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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黄宗羲是明末清初著名的思想家，其思想成就主要表现在政治领域，《明夷待访录》是黄宗羲主要的代表作，表达了他强烈的政治关怀和积极的入世之志。很多学者说黄宗羲是强烈反对君主专制的，中学历史教科书上，也将黄宗羲界定为反对封建君主专制的思想家，其实不然。在《明夷待访录》一书中，黄宗羲的政治设计并不是君主立宪制，没有民主启蒙的色彩，他只是将传统的民本思想发挥到了极致，认识到这一点对于理解和把握黄宗羲的整个政治思想意义重大。
关键词：黄宗羲；政治关怀；入世；君主专制；民本
黄宗羲因为其大作《明夷待访录》被后人高度评价，关于其政治思想的性质，很多人如梁启超等将其定义为民主、民权；还有人认为他是设计了一种君主立宪制，更有许多学者认为他是反对封建君主专制主义的先行者。他们的依据是《明夷待访录》里《原君》、《原臣》、《学校》等篇内容里的反君主专制的某几句语句，甚至因为《学校》篇还把学校定义为一种公议机构。其实这些理解脱离了《原君》文本的整体脉络以及黄宗羲所处的具体历史环境，不免有断章取义之嫌。我们先来回顾《明夷待访录》，窥探作者真正的意图，看看黄宗羲到底是支持封建君主专制还是反对封建君主专制。
“有生之初，任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兴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呜呼！岂设君之道故如是乎？……”①
首先，我们从原文中可以看出，黄宗羲并未明确说要反对君主专制，而文中的“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这一句话应联系整篇文章来理解，黄宗羲肯定人追逐自利的正当性，也认为好逸恶劳是人的本性，在“古”与“今”的对比下，批判封建君主专制，但这个君主是“三代以下”的君主，是不能明其职分，视天下为一人之私产的君主，这里，他批判的是一个作为群体概念的君主，是三代以下的君主，而不是某一个具体的君主。况且，“岂设君之道故如是乎？”这一句的意思值得我们注意，理解为“难道设立君主的道理就是这样的吗？”言外之意，设立君主的道理不应该是这样的，那就是说设立君主的道理是有的，只是不应该是这样的而已，这里不就明显有一个前提是“设君”吗？只是后世之君不再是他所设想的“兴公利、除公害”的君主了，而是“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的君主而已。
其次，我们再接着看黄宗羲批判的君主行为：“今也以君为主，……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黄宗羲在这里确实批判了专制君主的恶行，但是他批判的意图却不是批判，而是起警醒和引导的作用，他批判的也仅仅是坏的政治，而不是整个君主政治。他是要告诉君主们要好好待民，以上这些行为不是好君主该做的，现在我指出来，你们改正了，好好待民，就还是好的君主，那他就不反对了。
再简略看一下《原法》。黄宗羲认为“三代以上有法，三代以下无法”，因为“三代之法”是天下之公法，而“三代以下之法”是一家之私法，黄宗羲认为治国不仅要有“治人”，还要有“治法”，但此法是“三代之法”，由贤明的君主推行，追根究底，还是“治人”。而且君主是独立于法之上的，不受法的制约，这个法是治国人的法，而非治所有人的法，目的还是维护君主专制的存在和巩固，这种法律的效力在君主之下的。所以，尽管有法，但君主的存在也是被黄宗羲肯定的，贤明的君主更是黄宗羲所积极追寻的。至此，黄宗羲反对封建君主专制这一命题还能立足吗？
从《学校》篇看，黄宗羲认为学校不仅是“养士”的地方，而且还是“议政”的场所，很多研究据此把黄宗羲的学校设想跟西方的议会相比，但是黄宗羲主张的并不是整个学校和全体士人的议政，而仅仅是“学官”。唐代的谏官魏征，甚至春秋时的孔子就谏议过当时的君主，此时的黄宗羲不过是扩大了封建谏议的范围，但是布衣依旧不能参与其中，黄宗羲此举的目的，是为了以学校的“学”来纠正政治上的“政”，发挥地主阶级知识分子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防止和克服封建专制统治的各种弊病，以造成封建开明政治的局面。况且，学校的存在和设立离不开君主的控制，虽“天子亦就弟子之列”②听学，但天子真有错的话，谁真的敢说？就算是当世大儒也会有顾虑有畏惧，天子的答案才是最终的权威。所以学校是为封建君主专制的统治撑保护伞，但可行性不大。
《原臣》里的“缘夫天下之大，非一人之所能治，而分治之以群工。”臣子虽“我之出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可见，天下很大，光靠君主一人之力是不能管理好的，所以，君主应该借助群臣的力量，分而治之，但其實这个“分而治之”并不是把江山分出去，也不是把一些决策的权力交给臣子，只是说君主在做决定的时候不能自己“闷想”，而是要集群臣的智谋，说到底，其实是要皇帝做决定时群臣献策而已，并不是说皇帝的决定不权威了，更不是说皇帝不能自己做决定了。臣子依旧是君主的延伸，宰相的选择最后也要由君主决定，所以，这些并不能真正约束君主的权力，反而会减少君主失误的可能，从而确保君主专制能更长久地保持下去。
最后，黄宗羲父亲是明朝东林党人，被阉党魏忠贤等害死，后来崇祯登位后为东林党人平反洗冤。黄宗羲一心想恢复明王朝这个专制王朝，也曾几次试图参加科举以改变困境，从这些可以看出他并不反对君主专制。况且，黄宗羲晚年也并不反对他的后人和学生入朝当官，对当时清朝的太平盛世也表示了肯定。《明夷待访录·题辞》中有“昔王冕仿《周礼》著书一卷，自谓‘吾未即死，持此以遇明主，伊、吕事业，不难致也’，终不得少试以死。”可见，黄宗羲作《明夷待访录》也是为了等到明君，实现其政治理想，恢复“三代之治”。
一个经历明清两朝的人，不管他思想多么先进，他毕竟是熟读四书五经过来的人，他再先进也跳不出这些文化和环境给他的影响，再先进也躲不开这个执念四书五经的时代给他灌输的东西，他只是“恨”，恨三代之下的君主不再贤明如尧舜，更恨有坏君主害他大半生都要背负“杀父”的仇恨。如果是明君，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所以，黄宗羲骂君主，但骂的是坏君主，但是他也在期待明君。据此，黄宗羲虽然扩大了士的政治参与范围与作用，有些因素看起来容易和近代的民主、议会的因素混合，但仔细推究就会发现黄宗羲并不反对君主专制，只是期待尧、舜那样才德兼备的圣君，他的政治思想也是维护君主专制的。把握了这些，对于理解这位伟大思想家的思想具有重要意义。（作者单位：厦门大学）
注解：
① 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原君[M].古籍出版社.1955年版.
② 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学校[M]P11-P12.古籍出版社.1955年版.
参考文献：
[1] 黄宗羲.黄宗羲全集（第一册）·破邪论[M].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2] 曹国庆.旷世大儒——黄宗羲[M].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3] 吴光.从民本走向民主（黄宗羲民本思想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M].浙江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
[4] 黄宗羲.明夷待访录[M].古籍出版社.1955年版.
[5] 孙卫华.明夷待访录较释[M].岳麓书社出版.2011年版.
[6] 张师伟.民本的极限——黄宗羲政治思想新论[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7] 允春喜.“民本之极限”还是“民主之萌芽”——黄宗羲政治思想定位[J].北京科技大学学报.2009年第25卷第3期.
[8] 汪从飞.黄宗羲：在传统政治与近代政治之间[J].中山大学研究生学刊.1997年第18卷第1期.
[9] 鲁敏、连鹏晓.黄宗羲反君主专制思想解读[J].邢台学院学报.2008年第23卷第1期.
[10] 李继富.黄宗羲政治思想变化及其原因浅析[J].法制与社会.2011年第1期.
关键词：黄宗羲；政治关怀；入世；君主专制；民本
黄宗羲因为其大作《明夷待访录》被后人高度评价，关于其政治思想的性质，很多人如梁启超等将其定义为民主、民权；还有人认为他是设计了一种君主立宪制，更有许多学者认为他是反对封建君主专制主义的先行者。他们的依据是《明夷待访录》里《原君》、《原臣》、《学校》等篇内容里的反君主专制的某几句语句，甚至因为《学校》篇还把学校定义为一种公议机构。其实这些理解脱离了《原君》文本的整体脉络以及黄宗羲所处的具体历史环境，不免有断章取义之嫌。我们先来回顾《明夷待访录》，窥探作者真正的意图，看看黄宗羲到底是支持封建君主专制还是反对封建君主专制。
“有生之初，任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兴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呜呼！岂设君之道故如是乎？……”①
首先，我们从原文中可以看出，黄宗羲并未明确说要反对君主专制，而文中的“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这一句话应联系整篇文章来理解，黄宗羲肯定人追逐自利的正当性，也认为好逸恶劳是人的本性，在“古”与“今”的对比下，批判封建君主专制，但这个君主是“三代以下”的君主，是不能明其职分，视天下为一人之私产的君主，这里，他批判的是一个作为群体概念的君主，是三代以下的君主，而不是某一个具体的君主。况且，“岂设君之道故如是乎？”这一句的意思值得我们注意，理解为“难道设立君主的道理就是这样的吗？”言外之意，设立君主的道理不应该是这样的，那就是说设立君主的道理是有的，只是不应该是这样的而已，这里不就明显有一个前提是“设君”吗？只是后世之君不再是他所设想的“兴公利、除公害”的君主了，而是“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的君主而已。
其次，我们再接着看黄宗羲批判的君主行为：“今也以君为主，……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黄宗羲在这里确实批判了专制君主的恶行，但是他批判的意图却不是批判，而是起警醒和引导的作用，他批判的也仅仅是坏的政治，而不是整个君主政治。他是要告诉君主们要好好待民，以上这些行为不是好君主该做的，现在我指出来，你们改正了，好好待民，就还是好的君主，那他就不反对了。
再简略看一下《原法》。黄宗羲认为“三代以上有法，三代以下无法”，因为“三代之法”是天下之公法，而“三代以下之法”是一家之私法，黄宗羲认为治国不仅要有“治人”，还要有“治法”，但此法是“三代之法”，由贤明的君主推行，追根究底，还是“治人”。而且君主是独立于法之上的，不受法的制约，这个法是治国人的法，而非治所有人的法，目的还是维护君主专制的存在和巩固，这种法律的效力在君主之下的。所以，尽管有法，但君主的存在也是被黄宗羲肯定的，贤明的君主更是黄宗羲所积极追寻的。至此，黄宗羲反对封建君主专制这一命题还能立足吗？
从《学校》篇看，黄宗羲认为学校不仅是“养士”的地方，而且还是“议政”的场所，很多研究据此把黄宗羲的学校设想跟西方的议会相比，但是黄宗羲主张的并不是整个学校和全体士人的议政，而仅仅是“学官”。唐代的谏官魏征，甚至春秋时的孔子就谏议过当时的君主，此时的黄宗羲不过是扩大了封建谏议的范围，但是布衣依旧不能参与其中，黄宗羲此举的目的，是为了以学校的“学”来纠正政治上的“政”，发挥地主阶级知识分子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防止和克服封建专制统治的各种弊病，以造成封建开明政治的局面。况且，学校的存在和设立离不开君主的控制，虽“天子亦就弟子之列”②听学，但天子真有错的话，谁真的敢说？就算是当世大儒也会有顾虑有畏惧，天子的答案才是最终的权威。所以学校是为封建君主专制的统治撑保护伞，但可行性不大。
《原臣》里的“缘夫天下之大，非一人之所能治，而分治之以群工。”臣子虽“我之出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可见，天下很大，光靠君主一人之力是不能管理好的，所以，君主应该借助群臣的力量，分而治之，但其實这个“分而治之”并不是把江山分出去，也不是把一些决策的权力交给臣子，只是说君主在做决定的时候不能自己“闷想”，而是要集群臣的智谋，说到底，其实是要皇帝做决定时群臣献策而已，并不是说皇帝的决定不权威了，更不是说皇帝不能自己做决定了。臣子依旧是君主的延伸，宰相的选择最后也要由君主决定，所以，这些并不能真正约束君主的权力，反而会减少君主失误的可能，从而确保君主专制能更长久地保持下去。
最后，黄宗羲父亲是明朝东林党人，被阉党魏忠贤等害死，后来崇祯登位后为东林党人平反洗冤。黄宗羲一心想恢复明王朝这个专制王朝，也曾几次试图参加科举以改变困境，从这些可以看出他并不反对君主专制。况且，黄宗羲晚年也并不反对他的后人和学生入朝当官，对当时清朝的太平盛世也表示了肯定。《明夷待访录·题辞》中有“昔王冕仿《周礼》著书一卷，自谓‘吾未即死，持此以遇明主，伊、吕事业，不难致也’，终不得少试以死。”可见，黄宗羲作《明夷待访录》也是为了等到明君，实现其政治理想，恢复“三代之治”。
一个经历明清两朝的人，不管他思想多么先进，他毕竟是熟读四书五经过来的人，他再先进也跳不出这些文化和环境给他的影响，再先进也躲不开这个执念四书五经的时代给他灌输的东西，他只是“恨”，恨三代之下的君主不再贤明如尧舜，更恨有坏君主害他大半生都要背负“杀父”的仇恨。如果是明君，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所以，黄宗羲骂君主，但骂的是坏君主，但是他也在期待明君。据此，黄宗羲虽然扩大了士的政治参与范围与作用，有些因素看起来容易和近代的民主、议会的因素混合，但仔细推究就会发现黄宗羲并不反对君主专制，只是期待尧、舜那样才德兼备的圣君，他的政治思想也是维护君主专制的。把握了这些，对于理解这位伟大思想家的思想具有重要意义。（作者单位：厦门大学）
注解：
① 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原君[M].古籍出版社.1955年版.
② 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学校[M]P11-P12.古籍出版社.1955年版.
参考文献：
[1] 黄宗羲.黄宗羲全集（第一册）·破邪论[M].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2] 曹国庆.旷世大儒——黄宗羲[M].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3] 吴光.从民本走向民主（黄宗羲民本思想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M].浙江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
[4] 黄宗羲.明夷待访录[M].古籍出版社.1955年版.
[5] 孙卫华.明夷待访录较释[M].岳麓书社出版.2011年版.
[6] 张师伟.民本的极限——黄宗羲政治思想新论[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7] 允春喜.“民本之极限”还是“民主之萌芽”——黄宗羲政治思想定位[J].北京科技大学学报.2009年第25卷第3期.
[8] 汪从飞.黄宗羲：在传统政治与近代政治之间[J].中山大学研究生学刊.1997年第18卷第1期.
[9] 鲁敏、连鹏晓.黄宗羲反君主专制思想解读[J].邢台学院学报.2008年第23卷第1期.
[10] 李继富.黄宗羲政治思想变化及其原因浅析[J].法制与社会.201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