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儿飞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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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别8年,我常常会想起苏幕遮,但是,并不盼望重逢。
  我只愿意选择一个宁静的下午,或风和日丽,或细雨潇潇,持一杯茶,坐在窗下,望着极远极远的地方,回想极远极远的过去。
  真的已经很远了,追溯起来要一直回头望到24年前,那时,我3岁,他也只有5岁。
  但,不是每个5岁男孩子都是拖着鼻涕玩泥巴,至少他不是。
  事隔24年,我至今仍可以清晰地记得他当年的样子:一身蓝白相间的水手装,手里很神气地握着一只报纸套叠的冲锋枪,骄傲地说:“我自己叠的。”
  我艳羡:“你还会叠什么?”
  “很多。猫、兔子、还有狼。”
  “你会不会叠洋娃娃?”
  “只有女的才玩洋娃娃。”他鄙夷地。
  我的性别意识是从那一刻开始的。仿佛面前忽然被推开了一扇窗,让我明确地感悟到他是男的我是女的。
  这件事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和他躲在贮物间的小屋里,脱光了衣服讨论什么是男人与女人。
  我们专注地打量着自己和对方,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其实答案是早就知道的。但是我注意到他屁股后面有一块圆形的胎痣,而他也发现我的两条大腿根处各有一枚蝴蝶状红斑。
  我们两个十分兴奋,坚定不移地认为这就是男女有别的一大物证。
  这个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多年之后当我从生理卫生课本上清楚地知道了男同女的区别之后,一时间还怀疑是书上写漏了。
  现在的少男少女是绝对不会犯类似的错误了。可是当年我们性教育极其贫乏,10个女孩有10个以为所谓结婚就男人女人并头睡,接接吻就会生出孩子来,没办法,那个时候最开放的电影,男女主角各盖一条被并排出现在床上已经是“儿童不宜”了。
  那天下了课,我迫不及待地跑到苏家去敲门,一进屋便说:“幕遮,我跟你说……”
  话没说完我便愣住了,只见客厅里坐着一个穿喇叭裤的女生,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那女生我见过,不知道名字,只知道绰号叫“黑蝴蝶”,也是我们学校的,曾因为穿喇叭裤戴墨镜被教导处王主任在操场上罚站。她,怎么会出现在幕遮的家里?
  幕遮见到我,不像往常那样热情,倒有些怪我搅了他的好事似的,淡淡地说:“蝴蝶,有什么事吗?”
  “蝴蝶”是那次互相检查身体之后幕遮对我昵称,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他每次这样叫我,都会让我觉得又害羞又亲密,但是这天,在“黑蝴蝶”面前,他这样不经意地叫出,让我觉得羞愤。那一刻,我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黑蝴蝶,是不是也有同我一样的胎痣,只不过,她的是黑色。
  我又想,幕遮见过黑蝴蝶的身体吗?
  一连串的联想让我觉得又是脸红又是难堪,我抛下一句“没事了”,转身便走。
  那天晚上,我生平第一次失眠了。我一遍遍地想,苏幕遮与“黑蝴蝶”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不一般的关系。他们两个,可能做过坏事。
  “做坏事”也是那个时代对男女关系的一个专用代名词。一男一女成天混在一起,别人就会议论他们可能做了坏事。但是那天晚上,我却奇怪地认为。他们俩可能会在一起脱光衣服,检查彼此的身体。
  我又想,当年,我同苏幕遮彼此查验身体算不算做坏事呢?我立刻对自己说:当然不算,我们是小孩子。
  可是为什么小孩子就不会做坏事,大了就坏了呢?我又不知道了。
  我的脑中开始挤满了有关男人女人的问题,我变得忧郁恍惚起来。可是,那个时代的大人好像都特别忙,没有谁会注意一个16岁女孩的烦恼。
  我的疑问整整持续了1年。第二年夏天,有一天苏幕遮约我去游泳。
  那时候我们已经很少玩在一起了,可是那年暑假特别热,幕遮说他恨不得从早到晚泡在海里。他这个人特别喜欢热闹,不论做什么事一定要人陪。但是那一天偏偏他所有哥们姐们儿都没时间,于是他只有找我来了。
  自从“黑蝴蝶”事件后,我对他一直有点儿赌气。可是看到他晒得黑亮的脸,一笑一排白牙,忽然就心软了。于是换好游泳衣,在外面套了件连衣裙,就随他出门了。
  那是那年夏天我惟一的一次游泳。由于常年不出门,我的皮肤比海滩上所有的人都白,又穿着一条大红连衣裙,一脱外衣,立刻沾了一身的眼珠子。苏幕遮先是笑,后来就严肃起来了,眼神异样地打量着我。我被他看得害羞,问:“我不会游,怎么办?”
  他说:“你等一下。”转身跑开,不一会儿滚着一只黑粗的太平圈回来了,告诉我:“租来的,一小时两元钱。我们下水吧,我推你到深海里去。”
  我把在太平圈套在身上,半漂半游地,一点点儿向深海处前进。幕遮游一会儿停一会儿,在我身前来来回回打转,表演各种潜泳仰泳姿势。我赞叹不已。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进到很远很远的深海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幕遮也累了,两只手攀在太平圈沿上休息。
  我看着他,我看着我。忽然,他凑过来轻轻吻了我一下。我惊得浑身冰凉,手脚一阵麻木。他微笑着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他顿了一顿,又说:“你的蝴蝶,是不是也长大了?”
  我身上火热,连眼圈都烫起来。
  幕遮伸手到水下在我腿根处轻轻抚摩,小声问:“现在,你知道男人女人的不同了么?”
  我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哭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忙住了手,问:“你怎么了?”
  我抽噎着:“我们,会不会有孩子?”
  幕遮瞪着我,一脸的匪夷所思,半晌说:“原来你还……”他说不下去。过了一会儿,便转身推我返岸了。
  一直到回家,我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是那天黄昏,幕遮却突然来找我。我开了门,他递给我一本书说:“我向别人借的,是绝本。你看完要记得还,不要弄丢了。”
  那是一本手抄笔记,走过我们那个年代的许多人都看过的,叫《少女之心》,是一本通篇充满性描写的禁书。现在想起来,未必有公开出版的什么自传什么宝贝来得邪乎,可是在那个时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我翻开第一页就脸红了,但是又忍不住要看下去。我太好奇,终于怀着犯罪感一口气看完。然而看完之后,我只觉心头一阵阵地发紧,仿佛失落了什么特别宝贵的东西。
  是什么呢?说穿了是对性的一派纯真,是一张白纸般的无知。突然之间,我懂得太多,清楚地知道了男人与女人,知道了性与欲。而我,竟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知道那么多,好像知道了这些就不再纯洁,心地就不再干净了。
  那种彷徨和恐惧使我悲愤莫名,忍不住偷偷哭了。同时,我绝望地想,我已经坏了,而且苏幕遮也知道我坏了。我再也不可以见到他,我没办法再与他相处。
  我急于把那本书还给苏幕遮,可是我不敢看到他。我也不能让别人转交。我想悄悄地把书烧掉,然后说我不小心弄丢了,还没来得及看。但是他不会信的,而且他会不高兴。天哪,我该怎么办?
  奇怪的是,整整过了一星期,苏幕遮并没有来找我要书,倒是“黑蝴蝶”忽然找我来了。
  那天恰好我家里的人都出去了,只有我同“黑蝴蝶”两个人坐在阳台上吃瓜子、喝汽水。“黑蝴蝶”已经毕业了,刚找到工作,在一家纺织厂做工,三班倒,那天是她的休息日。
  “黑蝴蝶”嗑着瓜子,缓缓地开口:“苏幕遮是不是借了一本书给你?”
  我立刻心跳加速了:“你怎么知道?”
  “看你紧张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她笑了,“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本书是我的。他借了好几天不还,问起来又吞吞吐吐,我就知道肯定是拿去教坏哪家小女孩儿了。我紧着逼他,他到底招了,但我倒没想到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不知怎的,我倒有点儿不服气起来。
  “黑蝴蝶”笑得更加迷惑。奇怪,她不过大我两岁,可是我们的距离仿佛起码差了10年。怎么看她都像女人,而我不过是个女孩。
  “女人”洞悉一切地笑着,说:“我本来以为,苏幕遮那小子,不会喜欢你这种小女孩儿,他一向比较野,喜欢和开朗的女孩子交往。你像个小修女,又拘谨又严肃,不合他口味的,不知他干吗要拖你下水。”
  我真不知道她这番话是夸我还是讽刺我。但是我憋得太久,太需要倾诉,无论她是敌是友,反正她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再知道多一点儿也没关系。于是,不顾一切地,我把十几年的疑惑犹豫以及最近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同她说了一遍。
  她越听越吃惊,睁大一双美丽的眼睛。听到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沮丧:“有那么好笑吗?”
  她收了笑,忽然变得很温柔,牵起我的手说:“你啊,真是个小妹妹,连我都忍不住有点儿喜欢你了。来,我叫你知道什么是女人。”
  她拉我进房,缓缓脱掉衣服,只乘下胸罩与裤头。哦,她的身体真美。她比画着说:“看到了吗?不是每个女人都会有蝴蝶斑,那不过是胎痣。你的胎痣很特别也很美丽,将来,等你结婚了,你丈夫看到可能会很惊喜的。但是在这之前,不要让更多男人知道你的秘密。”
  “可是苏幕遮已经知道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苏幕遮不适合你,他不会成为你丈夫的。你们俩的事儿到此就结束了,不要发展下去。书我收回去,你也不要再同他玩了,没好处的。”
  那天,送她下楼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你和苏幕遮,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她又笑了,忽然说了句很诗意的话。她说:“每个女人都是一只蝴蝶,在寻找最喜欢的那朵花儿飞落,苏幕遮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我选了他。所以,你落到别处去吧,这样,对我们俩都好。”
  那之后,我再也没去见苏幕遮。也是没时间,高中课程是很紧的,而我想不出除了考大学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19岁那年,我高中毕业,顺利升入北京大学读新闻。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同时,也收到了苏家的请帖,幕遮要结婚了,新娘子的名字很俗,叫“张秀芳”。
  我们全家带着贺礼去赴宴,我看到了新娘——竟是“黑蝴蝶”!原来“黑蝴蝶”真名叫张秀芳。那样特别的一个妙人儿竟有那样普通古板的一个名字,我不禁失笑。
  新郎新娘到我们这一桌来敬酒的时候,“黑蝴蝶”(尽管我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名字,但我仍愿意这样称呼她,因为她的确像一只蝴蝶)暗地里悄悄捏了我一把,低低地笑着说:“黑蝴蝶儿落了,红蝴蝶儿还飞着呢,没找到正主儿之前,绝对不落。”
  我们心照不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苏幕遮。那之后,我同“黑蝴蝶”虽然时有来往,但她从来不请我去她的家,并且刻意不令我与幕遮见面。
  又过了几年,我开始交男朋友,每次总不忘带他去见秀芳——飞落之后,“黑蝴蝶”的故事也就日渐淡出,现在她的确越来越像一个叫张秀芳的女人了。秀芳总是不住嘴地批评加提醒:“我警告你,没老姐这几下子,还是不要嫁个花心萝卜,你玩不转的。”再不,“找的人不能太老实了,过日子总得有情有趣的。对着这样一个人,一年等于一辈子,上吊算了。”
  到了第三个年头,我认识了现在的老公。第一次见到秀芳,她便说:“这个是真命天子了。蝴蝶,你也飞累了,落下来吧。”
  那一刻,我觉得她像我老妈。
  但是奇怪的,自此以后,秀芳便不大肯赴我约会。再过半年,更是人影儿不见。我大概也猜到了,她对于苏幕遮与我关于蝴蝶斑印证的那一段往事始终耿耿于怀,宁可未雨绸缪。我觉得这样也好,毕竟,带着爱人面对一个知道自己太多隐秘的家庭,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我渐渐觉得,秀芳其实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她对于人性的熟知和悲悯,对感情的认真果断,以及对家庭关系的步步为营,都是我在书本里学不到的。
  我不再介意失去苏幕遮与张秀芳这两个朋友,因为我会一直一直地思念他们两个。是他们,给我上了人生的第一课,告诉我怎样分辨男人和女人,分辨瞬间的萌动与永世的真心。
  不必重逢。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便可以放纵地回忆3岁时的那间贮物小屋,有一个小小声音说:“呀,你这里有两只蝴蝶。”
  秀芳说得好,每个女人都是一只蝴蝶,寻找她喜欢的那朵花儿飞落。我庆幸的是,自己落得不早也不晚,恰恰是时候。
  (《祝你幸福》2001年第2期 李建明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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