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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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蚯蚓
  在七月,当蚂蚁围上蚯蚓的尸体,
  我用坚韧的鱼线把斧头,
  吊在床头。
  “命运就是概率。”
  窗外的金丝桃从全盛到衰败,
  在不均匀的日光里,仅存的花丝摇晃。
  它们是时间上的异乡人。
  它们日日夜夜在钉子上行走,
  于我——
  當丝线发出橡胶虫子关节的声音,
  斧柄上长出青苔
  变成一具锈迹斑斑的尸体
  我在它下方抱着膝盖
  然后想到了一条蚯蚓的死亡
  它被蚂蚁爬满全身,彻彻底底死了
  “死亡使得自私鬼开始分享。”
  我在危机中总结道。
  雨水的深海
  雨水像小溪一样汇集,
  沿着斜坡打着一个个叉形,窄窄得淌下来
  我们这些孩子就从长着蜗牛的深草里钻出来
  去抚摸它,拿它洗手
  当小溪一样的雨水
  汇成了小河一样的雨水
  我们这些孩子就用木棍去搭堤坝,
  还做了蓄水池子
  最后,它们被追赶着
  变成了海一样的雨水
  我们这些孩子就光着脚蹦跳
  还把单车骑进去,骑进雨水一样的海里
  它有模有样地长出白色的泡沫
  我们把手伸进雨水的深处
  居然握住了一棵珊瑚
  领头的那个用舌头证明它来自咸水
  又用指肚触摸它根部新鲜的伤口
  这是土生土长的标志。
  可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深草和木棍都不见了,
  我们是渔民的孩子。
  失眠
  当飞鸟穿过晨昏线
  五点钟方向
  一束黯然的光
  穿梭在
  疾行的影子里
  在那里
  新生的月亮吟诗
  给那些睡不着的小孩
  如同一片不被期待的云
  被默许站在聚光灯下
  我拨开你的头发
  一缕
  就像剥离橘子的筋脉
  这里从来没有安生的好事
  你安静离场
  裙摆翻动
  就像沸汤里痛苦的鱼
  寻找世界之最
  我在地面采集泥土,这里
  巨石露出米粒大小的顶部
  它们把秘密藏在身下
  一双有咸味的手掌托着它们
  腐殖质,和一些虫子
  我们在不断创造
  在贫瘠的土地上生活,
  再把营养注入岩石,
  那些圈养的石头
  它们已经长得足够大,
  主人们期待着,
  某一天,成为岩石的一幅壁画
  我们的后代依旧喂养
  那些沉默的岩石
  等到人们都消失了
  地下的手掌就会打开一盏灯
  岩石便成了世界上最大的
  一幅壁画。
  蟾蜍
  有人说
  敏感的人总是捕捉
  眼睛里有只网
  我却被蟾蜍深深地刺痛了
  用什么呢?
  看着它背上圆墩墩的鼓包
  我就轻易地伤了心
  造物的主呀,太偏心了
  你已经造了鼓着眼睛的青蛙
  又何必,
  造出鼓着眼睛的蛤蟆
  当您在创造新的蟾蜍
  定是抓了只倒霉的青蛙
  它本是釉质的青绿色原坯,
  光滑且闪着光
  你把吃剩的豆羹倒上去,又打断它的肩骨
  造物的主呀。太残忍了
  当您打断一根肩骨,
  便有一只蟾蜍被钉子定在
  量身定做的蛙板上
  那些豆子呢,
  豆羹里的豆子?
  我殷勤地寻找
  想把它们取下来还给您。
  啮齿类
  几双腿,略过我的眼镜片
  从紫藤的新叶上跑过去
  一束斜搭着的目光,
  顺着它便能发现警觉的眼睛
  是灰老鼠
  在尘垢的家具下面,蒙上均匀的网
  它们咀嚼电线,便长出了电线般的长尾
  它们亲吻幼崽,却无法使它们更娇嫩
  何苦长出柔软的肚皮,和那些短小的爪子?
  贴着地的肚皮爬过去,那里便成了灰色
  便生了病毒,连眼睛
  都和盗墓者的宝珠一个样
  咀嚼,不停咀嚼
  于是许多事物都支离破碎
  幼崽、死人骨头
  还有电线。
  精卫的海
  这是精卫的海
  精卫的海上没有水
  赤条条的石块们
  在视线追随不到的地方
  吮吸着泪水,留下盐分的印记
  这是精卫的海
  精卫的海是拥挤的海
  沉默的矮人鱼,在远古的石缝里
  安家。长着盲人的眼睛
  这是精卫的海
  精卫的海里有水,
  它们与细沙组成一种新的,
  不被认可的液体
  掌管海的那伙人便问:
  你的浪花呢?
  这是精卫的海们
  这些海,曾经是一体的
  一遍遍向着陆地拍巴掌
  后来被分成小小的;
  小小的,乖戾而闭塞的海们
  它们用变形虫般的蠕动
  履行一个海的职责
  孕育一些小个头的孩子。
  步行
  选一个漂亮的晚上,人们都走上街去
  在无色的蒿草中前行
  被其他人吐出的空气描绘出轮廓
  无声的游走,人们畏惧语言
  ——它们可以割破喉咙
  那些夏日的秘闻,人为之物
  伴着啪嗒作响的赤脚
  在土地上行走
  变得规矩而赤裸
  船的远去只留下了一条线
  白鹭留下白色的背影
  孩子们在家人羊绒般的团簇下
  看望星体
  夜晚这片狭长的叶子
  怎么瞧也瞧不完
  就算在一边跺脚,另一边也一直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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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昌耀是中国当代诗坛上一位杰出的诗人,1980年代是他创作的黄金时代。《诗歌报》创办于1984年,在1980年代中后期也曾辉煌一时,成为当时最受青年诗人喜爱的富有探索性的诗歌报纸。在杰出诗人昌耀和卓越的《诗歌报》之间,也曾发生过一些交集,而这些交集无疑是当代诗歌史的重要史料。值此昌耀逝世二十周年之际,笔者梳理旧报,并采访《诗歌报》前主编蒋维扬老师,初步理清昌耀与《诗歌报》之间的关系,以供当
他坐在车中,停在路边  想着把疑虑从身体中抽走  如蜘蛛吐出的丝  钻出窗外  擦肩而过的那辆车,拽住另一头  拉走,拉远  他的身体被掏空  一个软趴趴的皮囊  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闪念  中午的鸟鸣已与早晨的鸟鸣有所不同  是慣性的叫,还是坚持  反正我始终在听  我的睡眠不再重要  就像生命随时终结  就像悲观随时降临  如果可以,就跟随它们走去  遭遇天黑,以及月光中的魂灵
0.诗是从观看到达凝视。好诗中往往都包含一种长久的凝视。观看中并没有与这个世界本质意义的相遇。只有凝视在将自己交出,又从对象物的掘取中完成了这种相遇。凝视,须将分散甚至是涣散状态的身心功能聚拢于一点,与其说是一种方法,不如说是一种能力。凝视是艰难的,也是神秘的。观看是散文的,凝视才是诗的。那些声称读不懂当代诗的人或许应该明白,至少有过一次凝视体验的人,才有可能是诗的读者。  1.诗是以言知默,以言
有身披星月的人,疾驰而来   踏碎我心中江河   多年后,任凭我怎样打捞   草原上再无风声鹤唳的踪影   只是,只是马蹄下的野菊和苇草   在每一个深秋,一茬茬沿着铁轨   蜿蜒盛开   就像命运的轮回。记忆   只忠实于感受,从不听从安排   错乱   夜凉,如十月屋檐的雨滴   青蛙在一声声数着黎明   我拨弄手表的指针   一下,两下,三下   在四月的黄昏停留   积聚了一整个春天的雨 
诗歌越来越多地靠近我们的生活,从不同渠道,以各种形式和姿态。  每一首小诗的降临,对于我们,都仿佛在不经意间,如果说我曾为它做过什么准备,那就是我无法躲避的生活所带给我这一切,让我经历,并沉淀于我的生命中。这些经历让我欢喜,痛楚,反省,觉悟,并迫使我适时将它们记录下来。也因为这种方式的情绪释放,让我一经使用便爱不释手,让我通过诗歌不经意间找到了灵魂的安放之所。  我无法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写诗,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