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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半辈子兵,挣到几枚纪念章:解放华北纪念章、解放西北纪念章,还有解放大西南纪念章等等。因为曾经听到有人说,这些纪念章“含金量不高”或根本不含金,所以我从来没敢把它们戴在胸前到公共场所去风光。只是每隔几年就从箱底翻出来,查看一下生锈了没有,然后包起来再放到原处。每当我独自悄悄地进行这项工作时,老伴总能突然从身后钻出来说:“嗨!你老翻腾那些东西干什么?”我无言以对。心里暗想,这些东西藏了几十年,确实也没有什么用项,只有等我死了把它们带到火葬场与我同归于烬就是了。万万没想到,2005年8月29日上午,我们单位的党委书记和老干处处长开车找到我的临时住地,给我又送来一枚纪念章。章名由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胡锦涛同志题写,全称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镀金24 K,金灿灿,沉甸甸。我拿到手中,心情格外激动,不知该对送章的同志说什么好。书记见状,怕我的脑血管出事,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他先说话了:“老王,按司法部的要求,我们还应该召开一个小型座谈会。可是我们单位(近一千人)参加过抗战的只剩下您和老庄、老谭三位老同志了。老庄有病不能出门,老谭才从医院回家,您也是常年患病的老人,因而座谈会开不成了……” 书记说的老庄,名叫庄重,在新四军还没有成立之前,他就在我党领导的江南抗日游击纵队某部任政治委员了,在解放战争期间他是新华社驻华东野战军的特派记者,在徐州市建立的淮海战役纪念馆里,至今还悬挂着他在战地采访的戎装照片。书记提到的老谭,是个女同志,名叫谭冰洁,她是罗荣桓元帅开辟山东抗日根据地时参军的知识青年,后来也是华东野战军的知名记者,新华总社的老一辈。三位老同志中,只有我是八路军120师的部属,个人经历平凡,仅为1944年4月参军的一个小兵。虽也参加过数次战斗,但因年龄过小(11岁),没有主动出击敌人的机会,只能做些唱歌、演戏、刷标语、洗血衣、为伤员端屎倒尿的后勤工作,与老庄、老谭相比,自感受之有愧。经过几分钟的思考,我向送来纪念章的同志发表了下面一段答谢词:“感谢二位专程上门为我送来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接受此章本该感到惭愧,但是又想,这块纪念章上凝聚着我国3500 万抗日军民的鲜血,其中有我不少战友、也有我父亲(王保烈士)和我姥爷(蒙蔚烈士)的鲜血,他们两位都是在交战中直接死于日寇刺刀和枪弹下的抗日军人——团、连级干部。我母亲蒙青山,也是抗日军人。他们都未能等到今天,我就代替他们把这枚纪念章收下吧……”第二天,在老伴和两个女儿的帮助下,我把所有的纪念章和国防部、中宣部、司法部颁发的奖章都找出来别在衣胸上穿戴起来,在镜子前照了又照,直到自己不好意思了才从衣服上摘下收藏起来。不料几天后,一大早有人按门铃,我拉开门一看,原来是邻居贺平女士和她的女儿站在门外。因为她们母女二人是第一次来访,我不明她们的来意,立在门内发问:“有什么事吗?” 贺女士说:“听说您获得一枚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我女儿特别好奇,我们想看一看,不知您方便不方便?”我把客人领进客厅坐下,贺女士指着她的女儿向我做进一步介绍:“她叫张一淑,去年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现在北京市一家公司上班,今年已经23岁了,可脾气还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望着这位少女的面孔,心里却想着我国当代千百万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在他们中有些人对世界现代历史知之甚少,对祖国的荣辱历史十分冷漠。于是,我以严肃的表情向这位少女发问:“你为什么想看我刚刚获得的这枚纪念章?” 张一淑答:“我在电视上看到胡主席在人民大会堂给抗日战士代表颁发纪念章,但没有看清这枚纪念章是什么样子。听我父母说,您也获得了这种荣誉,我们住得这么近,要不来亲眼看看,不是太亏了吗?”我取出纪念章,她双手接住,像审视珍宝一样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还大声读出纪念章背面印制的“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几个字。送走客人,心灵若有所得。随手提起笔来在一张雪白的纸上写下两行字:“邻居贺平之女,张一淑,23岁,首都师范大学毕业,她是个同祖国荣辱与共的热血青年。感谢她上门来,对我这枚纪念章所表示的真诚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