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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人生四季的窗子
当你下榻一家酒店,总会在某个时刻无意识地伫立窗前,那些景色会刺到你的什么神经?触发你的什么情绪?万千风景像是一幅装饰画,点缀着房间内部,更将酒店与其之外的邻里关系展示给你看,让你在安住其中时,以一种诗意的方式望见了春夏秋冬。
1.春 波密松赞林卡
依山而建的酒店隐于山林前的空地上,建在古乡古村中,直面前方的古乡湖。远离都市的热闹,却也并非避世而居。透过窗子望去,眼前是河、滩、桃树、庄稼,是山里人的日子;望得远一些,是连绵的山和云雾,很近,并不远至天边。有阳光的日子,山景和室内都在普照的日光里。不完全同于汉地民俗中的依山傍水,因为隔着湖水的另一边仍是高耸的雪山。春日里的雪山景色波澜壮阔,并不以傲然挺立于天地的姿态来撼人心魄,而是温和地卧于似近而远的前方,或隐于云雾,或于阳光下露出有些温柔的面貌。这样的春日雪山景色,透过酒店的窗子,沁入室内,成了酒店房中最好的“装饰”。
木质是客房内饰的主要元素,占有绝对的面积,更是尽力消除内部与外部自然环境的界限。大面积的玻璃窗也在把室内与室外连接成一体,身在室内却更多地感到身居山中,“室”不过为了遮风挡雨。于是窗外的景似张开怀抱,回馈融于村落山林的诚意。
2.夏 迪庆月光城英迪格
抬眼望去,窗外是古城独一无二的景致:虽已入夏,但香格里拉的夏日却颇有春天的味道,百花开放,云白天碧;藏式的古寨堡耸立山丘之上,壮观而肃穆,静望良久,耳边似乎响起古老的调子,唱着茶马古道上的相遇和离别、古城的兴衰,回神时发现,在情感上,自己与古城更近了些。建于独克宗古城中的酒店,外墙壁依照当地习俗涂成了白色,这是月光城的色彩,流传数百年。远远望去,酒店藏于城中,与古城的景色融为一体。酒店内部的最大特点便是大面积的玻璃窗,大堂里的顶、餐厅里整面墙的窗,还有客房里的大窗,视野绝对开放,让古城的全景与酒店内相同,似乎欲让住进来的人只会觉得身在古城之中,而未有一物将自己和古城隔开。餐厅内的巨窗尤甚,令古城的景一览无余,震撼是第一刻看到这景色的唯一感受,在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这座城和自己这个人,感受着时光、世间的无常与安住。不知餐厅的设计灵感是否来源于“秀色可餐”这个词,这样环境里餐食的味道怕是都要黯然无味了。
3.秋 丽江丽世
酒店是建于丽江古城中心区域的联排别墅,风格古朴,颇有避世的味道。内部装饰采用纳西族传统的木框建筑结构,以现代的方式表现当地的传统风格,营造出静谧的村庄之感,贯通了现代酒店与外部古村落的联系,一日的古城之旅归来,回到室内也还是有着与在外所见同样的感受。透过窄窗,可望见古城远处的风景。城中的房舍在开阔的视野中铺散而开,直到临水的地方而尽。水是古城的核心,不仅影响着古城的空間布局,也给古城的景色带来了灵气。于是在眼前的这幅景致里,水是画龙点睛的那一笔,在城景和远处连绵的山脉之间添了一份秀丽之姿。此时正是丽江的秋天,秋在丽江是一个极为短暂的季节,稍不留神就错过了,可是短暂的日子里,景色却美得不可方物,蓝得如画的天衬得红叶和一丛丛盛开的小花格外艳丽。
古城的山水与静谧之美是酒店得以存在的因由,而酒店则为回归古城的旅人提供了一个“方便”重识灵魂故土的机缘,三者之间似乎有着一种妙不可言的心照不宣。
4.冬 上海ZHOTEL
有时,上海似乎很难见到晴天,阴雨会成为日常。由于没有公共取暖系统,上海的秋冬是恼人的,只有住在酒店里的人才会轻松躲避这个烦恼。而从露台望出去,正好是一幅可以描绘上海腔调的秋冬景色:近处是一片老洋房,还有本地居民住在那里面,可以瞥见家养的盆栽和挂在室外晾晒的衣服,后者是上海的特色,无论什么样的街区和民居,都可以看到暴露在天光之下的衣物,潮湿的上海唯有借助太阳的力量才能得到彻底的干爽;眼光掠过各式的老洋房,便能望见上海地标——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以及浦东江边的几栋高楼,那里是一个新的上海,体现着这座城市的现代。
外滩附近集中了大多数酒店,这里的风景是让酒店林立于此的一个重要因素,它有着深刻的百年前十里洋场的旧影,也有新中国高度发展下的累累硕果,仿佛用风景讲述了中国的百年变迁。冬季阴天日子里的外滩更有沧桑的味道,灰蒙蒙的主色调像是老照片风格的滤镜,把人拉回了旧时的黄浦江边。坐在新开的酒店里,只通过一扇窗,就穿越回了那个属于天涯歌女的时代,再一个回身,又回到了已经有了5G的时代。
游山
曾有人說,当他第一次去沙漠看星河时,忘记带备用电池,没有拍下任何惊艳的照片,为此,他苦闷了很久,就好像没有看过那星河一般。我们现在的旅行,似乎得靠去社交平台上更新,获得别人的点赞才有意义。游山玩水的乐趣在逐步远离真实体验,趋近修图和运用网络语言描绘景色。这次我们重新体验游山玩水的乐趣,以酒店为据点,以山、河、海为目的地,更细致地体验当地风景与文化,也试图在陌生的环境中,寻找更理想的生活。
走进HYLLA,切换与寻隐
我能想到最理想的生活状态,就是切换式的生活。一段时间享受城市给予的便利和机会,又有一段时间可以脱离城市那种不断跋涉的状态,走进山水田园间,放松,自省,获取让内心安宁的力量。
最近的一场切换,是我从成都来到云南丽江。从抵达三义机场,感受到这里的阳光和风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度假已经开始了。我的目的地是Hylla Land物与岚·界,从机场出来,便一路向北,不断向玉龙雪山靠近。
曾经和朋友闲聊,发现我们有一个关于山和海的共同感受:海是外向的,人在海边更容易释放自我,有更加奔放的心情和肢体表达;但山是内敛的,所以山会引导人去寻隐或崇拜。
逐渐向这座欧亚大陆最南端的雪山走近,人也会自然而然地逐渐安静下来。路过丽江坝子里热闹的古城,再穿过安静的纳西村庄,就到达了我的避世之所——HyllaLand。入口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演化自纳西传统文化符号“三眼井”的三层高差叠水景墙,但对我来说最关键的信息是声音。在村中小道的静谧中前行,忽然一个转角,“哗哗”的落水声同酒店入口景观同时给了我强烈的暗示——我已进入另一个隐秘世界。
这一次走进Hylla Land物与岚·界正值10月,收尾中的雨季偶尔还是会下点小雨,但植物已经收到了秋天的信息。从大门口往里走,两边的枫香树已经全黄了,树下的狼尾草和针毛看起来枯黄而茂密。酒店进门处的紫薇树树叶成了紫红色,乌桕树上红的绿的参差不齐,只有滇朴还保有着充分分泌叶绿素的能力。
酒店院落的通道入口与一棵圆头圆脑的栎树几乎是同时出现在视野中。这棵树独自长在一片开阔干净的草地上,与酒店建筑保持着距离。因为传统纳西族人在选择一个地方定居时,会先选一棵特别的树,并命名为“许拍”,作为这个村落被神明护佑的象征。
从第一眼见到这棵树,了解这棵树的故事,我就觉得很亲切。作为大理白族人,我家乡的各个村里往往也会有一棵特别的大榕树。幼时跟伙伴约定见面,就会说“去那棵树下等我”。如果从更长的时间里去寻找蛛丝马迹,我们会发现一个古老场镇的集散地通常都在一棵大树下形成,这在白族和纳西族的聚落被叫作四方街,几乎所有重要的集体活动都会在这棵树下进行。
到今天,我们村里的当地人未必会对这样一棵树有多么崇拜,但是它无疑是一个核心地标,是村落文化的一部分。
像这种记忆中的熟悉感和亲切感贯穿在酒店各处。通向酒店大堂的是一条曲折迂回的廊道,廊道两侧的石墙由传统方式加工的本地砂岩石砌成,给像我这样的到访者创造强烈的记忆共鸣。这种共鸣不仅因为东方文化体系本身对“曲径通幽”的讲究,更重要的是,在我的记忆里,所有村镇人回到家的道路也都是曲折的——都需要经过一个个狭小的巷道和很多次转角。或许不只在村镇,应该说北京的胡同和上海的弄堂这些传统社区也都是这样的。
穿过回廊,一道金色的铜质大门自动打开,酒店大厅的落地窗框出一幅雪山图景,雪山之下是传统中式建筑的房檐。回廊的另一个设计心思此时才暴露出来——通过廊道压制住原本开放的雪山视野,等待着这一瞬间最具仪式感的呈现。
酒店中的种种元素都在强化着“云南”的到达感体验。场地内保留的原生植物,建筑所使用的本地石材和传统手工艺,空间里的竹编、木作、铜件……一看到这些,我就知道我又回到了云南。
但酒店并不满足于做成完全属于云南、或者说完全属于过去印象里的云南的样子。传统的纳西民居受到技术的限制,为了抵御冬季的大风和寒冷,屋顶会趴伏得非常低,窗洞也会开得尽量小。而传统纳西官制建筑为了彰显权威往往会有许多台阶,空间的空旷感也更强。得益于现在可以通过一些其他方式解决安全、温度、建造的问题,物与岚设计收藏酒店的院落建筑便刚好选择在这两者之间寻找平衡,呈现出比民居空间尺度更大,视野更开阔,又比官制建筑更加轻盈的状态。
对我们白族人来说,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是每个成年男性第一件重要的事。在这种氛围里,我从小就耳濡目染跟着长辈感受房子对风、太阳、水、景等自然元素的利用。我住的客房东面俯瞰白沙村落,向北的窗外则是雪山。每天上午,房间内会接受充足的光照,这使得人在室内感受到的温度偏高。但是往雪山一看,似乎温度感受又降下来了。到了下午,西边的太阳则照进另一侧的房间,同时穿过木石结构的回廊,洒下一片金色的光影。祖辈的经验告诉我,设计一个房子理应对太阳轨迹、温度变化等自然条件有所回应。
房间内部没有任何浮华的陈设,家具是来自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古经典之作,手打的贵峰红石材洗漱台、手工定制的皮质铜件开关、皮质床头等等都似乎在传递着一种“朴素的高级感”。
当然,这里最高级的还是自然本身,而设计,都是在以最朴素的方式与自然发生关系。
从酒店院落继续往更深的树林方向走,依次穿越花径、小桥流水、小片栎树林,进入与自然更加亲近的度假状态中。这里藏着一个专门为客人提供享受户外生活乐趣的落云自然体验中心。
这是一个“消逝了自己”的房子。它取材自当地的贵峰红石料和回收的老雨板,一批石匠木工用刀劈手凿的方式进行组合建造。以最粗糙的设计,与最原生态的环境对话。
建筑内部的地面打破常规地低于室外空间,比起坐在户外,其实我更喜欢待在里面,一个是为了躲太阳,另一个原因是当室外的草地比我高的时候,我会感觉自己与大自然的距离更近了。而且不同角落的视角被建筑切割成不同的框景,我欣赏雪山的方式也因此变得多样起来。
这个时节,落云自然体验中心周边的梨树正结着沉甸甸的果实。工作人员举着长长的竹竿摘梨,见我在一旁,他便邀请我一起到对面土木结构的老房子里把刚刚打落的梨烤着吃。老房子是一个可供客人体验的开放式厨房,三面开窗,屋前屋后被树木和花草包围。我在外面等着,里面的人在忙碌,我们打趣着我们互相都融在美景里了。在厨房工作居然也能变成一件赏心悦目的乐事。老房子还连接着一块菜园子,据说未来还会有更多Farm to Table的体验在这里发生。
在Hylla Land的傍晚,我喜欢到草甸剧场面对着雪山独自待会儿。如果没有特别的活动,这里往往无人打扰。碗状的开放式剧场很空,但仿佛可以放大人对雪山、晚霞和鸟鸣声的感知。在這里,人自觉更加渺小,也更能安静下来。或者正是场地低凹设置的缘故,坐在此地,自然与周围的一切形成仰视关系,而仰视则更容易带来孤独感的体验。当然,我认为孤独感并不消极,它不过是个体生命对自我特殊性的必然回应。相反,在体验孤独感的时候,我似乎更容易于混乱与迷茫中拨云见日,重塑自我的内心秩序。
从强调俯视的高楼里走出来,切换进入一段仰视大地的时间。向着山的方向,寻隐而遇。度假对我个人的意义,正在于此。
乡村水岸,理想栖居
从上海坐高铁到婺源站耗时3小时,去目的地虹关村还需坐车1小时,司机师傅问:“你去写生吗?” 果然车到村口,就见高中生模样的学生排排坐在路边,聚精会神地拿着画笔描着眼前的景色:青色群山,阡陌乡间,中间点缀着层次错落的白墙黛瓦徽派建筑,由于长年累月的日晒风雨,墙面落下了黑瓦的印迹,是大自然挥洒的一幅幅中国水墨画——这座建于南宋的虹关古村落,自明清时代起就是徽墨的主要产地,因“仰虹瑞紫气聚于阙里”而得名,此行下榻地“青普·婺源水岸边”正位于村口。
延续了青普对于运营理念、文化体验、在地美食等高品质人文度假生活方式的一贯追求,今年九月份,水岸边与青普携手,成为了青普臻选系列的开山之作。
走入酒店的前台兼咖啡馆,腊梅茶端了上来。“这是婺源的特色,茶叶闻上去有点辣辣的。”看我好奇,服务员又把茶罐拿过来给我闻,我倒是觉得有点咸咸的话梅味。下午的夕阳透过一墙的落地玻璃窗,刚好照在了另一面“破败”墙面的红色大字上。 办理完入住,穿过草坪和泳池,来到我的房间,工业风与现代北欧极简风格结合,明快通透的玻璃落地窗将四周的山峦绿植引入室内,一种通透和呼吸感扑面而来。
我原以为如此风格的酒店设计师会是一位男性,没想到是一位女性—於慧芳,在南昌有自己的设计工作室。至于她是如何选在婺源乡村造一座酒店,也有着一个令人动心的故事版本——一位设计师在游历了30多个国家后,被雨中的婺源所吸引了。
乡村可以成为一处理想的栖息之所吗?於慧芳思考着。
她认为可以在这里建造一座她理想中的家园:有民宿、咖啡馆、书店、乡村文化中心。乡村不该仅拥有自然之美,通过她对空间艺术性的思索与重构,可以构造一个归园田居样本。
酒店原是由60年代的废弃老厂房、榨油厂、古樟饭店几座不同的废墟改造而成,在残旧的原墙和青瓦之间,设计师沿用了原本的木结构建筑,在改良的过程中,加入现代建筑的设计理念,使得新建筑满足了新的功能,新与旧在此对话。
酒店的小黑板上写着每日最佳徒步路线,“艺文体验”成了住店客人最重要的“任务”之一,我想设计师希望游人们也像自己那样喜欢这个地方。徒步显然是体验婺源当地魅力的最好方式,洪师傅是酒店专门请来的艺文之旅带领人,他正站在酒店门口向我微笑。
洪师傅,婺源人,年轻时去上海做生意,先是在永久自行车厂从事修车工作,后自己开修车行,赚了第一桶金后,做窗帘布生意至今。
和洪师傅一边聊,一边开始逛村子,从民宿出发,走过宋朝始建的通津桥下,鸿溪涓涓流淌而过。在徽州,水被视为财气,在河流中建造一个堤坝,寓意着截住财气,河心卧着一块巨大的石头,3月到7月水流大的时候,就像鲤鱼跳龙门那样越过石头,此石便叫“鲤鱼石”——从前人们愿意将自己的美好愿望寄托在每一件事无巨细的物体上。
“这条就是徽饶古道。”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脚下这条又细又窄的石板路居然就是当年的“国道”。
虹关村有着“徽饶古道第一关”之称,也是“徽饶古道”进入江西后最大的村落,这条始建于唐代的道路,自皖南歙县城起,从休宁至婺源,最后至瑶里,全程15公里,均由4尺青石板条铺砌而成。“这是古代徽商入赣的经商要道,我走完了这条古道,其中的故事数不胜数,”洪师傅一邊骄傲地说,一边指向地上的一块青石板接缝处,“这就是以前被独轮车磨成的凹槽。”随着时间的推移,徽饶古道已渐渐湮没于山林和历史之中,而这些微不足道的印迹,向来人诉说着古道当年车水马龙的历史佐证。
樟树是划分每个村落的标志,虹关村的村口也屹立着一棵古樟,被誉为“江南第一樟”,“这棵樟树写着1100年,这个村子是北宋末年建的,家族记载上写着他们的祖先到这里时,这棵树已经很大了,所以这棵樟树其实已经有1600年了。”民国廿二年,村民詹佩弦,还为这棵樟树编写了一本《古樟吟集》,“树荫虹关数百年,休黟祁歙盛名传。”专门为一棵树写一本书,恐怕也是一件罕见的雅事。
随洪师傅逛村子,每走几步路,要停上小半小时,村子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幢房屋都有故事可以说。见到洪师傅来了,村子里的人也跟上来一起讲解,其中一位便是詹大有的后人詹平老先生,在清代中晚期,曹素功、胡开文与詹大有是徽墨的三大家。
虹关村的山多产松树,农民们养牛,故虹关村徽墨的两个主要原材料是松烟与牛皮胶。明清时代,虹关村是享誉全国的“徽墨”产地,村子里有许多著名墨师的宅第保存完好,清代《名墨谈丛》有记载:“婺源墨大约在百家以上,仅虹关詹氏一姓就有80多家,在徽墨中是一大派别。
洪师傅说:“不如去詹大有家看看!”话音未落,詹平先生推着自行车,示意我们跟他走,那是一幢气派的砖木结构四合院宅邸,堂名“从是堂”,古宅因维系成本过大,年久失修,但仍依稀可见徽派建筑中的特色砖雕、石雕和木雕,每一处都体现着从前生活的人文风雅。徽州人的另一个传统,是在外经商后要衣锦还乡,落叶归根,在家乡修建豪宅园林体现身份、整修祠堂光大祖宗门面、架桥修路、办学堂。
詹平先生向我们一一展示早年间家人从外国带来的物件,“以前上海城隍庙那里一排都是我们家的产业,我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的。” 在鼎盛时期,詹大有墨局开遍全国,只可惜随着时间与局势,早在民国初年歇业。
绕了一圈村庄,美院学生们散落在村子的任何角落,小巷子里、河岸边、樟树下、凉亭里,年轻的脸庞们年复一年地来到这里,他们会如何描绘这座古村落呢?
我们重新绕回村口,回到水岸边,洪师傅说:“我们去做米酒吧。” 疲倦的我听到米酒二字两眼发光。米酒是婺源的传统美食之一,虹关村每户人家都会做,“如果有桌子上摆着上好的白酒和米酒,大家都会选米酒喝。”在村民的心里,自家酿的米酒比名贵的酒更有情意。 在酒店的开放式西式厨房里,道具都已经准备完毕,米酒的制作工序简单,发酵也特别快,但若是要喝上更醇的“冬酒”,要再等上3个月,村民们也刚好在这个时候开始酿米酒,等到过年,每户人家都有好酒招待客人。洪师傅拿出前几个月酿好的米酒,我们一边喝,一边话家常。
乡村可以成为一处理想的栖息之所吗?
透过落地窗看着眼前这一切,天空、田野、树木、河流、农民,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如一帧帧电影画面般舒展开来,我的身心仿佛已浸润于徽州的人文美学中。
畅游海边盗梦空间
南澳街道地处深圳市东部大鹏半岛最南端,海滨低山丘陵的地势拥有先天的条件让蜜悦以错落有致的建筑体系重新演绎圣托里尼式的洞穴式建筑组群,但建筑没有照搬蓝色圆顶,而是采用中国传统的三角青瓦顶,虽说整体印象上借鉴圣托里尼式典型洞穴式的形态,但与经典原生粗犷范式相比,蜚声设计把经过提炼的圣托里尼造型元素精致化整合在这个空间里。建筑立面、窗台外景和内部空间都以圆拱造型经过现代主义方式构成,线条内外流畅、一气呵成。
如果说石材与木质混合出侘寂的颜料,手工编织的挂毯就是亚麻油,混合调节让整个空间散发出余味,设计师尝试把ART DECO与洞穴风格进行融合,质朴的墙面涂料与质感器物被一张深红的椅子打破,正是这把点睛的椅子点出了调皮浪漫且温存质朴气质。
在客家渔港中体验圣托里尼的美景,加上建筑整体观感与周边风格各异的民宿形成对比,会让你置身于一种错位的奇幻体验中。这种盗梦空间在深圳已不新鲜,当城市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发展时,它所凸显出来的“实验、多元与包融”品质来不及消化,日新月异的城市变化就连我土生土长的深圳人也不太适应。
当然这些错位的虚幻感令人着迷,80年代谁能相信“三天一层楼”造就中国第一高楼国贸大厦的神话? 1994年深圳世界之窗开园,世界50多个国家和地区中118个景观微缩于此,埃菲尔铁塔下人满为患,“您给我一天,我给您一个世界”的广告语朗朗上口,开启了我对世界认知的大门。而相继的“锦绣中华”与“中国民俗文化村”让我从小具身经验我国56个民族的建筑艺术、风土人情和自然景观。
在我们讨论城市发展中的“包容、创新、商业、速度、文化”的同时,是否遗漏了“平衡”?
经过大堂,想要进入客房需要经过多轮圆拱编排而成的连廊,令人惊艳的是这些连绵不断且大小逐层变化的圆拱是通体的红色,人在走廊中穿越到尽头是通透的玻璃海景,犹如经历时间的年轮直达虚无。这让我想起日本清水寺寺庙隨求堂里的“胎内巡游”,胎内巡游是一个地下通道,通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依着巨大佛珠扶手缓慢下行,到达最深处是一块用微光照亮的隨求石。这条路径引发关于生命的思考:生死轮回,宇宙万物变化,生发而又周而复始,穿透宿命与虚幻后,直达的是纯净而安定的心。
因为居住在南方海边城市的关系,海对我而言已非陌生,轻车熟路地架上相机,利用虚焦与长时快门,本以为能拍出杉本博司的《海景》,呈现静谧与空灵,但两天三夜的滂沱大雨把深圳的空气刷洗得特别通透,空间与时间都显得格外沉静。天气预报提醒台风即将来袭,在这台风前夜,映入镜头的是苏轼的诗《望海楼晚景》:“雨过潮平江海碧,电光时掣紫金蛇。”风雨过后,潮水平静江海碧澄,时时闪过的电光形成紫金般的龙蛇,正好把诗句给视觉化了。一般对海的描述如“波澜壮阔、一望无际、恬静、冷峻、平静、禅意、放松”等词已不适合,海的确能引起很多回忆,景色依旧,物换星移,人事已非。
苏轼在诗句里表达天气会变幻莫测,人事都在不断的变迁中。同一片海,折射出不同的空与间,对应的已是不同的人与事。
产生电光龙蛇般的海面正是头顶那轮初六的“上弦月”,月球的一半被照亮的月相。半圆的月相与室内空间拱圆互为呼应,产生关系。视觉从拱圆的露台顶直达海平面,焦点再穿透到上弦月,这种层层叠进的关系就似从自我中心延伸至无限远,然后再微缩到微小的弦月上。
從宇宙系统来讲,月相掌管地球的潮汐起伏,影响着地球的气候和物理变化,反映了宇宙万物变化的规律。月亮与人的情绪有关,代表着海洋、孕育、生产、关怀和母性。从占星学意义来说,新月到满月是能量从积蓄到勃发再到消亡萌芽的过程,是万物从孕育到生长、衰落再毁灭的过程。
可能因为月亮星座落在射手座,我更是有不断探索自由的渴求,喜欢探索生命的宏观议题。从穿过走廊到现在,我的心一直弥散在月海与内心的关系中,思绪不断围绕着万物轮转,或许正是这种具有仪式感的专注让我观察着自己的内心,突然室内音乐自动播放德彪西的《月光》,几许惊叹。
所谓旅行的终极意义,就是一场内心游牧,而宿,就是心灵栖息之处。
当一位北京的奢华酒店主厨要做东北菜
更换菜单是酒店餐厅的一件大事。而时令不只是唯一风味灵感的来源。北京瑜舍的京雅堂餐厅每年都有两次地域菜单,这是主厨李冬每年去往各地采风,以一些当地限季食材和菜肴,让餐厅的食客找到不同以往的新鲜感。这一次冬哥行至辽宁。一站是辽宁的南端——大连,从旧时代的渔港淘来那些新鲜海味;一站是沈阳,从北方人豪迈的生活气息里再次发掘外地食客耳熟能详的东北菜。
大连 9月24日
午餐 扈记粥店
大连是日资企业最密集的城市,也是国内最早从事日本料理工作的地域,国内大多数日料厨师都师承于大连,因为历史,也因为物候:这里季风气候与日本相近,水产也丰盛。丰富的海产赋予这里不同的饮食风貌,于是大连菜成了东北菜里最突破刻板印象的,把海鲜做好吃就是风格,不拘技法源流。此处的东北菜,无须寻找炖锅,也不必要吃锅包肉。
采风的第一家店,不“东北”得很大连,粥是广州做法,盛在砂锅里,鱼片、蚬子、海鲜和青菜在点单后下锅,配上油条段一块呈上;猪油烧鳗鱼是江浙的味型,猪油、酱油、白糖、蒜瓣调味,汤汁收薄撒上葱花简单成菜;麻婆豆腐没有招牌的麻辣豆瓣红油味,取而代之的是清淡的黄豆酱,加了牛肉或龙利鱼片的浇头,口感柔和得几乎动人了;装饰是日式风情,上菜的托盘用了寄木细工,装点桌面的是漆器屏风;人情味是东北气概,结账的吧台旁边大字书写:“文明结账,败撕扒”。
众多菜式间,并非大连专有的烧鳗鱼成了本店的招牌菜,恰好这食材给了北京以取用的余地。冬哥不喜欢甜口,但妙在蒜的加入,让整道鳗鱼的味道变得厚重,小甜也怡情了。他一下子来了灵感,想在京雅堂做一道鳗鱼或鳝鱼的菜—— 而且他要保留这甜味,甚至更进一步:这甜味要用话梅来调,比起单纯用醋和糖来调配,话梅的加入能提供独特的水果酸甜。奢华酒店的餐厅就是要如此讲究,要致微致妙。
晚餐 富丽华酒店
大连老牌五星级酒店的由晓东大厨,在自己的主场富丽华酒店安排晚餐。
一盅酸辣汤就凸显了豪华气派,里面放了鱼翅、日照的乌鱼蛋,还有象湖的莼菜,这“湖里的大熊猫”,曾经以西湖的为最好,但西湖现在已经没有莼菜,于是汤里的莼菜只能是象湖的。
汤鲜美有滋味,冬哥觉得不错,和由厨商量做法:“酸辣汤我回去可以试试,我不用鱼翅,用点海参,再往里面加点虾干。”如今北京市面上卖的海米滋味不足,他吊汤都用虾干了。
“不能放虾干,得放海米。该是海米就海米,该是虾干就虾干。”由厨摇摇头,惋惜北京没有好海米。最好的海米得是青岛的,由厨的朋友甚至会抓一把海米当零嘴。由厨补充道:“大连的叫海鲜,北京的只能叫海产品。”
“回北京就吃不到了。”这是冬哥的切身体会。这对于采风之旅实属常事,毕竟能在北京痛快吃上薄壳,也是近几年才有的好事。
9月25日
新长兴市场
大连的风雨没有海的咸湿味道。站在市场门口,闻到大海味道,看到工人从小货车上推下成筐海胆,才能更真切地意识到大连是货真价实的海滨城。
冬哥优哉游哉,与摊主们闲话交谈。他在寻找做烧白菜的渤海大虾。一家卖虾的小摊吸引了他的注意,冰層上有两排大虾,上面的是虎皮虾,下面的是黑虎虾,各个有两拳长。
“我跟你说,南方比北方的好,我去厦门吃那个,活着生吃的,那真的是巨大的甜虾。你这个是半养殖的吧。”冬哥慧眼如炬,黑虎虾是南方虾种。虎皮虾的皮不如野生虾厚,看着光鲜漂亮,但脑子里没虾黄,炒不出虾酱。 冬哥没看上,转身走往另一个颇具规模的虾摊,目标是昨天吃到的一道蝼蛄虾。在大连,蝼蛄虾也叫虾怪,虾头占了总长一半,扒开来各个虾黄饱满。虾肉肉质纤维紧实,神奇之处在于,这虾吃着就是大闸蟹的味儿。蝼蛄虾只有一季能吃,最晚赏味期到十月半。采风的新菜单却是11月才能制作完成,登陆北京。况且……“发是能发,但贵啊,发到北京还不一定好吃。”摊主承诺,“发北京很方便,我保证大部分都是活的,没问题。”但这次的菜单11月才会上线,蝼蛄虾季到十月半结束,并不能多撑半个月时间,摊主大姐无能为力。这道大闸蟹味的虾怪是他昨晚的最大惊喜,尽管昨天就知晓出现在本次菜单上的机会渺茫,他依然期待能在市场里得到肯定答案,但事与愿违。
大连的水果不比海鲜逊色,源自日本的晴王葡萄在水果摊独占一大片区域,按照大小从18元到25元价格不等。两摊中间的隔断上也满当当摆着印有日文标签的礼盒装晴王葡萄。晴王虽有名,但最有优势的当属苹果。百余年的栽种史加上独特的海洋气候,赋予大连苹果脆甜多汁的特性。冬哥在市场定下了甜品:用晴王葡萄和大连苹果做一道甜品,做成晴王果冻,配上苹果酱。
午餐 老孟罐羊
缘于海鲜带来的印象,没承想在大连羊肉也是招牌,郊区瓦房店羊汤很有名。这是当地有名的羊肉基地,大连70%的羊肉都来自瓦房店。
羊汤的汤色乳白,汤味鲜而不膻,调料几乎没有,咸淡自己用备好的盐、胡椒粒等凭喜好加减。常见的羊肉汤多数会用胡椒粉,白羊汤放胡椒粉会沉一些黑渣滓,一般就用胡椒碎了。羊肉汤适合11月的北京,要是再加点当归,一整碗下肚,整个人都能暖烘烘的,不调味也够美。
罐羊、当归羊汤、鲜羊肚石锅饭,冬哥在备忘录上写下三道羊肉菜。但要不要上,上几道,还得取舍一番。毕竟瓦房店还属小众,大众的大连菜认知里没有羊肉的存在。
老虎滩
已经进入食材供应商行业20多年的赵东,和冬哥在美食比赛中经前辈介绍认识,此行采风,尽了地主之谊,引导一行客人去了大连码头,专门赶场渔船卸货。
每尾鱼是否新鲜,赵东轻松就能判断。譬如鲳鱼:腹部是否有鱼鳞,鱼眼是否凸起圆润?譬如黄鱼:头眼是否润滑,鱼鳍是否还完整?运输问题再一次凸显了出来。
结果有些复杂,运输业发达,大连海鲜发往北京最快只需半天时间,难点在于保存。北京是海水晶做的海水,需要自己调盐度、温度,保证和大连的海水环境一样,不然海鲜就得去适应,一适应味道就会改变。而且大部分海鲜离开海水后可食用时间极短,比如海胆,离开水再入水都活不下,只能冰鲜。大连发到北京后最多只能吃五个饭时。特色海鲜还是只能当地吃。
冬哥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提起蝼蛄虾:“我在市场问过蝼蛄虾,他们说能发北京。” 赵先生答道:“能发,但这玩意儿最多就吃这两个半月,肥的时候就俩月。”——11月真不行。
晚餐伍叁南山家
这家餐厅位于清幽的南山街区,是大连有名的别墅区,早期属于俄占区,后来又由日本人接管。伍叁餐厅的小楼建于1921年,前身是日本殖民时期南满铁路株式会社高级公寓。餐厅很大程度保留了建筑原貌,外墙已经斑驳,不少地方能看见红砖结构。屋内还能看到当年的原木吊顶。菜品以大连海鲜为主,兼具日式、东南沿海风格。
大连海产除了鱼虾,要数贝类出彩,蚬子、蛏子、蛤蜊、鸟贝都是大连人餐桌上的常客。冷水域下生长出的海鲜味长,这家餐厅烹饪贝类用青菜搭配,不夺食材本味。黄瓜清香,鸟贝汁水丰沛,冬哥记下,等待回去确认鸟贝运到北京的可行性。
冬哥决定把家烧带鱼纳入菜单。大连管带鱼叫刀鱼,这种大连常见的食材,北京也常见,所以更好、更新鲜。“做菜第一得食材好,食材好那怎么做都好吃;第二得适当地调味,种类丰富一点。”冬哥徐徐道出选菜秘诀,“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得要食客喜欢。”
“这些菜能做,但食材还是得选北京能做的,先给记上。”
沈阳 9月26日
午餐 鑫奉天·新東北菜
一进沈阳,就对了东北味。菜市场大姐热情兜售“第一年种植,长得比自己还美”的红姑娘儿果,道旁的门脸霸气地挂着红底黄字的“阿玛尼辣白菜”。白天,道路上人群稀稀拉拉;晚上,刘老根大舞台座无虚席。东北能有精致餐饮吗?的确有其做法。
在这家店,猪皮冻可以做成点缀了鱼子酱的麻将牌小块,小鸡炖蘑菇变成了饺子馅儿。而冬哥更期待在这样的新派东北菜馆里找到传统菜的突破,遂点了杀猪菜、锅包肉、小鸡炖蘑菇和熏蹄子等招牌东北菜式,让他们一桌亮相同台竞技。
独具豪气的杀猪菜用靛青底牡丹彩绘的铜炉做器皿。杀猪菜必然有猪血,但冬哥首先决定去掉猪血——外国人不吃。这点矛盾在以前的菜单设计中也常有发生,北京瑜舍食客不少是外国人,相当一部分中国食材很难被接受。所以,他要去掉猪血。不妨把杀猪菜和东北菜最喜欢的食材——土豆粉条融到一锅,粉粉的土豆,搭配菊花炉肉里的炉肉,先蒸再烤,或直接烤了再去煮。
在这里,冬哥吃到了东北传统甜品雪绵豆沙:蛋清包裹红豆沙炸成球,口感绵软中又带一点弹性。浓重的鸡蛋味包裹着红豆沙,是其他地方吃不到的地区风味。大家认定,冬哥把这道菜“升华”一番绝对是甜品的不二之选。但冬哥撇撇嘴,勉强给出了升华方案:“用香料去掉蛋腥味,里面的馅儿要自己熬红豆沙,不用这么甜,当然用大连苹果酱代替也很好。” 他心里还惦记着晴王果冻。
晚餐 山河屯
土灶台,大热炕,气氛热闹,铁锅炖就是东北的火锅。这种美味直接称霸东北人家的灶台,出自历史的记忆,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平房,冬天天气寒冷,需要烧炕取暖。出于节省柴火的考虑,在灶台上支一口大锅连着炕,在做饭的时候就烧了炕。吃铁锅炖大鹅时,人们围绕圆桌坐开,中间的大铁锅里炖着看不出颜色分不出彼此的炖大鹅,酸菜、粉条、萝卜丝。锅壁没有贴饼,用花卷往汤里浸,香。闲聊的时候冬哥直感慨:“一道菜得有生命力才好吃,玩噱头的东西不行。”
这道有生命力的东北招牌菜铁锅炖大鹅如何融入精致版的东北菜单里?冬哥摇头,“要讲究搭配,得不牵强才开心。”
酒店即繆斯
“如果你感到忧伤又不知道哪里可以去消遣,那为什么不去个时髦的地方呢,装扮得高雅些。”这是《Puttin’ on the Ritz》里的歌词,整首歌的写作灵感皆来自酒店。从早年间名作家们在酒店闭关写出的文字,到“盛装打扮去丽兹”那摇摇晃晃的醉人旋律,百年间,我们总能读出这样的道理:酒店是灵感的源流,是创作的堡垒,是缪斯。
那里有许多乐子
法国电影《Une jeunesse dorée》中,主角们会在巴黎市中心的酒店里度过整个周末,那时年轻人的夜晚是属于Le Palace——70年代最潮的俱乐部的,一夜狂欢后大家直接下榻在市中心的酒店,名流、摇滚明星们皆是如此,酒店的周末似乎成为巴黎人的时髦传统。
日本的小说家川端康成也有着类似的爱好,他爱京都,更爱这里的小酒店,因为这里有着东京所没有的宁静与诗意。他时常和妻子从东京来此幽居,写作抒怀,他曾写道:“京都,一个细雨的下午,我坐在窗畔,看着雨丝丝落下,时间仿佛静止。就是在这里,我清醒地意识到,宁静这种感觉,只属于古老的日本。”他说这就像回家。
嘉柏丽尔·香奈儿后半生几乎一直住在酒店,这位富有的女设计师在酒店包下了一张餐桌,“ 我不用出房间就可以吃到想吃的东西,而不需要跟个奴隶一样,到了饭点儿还要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吃东西。”优雅又气定神闲地享受一餐后,设计的灵感似乎也如柔软的时光一般汩汩流出。
这里有乐子,也有名流情有独钟的意犹未尽。
读文字,也读风流
或许你听过香奈儿在巴黎丽兹与帅气的法国军官同居的传闻,但你可知道黛安娜王妃生前的最后一餐,便是在此与自己的北非裔男友共进,这位富贵公子正是丽兹酒店的少东家。如果这些看起来更像是花边新闻的话,那么我们便不得不提到《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作者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那个著名的“吃花”韵事。
1924年,菲茨杰拉德移居法国,住在了巴黎丽兹酒店。一日,菲茨杰拉德在酒店广场遇到了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男人,其身旁陪伴着一位令其着迷的魅力女郎,生性浪漫的男作家便买了一束兰花来向女郎表示自己的好感,却被拒绝了。菲茨杰拉德一边用他迷人的眼睛深情望着她,一边一瓣一瓣地吃下了被推开的兰花!也许是荒唐,也许是风流,女郎和作家便坠入爱河。
酒店里从来不乏文人轶事和风流过往,当你再次拿起名家们的名作,阅读的也许不仅仅是文字的滋养,还有令人无限遐想的暗流涌动。
艺术家的创作花园
就像有人喜欢在酒店里谈恋爱,有人喜欢在酒店享受无微不至的服务,画家、作曲家们则更喜欢到神秘的异国他乡沉淀思绪,酒店自然也成为完成艺术创作的地方。
俄罗斯作曲家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就曾这样描述威尼斯:“威尼斯是一座令人敬佩的城市,每天我都会遇到一些新颖而迷人的事物……我想我爱上了这个优雅的姑娘!” 1877年12月,柴可夫斯基造访隆德拉宫酒店,并在其居住的106房间创作出第4号交响曲的前三个乐章,最初将其命名为“Do Leoni”。1982年4月,威尼斯市在隆德拉宫的外墙上镶嵌了一块石匾来纪念这一故事。而后,俄罗斯政府还赠送给酒店一些作曲家的照片和纪念品,用于陈列在柴可夫斯基曾居住过的106号房间。
香奈儿也曾在法国的海滨乡下购置过一栋别墅,并把它完全建成高级酒店的结构,每一套房间有独立走廊,互不干扰。香奈儿经常在这里招待朋友,更有人在这里久居,比如达利一家,并且达利在这栋别墅里根据窗外的风景完成了两幅画作,社交名所也就成为了创作世界。
“这上面一定有故事!”
一位恐怖小说作家为了寻找灵感而下榻一家曾发生过多起恐怖事件的酒店,最后他如愿地经历了同样的灵异事件——这是《幻影凶间》里的情节,主人公的行为看上去固执可笑,但原作小说作者史蒂芬·金即是角色的原型。
迁居科罗拉多的史蒂芬·金和妻子在秋天时开车上山准备找个地方住下来写作,当他们路过一个写着“11月1日之后可能会封路”的路牌时,敏感的金突然想到:天呐,这上面绝对有故事。于是,他和妻子住在了斯坦利酒店,那時酒店即将停止营业,几乎没有住客,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史蒂芬·金写下了赫赫有名的《闪灵》。
只是为了去写作
苏珊·桑塔格最著名的小说之一《火山情人》从开始到完稿历时一年有余,前半部写于柏林,后半部完成于她位于纽约的寓所,而其中有两个章节写于米兰的旅店,一章写于纽约的五月花酒店。在准备动笔撰写有威廉·汉密尔顿临终时内心独白的这一章节时,苏珊·桑塔格突然觉得自己必须在完全隔绝的状态下一口气将它完成,并且她甚至知道自己在3天内就可以完成这一章节,但事后谈到此事的时候,这位女作家说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预感。于是苏珊·桑塔格带着打字机、标准横格纸和毡头墨水笔离开了家,住进了纽约的五月花酒店,闭门不出,埋头写作,每顿餐都点熏肉、生菜、番茄三明治吃,直到写完这章。
当奢华酒店决定隐于九寨沟
7年的时间,开发商先造了一个商业世界,又在其上造了一家隐世酒店。这再次说明,一家奢华酒店既要贴近当地,又要保持距离。随着消费文化的蔓延,原生地域文化被逐渐改造,购物广场和酒店,则是供我们观看当地的橱窗。
复苏
文旅大会前一天,鲁能· 美丽汇商业广场仿佛是一个大型舞台。挂着工牌的人来回穿行,偶尔走进刚开张的纪念品店逛一圈。演员总是成对出现,她们穿着长袖大襟的藏袍,从肯德基、耐克门前走过,底裙、外袍每一层的颜色都不重复,胸前挂着彩色的璎珞、玉石串,脸上的白色粉底彻底遮住了她们的肤色和藏族气质。这样的脸庞的确是好看的,是那种十个人中九个都会认同的好看。
九寨沟9月多雨,雾气缭绕。早晨10点以前,通常不会有小店开门招呼客人。待午后,雾气散去,游荡在街区的路人渐渐多了起来。由于四川省旅游和发展大会在九寨沟的举办,四星以上的酒店几乎满房。
所有商户都在讨论着9月27日的“文旅大会”。这场大会将宣告九寨沟景区全域恢复开放,同时开放的还有九寨沟的新商业中心,鲁能·美丽汇商业广场。
中午,我在鲁能· 美丽汇的一家川菜馆吃饭,仅是装修就同景区内街边的川菜馆不同。白墙白桌,墙上再挂些黄色、橙色的装饰,标准的快餐店风格。店里只有我一个外来者。店员们分散坐在不同的方形餐桌旁边,围着一位穿白色夹克的年轻男孩。男孩嘴角微微上扬,开玩笑的语气重复着:“名单之前都报上去了,不在名单上的人肯定进不来。”女老板操着一口成都方言问他:“那明后天忙不过来怎么办?”
男孩笑着搪塞过去:“要是鲁能管,我还能帮你去问问,但这已经被政府接管了。”
男孩离开了,川菜馆只剩下了店员们,叫店员或许不太合适,因为他们显然都是女老板的家属:一对老夫妇,一个约莫15岁的女孩。于是,店里重回平静,后厨传来的碗碟碰撞声回荡着。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快半年。女老板原来在成都做生意,看到美丽汇诱人的招商条件,举家来到九寨沟。4月试营业了几天,这之后大部分光顾者都是政府人员或鲁能集团的工作人员。
个体商户、大型国企、地方政府,这几支力量共同在山脚处支撑起了这样一处消费景观。按行政划分,鲁能· 美丽汇位于九寨沟县漳扎镇;按地理位置,这里在中查沟内。大部分九寨沟的商人管这里叫“上面”,这个九寨沟的新商业中心,立在白水江与中查沟交接形成的一块三角腹地处,紧贴江水。
随着景区和新商圈的开放,围绕在其周围的三座国际奢华酒店:希尔顿酒店、康莱德酒店、英迪格酒店也将对普通游客敞开大门。附近的居民商户对这三家国际奢华酒店毫不陌生,但山顶上的那家却依旧神秘。
筹建7年,大师遗作,国内第一家……这些字眼,给它增加了一些传奇色彩。 原生
中查,藏语音译是“穹恰”,意思是神鹰降落的地方。在作家阿来的笔下,“中查,就是雪山俯身看顾的那个分布着几个藏族村落的山谷。一个恍若世外的山谷出现在眼前。近处,是冬日里休耕的梯级农地,几座高低错落的藏族村庄,村子上空弥散开一片淡蓝色的炊烟,气氛安详静谧。再举目远望,是阳光下金色的草地,是颜色深浅不一的森林,再往上是雪峰与蓝天。”
中查沟与九寨沟仅一山之隔,但具备绝对经济优势的九寨沟在各方面都对籍籍无名的中查沟形成了碾压之势。2017年以前,九寨沟景区旅游业如日中天时,中查沟却还处在封闭的农耕环境之中,保留了原始的森林、山峦和原生的藏族生活。去景区饭店打工,或是组织马队载着游客游山玩水,中查的村民以这种方式嵌入进了九寨沟旅游业。2000年以来,开发这块土地被提上了政府议程,10年里,迎宾送客,20多家企业,甚至有瑞士的企业规划要建滑雪场,但后来都没了音信。最后接住这个盘子的是鲁能集团,它现在改名为中国绿发。
鲁能选址时有个很实际的考虑:中查不在九寨沟风景名胜区、自然保护区等敏感区域内,无珍稀保护动植物。在一份规划书上,这句话反复出现:确保旅游开发活动不对九寨沟世界自然遗产(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产生不利影响。
2012年,阿坝州与鲁能集团、四川省电力公司签订了项目合作协议,在中查沟建设九寨鲁能胜地的项目正式落地。两年后,这一项目正式开工。
在规划思路上,从沟口的村寨到绵延的雪峰,从如茵的草地到静谧的森林,以中查沟地理景观的多样性作为决策基础,决策团队多次调查考证,最后决定,要走与九寨沟观光旅游不同的路——休闲度假旅游。
最初规划了五家五星级酒店,丽思卡尔顿是其中之一。商户叫它丽思卡尔顿,附近村子的村民则多用“别墅酒店”称呼。有位大叔坐下主动介绍起路线:“上山得5公里,得开车上去。你打不到车的,要走那得走好久咯。”
一位酒店相关人士介绍,客人可乘坐飞机直接停在九黄机场,九黄机场的直升机再直接飞到一号平台的停机坪,只用花15分钟。但在正式启幕前,我需要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上山。车沿着马路行进,沿途经过希尔顿、英迪格和康莱德,在盘山公路上环绕,一圈又一圈,转个身山下的商业街区、民居就隐去了。绕了差不多10圈,目之所及尽是青山绿树,以及一个古朴的村庄,踞在半山坡的树林之中,与酒店访客相对而望。
丽思卡尔顿隐世隶属万豪集团,品牌宣传词这样写道:丽思卡尔顿隐世酒店(Ritz-Carlton Reserve)就是我们俗称的高定版丽思卡尔顿,仅在全球那些风景秀美且保持着原始生态的隐世之所建造。
时至今日,丽思卡尔顿在37个国家开了一百多间酒店。但隐世系列诞生10年,仅开出了5间。
当你绕过群山,走进全别墅的酒店区,看到那些工整的、精心雕琢的、古朴的深棕色房屋时,你才会开始意识到这些数字背后的意义。
这一场浩大的工程,每个环节都要同自然协商。这考验的不只是人类的细心,还有善意。
工人从宿舍到项目现场,相当于爬一次300米的高山。工期尽量在秋冬进行,避开雨季,但每年10月便开始下雪。从江浙沪运来的建筑材料到了雨雪天气,便要大车转小车,小车转人工运上山。
为了规划区不增加污染物排放总量,海拔2500米以上地区被禁止开发。可以开发的旅游接待设施床位数被限制在2570床以内,游客平日接待量也严格控制在2500人以内。
对于建筑高度也有要求,被要求控制在12米以内。但好在对于这样的一家隐世酒店,奢侈未必是丛林中一栋戏剧化的巨大建筑,而是让建筑空间与自然场景没有阻碍地交流沟通。完美的借景,是酒店引以为傲的。
一位酒店相关人士两个月前到达九寨沟,几乎每天都要上山下山来回穿梭。但这会儿,她的称赞还是情感饱满,“你看这边的景色——再看那边!——咱们走的这条路是员工通道,风景还不是最好的。”
目之所及的一切看似自然生长的东西都花了大量人力来维护。比如房前均匀分布着两米高的小树,树杈有种裁剪过的野生感,同山下富丽堂皇的酒店形成剧烈反差。这与这两年很流行的“野生眉”有着类似的精神:一个粗糙、自然,看起来不需要修剪的形状,对修剪者的要求是更高的。在这儿,树林、草坪都是需要修理的眉毛。园林工人在里面慢悠悠踱步,左顾右盼,拾起树根处的土块和石头,将它们堆积在一起,再运出别墅区。另外几个则用手将湿润的牛粪碾碎,让牛粪看上去更加服帖。包工头边捏边说:“这都是真牛闯进来拉的。”
大师
我换上鞋套进样板间参观。从前厅到卧室的柜子,每个都不一样。细看它们的颜色,虽然都是红色榆木,但深浅不一,一致不失变化,在客厅的桌上,摆着一本全英文的《中国篮子》,那是一本对中国编织物的英文专著。
2014年,鲁能跟万豪的高层意向找一位符合藏地神秘色彩、偏稳重的设计师,最终他们选中了印度尼西亚室内设计师Jaya Ibrahim。Jaya生于印尼,接受西方教育多年,中西文化的融合是他设计中一贯的特色。他曾经设计了富春山居和颐和安缦。
Jaya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他先后来了九寨沟三次,随从的人一次比一次少。第二和第三次只有他自己和事务所的一两名员工。他习惯在设计前先了解当地的历史文化和环境,这种工作方式对当时国内的建筑师来说是很新奇的。鲁能的项目经理希凯说,当时Jaya走进藏族群众家里,参加人家的家庭晚宴,喝酥油茶,才知道那個油茶是油砖做的,不是油渣。Jaya也会去收集藏族群众家中的旧物件、老摆设,把那些放进设计。
当一个酒店落户目的地,就必要将当地的风物引入建筑乃至客房。丽思卡尔顿隐世2015年在巴厘岛乌布开业的酒店名为Mandapa——当地语言中的庙宇——是个范例,用贝壳片串成吊灯,用藤编工艺制造浴缸外壳。
在Jaya给九寨沟丽思卡尔顿的客房艺术品方案中,也有着对于藏族文化的直接挪用:实木首饰盒、柜子上的装饰构件、装饰花瓶、一款藏族打击乐器的盒子。方案中还包括酒店色彩来源。希凯记得Jaya最初的提案PPT中列出了中查沟河流的水色,马帮、炊烟,藏族群众家中的 糌粑盒。这些都作为设计元素,或隐或显地体现在了设计中。
2015年,Jaya意外去世,Jaya的下属接手了这份“遗产”。围绕明星建筑师建立的事务所往往依赖建筑大师本人,大师去世之后,Jaya事务所先经历了被收购和设计师的各奔东西,遗憾未能完成这家酒店。
文旅大会开幕这天,我约到了鲁能的项目经理希凯。希凯是唯一一个全程参与了丽思卡尔顿酒店施工的建筑师。将采访地点定在了一间他参与建设的咖啡馆,没了位置,转而到了肯德基。
从2014年施工至今,7年的时间,身边的伙伴有来有去,2017年地震以前,项目里的人最多时有20多个人,地震后的一段时间,人事变动以及项目搁置,最少时只有希凯一人。
问过希凯,另个奢华酒店度假村和丽思卡尔顿隐世之间在设计上的区分是什么?提到的另个酒店也是希凯做的,而作为参与者,他给出的答案是,虽然都是度假村,但“这俩完全不能比,不是一个量级”。
建造国际酒店,既需要符合品牌要求,也需要满足当地建筑标准。隐世品牌是个特例,它意味着集团允许建设者超出固有的品牌标准——“那就是没有标准,”希凯说,“但不是不符合标准。”
在泰国甲米的第一家度假村中,基础房108平方米起跳,標配是宽3米、长2米的超大床,双向床背,各边以土耳其枕、泰式枕、日间榻围合,以顺应各种睡姿。Villa房型到了350平米以上,床直接延长了一米:宽4米、长2米。
地震
时间回到2017年8月8日,这里经历了一场7.0级地震的突袭。
晚上9点,地下突然涌动的力量搅动了工人难得的休息日,还未成型的丽思卡尔顿经历了10几秒的剧烈晃动。两百多名装修工人在工地附近的开阔地带坐了一夜,滚落的山石砸断树枝,噼啪响声不停。直到第二天下午,工人们绕过一道道山体滑坡,走到了山下,转移回成都、广元。
景区里的游客一批批撤出 ,100多家媒体冲进景区。九寨沟成了新闻头条,27处遗址等待修复。
这之前,同处于鲁能小镇的其他几家酒店已经基本竣工。希尔顿度假酒店进行了试营业。希凯认为,相比希尔顿遭受的损失,地震对还未建设完的丽思卡尔顿隐世的损失不算大。但突如其来的地震的确延迟了建设进程。地震造成山体滑坡,滑坡后累积了大量淤泥,工人们需要将淤泥清除,重新加固滑坡点的挡墙。
“我们往地上打桩打了几十米,万一以后还下雨怎么办?主要工程都是18年、19年做的,那个是最脏最累的活。”
无数次的地壳运动,挤压变形,塌陷隆起,九寨沟成了九寨沟,地球的伤口成了壮丽的景观。如今,休息调养后的九寨沟景区已经在两年前就开园迎客,并且开放的区域从原来的85%变为了100%。
我站在酒店房间里的观景台上,云雾在山腰环绕,屋檐徐徐落下雨滴,对面的山林若隐若现,一幅山水图由此展开。我意识到我所站立之处是设计师选择的视角,不禁思索起若干年前,设计师与我所看到的是不是同一幅画。
转过身,视野从自然移入室内。微弱的光线散进主厅,房梁顶上打下的一排照明灯光束,两相融合。希凯说,灯光设计师每年要来这里四五次调试灯光,寻找不同季节最舒服的光线质感。最终固定到一个最舒适的感觉。
西方设计中对于功能和体验的注重,在这间屋子里得到了体现。洗手间的接线电话和防窥玻璃,正对窗户的洗漱台,抬头便能看到院中的老井。
地震以后,万豪一边在全世界寻找能够接替Jaya的设计师负责细节呈现。另一方面,万豪和鲁能集团双方协商将丽思卡尔顿酒店改为丽思卡尔顿隐世。
实际上,原本对酒店进行规划时,品牌方就想做丽思卡尔顿隐世。作为国内首批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自然遗产名录》的九寨沟名胜风景区,完美的环境非常符合选址的标准。但当时奢华酒店进入中国市场不久,中国消费者对于国际酒店品牌所知甚少,为了打开市场,业主鲁能集团坚持使用丽思卡尔顿。
现在,旅行作为一种消费,越来越靠近年轻群体。相关调查数据显示,未来的奢华旅行不仅关乎对外在世界的发现,更关乎对内在自我的寻索。一位酒店相关人士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对于‘体验’一词而言,我们更倾向于理解为是对自我价值的实现,而非单纯的感官沉醉。旅行者会更加主动地在他们的旅行过程中获取一种身份归属和深度的参与感。而这其中23岁至38岁的消费者更具备经济能力且愿意在奢侈品上花钱。”
但服务始终是体验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另一位酒店相关人士此前描述万豪旗下的几大奢华品牌:“JW 是可触及的奢华,从价格上能更亲民;瑞吉以管家服务而闻名;丽思则通过绅士和淑女以传奇服务缔造永恒记忆。”这不仅是酒店管理解决的问题,更是考验着管理团队与当地居民的联结和互动。 丽思卡尔顿酒店现任总经理Marcel Damen是位高挑的荷兰人,在万豪工作了27年,参与了10家丽思卡尔顿酒店的开业。9月份,他们刚刚发布了第一波招聘。正如丽思卡尔顿的一概标准,Marcel的希望是:“组建既充分了解本地文化,又对生活和工作满怀发自内心的真挚热情的绅士淑女服务团队。”
他也承认,找到既了解当地文化,又能接待国际游客,乃至可以同来自全球的客人进行交流的服务者并不容易。
采访过程中,我询问酒店相关人士,电商是否会对他们的销售工作产生影响,他们谈论后告诉我,他们有自己的高端旅游合作伙伴网络,旅行经纪人或规划师会为他们带来客户。
橱窗
购物区的一整条街道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商品,这在任何一个景区都不少见。但当我走进美丽汇的一家家店铺时,又恍惚像是走进了博物馆。卖藏毯的藏族女孩迎上来背诵藏毯的艺术特色——“牦牛毛制成,用色大胆。”对于藏毯的来历津津乐道,一位名为嘉央乐柱的上师,带着贫穷牧民的孩子们学习织毯。
他们是一批经过选拔、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他们穿着藏族的民族服饰,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亲和而淡定,更像是一个收藏馆的导览员。售卖被赋予了传播的意义。
我在藏香店看中了一盒藏香,店员不疾不徐地同我讲解藏香的中医功效,治头疼、解乏。藏香旁边,与藏香并置的空间里陈列的是藏族艺术家的唐卡画。没有香炉——店里的商品显然经过甄选,而香炉算不上这里独有的产物。
文旅大会期间,Marcel和他的团队也正在策划隐世酒店的文化活动。随着消费者理念的变化,“酒店即目的地”的理念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某种程度上说,酒店也是一个橱窗。Marcel介绍说,他们将把特殊的藏族文化融入酒店的服务经验中。代表着这里的食物、舞蹈、文化都受到了深入的研究和考虑,在他们的备选库中,涵盖了藏浴、藏药、藏餐、藏式瑜伽。融合并不是简单的文化符号挪用就能完成的。奢华酒店过往的国际经验提供了一套方法论。
盘山而上瞥见的那处老村庄,也是站在隐世酒店中俯视到的那处老村庄,在手机地图上只显示了一处叫做波日俄的区域。最后一天,我跟摄影师想去那边拍一张望向隐世酒店别墅群的照片。正午,村庄里大门紧闭,木杆上的五彩经幡抽了丝。一个哑巴老汉在一條直行道上挪步,嗓子里发出低沉瘆人的“呼”声,两个修理工正在井盖上敲敲打打。
我同摄影师继续走,爬到了更高的地方,远眺对面的酒店。摄影师感叹,这边看到的景色,跟在对面看到的相去甚远。从这里看,没有彩色经幡在风中飘扬,没有颜色各异的屋顶,酒店只是一座深棕色的藏式小寨,隐藏在山间。
最后,摄影师放弃了原本的拍摄方案,把镜头对准了这处遗落的藏族村庄之中的花花草草。
酒店里的人
酒店里的人希望通过自己的工作,让酒店成为旅人们的家外之家。
杨国俊
我在半岛酒店礼宾部21年
王府半岛酒店礼宾员(Bellboy)
辉煌的大堂与笑脸相迎的门童只是老电影中的奢华酒店招牌吗?随着技术发展,很多酒店都装设感应自动门,省去厚重大门旁专伺开门的职位,人们径直走入酒店到前台,才能遇见第一位工作人员。杨国俊可不赞同这一点,他在王府半岛酒店的礼宾部工作了21年,做过信使、门童、礼宾员,他向我们介绍了人们不曾留意的门里门外的故事。
“我是学外贸英语的,2000年那会儿刚毕业,找工作也很迷茫,在报纸上看到半岛酒店的招聘信息(当时叫王府饭店)。我来参加面试,一共四轮,都是用英语和外国人交流。后来第一轮排队面试的200多人里面,仅有几个留下,礼宾部就录用了我一人。他们说我微笑亲切温暖,乐于与人交谈,适合信使的职位。”
信使就是送信的快递工作吗?别望文生义,信使通常在大门两侧,帮客人开关门的同时问好致意,当然有时也需要送信、取传真,一个班工作8小时。半岛酒店的信使仍叫Pageboy,跨越近一个世纪的服装仍然是白色礼服。门童则身着深色西服,站在酒店大门外,帮客人打车、开关车门、装卸行李等。礼宾员在大堂内,负责把客人的行李送到房间,按照规格标准摆放在行李架上等事务。这就是礼宾部门的团队,他们的日常,就是第一时间送上人对人的服务,面对面的微笑。
“刚来上班的时候,客人全是外国人,当时觉得在北京别的地方没见过这么多外国人。外宾的诉求一般集中在讯息咨询,比如‘旁边的超市在哪?’‘我明天上午10点的飞机,需要送机车辆服务,大概几点出发合适?’至于行程类的问题像‘我怎么去长城?’‘我想去TRB吃饭怎么订餐?’我会转给问询部同事来安排妥当。”
除了在门口回复客人,杨国俊有时也需要到客房跑腿。例如有位母亲带着孩子入住,她订的东西送到了,带孩子下来不方便,杨国俊自然会帮忙送去房间。做了两年信使后,杨国俊觉得自己都学会了,这些工作有些枯燥乏味,他情绪上开始有些抵触。同事在那一时期给了他很多鼓励,介绍了几位榜样来激励他。 香港半岛有位老门童叫陈伯,他拉门50年仍然保持着标准的“半岛式微笑”,他的照片至今仍放在集团营运总监的办公桌上。在他去世后,酒店的1频道每天仍播放他在70周年盛典上接受嘉奖的录像,堪称一代传奇人物。
“我们酒店的‘半岛大使’是Mary姐,作为前行政酒廊的经理工作33年,退休后返聘回来的。她的热情与专业是我们学习的标杆。目前酒店工龄比我长的员工大概有100多位,我有百分之六七十的同事都是入职二三十年的。具体到我们礼宾部,比我工作年头久的还有5位左右,我属于中生代。”
坚持下来后,杨国俊又想通了,其实门童的工作也需要很多年积累社会经验,通过观察细节来提供帮助,就会更加稳妥周到。这一干就是20多年,日复一日。他发现工作中最难的不是巨细无遗处理琐事:帮客人去换票改签、修手表、导照片、退换领带、下载App买东西……而是提前预测到客人的需要,从而提供适当的服务。
“看到有人被搀扶着走来,就先推测是不是来协和医院看病的,赶紧问需不需要轮椅。再如,客人要求在外出時帮忙收一束花,布置好房间,那么你就得明白他在准备一个惊喜。”
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处理各式各样的状况,也是工作的魅力所在。杨国俊最难忘的经历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期间,一天他在楼层等电梯时,看到萨马兰奇先生和妻子挽着手慢慢走来。杨国俊走上前把老人搀进电梯,摁好楼层。老太太用胳膊肘轻轻碰碰老爷子,老爷子慢慢悠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奥运限量版的五环标志钥匙扣,送给了杨国俊,这也成为了他的私人珍藏。
“我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同事之间更像亲人,他们知道我喝咖啡不加糖;知道我肠胃不好,饭后不要水果;也知道我休息日都在户外爬山、跑步、骑自行车。我们有时下班后会一起吃吃喝喝,一起期待明年冬奥会,接受新的挑战。”
Benny Zhao
万能的规划来自积累
北京宝格丽酒店首席礼宾司
1995年入行的Benny Zhao现在已是北京宝格丽酒店的首席礼宾司,担任中国金钥匙组织北京地区秘书长。“金钥匙”来自法语Concierge,从“保留钥匙”引申为“委托代办”的意思。在中国大概有3000多名会员,共享餐厅、景点、演出等方方面面有关衣食住行的城市信息。与酒店其他部门的同事不同,Benny的工作在客人入住前就开始了。
“礼宾部门最大的挑战和乐趣就是量身定制客人的行程安排,这需要团队大量的沟通和设计。”Benny解释道,比如客人来酒店度过周年纪念日,除了房间、酒店餐厅的专门布置,还需计划在外面餐厅用餐时赠送饭后甜品等等;有客人希望参观故宫博物院未向大众开放的区域,或在天坛公园静园后专场夜游,或乘坐直升机俯瞰长城,这些在沟通落实的同时还需关注气象情况考虑备选方案。
Benny心中有个长长的列表,是北京各种餐厅的情况,且这个列表在不断更新。他会在休息日和同事一起拜访新开餐厅,除了看特色菜,还要感受装修与环境,一一记录下来。他尤其不会忘记考察餐厅的卫生间,因为“卫生间的水平可能决定了餐厅的整体水平”。这种积累总是能在工作中的紧要时刻帮到他。3年前,一家印裔美国人来下榻,夫妇俩带着4个子女。Benny提前3个月交流行程安排,但就在入住前3周左右,对方告知有一个女儿行动不便。Benny马上意识到交通方面的挑战,替换掉之前预订的餐厅,改为没有台阶上下、卫生间方便轮椅进出的。原先安排的慕田峪长城之行只能由其他家人完成,专门为小姑娘安排了有向导陪同的无障碍八达岭长城游览。入住5天后,一家人离店时表达了由衷感谢,Benny也为自己帮客人完成登上长城的心愿而高兴。
这份工作需要随时关注行业信息,每天接受不同挑战,反复锤炼思维能力,Benny总结说。他的团队里很多年轻人,有些是00后,“我会注意在培训时多举例来引发他们的工作兴趣。他们身上有些优势,跟年轻客人的沟通更贴切,服务比较大胆。”两年前,也是受年轻朋友的邀请,Benny开始骑行北京中轴线,南起永定门、北到钟鼓楼,短短7公里多,囊括不少重要历史遗迹,边骑边看。
之后对那些来酒店借用Momo自行车的客人,Benny就有了更感同身受的建议:若想看看四合院老北京的生活,就带他们去鼓楼后边安定门一带转转;如想多骑一会儿,则建议走雍和宫、鼓楼、后海一线,再沿着平安大街回来。顺着Benny给的路线,更多客人爱上了在北京胡同里穿梭的感觉。
Susan Zhou
细节里的美
北京宝格丽酒店房务部副总监
微信头像中的Susan Zhou很文艺,休闲服、双肩包、端着照相机;宝格丽酒店里的她,一袭香槟色连衣裙加深色西服外套,在专业性和亲近感间拿捏得恰到好处。作为筹备之初就来到北京宝格丽酒店的“元老”,Susan 4年多踏遍酒店的角角落落,对房务部副总监的工作熟稔于心。
“20多年间,我的整个职业生涯,都是在酒店房务部。”Susan每天工作的日常就是从早9点的部门会议开始,接着来到大堂和用早餐的客人做一些沟通,随之到了前台离店与入住高峰期直到下午,再抓紧关注一些文案和后台工作,晚上6点就要去看一下房间的安排、SPA客人的体验等等忙到忘记下班时间。无论多晚回家,Susan都会带陪伴自己13年的泰迪Leo出去逛一逛,第二天又要早起和狗狗出门锻炼。 “按时下班”曾经是她对团队的新年祝福和要求,Susan自己很喜欢去798和三里屯捕捉摄影素材,周末会和同事朋友一起买道具、设计妆发、练习摄影。“虽然是同事,但拍照时表现力蛮强,我们都很享受创作和练习的过程。”更多的时候,她喜欢去街拍,去抓拍故事性的瞬间,更加练就了一双发现细节与美的眼睛。
“对细节的关注让我更容易观察到客人的情绪,并且及时想办法解决问题。需要等待入住的话,我会给客人安排一个下午茶缓解焦虑,而如果是长距离飞行来北京的,我会安排一个SPA让客人放松身心。”有一次客人要在房间求婚,Susan团队把花瓣摆成脚印形状,从房间推开门一直延伸进屋,指引女孩子走到求婚者面前,收获了一波幸福的泪水。求婚、纪念日、生日、庆祝趴……这些人们一生中难忘的高光日子,对Susan来说是每天的日常。“如今客人的年龄段集中在25~35岁,更加注重仪式感和体验感。”每次在社交媒体上看到客人晒入住欢迎礼和离店伴手礼,晒全天24小时的丰盛早餐,晒酒店贴心的服务,Susan都能感受到自己工作的价值。
“入住体验的延续也应当美好,带走的东西和回忆都是有意义的。”像每个酒店都有的擦鞋服务,Susan举例说,“我们和Berluti合作,不只是除尘擦亮,还有对皮质的养护,甚至边边角角掉色的修补。”而所有细节的总和才是真正完美的体验。
黃清祥
物象是心象的投射
Hylla品牌创始合伙人之一Hylla Vintage Hotel物与岚·设计收藏酒店室内艺术品、家具设计、选品人
生于福建泉州山区,黄清祥跟随奶奶长大。7岁前,他拥有一个无拘无束的乡野童年。放牛捞鱼、混迹山林。大学学习法学,研究生期间做法人类学课题,在爬山露营和田野调查中完成了学业。6年前,他带着Hylla Collection,在半山半海、生活步调和缓的厦门定居下来。
Hylla Collection是Hylla品牌旗下的重要分支——以东方哲学思考和当代视角观察,挖掘来自全球各地的中古家具、原版新件、独立艺术家作品、绝版古书等久经时间考验、仍富生机、值得玩味的物品。这也是后来Hylla Vintage Hotel中Vintage的注脚所在。
在厦门,黄清祥大部分时间都穿着拖鞋。爬山、会友、喝茶、养花种树、吃应季的鱼鲜蔬果。“我们团队的工作方式和北欧比较类似,工作和生活的边界感清晰,大家有充足的私人时间。手头工作空闲的时候,会一起去看展览和体验新的业态,人的状态松弛,也能将松弛带给他人。”
每年,黄清祥有至少两三个月的时间在国外订货和旅行。其中有一项固定不变的行程,是飞到毗邻厄勒海峡的哥本哈根路易斯安那现代艺术博物馆看展,然后在海边坐一坐喝上一杯。独特的艺术品、庭院式的美术馆与周遭的海天景观所形成的气场令他流连。
第一次来到Hylla Vintage Hotel的所在地时,黄清祥找到了每年回到路易斯安那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感受。“你需要经历一番折腾才能抵达这里,抵达之后,雪山、湖泊、森林,这些元素都会让人松弛下来。”这里位于玉龙雪山南麓、纳西族古都白沙古镇,旧称“解脱林”,曾经是木氏土司的归隐之地,植被丰茂,景观俊阔。“你可能因为中古家具,可能因为雪山,也可能因为艺术品来到这里,但最终能让你留下的一定是一个综合体系,是一个由物理空间连接起来的综合生活情境。”
在这里建造一个独一无二的设计收藏酒店,让它成为这片土地上的路易斯安那现代艺术博物馆。由此,HyllaVintage Hotel成为了Hylla Collection在Hylla Land这片土地上的延展。2018年开始,黄清祥与团队陆续在拍卖行拍家具、艺术品,感受它们的材质语言、状态语言、科学语言,不断调试、组合。
黄清祥认为,旅行是“去”,度假是“回去”,让人不断想要回去的空间和土地一定具备某种精神属性,能够引发人的情感共鸣、形成独特的记忆,它的引力如同远方故土性和度假的松弛感上。选择了低矮的沙发、休闲椅,将木、皮、羊毛等时间性材质,混搭部分视觉轻盈灵动的玻璃材质,营造放松的度假氛围。色彩上则尽量降低视觉成本和视觉重量,偶尔穿插一些让空间鲜活的色彩。中古家具、非洲雕塑、陶罐,这些物品自带的时间质感和生活痕迹,都会让人自然而然地放松。它们似乎和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但是这里的家具和艺术品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大家认知的变化和拍卖行里拍品的更新以及客人的购买,每个空间的主题、状态都会被不断调整。比如一号院101房间,最开始的主题是“漂浮感”,黄清祥选择了Arne Jacobsen设计的Swan Sofa搭配Paul Henningsen设计的PH系列落地灯,Paulo Mendes da Rocha 设计的Paulistano Chair 搭配Albert Lasson设计的Table In A Jar,这些产品都能带来轻盈的视觉漂浮感。最近随着Swan sofa的售出,新的主题选择又被摆上黄清祥的议程。
在Hylla Vintage Hotel里有大量独立的公共空间,动线上相互不干扰。黄清祥说,每次回酒店都会看到有客人在书房、艺廊、酒廊沉浸地阅读,或者三两好友围坐闲谈。但是黄清祥“很少和客人去说太多家具的设计和历史以及做空间的思路,因为一直在变化,体验大于一切,相信自己的屁股都不要相信别人的嘴巴”。当客人获得空间、氛围、体感的充所拥有的一般。对于Hylla而言,“自然生长”是关键词。事实上,关于Hylla Vintage Hotel如何建造,最开始根本没有人能说得清。但是在众多不确定中,唯一确定的是一个共同而模糊的美好期许——建造一个能让人真实地放松下来的地方。
于是黄清祥将空间布置的出发点,聚焦在酒店的功能分放松后,设计师是谁,家具叫什么名字,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毕竟物是为人所用的。
黄清祥相信人从对物品的感知中体会愉悦,在珍惜物品的同时让物尽其用,这是人、物互相滋养的过程。HyllaCollection所呈现的正是一种从“他我”到“自我”心境的转化,是“物象”与“心象”彼此映照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