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会在拉开装内衣的那个抽屉的时候，发呆。
　　对一个女人来说，内衣意味着什么？包裹、守护、安慰、再造、迷恋、自信……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经验给内衣附加上另外的意义，那意义跟随着岁月的转换，也不断地变化。有时，甚至可以是一个感叹词。
　　香港人语言习惯里，把女人上身最内里如今却早已没了隐秘感的一小块布，称作为“BRA”。与上海复兴中路上火红耀眼的“古今胸罩”的显眼招牌相比，我更喜欢港产片一片温柔之声的《绝世好BRA》。
　　这故事说来话长。
　　在怀春少女的年纪，女生宿舍最艰苦的那一个，也会对着下床的好BRA发出一些赞叹。当然赞叹的不仅仅是你那块布料，而是它带来的殷实饱满的感觉。女学生澡堂里一片珠圆肉润，带上胸罩后的身材却能获得更多的关注。赤条条无所披挂的时候，发育得再好，不过是你有的我都有，多少而已。一旦有衬托的物件，平庸的似乎有了借口，发育良好的则更有了底气。
　　可那个年代，虽然都是挺着胸在商场柜台前选择内衣，但试穿却是前所未有的惊天传说。而内衣制作原料本身和造型款式也单调得像那时候女人的生活。
　　——上学时是功课和书本，毕业后是职责和需要。婚前也许还有些幻想，至婚后产后，青春跟着胸型的蜕变一样飞速和起止于无形，胸罩即无可避免兼无可奈何地成为一块可以随意飘荡在阳台铁丝衣架上的琐碎玩意儿，没了所有的想像和暧昧，直白地展示着主人的体围和对待生活的态度。
　　所以当我初听到发音绵软口型柔和的“BRA”这个词从英文惯不标准的香港人口中吐出的时候，觉得之前这么多年我都在使用“胸罩”这个粗鄙的词汇，实在是一件令自己每每回想就会抱憾的事。
　　我的BRA先是用梳妆柜的一个抽屉来装。丝的几样、海绵有垫的几样、蕾丝的几样、晚装的几样。白的黑的粉的肉色的都有几样，整个抽屉的内容够买一个衣柜的内容。
　　统统要去掉钢圈，34B紧了点，36嫌松，一定要不厌其烦地试，再试，合适为止。那时哪里想得到，我也有青春随着胸型蜕变的一天。甚至连爱也跟着一起蜕变了，留给我的，只剩了一抽屉的钢圈和一个一天天长大的孩子、。
　　几年前的款式，土是土点，也没那么精致。风暴过去多年后，它们也换了一副表情，堂而皇之地做起见证来了。
　　攒了两个大抽屉的BRA，一半是新的，标签都未曾拆下来；一半洗得次数多，一看就不那么矜贵了。最舍不得扔的，在抽屉里呆了有20来年，是刚开始发育的时候，妈妈给买的小衣，紫色的绣花边，白色的有点泛黄。前胸有个圆锥似的形状，但一圈圈匝得像枪靶子。
　　现在想来，真不吉利，哪有不被岁月击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