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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有164所大学,99万大学生、20万硕士博士生,密度超级高。然而,毕业季一到,27万名毕业生就像生产过剩的橙子,滚入职场低价求售。
我们采访了一些高学历的年轻人,他们在经济起飞的年代成长,步出校门时却遇上全球经济危机,必须抛下光环,从事旁人眼中辛苦而卑微的工作。这是个无梦可实践的时代,年轻的心认真、务实,将梦想埋藏在心底,一如蛰伏地底的蝉,等到春天再来,也许就能破土而出。
放弃画笔 驯海狮
徐子雯28岁 台中技术学院学士
现职:海狮训练员
我从小爱画画,复兴美工毕业后,家里希望我升学,我重考一年才考上技术学院,念商业设计系。
毕业后我待过两家公司,做产品设计、舞台设计、晚会筹备……但都做不久,客户要的口味很大众化,根本不能做自己想要的。第三次找工作,我决定去花莲,我常去找在慈济医院当医生的哥哥,很喜欢花莲。
但我投了报社美编、网站设计、饭店活动指导等等,都没下文。有天看到花莲海洋公园征海狮训练员,我喜欢动物,决定试试看。想不到连这个学历要求不高的工作,都好多人竞争。
我等了4个月才被录取。第一天上班,好辛酸,工作听起来有趣,其实很粗重,要拖地、切鱼喂海狮、刷鱼鳞……搬一箱鱼十几公斤。最可怕的是,值日生要清理海狮粪便,海狮的大便比人还多,也比人的臭。
记得第一次清理,我远远就闯到臭味,又怕又恶心。平常在家都是妈妈拖地,我坐沙发看电视,妈妈拖到沙发区我就把脚抬一下,更别说清理大便。我也有点不平衡,我大学毕业,起薪却和专科同事一样,两万元(新台币,下同),而且花了那么多年学设计,要丢掉真的不甘心。
但前3个月是试用期,主管都在看,妈妈也念我工作都做不久,为了争一口气,只好忍。幸好我很喜欢动物,熬过前3个月,慢慢习惯了,后来连海狮拉肚子,我都在旁边照常吃饭。
现在我做两年了,收获很多,比如我发现,鼓励比责骂有效。海狮做对动作,我就喂它鱼或抚摸它,让它有成就感,这也能用在对人甚至教小孩。
记得小时候父母对我的教育很传统,很少称赞,哥哥功课又好,我一直有自卑感。现在训练海狮,它有成就感,我也有。我不再想再回设计领域,也想通了,虽然学非所用,但大学4年我学了很多,像审美、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是值得。
竹科梦醒 学推拿
黄鸿吉31岁 台科大硕士
现职:推拿师
小时候我家境不好,当修车工的爸爸要养五个小孩,他自学钢琴,晚上到酒吧弹琴赚外快,有一次我念书到半夜,才发现爸爸都这时候下班。所以我很努力读书,终于考上台湾科技大学材料科技所。
所上很多老师从半导体厂退休,当年发股票像发卫生纸,10年就赚够,我很憧憬,想让爸爸早点享福。毕业后我把履历登上网,才刊一天就好多公司找我,我选了一家大公司。
但第一天梦就破灭,原来工程师只是高级劳丁,天天做重复性工作。我以为只有这家公司这样,但换了几家都一样,常天亮下班。我同事胃出血,我痛风、内分泌失调,后来做一段时间就要辞职休息,还被说草莓族。因为都做不久,我没领过配股。
后来半导体更急速走下坡,我曾找工作半年,不敢出门见人。我想转行,但投了研究助理、行政助理的履历,都石沉大海,学得越精路越窄。
半年多前一家知名按摩店征推拿师,我想起在电视看过推拿师好厉害,就去应征,终于被录取。从工程师变按摩师,妈妈很不能接受,同学也问:“怎么去做‘那种’工作?”但我再也不要工程师的假光环了。
按摩也不简单,我按第一个客人,他表情很怪。但我没退路,现在科技业很惨,我以前待的一间公司听说快倒了。我慢慢钻研才掌握技巧,又学看脸色,客人骄傲,我就更谦卑。现在我每月赚的跟工程师差不多。而且推拿师自主性高,有真功夫不怕没客人,反而我好多同学最近在休无薪假。我也喜欢跟人互动,以前念高科技只为赚钱,根本没兴趣。
我还是没赚大钱,爸爸还在当管理员,但现在我能给父母健康,爸妈被我按摩过后,也同意了我的观点。
放下身段 做粗工
曾稚铭25岁台湾海洋大学研究所肄业生
现职:营造工厂实习
2006年,我因为精神压力太大,从研究所休学,陆续在养猪场、饲料工厂和文蛤养殖池工作。去年夏天台风多,文蛤歉收不要人手,我开始打零工,扫马路、清废土、搬建材都来。结果记者跑来采访,新闻登好大。
我妈妈在市场卖文蛤,爸爸做泥水工,他们要养四个小孩,常为钱发愁,小时候听他们为钱吵架,我常难过得掉眼泪,想补习也不敢开口。我是独子,爸妈期望很深,我一心想读好书、出人头地,赚大钱让爸妈过好日子。
我念水产养殖,但出路有限,同学几乎全部都念研究所。我进“海大”一年,不知道该研究什么,每天在实验室发呆乱想。就医后才发现有躁郁倾向,我就离开学校,边修养边工作。
哲学冲浪 陪伴我
刘季纲29岁华梵大学哲学所硕士
现职:法拍屋中介
去年7月,我拿到硕士,在自传上写:“我是个快乐的人,喜欢冲浪、登山,希望能从工作中找到自我。”投了20多份履历都没回音,唯一录取的是法拍屋中介。
中介工作没底薪,我撑到第五个月才成交一件。业绩好的同事说话大声、阔气请客,我却常闲得发慌,等不到人上门。法拍屋成交前不能进去看,我不知道内部屋况,还是要鼓吹:“不买会后悔!”讲了,连自己都心虚。好挫败!
我大学念企管,硕士念哲学是兴趣,有空就爬山、冲浪,无忧无虑;没想到,一毕业就碰到金融危机。我住家里,没收入就向爸妈拿,谈政治、谈抱负,亲友都说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谈什么改变世界、造福人群?”
没钱没尊严,我只好尽量缩衣节食,少出门。我曾有个要好女友,交往两年不小心怀孕,但我没法给她承诺,她伤心地拿掉小孩,很快嫁给一个公务员。
这事对我打击不小。前途茫茫,对女友和自己都不能负责任,真的很无力。哲学系教我:名利是表象,追逐金钱不能带来真实的幸福,但毕业后的种种挫折就像石头砸在脚上,会流血……
我算幸运,我爸妈是公教人员,衣食不缺又很开明,容忍我且战且走、体验人生。太苦闷时,我会开车去海边冲浪,站上浪头开心大叫,在沙滩晒晒太阳,烦恼就全丢进大海里了。许多付出宝贵青春的中年人都失业了,他们还要养家呢,至少我还年轻,还有冲浪和哲学陪我度过这个艰苦的时代。
(责任编辑/王克峰)
我们采访了一些高学历的年轻人,他们在经济起飞的年代成长,步出校门时却遇上全球经济危机,必须抛下光环,从事旁人眼中辛苦而卑微的工作。这是个无梦可实践的时代,年轻的心认真、务实,将梦想埋藏在心底,一如蛰伏地底的蝉,等到春天再来,也许就能破土而出。
放弃画笔 驯海狮
徐子雯28岁 台中技术学院学士
现职:海狮训练员
我从小爱画画,复兴美工毕业后,家里希望我升学,我重考一年才考上技术学院,念商业设计系。
毕业后我待过两家公司,做产品设计、舞台设计、晚会筹备……但都做不久,客户要的口味很大众化,根本不能做自己想要的。第三次找工作,我决定去花莲,我常去找在慈济医院当医生的哥哥,很喜欢花莲。
但我投了报社美编、网站设计、饭店活动指导等等,都没下文。有天看到花莲海洋公园征海狮训练员,我喜欢动物,决定试试看。想不到连这个学历要求不高的工作,都好多人竞争。
我等了4个月才被录取。第一天上班,好辛酸,工作听起来有趣,其实很粗重,要拖地、切鱼喂海狮、刷鱼鳞……搬一箱鱼十几公斤。最可怕的是,值日生要清理海狮粪便,海狮的大便比人还多,也比人的臭。
记得第一次清理,我远远就闯到臭味,又怕又恶心。平常在家都是妈妈拖地,我坐沙发看电视,妈妈拖到沙发区我就把脚抬一下,更别说清理大便。我也有点不平衡,我大学毕业,起薪却和专科同事一样,两万元(新台币,下同),而且花了那么多年学设计,要丢掉真的不甘心。
但前3个月是试用期,主管都在看,妈妈也念我工作都做不久,为了争一口气,只好忍。幸好我很喜欢动物,熬过前3个月,慢慢习惯了,后来连海狮拉肚子,我都在旁边照常吃饭。
现在我做两年了,收获很多,比如我发现,鼓励比责骂有效。海狮做对动作,我就喂它鱼或抚摸它,让它有成就感,这也能用在对人甚至教小孩。
记得小时候父母对我的教育很传统,很少称赞,哥哥功课又好,我一直有自卑感。现在训练海狮,它有成就感,我也有。我不再想再回设计领域,也想通了,虽然学非所用,但大学4年我学了很多,像审美、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是值得。
竹科梦醒 学推拿
黄鸿吉31岁 台科大硕士
现职:推拿师
小时候我家境不好,当修车工的爸爸要养五个小孩,他自学钢琴,晚上到酒吧弹琴赚外快,有一次我念书到半夜,才发现爸爸都这时候下班。所以我很努力读书,终于考上台湾科技大学材料科技所。
所上很多老师从半导体厂退休,当年发股票像发卫生纸,10年就赚够,我很憧憬,想让爸爸早点享福。毕业后我把履历登上网,才刊一天就好多公司找我,我选了一家大公司。
但第一天梦就破灭,原来工程师只是高级劳丁,天天做重复性工作。我以为只有这家公司这样,但换了几家都一样,常天亮下班。我同事胃出血,我痛风、内分泌失调,后来做一段时间就要辞职休息,还被说草莓族。因为都做不久,我没领过配股。
后来半导体更急速走下坡,我曾找工作半年,不敢出门见人。我想转行,但投了研究助理、行政助理的履历,都石沉大海,学得越精路越窄。
半年多前一家知名按摩店征推拿师,我想起在电视看过推拿师好厉害,就去应征,终于被录取。从工程师变按摩师,妈妈很不能接受,同学也问:“怎么去做‘那种’工作?”但我再也不要工程师的假光环了。
按摩也不简单,我按第一个客人,他表情很怪。但我没退路,现在科技业很惨,我以前待的一间公司听说快倒了。我慢慢钻研才掌握技巧,又学看脸色,客人骄傲,我就更谦卑。现在我每月赚的跟工程师差不多。而且推拿师自主性高,有真功夫不怕没客人,反而我好多同学最近在休无薪假。我也喜欢跟人互动,以前念高科技只为赚钱,根本没兴趣。
我还是没赚大钱,爸爸还在当管理员,但现在我能给父母健康,爸妈被我按摩过后,也同意了我的观点。
放下身段 做粗工
曾稚铭25岁台湾海洋大学研究所肄业生
现职:营造工厂实习
2006年,我因为精神压力太大,从研究所休学,陆续在养猪场、饲料工厂和文蛤养殖池工作。去年夏天台风多,文蛤歉收不要人手,我开始打零工,扫马路、清废土、搬建材都来。结果记者跑来采访,新闻登好大。
我妈妈在市场卖文蛤,爸爸做泥水工,他们要养四个小孩,常为钱发愁,小时候听他们为钱吵架,我常难过得掉眼泪,想补习也不敢开口。我是独子,爸妈期望很深,我一心想读好书、出人头地,赚大钱让爸妈过好日子。
我念水产养殖,但出路有限,同学几乎全部都念研究所。我进“海大”一年,不知道该研究什么,每天在实验室发呆乱想。就医后才发现有躁郁倾向,我就离开学校,边修养边工作。
哲学冲浪 陪伴我
刘季纲29岁华梵大学哲学所硕士
现职:法拍屋中介
去年7月,我拿到硕士,在自传上写:“我是个快乐的人,喜欢冲浪、登山,希望能从工作中找到自我。”投了20多份履历都没回音,唯一录取的是法拍屋中介。
中介工作没底薪,我撑到第五个月才成交一件。业绩好的同事说话大声、阔气请客,我却常闲得发慌,等不到人上门。法拍屋成交前不能进去看,我不知道内部屋况,还是要鼓吹:“不买会后悔!”讲了,连自己都心虚。好挫败!
我大学念企管,硕士念哲学是兴趣,有空就爬山、冲浪,无忧无虑;没想到,一毕业就碰到金融危机。我住家里,没收入就向爸妈拿,谈政治、谈抱负,亲友都说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谈什么改变世界、造福人群?”
没钱没尊严,我只好尽量缩衣节食,少出门。我曾有个要好女友,交往两年不小心怀孕,但我没法给她承诺,她伤心地拿掉小孩,很快嫁给一个公务员。
这事对我打击不小。前途茫茫,对女友和自己都不能负责任,真的很无力。哲学系教我:名利是表象,追逐金钱不能带来真实的幸福,但毕业后的种种挫折就像石头砸在脚上,会流血……
我算幸运,我爸妈是公教人员,衣食不缺又很开明,容忍我且战且走、体验人生。太苦闷时,我会开车去海边冲浪,站上浪头开心大叫,在沙滩晒晒太阳,烦恼就全丢进大海里了。许多付出宝贵青春的中年人都失业了,他们还要养家呢,至少我还年轻,还有冲浪和哲学陪我度过这个艰苦的时代。
(责任编辑/王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