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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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儿是旧的,半明着。船就停在江心。
  灯火从橙黄的波渐渐漾成米白的晕,继而零碎成一点点暗红的星子,沉了下去。水,干净了。船家走进乌篷去。新油的篾顶,桐子的香缠进他的梦里。杉木的桅杆,绕了白绳。我就这样靠在船杆上,静静地看水。
  水汩汩地淌,从渔梁坝流进唐朝的诗。月也是唐朝的。水与月,不远不近。这样的景,给多少人看过。
  那个十三岁的学徒,就是从这样的水夜走出去的。挥别一个个渡口,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可是,他毕竟回来了。他要带走珠算罗盘,泊去徽墨歙砚。谁也不知道他曾吃过的苦;只有他自己记得,开船时,邻舍老人那句“徽州朝奉,自己保重”的舊话是他熬过无数个日夜的支撑。西湖岸的“胡庆余堂”,是徽州人与北京人的一个较量。红顶商人的秘诀,外人从来不能窥晓。一代代的“徽骆驼”们心里清楚,船杆上的三条白绳,是“数贾不成”时最后的退路。
  水缓缓地漾起来,柔柔的,轻轻的。星子闪上去,成了标点。句读成《如梦令》:“天上风吹云破,月照我们两个。问你去年时,为甚闭门深躲?‘谁躲?谁躲?那是去年的我!’”“新文化运动”的旗帜摇过来又挥过去,徽州变了,中国变了,而唯一不变的,是那个徽州人对“旧道德”的坚守。也是渔梁的埠口,和胡适一起从这里乘渡的,不仅仅是一个善于持家的徽州小脚女人,带去的,还有异国他乡随时摆上餐桌的厨艺。
  月儿悄悄走过中天,照开的水波湛湛的,眼睛忽而明亮了起来。一卷若现若隐、苍苍茫茫的大写意舒展开来:大千居士便是那么随意地一泼,新安江的魂即刻出现了。宾虹老人用篆籀的手法皴擦黄山的纵横奇峭。水月相融,云山互抱。塔川的秋深深浸透,木梨硔的春层层递进。这卷中钤印,密如星斗:从何震到“歙四子”,再到“黟山派”,章法活泼、布局新奇。这卷中款名,多如松子:渐江、程邃、吴山涛、汪梅鼎……新安画派的简淡高古,冲开了“四王”以后的浓艳慕古,点化出黄白间的自然造化。
  我靠着船杆,月光疏疏地洒在我的身上,柔柔的江面泛着淡淡的水花。黄宾虹的水墨轻轻卷起,继而铺开的又是一幅京剧滥觞的图画。同是这样的水夜,同是这个渡口,早已归隐的曹文埴领着一帮伶人,将古徽剧的《水淹七军》顺水而带入京城。山越的锣鼓声,响彻了盛清的云霄,传为数百年的绝唱。
  耳畔的戏散了,雁趁着夜离去,遗落下的戚戚声格外冰人。明年倘若再来的时候,能捎上男人的信吗?棠樾的牌坊已经太多,女祠里落了厚厚灰尘的牌位早就开裂掉在地上。那个人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她不敢也不愿这样想。可是,夜夜撒下的铜钱被一一拾起后,她依偎窄深的窗痴望着月里那个寂寞的女子。一样的清宵,银河像渔梁的水缓缓地淌。月儿是旧的,半明着。也许,真的要在楼上望一辈子的月;“前世不修呦,嫁到徽州,一世夫妻呦,七个日头”。新安江的水,是女人的泪。青丝绾成白发,妆奁里的胭脂早已失去娇嫩的杏色。那是谁的青春?谁的不幸?待到她老了、死了,官路上又会竖一座牌坊,颜体的“矢志完贞”,很浓,很黑;浓得似女子年轻时的发髻,黑得却像极了一个个凄冷的长夜。女祠里又添上一个姓氏,捡起那掉在地上开裂的牌位,吹吹灰,放好,百世流芳。
  此刻的水,映照着初唐的月,和谐起盛清的风。新油的旧帆船,曾泊去徽州的山水,载来苏杭的丝绸。初唐的月,照开来守墓人世代的坚决;盛清的风,吹动起读书人的衣袂……
  夜深了,墨色又浓上一层。薄薄的雾笼着船,寒鸦噤了声。月朦朦胧胧的,渐渐地落下雨来。我缓缓站起,水不大看得清了。船家久已熟睡。星星点点的水面,胡适的影子散了,棠樾的牌坊坍了,徽商的船篷旧了,黄山的云海淡了……徽州的梦,要做成了。
  (常朔摘自《黄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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