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淹没了村庄的道路

来源 :当代小说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ourl123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如果你是我们村里的人,你就知道我说的这些事没有丝毫夸张。
  现在我就带你去看看多年前的那场大雨。
  那是真正的一场大雨。傍晚时分,一阵响雷过后,粗大的雨点直直地砸下来,砸得什么都砰砰响。雨点越来越密集,几分钟后就连成了瀑布。天一下子黑了,牲畜和人都躲到能躲的地方了。地面上的水涨高了,从树丛里爬出来的蛤蟆,爬着爬着,就失去了地面的支撑,只能在水上笨拙地划动了。高处的雨水往低处哗哗流淌,如同河流决口,水面上浮着一层杂草、木棍和我们没有收回的破鞋子破盆。我们在昏暗中吃了晚饭,上床以后,听着屋檐下流水倾泻,无端紧张,在那铺天盖地的雨幕后,好像隐藏着什么更大的声音,担心房子随时要被冲垮。
  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我们起来后,发现水已经涨到门槛了。突然间,水面一阵起伏,水花高溅,一条银白的弧线伴着巨响弹起,把我们吓得往后一退,紧接着堂屋里就出现了一条蹦跳的鲢鱼。我五岁的妹妹吓哭了。我爸却哈哈笑起来,一脚踩住了鲢鱼,让我们兄弟把它搬到水桶里。它把桶撞得咚咚响。这条倒霉透顶的鱼以为雨水能给它自由,没想到雨水很快就把它送上了绝路。
  很快,我们就发现水里到处是鱼,村子里到处响起了捉鱼的声音。人们用盆子罩,用手抓,用棍子打,用叉子叉。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鱼四处逃窜,它们飞起又落下,落下又飞起。它们甚至窜进了猪圈和牛圈。不用说,大水让可怜的猪不能安睡,它们像牛一样站在水里,不时地抖动一下身体,想甩掉身上的水。鸡全部跳到草垛或树枝上,歪着头看着鸭子和鹅在水里显摆。
  雨水把所有地方填满了,把所有地方都连了起来。
  我们村和附近几个村地势低洼,处在一条大河的下游,别的地方的雨水都涌进来了。逢到初夏汛期这样的大雨必然是汪洋一片。我和哥哥也拿了盆和桶,跳进水里。我们还在家门口,正准备去别处捉鱼疯玩,有一条鱼自己跳进了桶里。我哥抱起它,吓唬着妹妹,大鱼要吃人啦。然后将它扔进了门里。妹妹已经不再害怕了,咯咯地笑起来。这时,我妈站到了门口,她让我们回屋里。
  “有什么好玩的。”她说,脸上满是忧愁。
  我们愣在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
  “鱼塘的鱼都跑了。”她看着身边的我爸说。我们家承包了村里几十亩鱼塘。
  “这有什么办法。”我爸说,“这么大的雨水,哪家的鱼塘都保不住。”
  “承包费有一半是借的,到时候拿什么还?”我妈又说。
  我爸看了我妈一下,脸阴下来,没有理她,对我们一挥手:“你们捉鱼去。”
  我妈走到村路上,魚就在她的身边跑来跑去。全村的人都在捉鱼,我妈孤零零站着,没有人搭理她。
  中午的时候,天色又暗了下来。闷热当中,惊雷再次响起,大雨随之而下。几个小时以后方才停下。四面八方的水涌向我们村,好像我们村是用来蓄水的水库;水位又抬高了许多,角角落落都是鱼,都是捕鱼的人。有些人捉到了鱼,故意高声喊着,引起我妈的注意,或者直接抱着鱼从她身边走过。要知道,自从我们家承包了鱼塘后,有人偷偷去钓,有人偷偷去下网,我妈只要发现,就会不客气地将他们赶走,将他们的鱼网拖走。她总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偷鱼者身边。他们恨死她了。
  村里人捉了鱼,马上去鳞破肚,腌了起来。很快代销店的盐就卖光了,不能腌上的鱼在初夏的闷热中只能变质发臭。这种腥臭粘在人们的身上,散布在空气中,流淌在水里,但人们仍然兴奋地四处追逐。有人开始将没有发臭的鱼背去城里卖了。雨水里的鱼一下子涌到了街道上,这种腥臭从乡村扩散到了城里,随处可见捂口掩鼻的人。令村里人失望的是,鱼价从之前的两三块钱一斤跌到了五角。五角钱只够买两袋盐。有人就将卖鱼的钱直接换成了盐,然后急匆匆往村里赶,他们要捉更多的鱼,将它们变为咸鱼。
  “他们捉的都是我们的鱼。”我妈还在絮叨。但是没有人理她,我爸也不理她。我爸让我们尽量多捉鱼,说到时候咸鱼也能救命。
  雨水带来了一时的狂欢,人们很快就陷入了愁苦之中。蔬菜没在了水里,玉米倒伏了。我妈拿着一根棍子探路,去了稻田。水稻是我们的主粮。
  雨水把什么都连成了一片。田野里一只鸟都没有。所有的水稻都没在水里,倒是那些稗草在水面招摇。我妈走到自家的田边,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伸手探着一棵稻子,它的叶子已经开始烂了。她又去探另一棵稻子,它的叶子也烂了,秸秆上裹着一层黏液。我妈用探路的棍子使劲拍打着水面,好像这样可以把雨水击退。一条鱼在她身边飞起,差点把她撞倒。
  她顶着阴沉沉的天空回来了。
  “稻子的梢头都淹没了。”她对我爸说。
  我爸正对着屋子里一堆半死不活的鱼犯愁,因为再也没钱买盐了。一只只鱼眼睛嘲讽地看着他,让他抓耳挠腮。
  “你也不去稻田看看。”我妈又说。
  “我不看也晓得。”我爸看也不看她。
  “要是稻子死光了,秋天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我妈将探路的棍子扔进了门外的水里。
  我妈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们遇到这么大的雨水不是一两回,庄稼绝收,等着我们的就只有饥饿。
  我爸说:“难道是我叫老天下这么大雨的?”然后,高声骂了她几句。
  我妈说:“我就不该嫁到这么低洼的地方,它就是个水牢。”
  我爸说:“你活该。”
  他们老是吵架,我都烦透了。
  暴雨每隔几小时就下一阵,好像要将我们村彻底吞灭。水位不断涨高。有些人家的屋子里开始进水了。有几户人家的泥坯小屋倒了。
  村里人慌张起来。我们这里的房子都是土墙草顶,墙基都是石头,但那露出地面的部分高度有限。如果大水漫过石头,土墙将不堪一击,随时可能坍塌。
  我爸带着我们开始在房子周围打水坝。别的人家也都这么做了。我们就地取土,鱼就在水坝里外跳着,但是我们顾不上它们了。我们正忙得满头大汗时,婶娘趟着水来了。她对我爸说,我妈带着我妹妹,挎着包袱,已经走上通往集镇的路上了。   我爸并没有吃惊,“哦”了一声,拄着铁锹愣了一会儿说:“让她走吧。”
  我妈一吵架,就会出走,多数时候是我爸把她找回来,也有时候是她自己回来。
  “你把我的脸丢尽了。”每次我妈走了再回来,我爸都这么说。我爸还对她说:“只要你不把两个儿子带走,以后爱去哪去哪,我是不会再找你了。”
  婶娘对我爸说,你还是把她拉回头,要是真走了就麻烦了。我爸说:“随她去吧,我要先保住房子。人家女人都安稳,就她要走,给我丢脸。”
  但是我心里很紧张,我跑到路上,看着白茫茫一片水,想要哭了。我突然很羡慕妹妹,妈妈每次出走都带着她。我爸冲我喊:“你站那儿干什么,你给我回来打坝子,她会回来的。”
  我们打好了水坝,让它远远高出墙基,把每一个地方都拍得结结实实,把坝内的水统统刮了出去。
  房子安全了。
  我每天都会走出村子,去通往集镇的路上站着,等着我妈和妹妹。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妈和我妹回来了,她们骑在一条大鱼的身上,在汹涌的水里朝着村庄奔来。我把这个梦告诉了我爸,我爸听了说:“你妈害怕下大雨,到处是水她会吓死的。”
  暴雨总算过去了。太阳报复似的烤着村庄,气温急剧上升。淹没在水里的蔬菜露出来了,但从根到叶都烂了。腐臭四起,任何庄稼都在烈日烘烤下加速死亡。倒伏的玉米已经无力站起,花粉干枯在穗子上,水稻的叶子烂透了,蝗虫和蚂蚱在啃着它们的秸子,白色的黄色的蛾子飞舞其间。
  水位在一点点下降。鱼塘显出了形状。我爸踩着泥泞去了鱼塘边,在那儿一站就是半天。
  一天,村里的管强找到了他。管强很神秘地跟他说了一会儿话。我爸低声骂了一句:“狗日的,尽给我丢脸啦。怕事有事……”
  我爸回到家里,坐在门槛上一根接一根抽烟,我和我哥也挨着他坐着。我们问他,要不要找我妈她们,他突然就来火了,“本来想去找的,现在不想找了。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她把我的脸都丢尽了。我是不想她回来了,你们也不要想了。”
  可是当天晚上,我爸睡了一会儿,又起来了,对我们说,他还是要去找我妈和我妹。他让我们都睡下,给我们掖好被子,吹灭了灯,就走出了家门。
  我妈终于带着我妹妹回来了。
  但是我爸却没有回来。村里人说,我爸负债逃跑了。我们家人不相信他会逃跑,但是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们问管强,我爸走之前,都跟他说了什么,管强说瞎聊几句,没说什么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妈把地里腐烂的庄稼都铲了,把板结的土重新翻了一遍,让它们接受烈日的烘烤,直到烤得发白,再把它们敲碎。她一个人做这些事情。她在这些土里种下了萝卜,白菜,菠菜,油菜。她对我们说,现在只能种这些蔬菜了。她还说,秋天了,这些菜卖了,可以换粮食。
  在这些劳作的日子里,我们只能吃稀饭和咸鱼,咸鱼的咸的腥臊让我们难以忍耐,吃到呕吐。我妈说,再难吃,也比稀饭有营养,吃了它,才有力气干活。这是你爸留给你们的。
  秋分到了,要种麦子了,我爸还没有回来。我妈带着我们把水稻田里的稻根和杂草都铲了,然后赶着牛下了地,她说把水稻田犁上一遍,晒上几天就可以种小麦了,明年春天就能吃到麦子了。在我们这里女人犁地,我看到的只有我妈。水牛不听她的,要么跑快了,把犁铧拖倒在地,要么站着不动,任她怎么吆喝就是不理。我妈让我哥抓着牛鼻子上的铁环,倒退着走,慢慢控制住了水牛。
  犁了几趟地,我哥累了,就坐到了地上。我妈让他歇歇再起来,我哥却哭了。
  “我爸到底去哪里了?”我哥咆哮着。
  “也许他死了。”我妈说,“不管怎样我要把麦子种上。”
  我们再次去问管强,我爸走之前,他跟我爸说了什么,管强说真的没说什么啊,有些事他叫我不要跟任何人说,你们实在要问,就去问你妈好了。
  我妈怎么能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们觉得管强的话实在气人。
  种下的麦子很快露出了芽,又很快长成了青苗。我爸还没有回来。这期间,我妈去找过他,但是没有结果。
  “我们还差人家钱呢,他就丢下我们不管了。”我妈说。但我们都不想理她,如果不是她出走,我爸就不会失踪。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和以前一样的梦,梦见我爸回来了,他骑在一条大鱼的身上,在汹涌的水里朝着村庄奔来。我把这个梦告诉了我妈,我说上次你走了以后,我也做了这个梦。我妈听了,想了想说:“我们这里的雨水太多了,我也老做這样的梦。”
  这时候,天很冷了,鱼塘的水位很低了,我妈雇来了抽水机,她说要起鱼了,城里人都等着腌咸鱼了,这会儿价格会不错。
  鱼塘的水抽干了,比往年的鱼少了七八成,村里人说,算上承包费,饲料费,再除去抽水机的费用,我们家这一年真是亏大了。我妈说:“不管了,明年再放鱼苗吧。”她让我们把河底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一遍,无论多么小的鱼都捡上来。
  我们听她的,把河底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一遍。最后,在一个水洼里,我们发现了一副男人的骸骨。
  安葬我爸骸骨那天,我妈对着怀里白绸包着的骸骨说:“他爸,孩子说得对,你真是骑着大鱼回来了。”
  我妈让做碑的人在他的碑上刻了一条鱼。离开墓地时,她摸着那条鱼说:“他爸,以后再穷,我也不去讨饭了,我再不会让你丢脸了。”
  直到现在,我们那里还是经常遭受水淹。雨水到来时,还会将大片农田和整个村庄困住,还会有四处逃散的鱼群。
  我母亲还生活在那里。自从那个多雨的初夏重返家园后,她再也没有离开过我们村。再也没有。
  责任编辑:刘照如
其他文献
春花秋月,忙忙碌碌的生活,有些东西一成不变,有些瞬息万变。除了期刊,还关注了各种文学艺术类公共号,推送形式很丰富,声音、文字、图片,都做得赏心悦耳,小说,可以通过阅读、聆听和观看等多种方式了解。对于文学的接受,不仅是个人建构,也是一种普遍的社会记忆,当我们的阅读烙印不断叠加,时代映像就会慢慢浮现。作家能否做到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举足轻重,除了写作者自己,或许没有人认真去计较。那些错综复杂的人性纠葛,那
期刊
1  这地方闹鬼。  不闹才怪!那路口也是邪门,都出过多少事、死了多少人了!  八成是李瘸子的魂儿回来索命了。  自从出了那事以来,坡下村至803国道交叉路口闹鬼的传言不胫而走,马小鹏如坐针毡。每次搭老丁的邮车经过那里,马小鹏都如同被鬼神附体,免不了一个激灵,再将腰板挺得溜直,正襟危坐,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周围的动静,好像李瘸子的魂魄真会伴着夕阳、伴着晚风从车窗外冲进来。这么一想,马小鹏就赶紧将车窗摇
期刊
人生百态,红尘炼心。文学对于世事下人内心精神的书写多种多样,在此借四篇小说,来展现四位作者笔下之人面对生活或坚定、或觉醒、或摇摆、或守中的四种心性,以不同文本中人的因果情节来对比和思考四位作者各自所传达出的文学以外的人生态度。以下小说中,主人公对于生活的把握各有不同,看待外物与情感的境界也因人而异,若将生活本真比作沧海之一粟、沙盘之一丘,书中人或持之(中)以恒,或渐得觉悟,或久久思乱神迷、颠倒障目
期刊
回忆,一直都是我们每一个人挥之不去的生活特性。记忆往往蕴藏在我们的生活、学习以及工作的种种经历中,一切美好深沉或是悲伤隽永的故事也由此留在了我们的心间。就像诗中所写,“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想想昔日的脚步停留在某个人的身边,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或爱,或知心,或喜欢,抑或是感怀和回忆。当我们继续向前走着,那些发生过的故事转瞬成为了记忆,在某个又雨又雪的天气里,我们不禁寒战,憶
期刊
一  我想在樟城购房,听说那里特适合写作,而且房价也便宜,在泉水,不要说购房子,就连每年交房租费的时候,恰恰是各种费用堆积如山的时候。  第一、二年,见了房东,都会给他们求一下情,人们都说,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第三年,我就不好意思开口了,不好意思开口,就悠着点,躲着点。房东是一位老太太,没有到交房租的时候,我很少看见她的影子,可是一到快交房租的时候,我就经常看见她坐在屋子的正中,用一双眼睛
期刊
三毛的《回声》里讲道:“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人生多苦难,所以你总会听别人讲起一个又一个悲伤的故事。不过,大概是这样的事经历的多了,总有一天,你会想把自己变成这样的一棵树。以下五部作品都有一个悲伤的内核,在字里行间我们能感觉到人们被现实打磨的无奈,可是无论反抗与否,苦难总要经历,我们都是自己人生的旁观者。 
期刊
去年夏天,公司为拓展枸杞业务,派我去宁夏考察货源。去的是一个远离银川的大集团公司,与全国各地都有贸易往来。他们见我需要了解的事情多,便安排了一辆车,还特意请了一位专家相随。  专家姓常名言,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修长,方字脸,宽边眼镜下,几乎看不见眉毛,颇有些文人气质。虽说叫常言,可一路上嘴巴闭得紧紧的,并不多说话。司机姓沈名靖,自称靖哥,他却一点也不安静,从上车嘴巴就没闲着。  靖哥得知我从山东来
期刊
尼采:“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也将回以凝视”。内在精神的养成和动态方向,可简单分为上升和下降两个向度,但个人的精神状态并非是单纯的处在某个评价体系的具体“刻度”上,而是积极消极、良善丑恶、勇敢与隐忍等诸多因素的共同结果。人在其一生漫长的目睹和遭遇中,形成了个体的精神雏形、平野和高地,但世人的眼光大多追逐着积极因素的引导,却轻视了消极经历的教育,因此,看似顺向的内在养成实则也伴随着相应的精神落差,即“精
期刊
努力生活,经营家庭,像豹子一样奔跑向前的孙旭庭;隐忍后终于爆发,走向一条永不可回头之路的刘明汉;善良却被戏耍的花脚;毕业前后问题重重但始终没有放弃奋斗的张少蜀;因为责任而忍耐,最终葬送了自己的金喜,他们都是作家塑造出来的平凡的男性形象,包含着作家对他们人性本身的哀叹和悲悯,他们有奋斗,也有悲哀,有善良,也有偏执,让我们同喜同悲,思考洞察。  坦克手贝吉塔《盘锦豹子》,《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
期刊
一  “回家过年,爸妈都说好了。”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咋还这么犟呢?都过去半年了。”  “过去半年就算了?你爱去不去,告诉你,别惹我哦!”  “唉,都半年了这事,你看你,还跟长辈记着这事?你看看你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别烦我!半年也不行,十年也不行!”  李文英俩眼一瞪,赵庆喜立马闭上了嘴巴不吱声。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那是半年前的一个早晨,天刚亮,一家人一起来,家里四十多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