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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就要到了,无论是在精神还是肉体上都已备受煎熬的我,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我拼了命地收拢稍不留神就会跃出体外的躁动的灵魂,焦躁地期待着中考的来临,以及中考后所要进行的伟大计划——离家出走。
其实,我本来是一个不错的学生,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或优秀团员,还在全国性的大赛中得过奖,算得上是父母和老师眼中的宠儿和骄傲。然而,可能正是被寄予了过于沉重的希望,十五岁的我不知从何时起变得不堪重负并开始厌学,甚至近乎妒忌地羡慕那几个早已辍学的儿时的伙伴。我渴望自由飞翔的翅膀被牢牢地束缚在学校高高的围墙内,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对于即将进行中考的同学们来说只是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我像一名溺水者在书海中沉浮挣扎……
爸爸妈妈和老师只对我的考试成绩感兴趣,谁也看不见我内心深处的渴望,或者说视而不见我真正的需要。“快了,坚持住,再加一把劲,重点高中就掖在腰里了……”这是我所能听到的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希望越大,往往失望越大,我怕自己辜负了这么多对我寄以厚望的眼神。总感觉自己像蜗牛一样负重蹒跚,不,不对!蜗牛尚且有一只能避风雨的硬壳,而我除了一摞摞的习题集外什么也没有。
考试一晃而过……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我不再去想中考的结果会怎样,只想着实施令我兴奋不已的计划。我从家里拿了三百元钱,留下一封书信说,我压抑够了,烦透了,也该出去遛一遛了。我已经是个男子汉,请他们不必挂念,我很快就会回去。
以前常遗憾长这么大不曾坐过火车,便买了一张南下的硬座车票,蜿蜒的铁轨那端是心中的“圣地”——广州。当壮美的晚霞染红了西边天空的时候,列车伴着清脆悠长的鸣笛声启程了。我雀跃得像初出铁笼的鸟儿一样,感觉整个人都在轻盈地飞……呼啸的列车把一棵棵的树“刷刷”地往后甩,远处的山峦在晚霞的辉映下格外壮观。过隧道时瞬间黑暗又刹那间重归光明,这猝不及防的交替很是令我开心。铁轨渐渐把我的家乡和我压抑已久的心灵扯得遥远,我不去想前方会有怎样未知的事情迎接我。天很快就黑了,我只好把目光从窗外移进车厢。车厢里的人不是很多,至少不是太拥挤,他们大多在安详地打着盹儿。我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像我一样独自出来寻找快乐的少年。
当列车报站员说“武昌站到了,下车的旅客请下车,欢迎下次乘坐本次列车……”时,我突然决定下车。毕竟是第一次独自出门,自己的省会离家门口近些,总有一定的安全感嘛。裹在汹涌的人群中,在小镇上长大的我就那样自然地走在了省城的火车站广场。灯光笼罩下的这个世界令我感到一种新奇的陌生,我凭感觉简单地判断了一下方向,漫无目的地沿街游荡着。“小兄弟,住店么?便宜哦,既卫生又安全。才二十块……住下吧?”不时地有小旅馆的老板向我招揽生意。的确有些困了,我不由得打了几个哈欠。可谁知道这些花枝招展的老板是不是坏人呢?出门在外要提高警惕的话,我是牢记心头的。何况这夏夜的广场上有这么多露宿的人,何必去花那冤枉钱呢?
找到一家已关门的商店门口,学别人的样子,铺几张报纸就算作床了。我抱着背包,悄悄地打量这个偌大的广场。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许多多的人,老人、孩子、青年,衣着褴褛的或者整洁的都有。来来往往的出租车不停地驶过,刺眼的车灯时而滑过我蜷缩的身体。不大一会儿,我竟然睡着了。
“小子,快起来!一边去,我要做生意了!”朦胧间,有人粗暴地踢了我几脚。我睁开疲惫的眼睛,是个中年男人。环视陌生的四周,我连忙一骨碌爬起来,怯怯地挪到一边。清晨的车站又恢复了它白天车水马龙的喧闹。奇怪,太阳怎么从西边升起来了?我意识到自己彻底晕头转向了。把站牌研究了老半天,我决定第一站先去武汉理工大学——我最喜爱的数学老师的母校逛逛。571路公交车开过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跨了上去。
理工大学到了,我忐忑不安地溜了进去,还好,门卫根本没拦我。迎面便是巨大的毛主席雕像,很慈祥很威武很有气势的“挥手之间”。我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样,在这座被无数学子景仰的象牙塔内东游西逛。或许,三年后我也会在这可爱的校园里读书呢——如果我还有兴趣把书继续读下去的话。
这天中午特别热,我吃了一个面包两块雪糕还有三斤西瓜。植物园太有人情味了,不要门票。躺在绿树环绕的树阴下,绵软的草坪使我有了家中小床的幻觉。我惬意地嗅着花草的香气,一个不小心睡过去两个多小时。醒来后已是黄昏,忙赶往火车站。在这座城市,除了火车站,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我落脚。
昨夜那家店的门口被一位老太太占去了,我只得往边上靠了靠。头有些疼,频繁地跑厕所,频繁地为厕所管理员作贡献——上—次厕所五角钱。湛蓝的夜空繁星点点,遥望着家乡那片星空,一丝想家的惆怅在心底开始升腾……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我去了湖北大学。事实上,我是渴望上大学的。然后又爬了磨山,游了东湖,虽然有些疲惫却是兴致不减。
这天我是披着满身星辉回到车站的,数数自己的钱包,发现只有不到一百三十元钱了。头有些昏,该死,不会是发烧了吧?夜渐渐深了,我感觉很冷,把身体蜷得更紧些。爸爸妈妈睡着了吗?他们会不会想我?对了,回家爸爸会不会揍我呢?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悬浮在这座城市的一粒尘埃,一棵没有人注意的小草,孤独、寂寞。如果不是出走,现在我该香甜地睡在舒适的小床上,身边还会卧着可爱的小猫咪……那天夜里,我梦见了爸爸的酒瓶和妈妈的眼泪,涩涩的,咸咸的。我决定再玩一天就回家。
等我掏钱坐公交车时,突然发现钱包丢了。把一切可能的地方都找过一遍,没戏。这还得了!命根子啊!没有那一百三十多元钱,别说动物园去不成了,连家都回不了,况且我还发着烧呢!我沮丧极了。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词不合时宜地蹦入脑海:客死他乡!天哪,我可不想死,我才十五岁,我还要上大学,爸妈就我这一个孩子,我死了他们怎么活呀?!翻遍所有的口袋,我的全部财产是一根火腿肠、两块八毛五分钱和一份昨天的晚报。向家里求援吧,失败的男子汉!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有人接了,话筒那头是一个拼命压制的沙哑的哭腔:“喂,你找……谁?”“妈妈……”“啊,虎子!真的是你吗?我的孩子,你把妈妈急死了……你在哪儿?”耳朵里满是妈妈欣喜的急促的呼吸。“妈妈,我在武汉火车站,我没钱了,我发烧了……爸爸会不会打我……”我情不自禁地呜咽起来。“傻孩子,怎么会打你呢?你千万不要慌,别乱跑,妈妈这就去接你……”
下午不到两点,爸爸妈妈就乘快车赶来了。妈妈红肿的眼睛像两只烂桃子,她紧紧地把我抱进怀里:“孩子,你把妈妈给吓死了,以前都是爸妈不好,忽视了太多……”爸爸满腮都长满了乱七八糟的胡子,搓着两只大手慈爱又不无责备地说:“你这孩子,这几天怎么过的……你妈都急疯了,快四天了,她一分钟也没睡着,一口饭都吃不下,你怎么不想想我们有多担心呢?唉……好,找着就好。”望着憔悴的父母,我嚎啕大哭:“妈妈,爸爸,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
后来,爸妈带我去看了医生。在妈妈的提议下,我们还游了三峡,和爸妈一起玩的几天才是最令我回味无穷的。回家后,一张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单正等着我们一家三口。
以后的日子里,爸妈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对我要求那么苛刻了,我有了相对较多的时间供自己自由支配,心情也不再压抑。三年后,我真的考上了大学。但对当年离家出走所带给父母的伤害,我充满了愧疚并终生难忘……
(编辑 文 墨)
其实,我本来是一个不错的学生,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或优秀团员,还在全国性的大赛中得过奖,算得上是父母和老师眼中的宠儿和骄傲。然而,可能正是被寄予了过于沉重的希望,十五岁的我不知从何时起变得不堪重负并开始厌学,甚至近乎妒忌地羡慕那几个早已辍学的儿时的伙伴。我渴望自由飞翔的翅膀被牢牢地束缚在学校高高的围墙内,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对于即将进行中考的同学们来说只是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我像一名溺水者在书海中沉浮挣扎……
爸爸妈妈和老师只对我的考试成绩感兴趣,谁也看不见我内心深处的渴望,或者说视而不见我真正的需要。“快了,坚持住,再加一把劲,重点高中就掖在腰里了……”这是我所能听到的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希望越大,往往失望越大,我怕自己辜负了这么多对我寄以厚望的眼神。总感觉自己像蜗牛一样负重蹒跚,不,不对!蜗牛尚且有一只能避风雨的硬壳,而我除了一摞摞的习题集外什么也没有。
考试一晃而过……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我不再去想中考的结果会怎样,只想着实施令我兴奋不已的计划。我从家里拿了三百元钱,留下一封书信说,我压抑够了,烦透了,也该出去遛一遛了。我已经是个男子汉,请他们不必挂念,我很快就会回去。
以前常遗憾长这么大不曾坐过火车,便买了一张南下的硬座车票,蜿蜒的铁轨那端是心中的“圣地”——广州。当壮美的晚霞染红了西边天空的时候,列车伴着清脆悠长的鸣笛声启程了。我雀跃得像初出铁笼的鸟儿一样,感觉整个人都在轻盈地飞……呼啸的列车把一棵棵的树“刷刷”地往后甩,远处的山峦在晚霞的辉映下格外壮观。过隧道时瞬间黑暗又刹那间重归光明,这猝不及防的交替很是令我开心。铁轨渐渐把我的家乡和我压抑已久的心灵扯得遥远,我不去想前方会有怎样未知的事情迎接我。天很快就黑了,我只好把目光从窗外移进车厢。车厢里的人不是很多,至少不是太拥挤,他们大多在安详地打着盹儿。我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像我一样独自出来寻找快乐的少年。
当列车报站员说“武昌站到了,下车的旅客请下车,欢迎下次乘坐本次列车……”时,我突然决定下车。毕竟是第一次独自出门,自己的省会离家门口近些,总有一定的安全感嘛。裹在汹涌的人群中,在小镇上长大的我就那样自然地走在了省城的火车站广场。灯光笼罩下的这个世界令我感到一种新奇的陌生,我凭感觉简单地判断了一下方向,漫无目的地沿街游荡着。“小兄弟,住店么?便宜哦,既卫生又安全。才二十块……住下吧?”不时地有小旅馆的老板向我招揽生意。的确有些困了,我不由得打了几个哈欠。可谁知道这些花枝招展的老板是不是坏人呢?出门在外要提高警惕的话,我是牢记心头的。何况这夏夜的广场上有这么多露宿的人,何必去花那冤枉钱呢?
找到一家已关门的商店门口,学别人的样子,铺几张报纸就算作床了。我抱着背包,悄悄地打量这个偌大的广场。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许多多的人,老人、孩子、青年,衣着褴褛的或者整洁的都有。来来往往的出租车不停地驶过,刺眼的车灯时而滑过我蜷缩的身体。不大一会儿,我竟然睡着了。
“小子,快起来!一边去,我要做生意了!”朦胧间,有人粗暴地踢了我几脚。我睁开疲惫的眼睛,是个中年男人。环视陌生的四周,我连忙一骨碌爬起来,怯怯地挪到一边。清晨的车站又恢复了它白天车水马龙的喧闹。奇怪,太阳怎么从西边升起来了?我意识到自己彻底晕头转向了。把站牌研究了老半天,我决定第一站先去武汉理工大学——我最喜爱的数学老师的母校逛逛。571路公交车开过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跨了上去。
理工大学到了,我忐忑不安地溜了进去,还好,门卫根本没拦我。迎面便是巨大的毛主席雕像,很慈祥很威武很有气势的“挥手之间”。我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样,在这座被无数学子景仰的象牙塔内东游西逛。或许,三年后我也会在这可爱的校园里读书呢——如果我还有兴趣把书继续读下去的话。
这天中午特别热,我吃了一个面包两块雪糕还有三斤西瓜。植物园太有人情味了,不要门票。躺在绿树环绕的树阴下,绵软的草坪使我有了家中小床的幻觉。我惬意地嗅着花草的香气,一个不小心睡过去两个多小时。醒来后已是黄昏,忙赶往火车站。在这座城市,除了火车站,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我落脚。
昨夜那家店的门口被一位老太太占去了,我只得往边上靠了靠。头有些疼,频繁地跑厕所,频繁地为厕所管理员作贡献——上—次厕所五角钱。湛蓝的夜空繁星点点,遥望着家乡那片星空,一丝想家的惆怅在心底开始升腾……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我去了湖北大学。事实上,我是渴望上大学的。然后又爬了磨山,游了东湖,虽然有些疲惫却是兴致不减。
这天我是披着满身星辉回到车站的,数数自己的钱包,发现只有不到一百三十元钱了。头有些昏,该死,不会是发烧了吧?夜渐渐深了,我感觉很冷,把身体蜷得更紧些。爸爸妈妈睡着了吗?他们会不会想我?对了,回家爸爸会不会揍我呢?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悬浮在这座城市的一粒尘埃,一棵没有人注意的小草,孤独、寂寞。如果不是出走,现在我该香甜地睡在舒适的小床上,身边还会卧着可爱的小猫咪……那天夜里,我梦见了爸爸的酒瓶和妈妈的眼泪,涩涩的,咸咸的。我决定再玩一天就回家。
等我掏钱坐公交车时,突然发现钱包丢了。把一切可能的地方都找过一遍,没戏。这还得了!命根子啊!没有那一百三十多元钱,别说动物园去不成了,连家都回不了,况且我还发着烧呢!我沮丧极了。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词不合时宜地蹦入脑海:客死他乡!天哪,我可不想死,我才十五岁,我还要上大学,爸妈就我这一个孩子,我死了他们怎么活呀?!翻遍所有的口袋,我的全部财产是一根火腿肠、两块八毛五分钱和一份昨天的晚报。向家里求援吧,失败的男子汉!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有人接了,话筒那头是一个拼命压制的沙哑的哭腔:“喂,你找……谁?”“妈妈……”“啊,虎子!真的是你吗?我的孩子,你把妈妈急死了……你在哪儿?”耳朵里满是妈妈欣喜的急促的呼吸。“妈妈,我在武汉火车站,我没钱了,我发烧了……爸爸会不会打我……”我情不自禁地呜咽起来。“傻孩子,怎么会打你呢?你千万不要慌,别乱跑,妈妈这就去接你……”
下午不到两点,爸爸妈妈就乘快车赶来了。妈妈红肿的眼睛像两只烂桃子,她紧紧地把我抱进怀里:“孩子,你把妈妈给吓死了,以前都是爸妈不好,忽视了太多……”爸爸满腮都长满了乱七八糟的胡子,搓着两只大手慈爱又不无责备地说:“你这孩子,这几天怎么过的……你妈都急疯了,快四天了,她一分钟也没睡着,一口饭都吃不下,你怎么不想想我们有多担心呢?唉……好,找着就好。”望着憔悴的父母,我嚎啕大哭:“妈妈,爸爸,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
后来,爸妈带我去看了医生。在妈妈的提议下,我们还游了三峡,和爸妈一起玩的几天才是最令我回味无穷的。回家后,一张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单正等着我们一家三口。
以后的日子里,爸妈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对我要求那么苛刻了,我有了相对较多的时间供自己自由支配,心情也不再压抑。三年后,我真的考上了大学。但对当年离家出走所带给父母的伤害,我充满了愧疚并终生难忘……
(编辑 文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