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拿起苹果，闻到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泪水便不禁想要往外流。
　　记得奶奶在世的时候，我还很小，稚气未脱。爸爸妈妈要去上班，就拜托奶奶带我。那些日子，奶奶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像一个祖传的古董花瓶被守护着，生怕我磕着碰着。家里屋外，都是如此。
　　晚餐后，奶奶买了一些苹果，它们水灵灵、红彤彤的，让我口水直流，恨不得一口吞下它。我趁奶奶不注意，偷偷拿了一个，高兴得脱口而出：我最爱吃苹果了。我张大了口，正要咬——这些苹果还没洗呢。奶奶拿过我手中的苹果，抚摸着我的头，笑眯眯地说你呀，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馋猫。说到这儿，奶奶的脸严肃起来，说：干什么事都要光明磊落。我一本正经地听着，把这句话当作教条来记。奶奶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苹果一会儿就来，你先画画。说完，她把画纸拿到我面前，把苹果拿到厨房，微笑着用水将它们洗干净。我的注意力一直没离开苹果，想象着它们甜美诱人的味道，哪儿有什么心思画画呢?
　　不一会儿，奶奶把苹果端上来，我舔了舔嘴唇，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奶奶看见我这个样子，“扑哧”一笑，扶了扶眼镜，拿起小刀，用她那显得嶙峋的左手紧握着苹果。她的手本已老瘦，能看到青筋，指头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茧子，像一棵饱经风霜的树，有许许多多的黑斑，深深的皱纹。她眼睛靠得很近，右手的大拇指按在刀面，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左手则轻轻转动苹果。奶奶是削苹果的好手，虽然削得很慢，但总能削下薄薄的一层，极少浪费。我一点一点看到了金黄色的果肉，嗅到了沁人心脾的清香，脸上盛开明媚的笑，带着俏皮和讨好的意味。奶奶一边削，一边笑盈盈地对我说：很快了，很快了。我们小时候哪有你们这样享福。奶奶时常回忆她的童年，但流露出来的往往不是艰苦，而是一种乐观。苹果削好了，我依偎着奶奶，啊呜啊呜地大口咬了起来，满脸享受的样子，那种幸福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真香!真甜!我在心里不停地感叹着。奶奶只是满脸笑意地注视着我，透过她那像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我感受到无限的爱意。我拿起一个苹果说：奶奶，你也吃一个吧。她却摇摇手，把苹果推给我，指着自己的牙齿说：我牙不好。我知道这是个善意的谎言，更知道这推托之词所包含的深情。我便撒起娇来，用前额顶着她的前额，摇来晃去。奶奶又笑了，笑得那么慈祥那么愉快，脸上的皱纹更多更深了，一道一道都透出她心底的欢乐来。
　　过了几天，苹果已烂了。晚上，我闭着眼，假装睡着，是怕奶奶见了担心。我眯缝着眼，看见奶奶依着门框注视着我，隐约听见她在自言自语：你呀，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坐到了床上，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事，猛地站了起来。我看见奶奶拿起烂了的苹果，用手简单地擦了擦，拿小刀在苹果上灵巧地一转，抠掉那些烂掉的部分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奶奶，别吃了。我跑过去夺过苹果攥在手里，担心地说，咱不吃这烂的，明天再买点新鲜的。奶奶却微笑着，略带孩子气地说，扔了多可惜呀。苹果可是好东西，甭管好的坏的。说完，奶奶又拿了过来，张大嘴，咬了一大口，露出享受的神情给我看。此时，我闻到了一股特别的、沁人心脾的清香。这香气越来越浓，浓得化不开，猜不透。
　　记不清何时，奶奶总爱带几个苹果给我，总会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剩下的。或者忘了吃的。也记不清何时，我将回忆寄托在这苹果的清香上。
　　我看见桌上那些苹果，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萦绕不息。我又一次握着那苹果，眼睛里闪烁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