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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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都是幸运的孩子。
  因了在学校工作的母亲,半间破旧的教室成了他童年的家。十多平米的空间,再摆上几张老旧的家具,实在是谈不上舒适。然而他却很是满意。因了家门外那片不大的空地,总是令许多同龄孩子羡慕不已。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奔跑欢笑,不必担心飞驰的车辆和陌生的路人。
  而在钢筋水泥丛林中徘徊的风,同样喜欢穿越这片难得的清静之地。每每起风时,他便停了玩闹专注寻找——操场旁那些轻摇的枝叶,总是乐意向他透露风的行踪。
  他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点点成长,读懂了风的奔放,学会了树的恬静。
  家门口伫立的高大芒果树,无人浇灌却年年结果。馨香弥漫的空气里,他倚着枝干啃芒果,看光线懒懒流入手心。叶影斑驳间,温柔的风低声呢喃,告诉他一些风与树的秘密。
  彼时相遇,便坚信能够一生相守。
  
  却不曾想,那些单纯透明的誓言,竟在短短几年后,成了他枕边夜夜开放的苍白梦魇。
  学校搬迁,家里终于也攒够了买房的钱。升入高中的他愈发忙碌,偶尔停步旧居,只能望见围墙深处的大楼节节拔高。而那棵果实累累的树,早已消失不见——连同他曾深深眷恋的童年。
  他住进了小区宽敞的新房,再没有了能放肆奔跑的空地,没有了能够自由攀爬的树。尽管路边的绿化带种满了芒果树,但那些被汽车尾气熏得微黑的果实,再也不会散发出记忆里醉人的香气。
  而在车水马龙中沉默的他,望不见风的身影。只有在暴雨疯狂地充斥整个天地时,才能隔着冰冷僵硬的防盗窗,听见风的只言片语。
  
  他依旧在这座城市中行走生活,却只觉得疲惫。
  高中三年的光阴在高考后戛然而止,他翻着厚厚的志愿参考书,一心想着逃离。母亲没有挽留,只是开始着手准备他的行装。
  他在深夜出发,和许多朋友挥手道别。生长在温和南方的他,却选择了到遥远酷寒的北方求学。临上火车,他始终不曾回首,望一眼身后阑珊的灯火。
  第一次远行,竟是带了一种决绝的心情。
  漫长的旅途中,窗外转瞬而逝的风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而关于那个渐行渐远的城市,他只偶尔才会涌起淡淡的思念。或许自己,本就注定流离?他苦笑着,在一路的颠簸中忏悔与希冀。
  
  为远离的过去,为前往的未来。
  命运总是愿意给他以欣喜。他所选择的远方没有令他失望。北方那个名为鸢都的城市里,有着稀落的高楼掩不住的湛蓝苍穹,学校里布满大丛大丛的香樟树,世界仿佛全由纯净的风组成。
  这些景象,全都如他梦中所见。
  
  然而在期盼已久的新生活里,他却开始不可抑止地忧伤。
  所有的风景看似熟悉却依然陌生,他渐渐清楚自己旅人的身份,知道这里的一切终究不属于自己。原来他所苦苦追寻的,不过是往日生活的倒影。那些一直渴望挽回的事物,隔着漫长的时间与他遥遥相望,却再也回不到身边。
  
  除了岁月,谁都没有错。
  那么他又为何,要去怨恨那座曾经让儿时的他如此温暖的城市?
  
  望着天空中孤单翱翔的风筝,他汹涌的泪水早已不能抑止。向往流浪远方的他,本来就不是无根的飘羽。在这么多年的迷茫与寻找之后,他终于能够明白,曾在那座城市里降生和成长,是上天赋予他的多么庞大而奢侈的福祉。
  他指着地图告诉旁人家乡的位置,并开始期盼归家的长假。
  
  恋风的纸鸢,不管飞得多高多远,细绳一头终有着无法割弃的牵挂与想念。■
  
  发稿/庄眉舒 [email protected]
  
  本该脆弱的孩子,却矛盾地拥有了白羊座特别的固执与坚强。于是学会微笑,学会开朗地在阳光下奔跑。即使跌倒,也会努力站起身,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并非喜欢哭泣,却总是在梦醒之后,望着镜中眼角未干的泪痕。除了文字,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告诉时间与世界,一个孩子忧伤内心的存在。
  《风吟》写于高三毕业之后。站在将要离开的校园,记忆像泪水温暖流淌。《逆光》则是献给妈妈的文字,在一个思念弥漫的异乡夜里,淌过我的笔尖。《纸鸢》是一直幻想远行的自己,真正成为旅人时的回忆与感悟。
  拥有了文字的我,时常感到寂寞,却从来不会觉得孤单。——颜晓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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