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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头白发的奥斯特敏斯凝视着手上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这是一个初春的早晨，阳光照射在白色小房子边上的蓊郁的树林，幽静得可以听见滴滴答答的声响，那是消融了一半的冬雪化成水珠，滚落在地上的声音。
雪虽然融化了，可是奥斯特敏斯头上的冰雪却不能就此消融——虽然这个时候，人类已经发现了年轻的秘密。可奥斯特敏斯顽固地拒绝使用这些成果，今天他还在从事他的独特研究，因此他在这个年轻的世界显得与众不同。
有那么一刻，奥斯特敏斯想起了社会——这个庞大的信息怪兽，不由得微微苦笑：“人类最可怕的不是能力不够，而是能力超越了其所能限制的界限。”收回思绪，他凝视着盒子。这个盒子中放的是他的独特研究成果，今天他要进行他最后的试验。如果他失败了，就将永远放弃他的研究，把自己关起来，在搁满古代典籍的书房中消极地打发余生。
他面前坐着他的儿子，一个十分英俊的青年。他有着一头浓密的乌黑的卷发，前额十分宽大，双眼闪闪发亮。奥斯特敏斯慈爱地看着他，轻声说：“伊夫兰特，今天我们一块来做个尝试，不过你可要再受点儿苦。”
伊夫兰特握着奥斯特敏斯枯瘦、温暖的手掌，一字一字地说：“父亲，请您放心，我能行的。”奥斯特敏斯点点头，温和地说：“你闭上眼睛吧!”伊夫兰特依言闭上眼睛，只见奥斯特敏斯戴上淡黄的手套，小心地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颗圆圆的半透明的物事。
奥斯特敏斯取出一柄雪亮的尖刀，一按刀柄，刀尖有道绯红色的光芒闪了闪。奥斯特敏斯手执尖刀，在伊夫兰特的后脑切过，只见他脑后有两个细片弹出。奥斯特敏斯放下刀子，左右手各拉一个小片，左手顺时针、右手逆时针旋转了十二回，将伊夫兰特的后脑打开，只见脑中密密麻麻地植满了各种芯片，整齐排列，如一栋缩微的摩天楼，一个一个的小方格中，隐藏着透明的玻璃窗。
奥斯特敏斯把圆珠嵌入靠近伊夫兰特眼睛后边的一道环形小轨。圆珠植入后，便缓缓旋转起来。圆珠旋转一千周后，将消融在伊夫兰特的脑中，永远地改造他的大脑。奥斯特敏斯见圆珠闪闪发亮，原来伊夫兰特这时痛得睁开了眼睛，瞳子透入的光芒照射着小圆珠。奥斯特敏斯有些歉疚地说道：“乖孩子，再忍受一会儿。”说着，又以吸附镊子，吸出数枚薄薄的小片。
这些小片都是高密度的生物存储芯片，每一片都积累着各种种类的知识，比如生物学、太空植被学、心理学、物理学、机械社会学，还有一些技巧：飞船驾驶技巧、推理的技巧、新加入的芯片知识单元摄取技巧等等。总之是每一个人都加装的常见配件。人们只有依靠它们，才能在人类触角达到的广袤宇宙中活得很好。
奥斯特敏斯将芯片取出，立即抛入垃圾回收桶。回收桶传来一丝细微的粉碎声音。奥斯特敏斯又细心地将伊夫兰特脑中的结构体重新整理了一遍。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这个奇怪的手术才告完成。检查过后，合上伊夫兰特的脑门。奥斯特敏斯脱下手套，取出手帕拭去额头汗水。长时间的手术让他有些眩晕。他定了定神，轻轻地在伊夫兰特耳边说道：“乖孩子，你睁开眼睛吧!”
伊夫兰特睁开眼睛，陷入长时间的茫然。他痛苦地皱着眉头，张口想要说话，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奥斯特敏斯紧张万分地看着他，一双手紧紧地绞在一块，好像是一块皱巴巴的干抹布。伊夫兰特脸色苍白，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无力地闭上了。奥斯特敏斯失望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急骤的警笛声。年轻的警员有礼貌地敲开门说：“海因里希教授，从信息器传来指控，您由于被怀疑扼杀了一个美好的生命，必须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奥斯特敏斯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说：“你们消息果然灵通，我才切断他与信息部落的联系，你们就知道了。可是他只是一个机器人，我创造了他，我又毁掉了他。虽然我很爱他，可是这也并不违反信息律吧?”
高个子警员严肃地说：“你自己承认了，那就最好。在我们的社会中，一切植入了心理感觉芯片的机器都是人类的一分子。他们是高贵的生命，我们的法律不允许任何人去损害他们的利益。”奥斯特敏斯说：“我怎么损害了他的利益?”
漂亮的女警说道：“海因里希教授，您是世界上知识学领域最优秀的专家。这个信息世界的大多数人都受益于您的天才发明。您使得我们免于在童年的时候绞尽脑汁地背诵那些难解的知识、难解的定律和数学公式。你让人们在一眨眼问掌握世界上现有的所有知识。凭着这个，我们才能与别的星系的高智慧的物种交流，我们的世界得以拓宽。可是您现在却使得这个完美的信息世界中的一个高贵分子失去了信息的纽带，你把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全部清除了，毫无修复的希望，让他从此生活在地狱一般的孤独中。这恐怕很不妥当吧?”
奥斯特敏斯有些愤怒地说：“我正要跟你们走一趟，就算你们把我关起来，我也不担心。”男警员严肃地说：“我们不会把你关起来，切断你与世界的联系，这违背了信息世界联通的规律。我们只会把您满头脑的知识芯片洗掉，让你也经受失去知识的苦恼。”奥斯特敏斯满怀担忧地望着伊夫兰特，穿上大衣，蹒跚着跟警员走了。
约摸两个月过去了。这天是个星夜，星光照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路边不知名的鲜花，正散发着醉人的芳香。一个斜长的影子在路上缓缓移动着，渐渐接近了奥斯特敏斯家那白色的房子。笃笃笃，一阵轻柔的敲门声。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青年迎出来，迷惑地说：“老先生，你找谁?”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孩子，你还活着!我这就放心了。我无法接收你的消息，在警局医院度日如年，不住的祈祷，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青年更加疑惑地说：“我们真的认识么?”老人皱眉道：“怎么?莫非手术还是不成功?”他在门前来回走了几圈，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孩子，你觉得孤单么?”青年扶着头，仿佛讶异于这个问题，良久才说：“是的。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都隔绝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老人兴奋地搓着双手说：“孩子，我的实验成功了。没关系，这个世界上现在有两个孤单的人，我们只要互相爱护，时间久了，你就会记起我们之间的爱。”青年愤怒地说：“你不是我的父亲，就没有天然的爱。如果你说的实验是真的，那么请你把我变回去，我已经快要被这寂静的世界逼疯了!”
老人愕然，喃喃道：“我已经忘记如何进行这个手术了。我太老了，已经没法子再注射生物芯片。给我十年的时间重新学习，或许……”想起自己日渐衰弱的身体，已经是风烛残年，沉甸甸的悲伤弥满心房。他身子晃了晃，倒在地上，死了。就在这一刻，失去的感觉让青年更加强烈地感觉到孤独，突然，青年弯腰抱起老人，泣不成声：“我记起来了。父亲，我们成功了，我不再是一个信息机器，而是一个真正的人……”
雪虽然融化了，可是奥斯特敏斯头上的冰雪却不能就此消融——虽然这个时候，人类已经发现了年轻的秘密。可奥斯特敏斯顽固地拒绝使用这些成果，今天他还在从事他的独特研究，因此他在这个年轻的世界显得与众不同。
有那么一刻，奥斯特敏斯想起了社会——这个庞大的信息怪兽，不由得微微苦笑：“人类最可怕的不是能力不够，而是能力超越了其所能限制的界限。”收回思绪，他凝视着盒子。这个盒子中放的是他的独特研究成果，今天他要进行他最后的试验。如果他失败了，就将永远放弃他的研究，把自己关起来，在搁满古代典籍的书房中消极地打发余生。
他面前坐着他的儿子，一个十分英俊的青年。他有着一头浓密的乌黑的卷发，前额十分宽大，双眼闪闪发亮。奥斯特敏斯慈爱地看着他，轻声说：“伊夫兰特，今天我们一块来做个尝试，不过你可要再受点儿苦。”
伊夫兰特握着奥斯特敏斯枯瘦、温暖的手掌，一字一字地说：“父亲，请您放心，我能行的。”奥斯特敏斯点点头，温和地说：“你闭上眼睛吧!”伊夫兰特依言闭上眼睛，只见奥斯特敏斯戴上淡黄的手套，小心地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颗圆圆的半透明的物事。
奥斯特敏斯取出一柄雪亮的尖刀，一按刀柄，刀尖有道绯红色的光芒闪了闪。奥斯特敏斯手执尖刀，在伊夫兰特的后脑切过，只见他脑后有两个细片弹出。奥斯特敏斯放下刀子，左右手各拉一个小片，左手顺时针、右手逆时针旋转了十二回，将伊夫兰特的后脑打开，只见脑中密密麻麻地植满了各种芯片，整齐排列，如一栋缩微的摩天楼，一个一个的小方格中，隐藏着透明的玻璃窗。
奥斯特敏斯把圆珠嵌入靠近伊夫兰特眼睛后边的一道环形小轨。圆珠植入后，便缓缓旋转起来。圆珠旋转一千周后，将消融在伊夫兰特的脑中，永远地改造他的大脑。奥斯特敏斯见圆珠闪闪发亮，原来伊夫兰特这时痛得睁开了眼睛，瞳子透入的光芒照射着小圆珠。奥斯特敏斯有些歉疚地说道：“乖孩子，再忍受一会儿。”说着，又以吸附镊子，吸出数枚薄薄的小片。
这些小片都是高密度的生物存储芯片，每一片都积累着各种种类的知识，比如生物学、太空植被学、心理学、物理学、机械社会学，还有一些技巧：飞船驾驶技巧、推理的技巧、新加入的芯片知识单元摄取技巧等等。总之是每一个人都加装的常见配件。人们只有依靠它们，才能在人类触角达到的广袤宇宙中活得很好。
奥斯特敏斯将芯片取出，立即抛入垃圾回收桶。回收桶传来一丝细微的粉碎声音。奥斯特敏斯又细心地将伊夫兰特脑中的结构体重新整理了一遍。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这个奇怪的手术才告完成。检查过后，合上伊夫兰特的脑门。奥斯特敏斯脱下手套，取出手帕拭去额头汗水。长时间的手术让他有些眩晕。他定了定神，轻轻地在伊夫兰特耳边说道：“乖孩子，你睁开眼睛吧!”
伊夫兰特睁开眼睛，陷入长时间的茫然。他痛苦地皱着眉头，张口想要说话，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奥斯特敏斯紧张万分地看着他，一双手紧紧地绞在一块，好像是一块皱巴巴的干抹布。伊夫兰特脸色苍白，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无力地闭上了。奥斯特敏斯失望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急骤的警笛声。年轻的警员有礼貌地敲开门说：“海因里希教授，从信息器传来指控，您由于被怀疑扼杀了一个美好的生命，必须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奥斯特敏斯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说：“你们消息果然灵通，我才切断他与信息部落的联系，你们就知道了。可是他只是一个机器人，我创造了他，我又毁掉了他。虽然我很爱他，可是这也并不违反信息律吧?”
高个子警员严肃地说：“你自己承认了，那就最好。在我们的社会中，一切植入了心理感觉芯片的机器都是人类的一分子。他们是高贵的生命，我们的法律不允许任何人去损害他们的利益。”奥斯特敏斯说：“我怎么损害了他的利益?”
漂亮的女警说道：“海因里希教授，您是世界上知识学领域最优秀的专家。这个信息世界的大多数人都受益于您的天才发明。您使得我们免于在童年的时候绞尽脑汁地背诵那些难解的知识、难解的定律和数学公式。你让人们在一眨眼问掌握世界上现有的所有知识。凭着这个，我们才能与别的星系的高智慧的物种交流，我们的世界得以拓宽。可是您现在却使得这个完美的信息世界中的一个高贵分子失去了信息的纽带，你把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全部清除了，毫无修复的希望，让他从此生活在地狱一般的孤独中。这恐怕很不妥当吧?”
奥斯特敏斯有些愤怒地说：“我正要跟你们走一趟，就算你们把我关起来，我也不担心。”男警员严肃地说：“我们不会把你关起来，切断你与世界的联系，这违背了信息世界联通的规律。我们只会把您满头脑的知识芯片洗掉，让你也经受失去知识的苦恼。”奥斯特敏斯满怀担忧地望着伊夫兰特，穿上大衣，蹒跚着跟警员走了。
约摸两个月过去了。这天是个星夜，星光照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路边不知名的鲜花，正散发着醉人的芳香。一个斜长的影子在路上缓缓移动着，渐渐接近了奥斯特敏斯家那白色的房子。笃笃笃，一阵轻柔的敲门声。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青年迎出来，迷惑地说：“老先生，你找谁?”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孩子，你还活着!我这就放心了。我无法接收你的消息，在警局医院度日如年，不住的祈祷，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青年更加疑惑地说：“我们真的认识么?”老人皱眉道：“怎么?莫非手术还是不成功?”他在门前来回走了几圈，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孩子，你觉得孤单么?”青年扶着头，仿佛讶异于这个问题，良久才说：“是的。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都隔绝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老人兴奋地搓着双手说：“孩子，我的实验成功了。没关系，这个世界上现在有两个孤单的人，我们只要互相爱护，时间久了，你就会记起我们之间的爱。”青年愤怒地说：“你不是我的父亲，就没有天然的爱。如果你说的实验是真的，那么请你把我变回去，我已经快要被这寂静的世界逼疯了!”
老人愕然，喃喃道：“我已经忘记如何进行这个手术了。我太老了，已经没法子再注射生物芯片。给我十年的时间重新学习，或许……”想起自己日渐衰弱的身体，已经是风烛残年，沉甸甸的悲伤弥满心房。他身子晃了晃，倒在地上，死了。就在这一刻，失去的感觉让青年更加强烈地感觉到孤独，突然，青年弯腰抱起老人，泣不成声：“我记起来了。父亲，我们成功了，我不再是一个信息机器，而是一个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