着一切能够接触到的知识。
　　每当看到卜克举一反三的聪慧程度，顾海棠就隐约觉得，阿提那之前对卜克做出的“危险”评价并非虚言。像卜克这样旺盛的求知欲，在震旦龙人中绝对是一个异数。而拥有了大量知识的卜克，对震旦龙人一族的未来是好是坏，也着实难以预料。
　　但对顾海棠来说，最优先的事务是修好飞船离开迷途天，毕竟她的身上还背负着星盟布置的重要任务。
　　“卜克，你对人类的爱情故事有何观感。”
　　“我认为是繁衍本能的一种具现方式。但我很难理解浪漫的含义，但是小淘气你能理解吗？”
　　“一种混沌化呈现的情感，我可以给出定义并识别，但是很难解释。毕竟，人工智能没有性别。”
　　“真巧，震旦龙人也是。”
　　在干活的间隙，类似这样的对话常常上演。卜克与小淘气的斗嘴有时好笑至极，但确实给流落异星的顾海棠增添了不少乐趣。
　　客观来讲，卜克是个十分好用的助手，他力大无穷，又心灵手巧，只要能让他充分理解机械构造的精密之处，他甚至不需什么工具，自己就能装配出复杂的机械。有时候，缺少必要的部件，卜克还会从不知哪种动物身上找来一些强度和韧性足以替代的材料，修剪打磨之后使用。在他的帮助下，飞船那些破损的地方迅速被修补妥当，整体的维修进度十分喜人。
　　但星盟的科技积累毕竟非同寻常，剩下的一些凸出难题，即便是卜克也无力为继。
　　比如最紧要的能源问题：在小淘气的调控下，飞船的绝大部分机能已经进入休眠，但为了万不存一的可能，顾海棠还是开启了通讯搜索模块，以搜寻可能在附近出现的星盟飞船。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在一百二十个地球日后，飞船剩余的能量将不足以支撑起飞。而目前，在迷途天上，顾海棠尚未找到能量密度足够大，质量又足够轻便的可替代能源。
　　正因如此，当迷途天的紫色月亮刚刚升起，卜克在身上又披上一卷粗大的树叶，对顾海棠说扫描系统已经修复完毕后，顾海棠对小淘气发出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全面搜索附近的能源物质。
　　微波将方圆十公里范围内地上地下囊括其中，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卜克忽然问顾海棠：“这里，离你的家很远吗？”
　　“远啊，远得超乎想象。”
　　“这种远途的星际航行，是不是从起飞后，就不再有回家的希望？”
　　“算是吧。我不知道震旦龙人能不能理解这一点：在星盟时代，‘家’的概念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超远途的航行让我们的生命在他人眼中呈现为一种非线性的形态，哪怕是父子兄弟，彼此生命的交集也未必太多。”
　　卜克沉默不语，就在他张嘴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响起，小淘气通报了“搜索完成”的结果。
　　顾海棠腾地坐起，噼噼啪啪一通敲击按键让搜索结果直接显示在大屏幕上：这次大功率搜索直接让飞船的剩余能源下降了百分之一，顾海棠固然心疼不已，但幸运的是结果显示这次赌博有了回报。
　　“在震旦龙人部落聚居地的地下，发现高密度能源物质。”
　　“精确描述，小淘气。”
　　显示屏上精确显示出了搜索到的高能源物质所在位置，凑过来的卜克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惊呼。 　　“你认得？这是什么地方？”顾海棠盯着卜克问。
　　“这是祭礼之所的地下。小淘气发现的东西，大概是晶胞吧。”
　　“那是什么？”
　　卜克仿若充耳不闻，自顾自说了下去：“确实，质能转化率高，便于携带的物质，据我所知，震旦龙人部落中再没别的东西比晶胞更能满足你的需求了。”
　　“你说话很少像这样遮遮掩掩，这东西恐怕不那么容易拿到吧？”顾海棠斜眼看着卜克，挤兑道。
　　“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有其他选择来代替震旦龙人一族的圣物。”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触这个霉头，我的经验告诉我，任何星球的原住民一旦涉及信仰，总是很难说服的……呃。”
　　卜克沉默片刻，说：“……好在，也有像我这样没什么信仰的震旦龙人在。”
　　对话至此已经无法继续下去，顾海棠开始烦恼如何与震旦龙人沟通才能获取这种能源。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卜克没有任何征兆便改旗易帜了——他在凌晨悄悄来访，并从自己躯壳的空腔里取出了金黄色的晶胞：这些东西是一些晶莹的圆球，约莫人头大小，里面似乎藏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混沌。在卜克那庞大的躯体下，装着一列列晶胞组成的矩阵，金灿灿仿佛所罗门王的财宝。
　　经过小淘气的评估，这团物质里蕴含着惊人的能量密度，足以支撑飞船重新进入星空。
　　“海棠，我要和你做个交易。”卜克将晶胞重新收回体内。
　　“我不明白。”顾海棠眉头紧皱。
　　“我给你提供能源物质，你带我离开迷途天。”
　　“这不可能……阿提那对我说过，你们的身体机理非常特殊，只有在迷途天上才能生存。一旦离开迷途天，你会死的。”
　　“是的。但是海棠，死并不只有一种。我更希望能够选择死在迷途天之外。”
　　“为什么？”顾海棠不解，在她看来，生死是宇宙中智慧个体能够面临的最大恐怖，卜克没有理由不对此有所畏惧。
　　说到这里，顾海棠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她有一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萦绕在他们周围，那是超乎物理因素之外的一种本能般的直觉，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他们。
　　卜克沉默不语，只是再次发起了交易的提议。

3.

　　从顾海棠的角度来說，她无法拒绝这个提议。
　　卜克一定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但顾海棠并不想深究其中的理由。
　　“我接受交易，三个地球日之后的凌晨，我们出发。”
　　“不，你最多只有一天准备，我们必须赶在祭礼之前离开。”卜克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
　　“这很难……小淘气，我们能压缩整备飞船所需的时间吗？”
　　小淘气沉默了两秒后回答：“勉强可以，但那样的话我无法保证飞船全部系统的完备，我们可以将娱乐系统和生活系统的维修优先级延后，以保证动力系统无损。”
　　“就这样做吧，海棠，我们一定要在那之前离开。”顾海棠竟然从卜克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乞求的意味，这让她感到愕然——她发现卜克对震旦龙人的祭礼有着深深的恐惧，而她却茫然不知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顾海棠和小淘气将临时驻扎的基地收起，连同飞船一起，全部转入了地下，以此制造一种已经离开的假象。
　　临近祭礼时，卜克的行动越发不同寻常起来，他失去了以往的淡定，开始坐立不安。顾海棠在忙碌之余不得不额外花时间来安抚他的情绪。
　　晚饭时，顾海棠发起了话题，她刚刚打开一听罐头，而卜克也端起了震旦龙人的传统食物，一碗漆黑的油质液体。
　　“这些晶胞只是祭祀用品吗？为什么会有蕴藏如此高的能量呢？”
　　“不完全是，这些是上神的恩赐，对震旦龙人来说另有他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嗡嗡作响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卜克，原来你还记得，那是上神的恩赐。”
　　顾海棠看向洞口，看到了震旦龙人的首领阿提那。
　　“阿提那，好久不见。”顾海棠一脸尴尬，但还是坚持打了招呼。逆着紫色的月光，震旦龙人首领的姿态仿佛天神，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阿提那根本没打算理会顾海棠，他的发声器官中发出一连串咆哮，而卜克则发出与之相似的声音——他们正在以震旦龙人的本土语言进行交流。
　　顾海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也猜得到：野心、背叛、财宝、异族……这样的情节，她在地球的电影中已经看过太多。
　　猛然间，她听到卜克的咆哮中夹杂了一句通用语，“海棠，准备起飞！”
　　紧接着，卜克庞大的身躯动了起来，他顶着阿提那同样巍峨的身躯，将对方向洞口外推去。然而随着阿提那悍然发动反击，两者一时间僵持不下。他们的每一下对抗，都发出犹如雷鸣般的巨响，仿佛天神之间的战斗。
　　这边，顾海棠飞速调整飞船的作业顺序，另一边，卜克低沉着说出一句原生语。然后，他双手对抗着阿提那的巨力，背后的支管却动了起来，从腹腔中取出了一颗晶胞，递到了自己的嘴边。然后，卜克用牙齿猛咬上去。“咔嚓”晶胞破碎，金黄色的液体浇了他一身。
　　阿提那虎吼一声，想要扑上，却被卜克一脚甩出，直接从半空打落在地上。
　　卜克再度用原生语发出吼声，似乎在宣告自己的胜利。然而他挥出的生猛一拳却硬生生停在半空，只因阿提那口中发出一个莫名古朴的音节。
　　顾海棠隐约看到，阿提那的瞳孔颜色变得深重起来，并渐渐沦于纯粹的黑色。与此同时，随着阿提那说出一连串仿佛符咒的音节，卜克整个人似乎都散了架，直接瘫在地上，除了四肢不时抽搐之外，整个人一动都不能动。
　　顾海棠脸色苍白，她想要冲过去护住卜克，但面对一脸肃穆的阿提那，却忍不住瑟瑟发抖。空气中，某种实质性的压力悄然浮现，让她越发感到呼吸困难。
　　“上神会赐予你们审判。”阿提那用通用语说，他的眼中已完全是一片漆黑，声音低沉、冷酷，浑然不似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