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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站在位于两花居民宿的露台上眺望,远处是加车苗寨和加车梯田全貌,云雾升腾飘荡,使人心旷神怡。此处属于从江县加榜梯田景观的部分。加榜梯田总面积近一万亩,是中国最好的梯田之一,四时风光皆有不同。
黎平县黄岗侗寨,离因为侗族大歌而举世闻名的小黄村很近,但更宁静原始些。村寨前后皆有森林,自然环境优美,村口有两座风雨桥,五座鼓楼散布于木质民居之间。风雨桥和鼓楼是侗寨中仅有的公共建筑,非常讲究装饰性。对页:建筑师陈国栋(白毛)站在黄岗村游客接待中心室外。在他看来,乡村建筑师的工作并非只是造房子。无名营造社希望以建筑设计为主要媒介,通过协同社会学、人类学、民俗学、建筑学等多元学科视角和交叉“跨界”,进行乡村更多层面的建设工作和介入。乡村建设更像是社会设计,这也是更健康的在地工作逻辑。
我们一行人清晨坐飞机到贵阳,再乘汽车走四小时盘山公路,抵达黎平县黄岗侗寨时天已全黑了。一弯明月挂在半空中。照着这个被夜幕下的群山环绕着的小小村落。走在村中唯一的一条大路上,两旁散落着密集排列的木质吊脚楼,有些身穿侗族土布衣服的长者正坐在户外乘凉。晚風习习,吹散了白日的暑热,荷塘送来香气,还夹杂着干燥的牛粪味儿,使人感到亲切放松的乡村气息扑面而来。走上通往民宿的石头小径。路十分窄,旁边溪水淙淙作响,一个才从山上梯田下来的农民与我们擦肩而过。建筑师陈国栋告诉我们,他肩上扁担两头的笼子里装着鸭子。陈国栋穿一双拖鞋,一路不断和村民们打着招呼,他能脱口喊出大多数人的名字,对那些不过十几岁却装出大人模样的黄岗少年也每每以“哥”相称。他不住地向我们夸赞这位哥那位叔侗歌唱得好,而且上过春晚演出。侗族村民们从小到老,大多爽朗好客,流露出自在坦然的主人风度,但看我们的眼神多少是有些不同的,对陈国栋倒是真正地热络又随意。陈国栋说他和团队曾经在这里驻地一年半做项目,和村民们一同干活、唱歌,把酒言欢,难怪他们早就不把他当外人了。
村民们挑着鸭子是做什么呢?第二天清晨陈国栋在带我们参观水上厕所时揭开了谜底。“黄岗村建村应该已有八百多年,至今仍保存着‘稻鱼鸭共生系统’农耕方式。村民在各家池塘上建有茅厕,在里头进行排泄,而池塘中养着的母鱼会吃掉人体粪便,达到自然生物分解。母鱼在春天产卵,村民把池塘中的鱼卵移到另外一口没设茅厕的‘干净’池塘进行孵化,待鱼苗长到手指长度之时,便是插秧季节。稻田开始放水插秧,村民同时把鱼苗移到稻田中进行饲养。这时农民每天来回挑着小鸭子到田间干农活,把鸭子一并放到稻田中饲养。小鱼苗在稻田中吃有害的杂草生物,小鸭子则不断松动泥土、肥沃稻田,并吃掉有害生物,而稻谷也不需要使用任何化学肥料,小秧苗、小鱼苗、小鸭子自小一起在稻田中共生成长,无法相互侵食。待稻田中的鱼和稻谷、鸭子成熟时,人则食之。最终,人在百年之后又会化为灰尘回归土地。这套系统或许是祖先千百年前经过漫长的生存经验积累所摸索形成的人与自然的循环共生系统。其实,黔东南的木构房子也是如此,老百姓每家每户都有林地,他们把树木看得十分神圣。木房子15至20年左右就进行更新,而树木大概15年左右可砍伐,用于建造新房。爸爸种树给儿子建新房,儿子种树给孙子盖房子,一个很完整的轮回……” 谁能想到一个厕所背后却蕴藏着一整套充满智慧的古老生态体系,这彻底迷住了我们,也在更早的时候迷住了陈国栋。陈国栋是广东人。在日本学习建筑期间。他接触到了今和次郎的“考现学”,并为之深深着迷。“考现学”可以被理解为以考古的精神深入考察当下社会和日常生活,它像是快速扩张的消费主义和城市化进程中的一股反思潮流。今和次郎从民俗学视野下的民居田野调查开始,陈国栋也效法他的方式开展自己的工作。在日本求学8年,当很多人痴迷于做出超酷设计时,陈国栋却感到有些困惑,他选择了一条更孤独的道路,花了6年时间不断往日本的乡村跑。2017年,他怀着一股近乎中蛊般的激情,将设立在京都的“无名营造社”毅然搬到了贵州。
一些旅行者很容易把乡村幻想为一幅田园牧歌画,一些研究者则带着预设的答案来到乡村,又带着自以为是的答案离开。村民们则有着天经地义的生存诉求,他们希望住进更舒适的房子,过上更富足的生活。现代化大潮来势汹汹,原始而理想的乡村生态十分脆弱,几乎不堪一击。在旅游业较早兴旺起来的地区,很多乡村发展过程可悲,令人叹惋,“村子首先是被文化,很快被旅游,最后被同质化,最后被娱乐化,最后被商业化,最后被大家嫌弃……”(地扪生态博物馆馆长任和听语。)
在搬来贵州之后三年多的时间里,陈国栋带着事务所的年轻建筑师们(多数是刚毕业的90后热血青年,他们怀抱着乡土实践的热忱),相继主持了茅贡、黄岗和白岩等村落的系列规划和设计项目。站在黄岗村绿树成荫的半山腰上,宁静的村寨全貌尽收眼底。它还保持着较为古朴的风貌,成片木结构吊脚楼依地势而建,瓦片屋顶被时光染成了深褐色,五座鼓楼的尖顶伸向蓝天,庄严美丽,一个身着侗服的农民沿着山路走向自己的农田,眼前的画面不禁使人生出“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陈国栋设计改造的一系列项目就混在这片老房中,看来毫无违和感。我们参观了由村委会和供销社等旧建筑改造的游客接待中心,一个在侗族建筑风格之上演变的具有复合功能的建筑群,集社区交流、文化展示、共享办公和住宿功能于一体,灵感植根于侗族的吊脚楼和粮仓,加入现代功能,与溪渠另一侧的民居隔水而望,和谐共处。溪边沿途有古井、鱼塘和染缸,种着花草和辣椒,还有用于烹调贵州特色酸汤的野生小番茄,鸡狗随地走,女人在水中涤洗侗布,男人在岸边酿酒。侗族人喜宴饮,更长于歌唱。这个没有文字的古老民族,靠着歌声记事传情。在节日仪式或招待宾客时,人们在鼓楼中生起篝火,男女老少皆化身为盛装打扮的歌者。仪式感极强。一曲曲无伴奏、无指挥、多声部的纯人声演唱,宛如天籁之音。而且侗族人并不拘泥于地点场合。随时随地都可以开唱,干农活时可以,谈恋爱时也可以,真正地想唱就唱,自由随性。
陈国栋说:“我觉得中国的乡村需要自然催生出更具多元化、更具生命力的‘个体’细胞,提供一个不断使其自然孵化的深耕环境,尤其是本土的青年群体,更需要他们成为地方的主人翁,而不是一味依托外来资源和力量不断的介入和主导。”在榕江县大利侗寨,四年前移居此地的90后贵阳青年张十八以“新大利村民”自居。在村里的妇女们为我们举办的隆重的长桌宴和即兴侗歌演唱会上,他对我们说:“你看她们唱歌时脸上的表情,多么美,这下你明白为什么我会留在这里了吧。”在这群以身着传统侗服的中老年妇女为主的歌者中。站着个身着T恤牛仔裤、戴眼镜的年轻女孩。张十八说她是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只见她在宴席上忙前忙后,根本顾不得坐下来吃饭,我们可以通过她想象这个村寨未来主人的模样。 张十八在大利经营着两间民宿,新近落成的“侗天井上民宿”引入了当代设计理念,由来自北京的Atlas事务所操刀完成。而Atlas是在五年前被美国全球文化遗产基金会的中国区负责人李光涵带到大利的。李光涵与Atlas的负责人Jenny希望帮助大利妇女们在务农与外出务工之外,谋求新出路,也让宝贵的蓝染和侗布手工艺焕发新生机。Atlas于数年前第一次将新开发的侗布和蓝染产品带到了北京国际设计周,当时有三位大利妇女参与合作,现在这个队伍已经扩大到二十多人。他们希望激励并协助大利妇女们成立更具效率的纺织合作社,并引入外界力量,比如与具有先锋精神的时装品牌klee klee进行合作,探索可持续发展的可能性。目前基金会和Atlas已经为大利建造了一座既传统又现代的社区中心,它是当地妇女们的纺织工作室,也可以用于举办文化艺术展览,还兼作游客中心和原创纺织设计品的售卖点。Jenny还提到,“侗族农村还是男权社会,但是这几年下来,她观察到合作社的妇女们明显更自信了,地位有所提高。但困难也有,她们并不具备独立运营合作社的能力。”Atlas的工作从来都不止于建筑层面,它同时也是一个多元化平台,至今仍在为大利合作社出谋划策,而驻扎在大利的张十八也帮起了忙。在多次往返贵州之后,Jenny被当地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所打动,她认为黔东南是中国的一片魔幻之地,甚至把大利称作自己在中国的第二个家,“大利让我重新思考时间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它带给我的远比我带给它的多。”不仅仅是在黄岗和大利,作为旅行者的我们,即便匆匆穿行于风貌保存较为完好、手工艺得以存续、人与自然融洽共生的村寨,也能体会到与投身乡建的设计师们相似的心境。
在邻近大利的丰登侗寨,侗族女孩杨成兰是村里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也是第一个回来创业的。她主修音乐,却回来成立了倚山人手造生活工作室,传承手工土布织染技艺。我们去拜访的时候,正赶上国内时装品牌例外和klee klee前来洽谈合作。在从事生产之外,这里也提供住宿和织染体验活动。在深山老林里织布染布,或是跟着杨成兰上山采药唱歌,对从都市来的旅行者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旅行的意义
这是一趟不寻常的旅程。到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旅行,我们建议你更换一种方式,不要走马观花,也不要帶着虚伪的预设,而是选择一座或数座村寨,潜入到它内部,沉浸其中,与山川风物同呼吸,用你自己的眼光和脚步去发掘最真实的民俗人情,才能感受到它的独特魅力所在,才能不落入肤浅的、程式化的俗套。如果你走得更慢一些,停留得更久一些,观察得更仔细一些,最好能和村民们多打打交道,语言虽然不通,沟通却不会受到阻隔。你将发现,这里最动人的乃是村寨中延续下来的一整套带着农耕文明印记、符合自然规律的生活体系,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手工艺和文化“特产”,它们将带给你更多感动、更多关于人与自然、城市与乡村以及人与自我关系的启示。
在香水品牌中,BYREDO是个绝对的异类。没有明星代言,没有大众喜欢的甜腻香味,就连瓶身也简单得没有一丝多余信息。BYREDO似乎从创立的第一天起就没有想做一个人人都喜欢的品牌,但在它所吸引甚至是培养的受众之中却有着近乎“宗教”一般的号召力。而这一切的离经叛道或许是因为BYREDO的创始人Ben Gorham本身就是一个香水行业的“外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