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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时节，连续几天的狂风暴雨使这座美丽繁华的大都市到处水满为患。
当时，我在这座城市近郊的惠利服装厂打工。这天晚上加班到11点，下班后，我飞跑回宿舍提水冲凉，等洗完衣服回来，同室的工友们也差不多都洗好了，大家天南地北的闲侃了几句，就赶在12点熄灯前睡下了。屋外“轰轰”的雷声和“啪啪”的雨声依旧不知疲倦地一阵紧接一阵。
刚睡下不久，突然，宿舍里的灯又一片明亮。大家正疑惑间，只听见房门被敲得如山响，有人大叫开门。
“谁啊？”睡在门边的阿新问道。
“是我，老板。快开门！”叫门的人应道。这倒奇了，我们宿舍12个人，都是老员工了，在厂里干了几年，什么新鲜事没见过？可还真没见过大老板来过工人宿舍，更何况是这么个风雨之夜。阿新起床开了门。
一股冷风夹着飞溅的雨珠直撞了进来，房门口站着浑身上下雨水淋漓、沾着泥巴的老板。他就像一只刚从泥水坑中爬上来的猩猩一般，一双眼睛闪着紧张的光，样子十分狼狈。若不是那个特大号的啤酒肚还是一如既往地神气地挺着，谁会相信他是平时那个威风八面、衣冠楚楚的大老板？众人见他这副模样都吃了一惊，正要问个究竟，老板已经大踏步闯了进来，焦急地喊道：“大家快起来，跟我去堵塘堤，快起来！”
“堵塘堤？”伟明不解地问，“去哪里堵塘堤呀？为什么要我们去？”
“丢你老姆！”老板气急败坏地大吼道，“问什么问，去了就知道了！每人30元。快点啊！”
“老板，明天还要上班呐，再说，又没有雨伞，怎么去呀？”我边穿衣服边说。
“不用带雨具，明天放你们假。”老板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话就急急忙忙地去了隔壁203房敲门。
一会儿，203宿舍的员工也在老板的叫喊声中出来了。我们上了厂里那辆货柜车，20多个人像货物一样或蹲或坐，挤在车箱里，车门一关，里面漆黑一团，空气浑浊，密集的雨珠打在柜顶上，噼啪直响，吵得人头晕脑胀。紧接着，车子一阵颤抖，开动了，惯性的冲击使我们这些人都像葫芦一样无从立脚，七倒八歪。
苦捱了近半个小时，车子停了下来。此时已是深夜一点多钟，老板在外面打开车门。
我们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下了车跑到旁边一个油毡房前的雨棚下，举目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北江边上，房前就是一列鱼塘顺江堤而下，江堤上高立着几根木杆，木杆上有几盏明亮的照明灯，灯光下，只见北江里浊浪滔滔，气势汹涌，漫江的洪涛像一条极不安分的狂龙，气焰嚣张，似欲越过江堤，吞噬这一列鱼塘。大雨还在不停地下，洪水还在上涨，这些鱼塘危在旦夕。
已有几十个青年汉子在江堤上往来穿梭，有的二人一组，抬着装满泥土的编织袋奔走，也有人把抬来的编织袋垒在堤上，像一堵墙一样，以阻挡江水侵入鱼塘。鱼塘这边的一块空地上，有些人正挥着铁锹往编织袋里装泥土……这幅景象就像电视里看到的抗洪救灾的场面一样。
我们已经明白：原来，这些鱼塘都是老板家承包饲养的，一直由老板的弟弟在照管。这几天连降大雨，江水暴涨，严重地威胁着这些鱼塘，一旦江水漫过江堤，必将导致老板一家在这里投资的几十万元血本无归。危急之际，老板只有忍痛花100元一天的工价从附近村里请人帮助加固加高江堤，几个日夜下来，江堤已加高了近一米，有效地阻挡了江水入侵。但大雨未停，险情未除，参加筑堤的村里人已经筋疲力竭，于是，老板赶忙回厂里把我们拉来帮忙。但是，我们这些厂里的工人的工价只有30元一天，比先来的那些本地人低了很多。
老板像个临阵的将军一样指手划脚地把我们20几个人分成三个组，一组拿铁锹装土，二组抬编织袋，三组到堤上垒土。分工一定下来，我们就在油毡房里各自取了工具，被老板像赶鸡鸭一样藏头宿颈地融进如织的雨幕中，各就各位干了起来。
虽然我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但由于平时在服装厂都是干些轻松活，缺少锻炼，这会儿骤然干体力活，还真的有点适应不了。两三个钟头之后，我的双手就冒出了好几个大血泡，火辣辣地痛，几乎把不住铁锹把儿。其他几个工友也差不多，那些抬编织袋的工友更惨，双肩红肿，脚底起泡，抬着沉重的袋子每迈一步都像踩在刀山上，痛得冷汗雨水一齐流。堤上垒土的人稍好一点，也难免腰酸背疼。可是，看到人家个个都在拼命地干，我们又不好意思停下来休息，只好换班，三个组互换，咬着牙继续撑着干。
直到天色大亮，雨势才逐渐小了下来。我们又干了一会儿，终于云散雨收，几天不见的太阳居然在半空露出了欢欣的笑脸，天气终于转晴了。
回到厂里已经9点多钟，我们一个个又累又困，快要瘫倒，几乎是拼尽最后的余力提了一桶水冲了凉，胡乱吃了点早餐，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一觉我直睡到晚上8点多钟才醒来，起床后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又酸又痛，肩上、手脚上的几个大血泡都爆裂了，一碰就让人疼得直吸凉气。这时，同室的工友们陆续起床了，众人都叫苦连天。我们出去吃了夜宵，又买了些红药水回来涂抹伤口。
第二天上班，见许多工友围在车间门口的黑板前看着什么，我挤进去一看，不禁火冒三丈，原来，黑板上贴着一纸通告：凡昨晚没有加班的员工都作旷工处理，罚款30元。后面列着一长串名单，我们那些参加了堵塘堤的男工全部榜上有名。
这时，一个女工友告诉我说：“昨天下午下班时厂里就出了通知，要求全体加班，只是，你们都在睡觉，没看到这则通知。”我一听全明白了，好阴险的老板啊！
我转过身，看见了一双双喷着怒火的眼睛，工友们都来了。大家气愤难忍，纷纷破口大骂。我想，在这里发火是没用的，只有去找老板论理。于是，我提议去办公室，众人一致赞同。
老板面泛红光，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洁白的衬衣配一条天蓝色领带，神态悠然地坐在大办公桌后。看见我们进来，他嘴角一翘，傲慢地问道：“这么多人闯进来，不知道厂规吗？”
我趋前几步，没理会他的责问，说：“老板，我们想问你几件事，行吗？”
“什么事？说吧！”老板慢条斯理地应道。
我提高音调有条不紊地问：“前天晚上，你要我们去堵塘堤，并说每人30块钱，是这样吧？”老板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说：“是啊。”
“前天晚上，我们这些人在江边苦干了大半夜，回来后已经是昨天早上9点多钟了，又困又累，你知道吗？”我又问。“知道啊。”他说。我抑制住激动的情绪，继续问道：“老板，你说过昨天放我们假的，对不对？”“是呀，可是……”“那为什么要打我们旷工？”我愤怒地大声问道。“是呀，为什么打我们旷工？”身后的工友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喝问。
刹那间，老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双眼射出凶光瞪着我们。突然，他用力一拍桌面，跳了起来，神色狰狞地吼道：“想造反啊？是我叫你们去干活的，钱我会在发工资时给你们。你们呢，昨天也休息了一天，晚上当然要加班啦，没看见通知吗？”喘了口气，他又恶狠狠地道，“谁叫你们不守厂规？都给我出去！再吵闹，我叫保安打你们出去……”
他这一番话更激起我们的怒火，我正要反驳，站在我旁边的脾气暴躁的大华忽然冲上前去，用手指着老板，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怒吼道：“他妈的，你还有良心吗？还讲天理吗？我们这些人拼了命地为你干了大半夜，连一点点报酬你都千方百计地扣回去，还说要叫保安打我们，你叫来呀！告诉你，老子可以不要那30块钱，也不干这份工作，明天就来领工资走人，你要是不给，老子就放把火烧了你这个鸟厂！”
“对，我们也不干了，结工资走人。”大家轰然附和，直气得老板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是深知众怒难犯，第二天，老板果然没有再耍什么花招，就给我们发了工资。
如今，忆及当时的情景，老板可真是懂得“堤内损失堤外补”啊！
当时，我在这座城市近郊的惠利服装厂打工。这天晚上加班到11点，下班后，我飞跑回宿舍提水冲凉，等洗完衣服回来，同室的工友们也差不多都洗好了，大家天南地北的闲侃了几句，就赶在12点熄灯前睡下了。屋外“轰轰”的雷声和“啪啪”的雨声依旧不知疲倦地一阵紧接一阵。
刚睡下不久，突然，宿舍里的灯又一片明亮。大家正疑惑间，只听见房门被敲得如山响，有人大叫开门。
“谁啊？”睡在门边的阿新问道。
“是我，老板。快开门！”叫门的人应道。这倒奇了，我们宿舍12个人，都是老员工了，在厂里干了几年，什么新鲜事没见过？可还真没见过大老板来过工人宿舍，更何况是这么个风雨之夜。阿新起床开了门。
一股冷风夹着飞溅的雨珠直撞了进来，房门口站着浑身上下雨水淋漓、沾着泥巴的老板。他就像一只刚从泥水坑中爬上来的猩猩一般，一双眼睛闪着紧张的光，样子十分狼狈。若不是那个特大号的啤酒肚还是一如既往地神气地挺着，谁会相信他是平时那个威风八面、衣冠楚楚的大老板？众人见他这副模样都吃了一惊，正要问个究竟，老板已经大踏步闯了进来，焦急地喊道：“大家快起来，跟我去堵塘堤，快起来！”
“堵塘堤？”伟明不解地问，“去哪里堵塘堤呀？为什么要我们去？”
“丢你老姆！”老板气急败坏地大吼道，“问什么问，去了就知道了！每人30元。快点啊！”
“老板，明天还要上班呐，再说，又没有雨伞，怎么去呀？”我边穿衣服边说。
“不用带雨具，明天放你们假。”老板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话就急急忙忙地去了隔壁203房敲门。
一会儿，203宿舍的员工也在老板的叫喊声中出来了。我们上了厂里那辆货柜车，20多个人像货物一样或蹲或坐，挤在车箱里，车门一关，里面漆黑一团，空气浑浊，密集的雨珠打在柜顶上，噼啪直响，吵得人头晕脑胀。紧接着，车子一阵颤抖，开动了，惯性的冲击使我们这些人都像葫芦一样无从立脚，七倒八歪。
苦捱了近半个小时，车子停了下来。此时已是深夜一点多钟，老板在外面打开车门。
我们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下了车跑到旁边一个油毡房前的雨棚下，举目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北江边上，房前就是一列鱼塘顺江堤而下，江堤上高立着几根木杆，木杆上有几盏明亮的照明灯，灯光下，只见北江里浊浪滔滔，气势汹涌，漫江的洪涛像一条极不安分的狂龙，气焰嚣张，似欲越过江堤，吞噬这一列鱼塘。大雨还在不停地下，洪水还在上涨，这些鱼塘危在旦夕。
已有几十个青年汉子在江堤上往来穿梭，有的二人一组，抬着装满泥土的编织袋奔走，也有人把抬来的编织袋垒在堤上，像一堵墙一样，以阻挡江水侵入鱼塘。鱼塘这边的一块空地上，有些人正挥着铁锹往编织袋里装泥土……这幅景象就像电视里看到的抗洪救灾的场面一样。
我们已经明白：原来，这些鱼塘都是老板家承包饲养的，一直由老板的弟弟在照管。这几天连降大雨，江水暴涨，严重地威胁着这些鱼塘，一旦江水漫过江堤，必将导致老板一家在这里投资的几十万元血本无归。危急之际，老板只有忍痛花100元一天的工价从附近村里请人帮助加固加高江堤，几个日夜下来，江堤已加高了近一米，有效地阻挡了江水入侵。但大雨未停，险情未除，参加筑堤的村里人已经筋疲力竭，于是，老板赶忙回厂里把我们拉来帮忙。但是，我们这些厂里的工人的工价只有30元一天，比先来的那些本地人低了很多。
老板像个临阵的将军一样指手划脚地把我们20几个人分成三个组，一组拿铁锹装土，二组抬编织袋，三组到堤上垒土。分工一定下来，我们就在油毡房里各自取了工具，被老板像赶鸡鸭一样藏头宿颈地融进如织的雨幕中，各就各位干了起来。
虽然我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但由于平时在服装厂都是干些轻松活，缺少锻炼，这会儿骤然干体力活，还真的有点适应不了。两三个钟头之后，我的双手就冒出了好几个大血泡，火辣辣地痛，几乎把不住铁锹把儿。其他几个工友也差不多，那些抬编织袋的工友更惨，双肩红肿，脚底起泡，抬着沉重的袋子每迈一步都像踩在刀山上，痛得冷汗雨水一齐流。堤上垒土的人稍好一点，也难免腰酸背疼。可是，看到人家个个都在拼命地干，我们又不好意思停下来休息，只好换班，三个组互换，咬着牙继续撑着干。
直到天色大亮，雨势才逐渐小了下来。我们又干了一会儿，终于云散雨收，几天不见的太阳居然在半空露出了欢欣的笑脸，天气终于转晴了。
回到厂里已经9点多钟，我们一个个又累又困，快要瘫倒，几乎是拼尽最后的余力提了一桶水冲了凉，胡乱吃了点早餐，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一觉我直睡到晚上8点多钟才醒来，起床后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又酸又痛，肩上、手脚上的几个大血泡都爆裂了，一碰就让人疼得直吸凉气。这时，同室的工友们陆续起床了，众人都叫苦连天。我们出去吃了夜宵，又买了些红药水回来涂抹伤口。
第二天上班，见许多工友围在车间门口的黑板前看着什么，我挤进去一看，不禁火冒三丈，原来，黑板上贴着一纸通告：凡昨晚没有加班的员工都作旷工处理，罚款30元。后面列着一长串名单，我们那些参加了堵塘堤的男工全部榜上有名。
这时，一个女工友告诉我说：“昨天下午下班时厂里就出了通知，要求全体加班，只是，你们都在睡觉，没看到这则通知。”我一听全明白了，好阴险的老板啊！
我转过身，看见了一双双喷着怒火的眼睛，工友们都来了。大家气愤难忍，纷纷破口大骂。我想，在这里发火是没用的，只有去找老板论理。于是，我提议去办公室，众人一致赞同。
老板面泛红光，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洁白的衬衣配一条天蓝色领带，神态悠然地坐在大办公桌后。看见我们进来，他嘴角一翘，傲慢地问道：“这么多人闯进来，不知道厂规吗？”
我趋前几步，没理会他的责问，说：“老板，我们想问你几件事，行吗？”
“什么事？说吧！”老板慢条斯理地应道。
我提高音调有条不紊地问：“前天晚上，你要我们去堵塘堤，并说每人30块钱，是这样吧？”老板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说：“是啊。”
“前天晚上，我们这些人在江边苦干了大半夜，回来后已经是昨天早上9点多钟了，又困又累，你知道吗？”我又问。“知道啊。”他说。我抑制住激动的情绪，继续问道：“老板，你说过昨天放我们假的，对不对？”“是呀，可是……”“那为什么要打我们旷工？”我愤怒地大声问道。“是呀，为什么打我们旷工？”身后的工友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喝问。
刹那间，老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双眼射出凶光瞪着我们。突然，他用力一拍桌面，跳了起来，神色狰狞地吼道：“想造反啊？是我叫你们去干活的，钱我会在发工资时给你们。你们呢，昨天也休息了一天，晚上当然要加班啦，没看见通知吗？”喘了口气，他又恶狠狠地道，“谁叫你们不守厂规？都给我出去！再吵闹，我叫保安打你们出去……”
他这一番话更激起我们的怒火，我正要反驳，站在我旁边的脾气暴躁的大华忽然冲上前去，用手指着老板，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怒吼道：“他妈的，你还有良心吗？还讲天理吗？我们这些人拼了命地为你干了大半夜，连一点点报酬你都千方百计地扣回去，还说要叫保安打我们，你叫来呀！告诉你，老子可以不要那30块钱，也不干这份工作，明天就来领工资走人，你要是不给，老子就放把火烧了你这个鸟厂！”
“对，我们也不干了，结工资走人。”大家轰然附和，直气得老板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是深知众怒难犯，第二天，老板果然没有再耍什么花招，就给我们发了工资。
如今，忆及当时的情景，老板可真是懂得“堤内损失堤外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