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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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6月,12名泰国足球队男孩和一名教练被困于深渊之中,众多国际救援联队上演“18天世纪大救援”,最终13人成功脱困。这个故事充满了离奇、神秘、绝望和反转,甚至比电影还多了些奇迹。深渊中没有传说中的童话,却有很多不知名的英雄。你以为你知道的是整个故事,其实你知道的,只不过是结局。

Part1 被深渊吞噬


  6月23日,“野猪”足球队少年奈特(Night)17岁了,这天是他的生日。他以为这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但绝没想到,会是如此特殊。为了给奈特庆生,12名足球少年凑了700泰铢,买了不少食物,准备去美塞镇国家公园的睡美人山郊游。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骑车去郊游,这群最小才11岁、最大也不过刚满17岁的足球少年们,都有过沿泰缅边境长途骑行的经历。
  美塞是泰国最北的小城,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6月中下旬,烈日当头时,雨季即将来临,气压降低,盛夏的闷热会压得人透不过气。此时,睡美人山就成了足球少年们的消暑胜地。这天,37岁的足球队主教练诺帕拉恰好要去看比赛,25岁的助理教练阿克(Ekapol Chanthawong)负责临时照看十几个男孩。足球队一行13人来到睡美人山山脚处的足球场训练。训练结束后,教练阿克骑着摩托车,孩子们骑上自行车,穿过公路、山林、小溪,一路奔向足球场附近的睡美人洞。“野猪”们对这个清凉舒爽的洞穴并不陌生,今年他们就来过四次了。这是泰国第四长的洞穴。长达10316米的洞穴内部沟壑纵横,蜿蜒曲折。
  在美塞当地的传说中,睡美人山是300年前因与平民相恋遭到家族反对、为爱殉情的公主化身而成。横看睡美人山,与侧卧的女性轮廓十分贴合相似,常有探险者冒险前往,偶尔也会发生探险者被困洞中的事故。查无根据的传说、冒险者们离奇的经历都阻止不了人们的好奇心,反而增加了洞穴的神秘性,吸引着当地人前往。“这是我们的洞穴,美塞的洞穴,我们需要探索它。”美塞镇普拉西艺术学校的校长卡内特(Kanet pongsuwan)说。在当地,探索洞穴是一件神圣的事。四次探索游玩中,足球少年们曾在里面逗留过6个小时,最远的一次大概走了3公里。
  这一天,足球少年们来到洞口,阿克教练停放好摩托车,孩子们也把自行车停靠在洞口的栏杆边锁好。有些人脱掉鞋子放在洞外。阿克教练计划用一个小时探洞。奈特也想在下午5点前就赶回家,他不想错过父母给他准备的庆生晚宴。他们只带了食物、水和一盏探照灯。装备简陋的野猪队探洞之旅就开始了。
  每次入洞前,教练都会交代注意事项。和旱季时一样,洞口完全显露出来。但从洞口往里看,深渊处却只有一团黑暗。打开探照灯,教练引领着少年们往前探索。路上如果想到什么,孩子们会停下来,在洞壁上随意涂画。洞内干燥,路线清晰可见,进洞非常轻松。等他们深入洞穴时,洞外却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雨季即将来临,泰国丛林中的暴雨说下就下,洞口水位暴涨,洞穴里的通道不断被雨水吞没。等到孩子们返回时,来时干燥的隧道已经被暴雨堵住,原本清晰可见的路线,在惊惧犹疑的作用下变得模糊。他们确信自己并没有走错方向—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封住。他们被困住了。
  父母们发现孩子都没有回家,纷纷给主教练诺帕拉发信息询问情况。诺帕拉也没有及时回复。父母们很慌张。等到晚上看比赛回来,诺帕拉一开机,20多条未读信息纷纷涌进来。诺帕拉慌了。他开始疯狂拨打助理教练阿克和队员们的电话,都没有打通。诺帕拉13岁的侄子当天没有骑车去郊游,他告诉了诺帕拉足球队的去向,“他们去了睡美人山洞”。
  这场持续的暴雨预告着泰国丛林雨季正式到来。山上的雨水往低洼处流淌,冲刷着郁郁葱葱的亚热带植被,再汇集到洞里。主教练冲到洞穴入口,发现只有1辆摩托车、11辆自行车停在洞穴前。他很熟悉这些自行车,不停地朝着黑暗的洞口大喊助手阿克的名字,“阿克!阿克!阿克!”没有回应,再喊男孩们的名字,还是没有回應。他从家出发匆忙,忘记带上手电筒。临近半夜,周遭的一切和洞内的深渊融为一体,黑暗而充满绝望。“那个时候我浑身发冷。”诺帕拉回忆道。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足球教练不得不把坏消息告诉队员们的家人。
  此时,暴雨已汇成洪流,水位不退反增,逼退了所有尝试走入洞穴的人。美塞国家公园开始向搜救队寻求协助。6月25日,首批泰国海军海豹突击队成员抵达后,也意识到这次洞穴搜索行动似乎并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年轻的海豹突击队员们没有任何洞潜经验,如果是在开阔水域,海豹突击队尚可以迅速强行实施救援行动。但是睡美人洞就是一个迷宫,岔路奇多,每个狭窄通道都有可能通向死路。
  山洞里水位不断上涨,遭遇狭窄通道,突击队员束手束脚,无法施展任何军事技能。仅仅有勇气是远远不够的。每一步向前挺进都是未知的深度,随之面临着落水窒息死亡的风险。泰国海军海豹突击队指挥官终于意识到面对当前恶劣的天气和激流,所有的尝试不过是一场徒劳。进不去就索性把水硬抽出来。野蛮的“抽水计划”随即开始。越来越多的水泵从全国各地运过来。人们却发现,抽水成效不大,洞内的水位并没有太多变化,在降雨持续的时候,排出来的水反而还冲毁了清莱府几万平方米的农田。“抽水计划”也随之宣告失败。足球少年被困的消息经过媒体的发酵传播,被越来越多的泰国人得知。志愿者们聚集在洞口附近搭锅起灶,为救援队和祈福等待的家属们送上食物。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肉和香料的香气。
  63岁的英国探险爱好者弗农·昂沃思(Vernon Unsworth),是当中为数不多了解洞潜的人。他说,今年的洪水比去年提前了三到四周。只是这些孩子不走运,在错误的时间去了错误的地点。得知消息后,他给当地州长写了一封信,列出了他认为世界上最好的三名英国洞穴潜水员,希望泰方尽快通过英国大使馆与他们联系。三名潜水员都是英国洞潜协会顶尖的潜水专家,也是全球洞穴潜水界的传奇人物。罗伯特(Robert Haper)、瑞克(Rick Stanton)以及约翰(John Volanthen)。泰国政府批准弗农的这项提议,向英国洞潜协会发出了国际援助请求。然而暴雨依旧不停,水位还在持续上涨。洞内的“野猪”足球队没有食物。每多耗一分钟,就意味着多一分钟的危险。没人清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自杀式任务


  比利时潜水员本(Ben Reymenants)是一名潜水教练,在泰国普吉岛开了家潜水学校。他看到足球队被困的消息时,正在菲律宾度假,给妻子过生日。其实早在几天前,本就已经得到足球队被困的消息,后来又看到新闻说几位英国顶级潜水员都已经被请去协助救援,才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得更严重。
  6月27日晚上,本接到朋友鲁安瑞特(Ruengrit)的电话。鲁安瑞特跟泰国海军关系处得不错,他非常了解泰国海豹突击队员们的洞潜经验—几乎为零。鲁安瑞特代泰国海军转达了他们的救援协助请求,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潜水应急救援包常年打包待命,简单收拾下,本就带着85公斤的潜水装备飞赴泰国。在本携带的85公斤行李中,除了常规的胶衣、两套水肺之外,还有一套专业级别的CCR(密闭式循环呼吸器)。CCR是专业潜水员必备的水下呼吸器,虽然动辄造价高达数万,但是高效而又轻便。
  “为什么找我?”虽然有媒体把本当作是泰国当地排名第一的洞潜者,但本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我很有可能比所有洞潜指导员的经验都丰富,潜水的深度也更深,但这就说明我是最厉害的吗?也不一定吧,不过我倒可能是最疯狂的那个。”此时,救援已经有了初步进展。在泰国皇家海军的努力尝试下,已经在距离洞内一处名为“芭堤雅海滩”800米远的地方,设置好了无线电通信和灯光。但持续的降雨,使水位突然以每小时30厘米的速度迅速飙升,泰国海军不得不撤退到距离此处约1.5公里的三号营地。三号营地—众多国际救援队口中的“Chamber Three”—在之后的十多天中,就成为了救援的分水岭。普通救援人员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才能抵达三号营地,而这里,却是国际洞潜专家实施救援的起点。

极度深寒


  6月28日下午3点,本和朋友鲁安瑞特来到睡美人洞,在洞口查看险情。正碰上英国洞潜专家瑞克和约翰刚从洞里出来。“这里面太疯狂了!”两人感叹着激流太猛,能见度太差,看起来十分疲惫。瑞克和约翰在前一天抵达,并已经开始尝试救援。虽然二人是人类洞潜技术巅峰般的存在,但也只能勉强挺进三号营地。他们遇到了强劲的水流。悬浮的沉积物降低了水流的能见度,在其中潜行,“就像你的车头灯在浓雾中那样渺小”。一个所有救援人员公认的事实是,如果这两位洞潜大神都不行,那全世界就没有人可以做到了。
  6月29日,本和泰国海军开始尝试洞潜救援。双方约定。泰国海军负责运输,本负责从三号营地潜往洞穴更深处。泰国海豹队员们扛着绳索,运送大量的气罐挺进到三号营地,本紧随海豹队员之后。在部分泥泞难走的路段,必须要背着沉重的潜水装备爬上去,本调侃道,“那感觉像是在爬珠穆朗玛峰。”当泰军和本最终到达三号营地时,水流能见度只有5厘米,几乎没办法读清仪器。本的CCR装备虽然更轻便,但是如果水下能见度过低,无法读取仪器,同样会引发致命的危险。从三号营地开始,泰国海豹队员原地待命,本戴上呼吸器开始进行洞潜。
  本拉着自己带来的绳轴,一路往狭窄的洞里潜进,大概布了150米长的路线。“在很多狭窄闭塞的地方多次被卡住,还陷入了急流漩涡。我开始返回。在返回途中,也就是过了二号营地的某个狭窄处,我碰见了约翰和瑞克,他们正往洞里进,而我正往洞外走。”本告诉两位英国潜水员,能见度太差,水流太急,“感觉像是激流把我往外拉扯一般”。瑞克和约翰也觉得这个情况过于危险,几人掉头出洞,跟泰国海豹突击队总指挥官汇报洞里的险情。本的首次进洞就以失败告终。然而吊诡的是,代表着国际顶级洞潜技术的英国大神们,在几次尝试后认定洞内情况过于复杂,超出自己能力,径自打道回府,直接去了机场准备回国。
  睡美人,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名字,为什么洞内情况却如此复杂,让众多国际潜水顶尖技术的高手们纷纷败北?
  睡美人洞,是位于泰国和缅甸边境山脉睡美人山脉之下的岩溶洞穴群。首先是由法国洞穴探测队在1986年和1987年对睡美人的主要洞穴进行了调查。而在2014年和2015年,英国洞穴探险者弗农,以及此次参与救援的罗伯特就对睡美人再次探查。就在那次,洞潜成员、英国潜水员马丁(Martin Ellis)繪制了睡美人洞的初步图纸。长约10公里的洞穴内有许多凹陷、狭窄的通道,蜿蜒曲折。虽然在旱季时,人们可以轻松地徒步进洞。但每逢雨季,洞内便险象环生。
  在雨季,睡美人的洞口会被淹没,洪流不断喷出。入口处张贴了不要在雨季(7月至11月)进入洞穴的建议标识。想要突破进洞的洞潜专家,即使在摸清正确道路的前提下,也要冲破逆向而来的浑浊洪流,穿行于黑暗而尖锐陡峭的岩壁之间。锯齿状的钟乳石边缘十分锋利,随时可能刺透胶衣,划破他们的皮肤。进洞会变得异常艰难。谈到洞内的情况,英国洞潜专家约翰形容它是被水淹没的黑暗深渊,水下可见度很低。最早进洞尝试时,水下还有很多碎片,电线、电缆、泵、管道……各种各样的东西。
  本对英国人的离去感到莫名其妙。虽然此前英国人表示过,在这种情况下的救援非常危险,甚至可能会发生更严重的救援事故。救援应该取消,这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况且,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些孩子是否活着”。但本不理解的是,在尝试失败后,英国专家为什么不在原地驻守,研究下一步救援对策?“我看过那部纪录片《潜入不可知之地》,电影里的瑞克和约翰遇到困难时,也没有立即离开啊!为什么这次却直接飞走了?”本十分不解。
  在本的印象中,英国专家几乎不怎么跟他讲话。他曾上前问英国人借路绳,也被粗鲁地拒绝了,“你不能跟我们借绳子,你只能买。”有人给本的朋友发了一张英国人在机场准备登机的照片,看来英国人确定要飞走了。此时,没有英国洞潜专家的协助,孤身探洞简直就是去自杀。本还记得第一次他看到洞内磅礴洪水时的情景—“就像科罗拉多的河水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泰国海豹突击队的总指挥官却依然坚持,继续派突击队尝试救援。本和泰国海军指挥官再次强调洞内的险情,里面太危险了。海豹突击队总指挥官了解情况后,感谢了本做出的努力,以及他无畏的勇气。本却看见泰国海豹突击队员们还在做洞潜的准备。本不解地问总指挥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总指挥官说,还是准备要尝试下,如果就这么放弃12个孩子,不做出任何努力,泰国皇家海军海豹突击队,将永远无颜面对泰国人民。本有些动容。他看着这些年轻的海豹队员们,他们大多是19、20岁的年纪,没有什么洞潜经验。本今年45岁,膝下无子,都可以做他们的父亲了,而他却有丰富的洞潜经验。   本给妻子打了一通电话。“这简直就是自杀!”本说。但他必须进洞。在本的菲律宾美好假期被打断之前,他正给妻子过生日。妻子知道丈夫的洞潜水平,她也知道在洞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自己的丈夫更应该去救孩子。6月30日,本第二次走入深渊。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攻克瓶颈


  这是本一生中最危险的下潜。
  有人说,本是一个浪子。普通的技术潜水员在潜了20多年后,往往会坐在办公桌前,走上行政岗位,即使偶尔来了兴致,一年也只下水两次。而本每年有300天都在潜水。他在9岁时因一部007的电影《最高机密》而迷上那片神秘的海域,23岁时就拿到了探险级别的“氦氮氧混合气(Trimix)潜水员”资格。在埃及的一家潜水公司打工时,年轻气盛的本遭到顾客诬陷,愤而离职,开始辗转世界各地潜水。巴厘岛、大堡礁、斐济、斯里兰卡、加那利群岛……他在一个又一个潜水胜地放逐自我,探索水下的极乐世界,也顺便掌握了丹麦语、法语、西班牙语、德语等多种语言。
  在一次潜水事故中,本在水下100米的深度因压缩空气耗竭而一度昏厥,幸好队友及时发现抢救,才捡回一条命,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从那以后,本不仅追求这片神秘海域给他带来的快意,也拿到了洞潜救援的身份,以志愿者的身份在世界各地救人。在过去10年中,本已经参与了300多起救援案例。
  执行这次“自杀式”任务,本明白这几乎是用生命在救人,否则他绝不会走这么远的路。洞内最窄的通道宽度只有肩宽,他必须匍匐前进,脱下自己的装备,推着装备钻过去,一直推过通道。从三号营地出发,整个洞穴搜索最困难的部分,就是通过洞穴的T字岔路口,那是洞穴的一处狭窄部分,有一个急转弯。更难的是在岔道中找到准确的路,“这里有很多死胡同,是一个大型的迷宫。”多亏了一张30年前的法国探险家绘制的地图,本才能准确定位。
  事实上,几天后本差点在T字岔路口一去不返。当时本和搭档马克西姆(Maksym Polejaka)两人一起进洞,本在T字岔路口走错了路,他以为自己可能“这次交代在这里了,再也出不去了”,幸好马克西姆把他拉回了50米,他才得以出洞。在一处低点,本找到了一处走廊通道,“开始以245度的角度开始布线,这个路线方向和地图上指示的方向一样。”本说。他往里又布了200米的路线绳,找到了连接主隧道和通往芭堤雅海滩的正确通道。绳索用完后他就出来了。
  当本返回到3号营地的时候,泰国海军非常兴奋—他竟然一个人突破了英国技潜专家们都没有通过的难点。本又花了近2小时才从三号营地走出洞。刚返回洞口不远处的军帐,他就碰见了刚从机场赶回来的英国人。原来泰国海军早就把本的突破性进展迅速传到大本营。英国技潜专家们得知难点被攻克后,马上取消了航班,打了出租车又回来了。
  泰国海豹突击队总指挥官希望,本能和英国专家团队强强联手,一起合作。“这个洞穴很長,我们加起来只有5个人具备探洞能力,我们必须一起合作。”本说。“好吧,我们可以一起合作,但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进去!你潜水的时候我们就走,我们潜水的时候你必须走。”英国专家们说。本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他对几位英国专家说,你们想占据主导权吗?无所谓,我不在意谁主导。泰方也开始加入作业,轮换铺线。一个团队睡觉时,另一个团队继续,布线工作开始快速往前推进。合作救援加快了铺路设线的进程,但是长达8小时的潜水工作依然非常熬人。
  曾参与救援的中国队员谭晓龙说过,在洞穴潜水中,布置绳索非常重要。在睡美人洞的水下很难辨识方向,只能闭着眼前进,连东南西北都很难辨别清楚。潜水员们没有大量的时间可以浪费,他们不能无休无止地找出口,尤其是在搜索的阶段。风险非常大。他说,最早布线的人可以称得上是无名英雄。

Part2 中国力量


  中国救援队的行动,始于一个微信群。从事件开始,中国洞穴救援联盟的微信群里,就开始陆续收到钱治和田明义的整合资讯。不管是泰国最新救援进展的新闻,还是全球最专业的洞穴研究历史资料,钱治看到后,会不断地翻译、搜集、整合。
  钱治是国内最早得知“野猪”足球队被困的中国人之一。他是中国贵州省洞穴协会秘书长,常年与亚洲洞潜联盟保持着密切的关系。钱治说,早在6月23日晚上10点左右,泰国洞穴协会的主席第一时间给他发了邮件。内容大致是孩子们被困,水很大。第二天下午,泰国洞穴协会的会长去现场查看了情况。就在足球少年们被困洞穴的时候,华南农业大学的田明义教授正和法国同事路易斯博士在双河洞考察。路易斯博士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的一个考察报告说,自己曾经去过那个洞里考察,洞里很复杂,部分洞段很容易涨水。“小猪们”很危险,救援不易。田教授也把路易斯博士的救援图发到了中国洞穴专委会的微信群里。
  此次中方救援队员之一、北京平澜公益基金会的周亚辉说,最开始国内没有找到信息渠道,他们看了群里不断地转过来的翻译文章,才了解最新的救援进展。后来参与搜救的中国救援志愿者多是从这里获知很多信息。平澜的另一名队员李硕,也在这个微信群里。李硕从24日开始就密切关注泰国救援事件的报道。李硕擅长探洞的绳索技术,但没有类似的洞潜救援经历。27日凌晨,平澜公益基金会的秘书长王英颉告诉李硕,要做好可能去泰国救援的准备。
  根据李硕的了解,当时英国洞潜专家已经在搜救当中,现场也已经有将近上千人了。比自己厉害的高手都在那儿,去那儿的意义究竟大不大?连妻子都问,你们能去得成吗?他怀疑这次会跟以往一样,行动临时因为各种原因取消。他没有多想,还是准备好了绳索装备,又拿上了可能用到的潜水胶衣、脚蹼、面镜等潜水装备,以备涉水救援。

奔赴现场


  6月28日,平澜赴泰救援的微信讨论群成立,负责人王珂紧急招募成员。首批成员既要相互熟悉,又要有过山地合作救援的经历。救援涉及到洞潜,王珂请来了10年前教他潜水的教练谭晓龙。晚上9点多,谭晓龙接到电话。王珂说,事发地是在泰国北部,洞穴的雨水涨了,堵住了孩子们来时的路。谭晓龙没去过那个山洞,也没有相关资料,但凭经验预判到,孩子们存活的几率比较高,搜救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   6月29日上午9点50分,平澜公益基金会首批4名成员王英颉(ID:碎叫)、周亚辉(ID:黑吉斯)、李硕(ID:雇佣兵)、谭晓龙登上从北京飞往清迈的MU2569航班,下午3点抵达泰国清迈。另外两名湖南队员龚晖(ID:泡泡)、谭章(ID:青蛙王子)也迅速赶到当地支援。救援后期,7月6日,张广瑞(ID:枯云邀月)和王珂(ID:一支冰镐)又加入到救援行动当中。
  从清迈开车到救援现场,路况并不好。汽车驶进森林已经是傍晚。路没有修完,再加上雨季时连绵的降水,不断冲刷着山体。有些地方还能看到裸露的土地和山体。负责翻译的志愿者魏齐磊望着漆黑的山林,跟另外两名泰籍志愿者说,咱们待会儿是不是要在山上住帐篷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三个轮流睡觉,得有一个好好看着。
  车开了大概三个多小时,直到夜里10点多,才到达睡美人洞洞口旁边临时搭建的救援指挥现场附近。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指挥部灯火通明。
  此时,另一批中国救援队也已经出发。北京绿舟救援队队长王林一开始也没觉得这事有多大,贵州地区很多喀斯特地貌的洞穴也发生过走失的意外。但这次是13个人,又加上泰国连日降雨,直到听说国际救援队伍进驻了,依然没有任何进展,这才觉得不妙。“23日一直到28日,没想到会有这么长时间。”绿舟救援队辗转对接泰方的基金会,申请立即加入救援。
  绿舟和平澜,虽然是两拨人马,但早期都是国内民间公益救援队的成员,彼此之间很熟悉。绿舟救援队孟志刚擅长探洞,曾探索过北京地区目前已知最深的洞穴。28日晚,绿舟救援队决定派出第一梯队前往泰国救援。王林、孟志刚、王旭东、杜连洋等5名队员于6月29日21点30分乘飞机赶往清迈。绿舟到了营地后,跟平澜的几位志愿者有过短暂的见面交谈,但是这两支中国救援队很快就转向不同的救援方向。绿舟负责山地救援,平澜负责洞穴救援。
  中国救援队并不孤单。就在泰方的国际救援发出之后,6月28日,美国军队第353特种作战小组和第31救援中队的飞行员们,也飞抵泰国。全球救援力量都注入进泰国这处偏僻而陌生的丛林中。

唯一的希望


  6月29日,谭晓龙、周亚辉、李硕等人到了临时搭建的泰方指挥中心,已是夜里。离指挥中心还有一公里,只能下车步行前往。路上都是烂泥,随时都会滑倒。次日,他们拿着大使馆出具的公函,直接找到了泰国海军的对接人报到。谭晓龙在营地想找泰方要地图。一名泰国军官坐在简陋的营地一动不动,他看着翻译和谭晓龙说,没有地图。遭遇冷遇后,谭晓龙让妻子发来他的潜水教练资质证明图片。他想要尽快加入救援,不得不拿出能证明自己可以参加救援的证据。
  他们很快被分派到洞穴救援。泰国海军派人带领着队员周亚辉,进洞了解情况。进了洞口,走过一号营地,到了不得不潜水的地方,周亚辉才觉得情况很复杂。“洞很大,往里走100米左右就要开始蹚水,水淹沒膝盖,最深能到大腿。走到最远端的高地就是要潜水的点,潜水点附近的抽水机正不停往外抽着水,能见度低。”周亚辉说。他们需要顶着水流潜水,而且当时不知道潜水的距离是多少,难度很大。周围很噪杂,呼吸不顺畅,水下的深浅也不知道。他意识到,自己“没干过这种事”,只能暂时原地待命。
  当天营地还没有其他国家的国际潜水员,只有比利时人本和一些泰国潜水员在。刚开始,李硕还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英国技潜大神,一问才知道是比利时人。谭晓龙告诉本,自己是潜水教练。本很腼腆,说话声音不大,看到眼前的这个中国人拿出的潜水教练资质证书图片,很惊讶,说救援队就缺他这样的人,现在只有他们5个人在往前突进。可是救援不是探险,谭晓龙没有潜伴,救援风险太大。本说,他有个朋友是一个人来,等人到了,紧急情况下可以考虑给谭晓龙临时作为潜伴。
  本热情地跟他们分享洞里的情况:洞里能走多远、要潜多远,多深,哪个地方有什么危险,什么地方特别窄,什么地方水流特别强。本还说,他去得早,那时候洞里水流最强的地方不能回头。一不小心,头盔会飞,面镜可能会飞。他的装备是前挂式的密闭循环呼吸器,是更轻更小的CCR,即便如此,通过洞里最窄的地方,穿着装备依然过不去。潜水的时候要脱掉装备,塞过去,人再挤过去,再穿上装备。就是这么难。
  周亚辉隐隐觉得,眼前的这名比利时人干了很多工作,而且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依然坚持着往前探索。从此本就成为了周亚辉口中的“那哥们儿”。前一天还很混乱的临时救援指挥中心,第二天已经变得分区合理,车辆秩序井然。洞穴入口处建立了一个后勤营地,场地区域分明:泰国海军海豹突击队的禁区,其他军事人员和平民救援人员区,亲属休息区,以及媒体和民众区。
  来自中国的另一支救援力量,绿舟救援队,在出发之前就定好了山地为主的搜索方向。在出发前,他们拿到了一个疑似支洞口的坐标点。有可能孩子们就被困在这个支洞口里。找到这个坐标点,是他们此行的最大目标。6月30日,绿舟救援队把自己的诉求传达给泰方,希望第二天去这里搜索。泰方同意了,并派了泰方人员和当地志愿者跟随。
  导入坐标,在谷歌地图上查看,绿舟的队员们开始评估从哪进方便,大概距离是多少。评估出来以后,已经是深夜了。收拾好装备,准备明早出发。理想情况下,绿舟救援队顺利找到坐标点,进洞后就能找到受困的足球队。如果洞穴救援队始终无法攻克睡美人洞的主要隧道,这似乎是找到孩子的唯一希望。

Part3疑云重重


  6月30日下午4点半,绿舟救援队抵达指挥中心报到。和平澜救援队成员见了面,简单交换了救援信息之后,绿舟就去了山地救援住的营地。那里其实是一座寺庙,但是设施齐全,供应饮食,可以上厕所、冲冷水澡。他们搭了帐篷住在两间肃穆庙堂的空地上,正对着帐篷的桌子上摆着肃穆的金身佛像。
  绿舟救援队的队员杜连洋信佛,他每天跪拜,吃素食。附近的居民知道后,以为整个绿舟救援队都吃素,不断送素食给绿舟队员。几天后,连洞穴救援的平澜小组成员也受到“特殊照顾”,中国的救援队员们不好拒绝当地人的热情,很无奈,只能告诉他们,“不是每个中国人都吃素,我们需要肉,需要能量啊。”

“有人在敲击”


  7月1日,绿舟一行十几人跳上几辆黑色皮卡,奔往坐标点。距离坐标点还很远,皮卡就已经无法行进,所有人不得不下车步行。路非常难走,最前面的泰国军方拿开山刀开路,每个人的负重都在20公斤以上,再加上逐渐变大的雨势,山上全是泥,特别滑。走一步,退两步。绿舟的原计划是,锁定到洞穴后,孟志刚先下洞,王旭东第二个下洞,如果再需要支援,王林再下洞。
  让所有人都泄气的是,历尽磨难才抵达坐标点所在的支洞洞口时,发现已经有人提前赶到了。当时,同样在山上搜索的,还有日本队和俄罗斯队。最早赶到的泰方拉起了警戒线,把后来赶到的几支救援队都挡在了外面。更让人泄气的是,经过证实,这个支洞口没有什么用。情势的变化比想象还快。晚上八点半,绿舟救援队接到了紧急搜索指令,又出现了新情况。指挥中心接到消息,有人在另外一个洞内听到了石头敲击的声音。
  绿舟的队长王林十分兴奋,顾不上通知志愿者翻译樊文豪,绿舟救援队10分钟内迅速出发。这条路比昨天的路更加难走,但绿舟救援队队员们是兴奋的。漆黑的夜里,穿过低矮的菠萝地、爬上小断崖和陡坡,顾不上身上的伤,一路前往目的地。一走一脚泥,一踩一脚水,队员们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他们抓着藤蔓,继续往前爬。打头的泰国向导穿过一个洼地以后,突然开始高举着手走,并示意队员说话小点声,“这里面都是坏人”。跟在后面的队员很奇怪。后来打开GPS才发现,那里离泰缅边境只有300米。只顾救援,却忘记这里就是最著名的“金三角”地带。他们夜里走的正是危险的泰缅边境线。
  又找了一小时,还是没有找到敲击声的来源。绿舟队的成员觉得坐标有误,赶紧设法联系指挥中心,对方回复说,指派给你们的点位置有误,可能偏移了十几公里。绿舟的队员只能放弃搜索,回到营地。这已经是7月2日凌晨两三点。后来英国技潜专家团队成员迈克(Mike Clayton)才解释,“敲击声”是泰国海豹突击队的队员听错了,其实那只是水纹回声,而不是孩子们的求救。绿舟救援队回到营地倒头就睡,几个小时后再次出发。
  按照泰方规划的山地搜索战略,一开始,美国、中国等几个国家的救援力量集中在山地,孩子失踪的主路口是明确的,他们想找到连通出口的其他支洞口。山洞复杂,但是搜索队伍仍希望从山顶上找到真正能联通主通道的支洞口。除了钻井队,山上所有人都在找洞。
  7月2日,绿舟的队员发现了一个60米深的竖井,竖井不大,也没有凉气。做好绳索保护后,队员孟志刚率先下洞,里面确实有个支洞。走了一遍,发现是个死洞。山地救援计划再次宣告失败。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一无所获的绿舟队员们开始往回撤。他们准备回指挥部,讨论第二天的搜索计划。
  天又开始下雨,他们不知道负责洞穴救援的平澜进展如何,那帮哥们儿的救援是否也是如此坎坷。

计划外的危机


  6月30日是“野猪”失踪第七天。美军牵头制订了运输救援计划。将由泰国、美国、澳大利亚和中国为主的国际救援联队,源源不断地往洞内运输气瓶和物资,打算在三号营地建立一个气瓶供应储存区,为英国洞潜协会为主的几位潜水员供给气瓶。7月1日下午,运输计划终于实施。平澜的队员们收到指令,迅速穿戴装备,准备进入洞穴行动。从洞穴入口到三号营地之间,规定每人负责一段传递范围,手递手地接力传递。结果一开始就脱离了原计划。
  原计划两小时一轮换,刚进去二十多分钟,周亚辉看到李硕也进洞了,问,你怎么过来了,不是两小时轮换吗?李硕说,人家说了,美军觉得人手不够,把我们全派进来了,这就是临时改变的,觉得速度有点慢,所有人就上来了。泰、美、澳、中组成的国际救援联队,耗费大量的人力资源,目的只有一个,尽全力保障国际技潜专家团队的体能,尽全力为他们提供所有的设备物资。
  从三号营地开始,只有技潜专家团队才能潜进。国际救援联队虽然汇集了各国的救援力量,但并不十分精通洞潜作业。据周亚辉说,澳方没有准备合适的头盔就进了洞,一名澳大利亚特警刚进洞,就直接撞到了脑袋。平澜的队员李硕更是懵的。李硕刚进洞没多久,还没开始适应洞内的复杂环境,美军指挥官就像好莱坞大片中一样大喊“Go!Go!Go!”塞给他气瓶催他赶紧下潜。而潜水经验较少的队员龚晖,出于安全考虑,索性直接放弃进洞。
  周亚辉被塞到一个气瓶,潜了下去,闭上眼睛,摸着绳索往前走。水里并不是只有绳索。岩石锐利的尖角可能会划破皮肤,有的地方要侧着身体才能走,同时还要保持气瓶的稳定。遇到电线,他还想办法绕过去。潜了一段距离后,慢慢上升,脑袋露出浑浊水面。迎面而来是一张美军士兵的脸。Are you OK?
  周亚辉通过了,原地等待后面的队友谭章。他盯着水面,看到一束头灯的光芒从水里出来,越来越亮,以为谭章马上要浮出水面的时候,这束光又没了……没了?他赶紧潜回去,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出去一看,谭章正在跟美军比画,原来是谭章没有带配重块,浮力太大,沉不下去。出发前,他们特意咨询了一名泰国技术潜水最好的专家,是否需要带配重块。得到明确的回复是“不需要”。谭章信了。周亚辉却建议他背着,以防万一。谭章没听,带那么沉干吗?背进去再背出来,原本颇为复杂的路况加上配重块只会消耗更多的体能。结果谭章真被卡住了。周亚辉说,其实沉不下去,人也能勉強过来,但是浮在水中,装备可能会卡在电线或者石头上,这就很危险了。一个可怕的死亡原因就是被卡住。谭章被卡住之后,没有慌,冷静地退回去了。美军没有现成的配重块,只能找体积更大更沉的两个大铅沙袋吊在身上,才勉强顺利地通过了第一段潜水。
  洞穴内部不像防空洞一样平整。在大型岩溶洞穴中,有山峰、峡谷、孔洞、裂缝等复杂地貌。再加上能见度极低的激流,即使还没到三号营地,就已经危险重重。搬运作业结束后,李硕正准备要潜水出洞,拴在一侧的密封装备桶却因为有空气浮起来了。人虽然潜下去了,绳子却卡在钟乳石的缝里,不能动弹。李硕用力挣脱,却发现面镜也进水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洞内的激流本身就很浑浊,即使面镜进水,对视距的影响也不大—反正也是一样看不清。李硕拉不出卡住的装备罐,一手抓着的导引绳也不敢松。他在水里挣扎了一会儿。跟在后面的周亚辉看到这个情况,立刻把李硕的装备桶摁下去,危机才得以解除。一天下来,每名队员都磕碰了好多次,浑身是伤,脚底被水泡得起皱发白。   7月1日这天,泰、美、澳、中组成的国际救援联队运输了190个气瓶,次日又运了100多个气瓶。“运到后来,专业气瓶完全不够用了,我们发现很多压缩空气瓶都是渔民用的,泰国从全国征集的旧瓶。”周亚辉说。将近300个气瓶运输到位,万事俱备,下面就开始国际技潜专家们上场了。孩子们至今生死未卜,所有的一切,都在此一搏。

Part4 曙光乍现


  山地救援行动失败。国际技潜专家能否成功未知。大雨连绵不绝。距离“野猪”足球队失踪,已经过去9天。第一次风险评估后,泰国海豹突击队指挥官不得不对外承认:“我们找到男孩们的希望渺茫。”几位参与一线救援的队员事后一致表示,那是最黑暗的时刻。
  7月2日之前的3天,雨水渐止。约翰、瑞克、本以及两名泰国海豹突击队医疗官等人组成了突击小分队,开始从三号营地挺进。从三号营地到芭堤雅沙滩长2.5公里,他们要找到本布置好的路绳,再突破到芭堤雅沙滩,那里是最有可能发现孩子们的地方。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在距离芭堤雅沙滩200米远处,英国人让本和泰国医疗官原地待命。约翰和瑞克继续突击。过了芭堤雅沙滩,继续往前潜行。约翰再从水面浮出时,终于发现了那些200多个小时没有看到阳光的眼睛。少年们和阿克教练还活着,他们在斜坡上紧凑地坐着。
  “你们有多少人?”约翰问。
  “13人。”
  “太棒了!”约翰向他们保证,明天会有更多人来救他们。
  本就在芭堤雅沙滩不远处等候,知道找到了孩子们,觉得太不可思议。12名足球少年,其中6人没有吃任何食物。是阿克教练让孩子们在高地逗留,保存能量,通过饮用岩壁流水赖以生存。阿克教练教他们冥想,让他们保持冷静。孩子也曾经试图寻找出口,轮流挖掘洞穴墙壁,并且节俭地使用手电筒。得知足球队被找到,并且全员幸存,整个大本营沸腾了。
  约翰与孩子们对话的视频被传到网络上,迅速蔓延开。泰国海豹突击队也兴奋地在社交媒体上用泰文宣布,“12只‘野猪’和教练走出洞穴。每个人都安全。”最后,不忘补上美国海军那句激励的口号:“Hooyah!”看不懂泰文的外国网友不知道这条信息的主要内容,但能看懂最后一个英文单词,Hooyah。这句美国海军特有的战斗口号,此时依旧振奋人心。
  平澜公益基金会的翻译魏齐磊当时正在看世界杯,巴西刚刚进了一个球。住在隔壁的泰国同事突然敲门进来,催着他看电视上的新闻。直播新闻的标题是“找到了”。魏齐磊马上拍照发了朋友圈。很快,他又接到平澜队长王英颉的通知:马上开车去指挥中心,赶紧找到司机。李硕和周亚辉接到消息时,刚从洞里出来回到酒店。二人四目相对,半信半疑,“真的假的?”队长王英颉说赶紧下楼,咱们到现场。只有谭晓龙并不感到十分意外,但没有想到会比设想的提前了两天。
  几个人前往营地的时候,只见新闻车、救援车,疯了一样往指挥部方向开。指挥中心的所有人都在欢呼庆祝。这里灯火通明,几乎所有人都在微笑、庆祝、拥抱、拍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朋友和家人。泰军总指挥官比往常更加开心。他和英国洞潜专家围坐在第一排,坐在简陋的指挥桌前正式公布了消息,说话时嘴角禁不住上扬。人群一片欢呼。本并没有和英国洞潜专家们坐在第一排。谭晓龙看到他安静地坐在后面角落里。在本的印象中,海豹突击队的总指挥官是个严肃的人。这位向来不苟言笑的军人,后来却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激动。最先发现足球队的英国专家,约翰和瑞克心情十分复杂。“他们找到孩子时,虽然松了口气,但内心并没有真正放松下来。”同在英国专业技潜团队的迈克说。那一晚,在所有人都开派对疯狂庆祝的时候,刚从九号营地潜回三号营地的技潜专家团队很清楚,人是找到了,但要把他们全部活着带出来,这个基本不可能。

曲折救援路


  发现孩子之后,英国人当场就把本“踢”出了技潜专家队伍。当约翰发现孩子后,潜回芭堤雅沙滩与原地待命的本和泰国军医汇合时,本提议,应该立即把孩子从洞里救出来,“我们有足够多的氧气全面罩,为什么不直接营救呢?”
  约翰朝本喊道:“本,你给我闭嘴,给我滚!(Ben,shut up and go away!)”本很愤怒,但更伤心,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英国专家们吵架,索性直接出洞,离开泰国,回菲律宾继续度假。离开之前,本把自己带来的救援装备,全部留给了泰国海豹突击队。
  7月3日,“野猪”足球队被困第十天。泰国洞穴救援的性质从搜救变成了营救。全球最顶级的救援专家们都提出自己的看法,各方救援队都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与此同时,洞内的孩子们也被安排了泰国医生及时治疗。为了改善他们的健康状况,大量的食物也运送进来。
  为什么不直接让孩子们潜水出洞?从受困者位置到三号营地的潜水距离是1500米,连潜水员进出都需要消耗近5个小时。专业潜水员在能见度极低的激流中,尚且还能摸索前行,但这些孩子没有人会游泳潜水。本后来也觉得,让孩子游泳出来太困难了,而且在能见度太低的情况下,孩子会极度恐慌。特别是在下雨的时候,水流太强,而孩子太弱,被困多天,有些人肌肉萎縮,甚至站不起来。
  一些洞穴救援专家认为,最保守的方案就是等待洪水消退。但是泰国的雨季通常持续到10月,营救需要拖数月时间。食物供给还可以保证,但是洞内越来越多的救援队会消耗更多的氧气。事实上,在接近洞口附近的位置,人们就已经感觉到呼吸不畅。救援专家建议,当时洞内测量的氧气浓度是17%,还可以再等一等。一旦洞内氧气浓度低于13.5%—相当于海拔4000米至5000米的含氧量时,孩子们会感到呼吸极度困难—必须要立即展开行动,否则孩子们危险很大。
  Boring公司和SpaceX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在社交媒体上说,他们正在制造一种“逃生舱”。他们已经派工程师协助这项工作。但没有救援人员在现场看到马斯克的工程师,很多人都认为这只是一个噱头而已。美军特种部队和澳大利亚警察忍不住嘲笑说,“要拯救世界的马斯克来了。”英国专家的表达则更加直接,“他们就是为了博得更多的媒体曝光量而已!”迈克说。   也有一些声音较弱的救援方案。在洞穴上方钻井,直接钻进洞穴,男孩们就可以通过新的通道爬出来。泰国政府派出了车辆和人手论证合适的洞口位置。或者大量抽水。直到把洞内的积水抽干,直到男孩们可以自己走出来。但洞内的积水与降水量远远超出抽水的效率,尽管如此,几台大型抽水机还是在昼夜不停地运作,只为提高一点点救援的成功率。负责山地搜救方面的中国绿舟救援队,没有再被分派到任务,先行撤离回国。侧重洞穴救援的平澜基金救援小组也调整了任务。他们前几天运输了物资和气瓶,此刻正在营地待命。后来他们主动要求进洞修路,搬了一些石头垫地面,拿铲子平整路面,调整溜索系统。三号营地附近的小山很难通过,就在小山的沿线上架铺路绳,救援人员可以抓着走,保证安全。
  孩子们还在洞内,营救方案迟迟悬而未决。这时,沙曼·库南(Saman Kunan)的死又把救援行动拖向深渊。38岁的沙曼是前泰国海军海豹突击队部队成员。7月5日晚8点37分,沙曼将三个氧气罐从三号营地送到足球队受困的所在地——九号营地。在回程中,沙曼却在最难走的三号营地和四号营地之间失去了意识。他的潜水搭档当即尝试进行心肺复苏,把他带回三号營地后的7月6日凌晨1点,沙曼死亡。泰国海豹突击队总指挥很快调整了洞内的供氧策略,除了潜水员自己使用的氧气罐之外,他们尝试将氧气通过排气管排入洞内,不再使用人力搬运氧气罐。沙曼的牺牲,让原本沉闷的营地救援气氛更加沉闷。
  早在发现孩子当晚,泰方就已经开始讨论营救方案了。洞潜救援人员提出,希望国际联队能推进到七号营地,至少也要到六号营地。泰方指挥问谭晓龙,你能进到什么地方?他说,九号营地,如果你批准的话。当时谭晓龙已经在和美军部队加紧演练。他想要去救人,而他的专业技能可以弥补美军的不足。演练准备就绪的时候,沙曼的死讯传来,各国救援队一切行动也全部终止。泰国军方下令,美澳中国际联队都不得越过三号营地。6日早上,谭晓龙到了营地,所有人都在等待。翻译张梦娜告诉他,这是来自更高指挥官的命令。他心情沉重极了。如果不是死亡事件的发生,可能美军已经开始突击作业。本以为终于有机会能去做一些减轻洞穴潜水员的压力、减少孩子风险的事情,一切却都止步于此。
  坏消息不断传来。一辆来自加拉信府救援队的车辆不慎滑落20余米山崖,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上山寻找洞顶通气孔,寻找途中因为不熟悉山路,导致1人重伤4人轻伤。另外,气象专家预测,未来两天之内将会有大的降雨,洞内水位无法控制。男孩和教练的健康状况也不乐观,救援不得不快速执行。“快”意味着更大的风险。美国任务指挥官查尔斯·霍奇斯少校告诉泰国总督,他预计只有“60%或70%的几率”把孩子们活着带出来,“也许三四个,也可能五个会死掉。”

Part5 功成行满


  最先发现“野猪”足球队的,是两位传奇潜水员,约翰和瑞克。
  瑞克是英国前消防队员,2011年获得过英国中部地区年度消防员的称号。“消防员”是他的主业,潜水是他的副业。瑞克已经年近花甲,但却有三十多年的潜水经验,是公认的全欧洲最优秀洞穴潜水员。作为英国洞穴援救委员会(The British Cave Rescue Council)的核心成员,瑞克和约翰都曾参加过多次著名的国际救援任务。在经典的洞潜救援纪录片《潜往不可知之地》(Diving into the Unknown)中,瑞克和约翰就是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尝试在挪威的深海中打捞遇难者的遗体。本也对这部影片印象深刻。
  洞穴救援永远充满了未知。瑞克曾说,当人们在登陆月球的时候,他们还可以依赖地图。但是在那些充满未知的洞穴中,没有人知道此路将通向何处,没有人知道在下一个转角处,将会发生什么。2010年,瑞克耗时50个小时潜行8.8公里,刷新了人类最长距离的洞潜纪录。在瑞克和约翰的洞潜救援生涯中,最著名的案例还属2004年的墨西哥洞穴救援。6名英国士兵被洪水困在墨西哥察奎兰附近的一处洞穴内近8天。英国国防部排除各种外交困难后,亲自邀请了瑞克和约翰两位顶级潜水员实施营救。6名英国士兵中,两名都没有任何潜水经验,还有一位惧水。最终瑞克和约翰还是把6名士兵带了出来。或许是2004年的这次救援经历启发了他们:为什么不在经验丰富的潜水员引领下,让孩子们戴上氧气面罩,沿途一路护送,一直引导他们穿过洞穴,回到洞外呢?
  这个计划看似完美,但最大的不确定性恰恰就是足球少年们。受困于深渊之下已经十多天了,让这些体能几近耗竭的孩子们,在能见度极低的激流中潜水,他们是否会感到恐惧?在极端情况下,恐惧引发的无措行为都可能是灾难性的。斯坦福大学急诊医学教授保罗·奥尔巴赫也分析道:“要想让孩子们潜水出洞,必须确保这些孩子体能上没问题,而且在心理上也能够克服恐惧”。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让孩子们保持相对“安静”。同在英国专家团队的迈克说,瑞克和约翰当时提出,这个救援方案要想成功,还需要征集一位既懂潜水又会麻醉的医师。这成为了整个营救行动的关键所在。

找到生命之钥


  回到菲律宾后,本继续和妻子过着甜蜜的假期,他试图忘了泰国洞穴内的足球少年们,但又时时关注着救援的进展。他后来又收到泰国海军托朋友带来的协助救援请求,这次本从菲律宾回来时,他带了两位帮手。其中一位,就是本的老朋友,从澳大利亚赶来的潜水麻醉医师,有着三十多年潜水经验的理查德(Richard Harris)。潜水麻醉医师来了,本却不能再进洞了。英国专家团队认为,本没有什么洞潜经验,泰军听从了英国人的建议。
  晚上,由美方、英国专家、澳洲医生、水利专家与泰国王室组成的决策会议在帐篷里召开。救援专家拿矿泉水瓶模拟气瓶,把方案像打沙盘一样演示了一遍。美军少校霍奇斯告诉泰国官员,如果过了窗口期再不展开营救,所有人都会死。英国洞潜专家说,如果再不定救援方案,他们就没有留下的必要,准备走了。坐在一旁的澳大利亚麻醉医生理查德说,方案,只有这一种。理查德重复了几遍。他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讨论,又补充了句,我已经连续几天没休息好了,我要去睡觉。说完,理查德转身就离开了。王室最终同意,“Buddy”(伙伴)潜水救援计划获得允许。   洞内。抽水机一直在抽水,早期需要潜水才能通过的路段,有些路段已经可以游泳进去了。等到营救的这天,救援队已经可以徒步走进洞穴。“野猪”足球队告诉救援队,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营救日,奇迹


  7月8日,13名国际潜水员、一名麻醉医生、5名泰国海军潜水员进行首次救援行动。中国救援队等大批国际救援联队,都守在三号营地外辅助救援。进洞之前,各方召开最终方案部署会。中方负责把孩子和教练从三号营地运送到二号营地,通过二号营地以后,再把他们直接交给泰方医务人员,泰方医务人员再次检查,确认生命体征后,交由泰方运送孩子直到洞穴出口。方案部署会上,美国指挥军官说,中国有5个人参与救援。美军指挥官走下来对谭晓龙说,你跟我们一起到三号营地。就把谭晓龙和其他几个美国人分在一组。
  各方救援队进洞到达指定位置之后,马上开始做彩排预演。辅助演练的是一名美国女兵,身高、体重都跟孩子差不多。谭晓龙和美军在一组,负责掌灯,并提供出口相应的潜水方面的安全保障。周亚辉、李硕、张广瑞、谭章、龚晖,按照已经搭建好的传送系统,从澳方接过来女兵,再传给泰军,确认绳索和运输担架的承载能力都没有问题。志愿者王志天也进洞协助翻译。他说,在孩子到來前,前方会有人把孩子的大致位置信息传递到三号营地,让救援队提前做好准备。从准备到达平澜负责的运输点,需要10分钟左右的时间。
  这段路是一个小山坡,当中的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两边有很多突出的岩石。队员要把孩子从那个通道上拉上来,再传递给下一个环节的救援人员,继续往洞外护送。第一个孩子送到的时候,担架上的人穿着海军黑色的潜水服,戴着成人的全面罩和装备,很安静,不说话,处于昏睡状态。周亚辉吓坏了,难道是海军出事了?
  第二个、第三个,都是这种状态。周亚辉心想,坏了坏了,行动失败了,这太沉重了。他看到医生拆开担架,检查测量血压,更换气瓶。专门有一名泰国人唱歌,你快醒醒吧,你快到家吧。全面罩揭开,周亚辉这才发现,里面躺的原来不是海军救援队员。是孩子,而且还活着。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被运送过来。刚开始的时候,通知等待救援的孩子“最多6个”,后来变成了“最多4个”。直到消息说,“当天没有孩子了”,平澜的队员们都很兴奋,跟着担架一起往上走。周亚辉终于有机会观察到心里一直惦记着的孩子。没错,是活着的,眼睛还可以微微地睁着。
  为了防止孩子使用的气瓶中途没气,每到一个救援点都要换气瓶。所有的“小猪”都经过队员们的手,直到救援队员们目送着他们被顺利运出洞穴。当第一批孩子们被送出洞口的时候,孩子还在面罩内沉睡,出洞后被直接送上救护车。第二天救援时,孩子们也一样戴着全面罩,但已经能听到面罩里呼吸器的声音。第三天阿克教练是第一个被送出来的,救出后很快被送上直升机,运往医院。
  然而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目送孩子们被送出洞外后,最后驻守在第三营地的美军小组和泰国海豹突击队的成员却遭遇险境。洞内的水泵突然爆裂,抽出去的水迅速倒灌回洞穴中。谭晓龙迅速把灯上的标尺插在水里,马上用另外一个灯照了一下标尺,洞内水位一点点上涨。他盯着水下的绳索,没有半点动静。很长时间后,谭晓龙才感觉到绳子上的信号。他摸一下绳子,意识到海豹突击队员抓绳的力度没有节奏,水平远远不如潜水专家。等到海豹突击队员出现的时候,水位已经涨到快把人淹没的位置。几位海豹突击队员们依次浮出水面,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三个停顿了一下,谭晓龙心里咯噔一下,等了一会儿,第四个才冒出来。等到把4个人都拽出水面,谭晓龙才看到他们身上穿的并不是适合洞潜的潜水设备。在水位继续暴涨之前,谭晓龙拉上四名海豹突击队员,几个人赶紧出洞。
  洞内的危机还没有结束,最后一位出洞的泰方协调人员离开后,中国辅助队员张广瑞把滑索系统拆除。在通过一段需要拉着路绳前进的深水区时,绳子突然断裂,泰方协调人员马上沉入水中,张广瑞一把抓住他,他才顺利脱险。如果当时这名泰方协调人员穿着全套的救援装备,整个人极有可能被装备压进水底。中国救援队是最后一批从洞内走出来的队伍。救援的路绳却没有拆除,就那么留在了洞里,纪念这次意义非凡的世纪大救援。他们朝着洞外走去。这天我们在洞里待了11个小时,周亚辉想,这真是漫长的一天啊。洞外的光线越来越耀眼,甚至有些不适应感。洞口处,泰国皇家海军总指挥官迎了上来,各国救援队鼓掌庆祝,欢呼喝彩。只有最后一批队伍安全走出来,才标志着整个救援行动的结束。
  7月10日。洞穴救援18天后,他们终于逃离了这处深渊。

Part6 后记:英雄人生


  泰国洞穴救援结束后,每个人都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可故事并没有真正结束。英雄的人生,永远都在继续。
  山地搜救任务结束后,绿舟救援队先行撤离救援现场。在清迈机场,绿舟救援队队员曹彩宏和孟志刚正在等候回京的飞机,全套的救援装备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显得十分醒目。二人不断被路人们认出。虽然语言不通,但仍阻挡不了泰国群众源源不绝的道谢。一位路过的女子赠水之后,对二人说了几句泰语,曹彩宏和孟志刚没有听懂,女子见状转身离去。大概10分钟,她又回来了,递过手机,屏幕上翻译软件写着几行字:“谢谢你们!祝你们一路平安!”另外两名绿舟队员,王旭东和杜连洋,则被派去普吉岛学习潜水,以增强潜水救援能力。
  二人刚刚到达普吉岛,第二天普吉岛海域突遇特大暴风雨,两艘游船在返航途中出现翻船事故。船上138名游客遇险,其中包括127名中国人。王旭东和杜连洋在继泰国洞穴救援之后,又立即加入到普吉岛救援。他们组织当地有能力的人员协助救援,并帮助他们建立指挥通讯体系。随后,二人又协助组织由皮皮岛潜水店教练组成的两支搜救小组,携带大量救生物资开船出海搜救……英雄的人生似乎不需要过多解释。
  平澜的队员们从北京出发时,带了大量的绳索装备。在洞内经过长时间浸泡后,如果绳索没有及时晾干的话,使用寿命将大大缩短。在救援期间,苦于没地方晾晒,李硕只好在房间内把绳索铺在地毯上晾干,却不小心弄脏了地毯。这个外号叫作“大兵”的汉子,深感过意不去,在纸条上写了“Sorry for dirty.(对不起,我们把房间弄脏了)”,之后就顺手把纸条留在了床头柜上。第二天,从洞穴救援出来后的李硕,又回到酒店房间休息,扫了一眼床头柜,发现收到了“回信”——“Im OK.Welcome to our hotel,my hero!(没事的,欢迎下榻酒店,我的英雄)”。   还有些英雄,获得了更高的荣耀。
  最先發现孩子的两名英国潜水员,瑞克和约翰,再次成为了国民英雄。英国保守党前副主席发了一条推文,号召英国民众为二人申请乔治十字勋章。乔治十字勋章是英联邦最高的平民荣誉,以表彰人类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所表现的最杰出勇气。上万名英国人表示支持。
  本的两位澳洲朋友,理查德(Richard Harris)与克雷格(Craig Challen),以及另外几名澳大利亚救援人员,也成为了澳洲的国民英雄。理查德与克雷格单独被授予了澳洲第二高级别的勇敢之星勋章,以表彰他们在救援当天,洞内最深处时的杰出表现。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成为了“国民英雄”,还有很多不知名的英雄们,用自己的方式在救援中贡献着一份力量。在救援现场亟须救援潜水设备之时,ScubaPro中国区总代理李树恩先生,从亚太区办公室筹措了10套全新设备,组装调试后立即快递到救援现场,并应用到泰方和美军的救援当中。他说,救孩子要紧,请不要提钱。大学生张梦娜,是出生在泰国当地的华裔。在搜救伊始,她就自告奋勇,主动联系泰国旅游局去做志愿者,从7月1日开始她一直参与救援行动的翻译与记录工作,并和母亲一起捐助了8000元人民币。
  对了,还有本。
  比利时人本在救援结束后回到了妻子身边。这次他终于可以安心享受他的假期了。假期结束后,他又可以在普吉岛一边教学一边潜水了。我们问本,那些技潜专家们要么成为了国民英雄,要么被授予了荣誉勋章,你受到了什么奖励或表彰吗?本笑得开心又满足,他说:我收到了很多当地人送我的纪念T恤。
  7月24日,在美塞当地的多伊瓦寺庙内,11名“野猪”足球队少年与阿克教练,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跪坐成一排,双手合十,低头垂目,准备接受剃度仪式。足球队中,只有阿杜尔(Adul Sam-on)是缅甸的无国籍基督教徒,没有参加剃度仪式。少年们将成为寺庙里的小沙弥,阿克教练将作为一名僧侣而短暂出家。为了向牺牲的海豹突击队员沙曼,以及各国救援英雄们表达感恩与祈福,他们将在寺庙开始为期9天的修行。
  也许这些英雄的人生将会各不相同,也许他们之间再也不会发生任何交集。但这似乎并不重要。在洞穴的深渊之中,素昧平生的他们曾短暂结盟。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人们依旧需要他们的帮助,英雄们一定会再次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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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发生在很久以前的鲜为人知的故事,这是长期生活在温软熙攘之乡的人所难以感受的经历。如今,当我安坐在宽敞整洁的办公室、缓步在清风习习的林荫道,再回想起那件親身经历的往事时,已经很有“天方夜谭”的感觉了。  1985年春,时为浙江省椒江市气象台预报员的我响应国家号召援藏,前往地处藏北无人区边缘的申扎县气象站从事测报工作。这里海拔高达4700米(比拉萨高出1000多米),距地区所在地的那曲有千里之
动物们的“人类习性”(上)  作为人类是件高大上的事儿——我们的双手如此灵巧,没有什么创造不了;我们的大脑如此发达,脑袋都快要装不下……然而,当你高歌着“我是人类我傲娇”时,动物们显然并不这么想。也许,你还并不了解它们的本事有多大。当你给家里的娃娃做了个小床,当你唱完周杰伦想换一首蔡健雅,当你思索小孩是叫Tom还是Jerry时,动物们可能也在做着相同的事呢。  鹦鹉会给宝宝起名  鲸鱼也有流行歌曲
TNF100?北京国际越野挑战赛是The North Face 100 亚太区系列赛事之一,此赛事于2009年在北京市昌平区首次举办,是在中国内地举办的首个100公里越野跑赛事。如今,这项赛事已经成为每年初夏越野跑圈必不可少的盛大聚会,参赛名额相当紧俏。今年,斯巴鲁汽车(中国)有限公司作为官方合作伙伴,首次参与到这一越野跑友们的欢乐嘉年华中,其对越野跑赛事的深度参与,为TNF100?赛事注入了一剂
提名:张睿 攀岩运动摄影师  提名理由  摄影师张睿,本身就是一名攀岩爱好者,也正是由于对攀岩的热衷和喜爱,使得他有更多的机会去拍摄攀岩,并且能够从攀岩者本身的角度来看待攀岩运动,光影和动态的把握都有其独到的视角。  2012对于张睿来说,是忙碌充实的一年。从年初泰国甲米攀岩到年底肯尼亚野生动物,一路拍下来,几乎马不停蹄。期间,在国内拍摄了大量攀岩和雪山题材,参与包括奥索卡珠峰雪山守护计划、博格达
关键词:兴奋剂  关键词出:2017年末,中国田协处罚嗑药跑者,并且处罚不再限于省级队和国家队的现役职业运动员。  去年和今年,是中国长跑界颇为闹心的一段时间,整体竞技水平依旧处于低谷,但是兴奋剂丑闻却层出不穷。而且像瘟疫一样,从省级队和国家队的成年现役运动员,传染蔓延到了更大的范围,如:贵州运动员、跑步大V、在众多马拉松和越野赛中表现不俗的丁常琴于2017年9月落马。更令人忧心的是,2107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