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耳光掀起的家庭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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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们这一生会扮演许多角色,但一朝成为母亲,这个角色便将超过其他。她们首先是各自孩子的母亲,然后才是女儿、姐妹、妻子。血缘关系也会输给母子天性。
  白眼狼
  一巴掌挥出去的时候,陈思然清楚地听见脑子里冒出了两个声音。
  一个是快意的,带着复仇的滋味:就是这样,她敢踹老人,就该知道教训!一个是理智的惊呼:陈思然,你姐会因此和你翻脸的!她选择听从了第一个声音。啪,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父亲躺在沙发上发出短促粗重的呼吸声。
  9岁的小女孩挨了一巴掌后终于反应过来,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尖叫着拨打电话。15分钟后,陈思然听见门被大姐一脚踹开的巨响:月月,妈妈来了,你不要怕!
  一个小孩该有多讨厌,才能让亲姨妈都忍无可忍到不惜和亲姐决裂的程度啊。陈思然面带嘲讽地看着大姐,内心满是惆怅。她曾经也是大姐心里的宝。父母太忙,比她大12岁的陈思怡担任了母亲该尽的大部分职责:喂她饭,教她走路、识字,屡屡代替忙于工作的父母参加小妹的家长会。后来国企改革从东北开始,父母双双下岗,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大姐没有念大学,直接就去打工。而她,人生一帆风顺。
  她欠大姐的。不只她这么想,全家人都这么想。陈思然,你这个白眼狼!她听见大姐的咆哮声,看她抡起胳膊要替女报仇,看见母亲扑上来死死拽着大姐。生活怎么就变得这么狗血却不能回头了?
  全家宝
  小月是陈思怡快34岁时才盼到的宝贝。不算年轻的产妇遇到难产,孩子一出生就因缺氧窒息,没让母亲看一眼就被迅速转移到隔壁手术台进行抢救。二十多分钟后,陈思怡在产床上听见女儿哭出了来到世上的第一声,像小奶猫一样弱不禁风。
  陈思怡再也听不得女儿哭,她发誓不做任何会让孩子哭的事。后来出了月子,男人忙着做生意,她和女儿被送回娘家长住,陈思怡把这一套也推及给父母妹妹。陈思然起初和大姐一样,觉得外甥女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宝贝。可她还年轻,讨厌拘束,这个家都成她一个人的了。她私下向母亲抱怨。
  大姐的规矩执行到第三年时,陈思然暴躁了。
  那次她闹肚子,去厕所频了些,正在睡觉的小月被急促拉门的声音惊醒,大哭起来。大姐情绪激动地从卧室里冲出来,劈头盖脑一顿训: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躁,就不能小点声吗,小月经不住吓。而且睡眠这么重要的事,被吓醒了,会影响孩子大脑发育的
  陈思然肚子疼得几乎虚脱,听着大姐巴拉巴拉讲个没完的声音,视线和听力都有些模糊了。她弓着腰,捂着肚子,用尽全力重重撞开大姐:让开!
  那天,25岁却童心未泯的大姑娘陈思然很没骨气地蹲在厕所里哭。
  一个3岁孩子的睡眠问题有多严重?连她姨妈闹肚子都不让吗?
  往事重演
  你小时候大姐这么疼你,你难道忘了?母亲后来老劝她,东西都是身外物,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陈思然觉得这有点强盗逻辑,东西是没有亲情重要,可不等于让外甥女为所欲为啊。
  小月4岁时,大姐觉得孩子有绘画天赋,鼓励她只要想画,随便哪里都可以画。那一年,陈思然的衣服但凡漂亮一点的,都被外甥女当做了画布。她抗议,可大姐只嚷嚷说明小月很有眼光,父母则只和稀泥,下次别把姨妈的衣服乱画了啊。
  没有人提打孩子一顿让她长记性,陈思然想过,但她不敢,她欠大姐的。
  小月6岁时,大姐给她讲了爱迪生孵小鸡的故事。然后男友送陈思然的名牌包被塞了十几个鸡蛋,再藏进厚厚的被子堆。她一屁股坐上床,听见咔嚓一声,一包鸡蛋变成了黏糊糊的蛋液,送去专卖店人家都不给清洗。大姐照样振振有词:这是培养孩子的实践能力!
  陈思然觉得大姐对孩子的溺爱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朋友英子家女儿小沫和小月同班,一次闲聊时对方说起小月。我听女儿说,他们班同学都不喜欢她,你也给你姐说一下啊。小月偷过同学的东西,爱撒谎,欺负同学后还让大姐带着去别人家讨说法她淡定地听着那一堆罪名,如果这些话让大姐听到了,她会怎么说?
  我家小月,怎么可能做这些事!
  反正我只是姨妈,又不是亲妈,陈思然自暴自弃地想。她对小月的亲情一点点被磨得生出了厌弃。但小月上小学那年,她也当了妈,有了儿子小宝。把红彤彤的小肉团抱在怀里,她瞬间理解了大姐溺爱小月的各种行为。陈思然觉得亲姐妹现在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孩子可以让她们有更多共同话题。她甚至幻想过作为这一代唯二的两个孩子,小月和小宝也许会重演她和大姐的亲密。
  决裂
  看到小月把手捂在小宝鼻子上时,陈思然的脑子空白了。大姐又不痛不痒地说了女儿几句就准备带着小月离开,陈思然拉着对方不许她走: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婚姻和亲情,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好几年。丈夫提醒过她,如果你大姐管不好孩子,就不要和你大姐多来往了。这话起初让她很尴尬,听多了就难堪,没法改变大姐,她只能迁怒给和稀泥的父母。
  而这一次,她因为太后怕,忍不住用审判犯人的眼光看小月:这个小女孩那么爱记仇,她这样对小宝是不是故意的?
  陈思然努力回想她是不是得罪过小月。也许上次看到小月非要给小宝扎头发时,她说话重了一点?也许上次小月要拿小宝的故事机时,她不该拒绝?可9岁的小女孩拿2岁孩子的玩具怎么玩啊?再或许,是上次小月要自己的那条项链,她没同意,还批评了小女孩好好读书,不要老想着怎么打扮?
  陈思然越想越心慌,连带怀疑起大姐: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才纵容小月欺负小宝?不然,大姐怎么老让小月放学后独自来家里玩?
  两家人住得不远,但也隔了四五站路。陈思然婚后把父母接来同住,这是大姐老让女儿过来的明面理由:让姥姥姥爷照顾下孩子。可全家人都知道,小月会欺负小宝,而且姥姥姥爷拿外孙女没辙的。
  陈思然一遍遍回想小宝被捂住鼻子、在婴儿床里扭着身子挣扎的那幅画面,心如刀割。就算你是我亲姐,我也不会原谅你!
  亲情顺序
  所以几个月后,扇在小月脸上的那一巴掌,不过是迟早会发生的事。
  大姐把孩子送来陈思然家虽然在大姐看来,她只是送到姥姥姥爷家然后自己忙着去斗老公的小三二奶。有那么一秒钟,陈思然是同情小月的。无原则溺爱的母亲,花心不落家的父亲,有那样的父母,小月变成这样似乎也是迟早的事。
  两个孩子同住一个屋檐下,第一天就乱套了。蒸好的蛋羹,小月不许小宝吃,我的!她用两个胳膊把蛋羹圈住,好说歹说就是不许小宝碰。眼看小宝急得红了眼,陈思然怒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话惹毛了熊孩子,气急败坏地把蛋羹和牛奶哗啦一声全摔到地上,我不吃谁也别想吃!
  陈思然拉着小月,厉声要求她:道歉。谁想到9岁孩子的力气会那么大,她挣脱了陈思然的手,跳上椅子,一脚踹来。
  满地狼藉,小宝的哭声,小月的脏话连篇,和外孙女扭到一块的小女儿一向心脏不好的父亲气得发抖,突然捂着胸口倒在沙发上。
  这可真是个祸根。陈思然一边拨打120一边咬牙切齿地想。什么狗屁姐妹情,老娘不稀罕了!
  她不再在意大姐的来势汹汹。哪怕整栋楼都听见大姐的哭诉、指指点点姐妹翻脸的事又怎样?陈思然不说话,只是冷笑。她觉得自己终于想通了一点什么。
  她们这一生会扮演许多角色,女儿、姐妹、妻子。但一朝成为母亲,这个角色便将超过其他,成为她们以后人生中最重要的责任。
  她们首先是各自孩子的母亲,然后才是其他。哪怕是亲姐妹,血缘关系也会输给母子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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