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了谁的一世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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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听到尹娴和苏允城在一起的消息时,并未造就甄艾小世界里的惊天动地,她只是缓缓吐出一口烟,轻哼了一声,说了句他们俩迟早得散。
  而半小时后当她捏着筷子在吃饭的时候,却忽然风风火火地站起来冲去苏允城所住的公寓楼下。甄艾仰起头来看着他房间的窗户开始喊:“喂,苏允城,你给我下来。”
  苏允城探出头来,看到甄艾握着电话气得牙痒痒地看着他,甄艾劈头就骂:“苏允城你这个猪头,苏允城你这个白痴,苏允城你这个人渣败类,苏允城你这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苏允城被骂得莫名其妙,刚想问她你吃错药了是不是,却被甄艾的下一句话给弄得哑口无言,她说:“苏允城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正经八百地喜欢你吗?”
  甄艾是在补习班认识苏允城的,当时甄艾躲在教室后门那里叼着一根棕色的细长摩尔,刚好撞入苏允城的视线中,她把烟盒递过去:“呐,要不要来一支?”
  苏允城摇了摇头,甄艾耸耸肩把手缩回来:“也对,男人不适合抽女人烟。”
  这是苏允城第一次见一个女生抽烟这么有味道,后来每到甄艾想抽烟的时候都是苏允城在旁把风,活脱脱一个尽职尽责的守卫。
  高考成绩出来准备填志愿的时候,甄艾并不打算去领表,毕竟她连线都没上,是苏允城跑去找她问她要报哪所学校,甄艾冷着脸把门摔上,然后又打开:“家里蹲。”
  苏允城接过她递过来的香烟,陪她一起吞吐着烟圈,抽完一支掐灭烟头就离开了,甄艾悄悄瞄了一眼他的志愿表,看清了上面被涂黑的几个数字的位置,回家指着高考填报志愿指导书对着她老爸说:“我要去这个学校!”
  当甄艾拖着行李以特长生的身份踏入学校的时候着实狠狠地吓了苏允城一跳,而她只是处变不惊地缓缓吐出两个字:“内功。”
  说白了,大家都知道没上线的甄艾之所以能跨进大学校门其实是她的有钱老爸用钞票为她铺就的路。
  当时她老爸开着一辆崭新的玛莎拉蒂,揣着银行卡就出门了,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份破格录取书,甄艾站在玻璃门后面冷哼:老头,你的钱也就这点用处。
  甄艾喜欢苏允城,全世界都知道,除了苏允城。
  其实大概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究竟喜欢苏允城哪儿,但这世上找不出原因的事儿太多了,更何况喜欢这种情绪往往就是没来由的。甄艾觉得,苏允城给她的感觉温暖又舒心,为了她的健康考虑他不愿见她抽烟,却总在帮她把风,甚至在每一次模拟考成绩出来之后点上一支陪着她。
  甄艾有一个有钱的老爸从来都不是秘密,基于各种目的的追求者从不间断,甄艾心里明白却不说明,只是每次应人出去挥霍一番,而后结账。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反正老头教给她的从来都是“没有什么事是钱解决不了的”。
  苏允城一开始并不明白这个傻姑娘为什么跟那些向着她钱财的人在一起,后来才知道偌大的甄家只是一堆冰冷的钢筋混凝土,甄艾的妈妈生下她以后就去世了,而她的爸爸俨然是一个彻头彻尾只顾事业的人,对她的事从不多问半句。他忽然很心疼她,开始替她挡掉那些不怀好意的追求者。
  甄艾不明所以,捻措着烟的手直指苏允城的鼻子大骂道:“苏允城你凭什么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苏允城拍下她高高抬起的手:“你这样迟早得被别人骗。”
  甄艾不服:“我被不被骗关你什么事。”
  却在苏允城的下一句“甄艾你别老一副全世界都亏欠着你的样子”中差点眼泪狂飙。
  苏允城一次次把甄艾带出酒吧,代价却是钱夹里的数额不停易主。
  甄艾有些感激苏允城,毕竟对她来说从来都是她赏钱给别人,没想到倒被苏允城给赏了;但一方面她又纠结于接近她的人都不安好心,鬼知道他苏允城是不是其中之一。
  往后的日子里苏允城总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往甄艾身前一站,主动成为了送她回家的志愿者。
  补习班聚会的时候,甄艾看着替她挡酒的苏允城,忽然觉得他的形象如此高大。末了便也心甘情愿地为他买来葡萄糖,一整个晚上睁着眼睛照顾喝醉的他。
  她开始觉得欠他的人情真是越来越多了,却也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苏允城对她的好,于是决定就算他其实是个人渣败类她也认栽了,毕竟人这一生谁没喜欢过个把人渣败类呢?何况苏允城到目前尚可算得上正人君子。
  但是还没等到甄艾栽在苏允城手上,苏允城就栽在了甄艾手上。
  尹娴闯入苏允城的世界之时,正好是局面出现翻天覆地混乱无比之初。那时,甄艾早已在苏允城面前丢尽了脸面,找不到丝毫勇气出现在他面前,更彻底没了立场与尊严。
  他们那年高考因得“阳光高考”的政策,使得无数家长走后门的希望落空,但仍有少数几家有权有势的决定铤而走险,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由于知情人的举报,一连串受到牵连的人一一浮出水面,其中包括甄艾,以及教育局副局长苏正——苏允城的父亲。
  甄艾的父亲花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堵住了媒体的嘴免于将自己曝光于众。
  其实苏允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因为收了甄家的财物才被革职待处的,毕竟报纸新闻上找不到任何一个直指甄家的词。可是当甄艾出现在他眼前,满口对不起的时候,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说:“没想到是你。”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甄艾愈发难受,她宁可苏允城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妖孽,骂她害人精。她回去求她父亲帮苏正,却被正言厉色地吼了回去,她早该想到,老头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惹得自己又一身腥。
  苏允城看了一眼甄艾走开的背影。却忽然怀念起从前那个用指尖夹住细长烟身的女孩子。
  甄艾忽然不知如何是好,打给苏允城的电话总是无人接听,她慌了神,心底开始明晰:他是不愿接的。
  她没有脸面再在苏允城面前晃悠,她欠他的,这一次尤为严重。
  甄艾悄悄四处打听他家的消息,听说苏正因牵涉金额过大,很有可能要坐牢,甄艾便彻底惊慌失措了,她逼着老头无论如何也要为苏正开脱。贿赂的人渐渐淡出公众的视线,老头再一次动用财力,和甄艾约定好,事情结束之后甄艾乖乖去国外念书。对老头来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一方面苏正会感激他因而欠下人情,其次,也可以使女儿不再叨扰不断。
  甄艾深深吸一口烟,心底一片荒凉:我只能这样了。
  尹娴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苏允城身边、并且一直陪伴的。甄艾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没有办法,也不能怎样。
  听到尹娴和苏允城在一起的消息时,她有些心不在焉,等整理清楚这个信息后,却小宇宙爆发得不可收拾,她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躺着的签证,那些和苏允城有关的记忆就全部回放似地涌了上来,她忽地站起来就冲了出去。
  骂骂咧咧地对着苏允城一通哭闹,成为了从前甄艾自己最讨厌的女子的模样。而苏允城却被她突如其来的告白吓懵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他无止境的沉默中,甄艾开始明白她所有憧憬中的幸福都在瞬间被倾斜,她早已不能再有念想。她转身离开,始终没有听见身后苏允城喊她的声音。
  后来甄艾果真去了国外,在一个人的生活中她开始不再乱七八糟地过日子。她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全世界只有老头能找到她。
  最后一次点燃摩尔是在机场候机室,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她不要在大厅吸烟,她愣了一会儿,想起了苏允城的脸,想起他说的“女孩子抽烟不好”,她掐灭烟蒂,连着烟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她开始很认真地学习,因为她再也不想踏着老头的钱走完她的人生,更不想因此而祸害到别人。
  修完MBA课程已是多年后的事了,老头需要甄艾回来参与公司事务的管理。在国外的几年间,甄艾终于发现老头有时候确实挺像一个父亲的,她不再顽劣,老头便也不再漠然。甄艾回国的时候,老头乐呵呵地亲自去机场接她,甄艾虽然诧异,但在看到老头两鬓斑白的头发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骂道:“该死的沙子,弄得我的眼睛疼死了。”
  坐在车上她开始想如果有一天在街上碰到苏允城,那该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啊?她想了几十种可能,却没有想到她见到的除了苏允城以外还有他儿子。
  甄艾说不出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却还是笑眯眯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她说:“好久不见。”
  苏允城有些晃神,如今的甄艾蜕变成了此番模样,端庄,干练,不再嚣张跋扈,也没有了烟草的气息,完全一副女强人的模样,他笑道:“你这个样子真不错。”
  甄艾唇角微弯,身边助理催促着回公司开会,只好莞尔一笑,匆匆离开。
  苏允城看了一眼甄艾走开的背影,抬头看着街边摩尔香烟的广告牌,却忽然怀念起从前那个用指尖夹住细长烟身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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