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草

来源 :莫愁·小作家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llenchang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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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早晨,爸爸把我和哥哥叫醒了,我睁开眼睛看看,屋子里还黑咕隆咚。
  昨天晚上妈妈就跟我和哥哥说了:“就着你们星期六、日放假,帮你爸爸把原野上打的草拉回来。”
  爸爸在乌兰察布草原上的岱海旅游景区给人看管供游人骑的马,平时不回家,到了打草的季节,爸爸跟景区请了几天假,在草原上用钐镰打了一些草,晒了好多天,应该干了,拉回来垛上,冬天喂羊喂马。
  我和哥哥从被窝里爬起来,穿上衣服,惺忪着眼睛来到院子。
  爸爸把车收拾好,从马圈里牵出了马。马吃饱喝足了,昂头挺腰,精神着呢!
  爸爸甩皮鞭子敲打着马屁股,赶着车走出院子,我和哥哥跟在车后。
  到了街道上,大街上模模糊糊,不见一个人影儿。爸爸坐在前车耳朵上,我和哥哥上了车,爸爸驱赶着马,在坚硬的水泥街道上“嘚嘚嘚”地朝村外走去。
  车出了村庄,天还不太亮,乌兰察布草原掩盖在晨曦中,南边的马头山和北边的蛮汉山被黑色遮挡,不见蹤影,我能想象出它们巍峨挺拔地立在地平线上。
  静静的天空,无数星星在闪烁。空旷的原野,回荡着马蹄声,车轱辘扎地的沙沙沙声传向远方。
  走过二里路的赶牛道,进入荒原,来到割过草的原野上,天才蒙蒙亮。我们看见了爸爸割下的草,都捆成了捆,一排排地躺在草地上。
  车停在草捆前。装车前,爸爸向我和哥哥讲装车的要领:“要想装得多,又不让草捆在车走的时候掉下来,就要打好底,要一层一层地把草捆勾连好。”
  爸爸边讲解着,边叫我们往车上搬草捆,按照他说的装法摆草捆子。
  草捆越装越高,爸爸在下面够不着车上的草捆了,便上了车。我和哥哥从车底下抽出叉子,挑着草捆往车顶上扔。草捆沉,我们力气小,挑着草捆子朝车走,趔趔趄趄,往车上扔草捆的时候,得用尽全身的力气。
  爸爸把我们扔到车上的草捆子摆放整齐,犬牙交错地相互压着。
  装了二百多个草捆子,满载了,爸爸唤我们拢车。
  哥哥把拖在车后地上的煞绳扔给车上的爸爸,我把放在马背鞍子上的吊样扔上车。吊样是个弓形的榆木,一尺多长,两头连着的绳子分别拴在两边的车辕子上。爸爸把车后的煞绳从前吊样穿过,再把绳子的一头扔到车后。哥哥去草地那边抱来绞锥和绞棒,撩起后吊样,把绞锥插进吊样下面的草捆里,煞绳绕在绞锥上,做个套,拿绞棒插入绳套中,顺时针转动绞锥,用以绷紧绳子,达到拢住草捆的目的。
  哥哥常跟着爸爸干这种活儿,熟门熟路。
  爸爸把煞绳薅起来,然后松开,哥哥就趁机用力转动绞棒。他力气小,转起来费劲,我帮助他转动。爸爸一次一次地薅煞绳,我们一次一次地转动绞棒,渐渐地把绳子拉紧了,草捆子被牢牢地固定住了。爸爸下车,把绞棒用细绳拴在绞锥上,防止它倒转。车就拢好了。
  2
  爸爸甩着鞭子赶着马车,我们跟在后面。从车后面看,一车草像个柴火垛,随着车晃晃悠悠,徐徐向前。
  车走出草原,到了平道上,爸爸让哥哥赶车,爸爸和我跟到车后面看着草捆别掉下来。
  我太累了,拖拉着大腿走,裤子掉了都懒得提。爸爸看出了我的疲惫,叫哥哥停下。哥哥“吁”地叫住了马,马也累了,耷拉着脑袋,半闭着眼睛,没有一点精神气地站着。
  爸爸对哥哥说:“你们俩上车,我赶车。”
  我和哥哥拽着煞绳爬上车,爸爸赶着车走。
  我们仰面朝天躺在草捆上,望着蓝天白云,任凭车颠簸、晃悠,舒服极了,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车进了村,家家烟囱上升绕着炊烟。到了我们家的房后,车靠墙根停下,爸爸解开煞绳,我们跟着卸车。从车上拽下草捆,隔着后墙,把草捆扔进后园子。
  卸完了,爸爸把马箍嘴摘下,将一捆草放到马面前,马迫不及待地大口吃,爸爸带着我和哥哥从后门口进了后园子。
  爸爸选择房后一块平坦地方,让我和哥哥给他搬草捆,他摆放。他先在光地上摆放一些干木头棒子,再把草捆放到干木头棒子上。这些干木头棒子都是他从房前屋后的杨树上砍下来的树枝子,细的烧火做饭,粗的留了下来。把干木头棒子从里到外摆放成一个圆圈,再把草捆放上去,一圈圈、一层层地往高了垛。
  我问爸爸:“底下放木头棒子干啥?”
  爸爸说:“把草垫起来,不让草沾地,防备下雨时把底下的草泡了。草一泡,就捂了,草发霉,牲畜不能吃。”
  我看过发霉的草,黑色,有一股呛鼻子的味道。
  我们正忙着,妈妈来后园子,说:“饭做好了,吃饭吧,吃完了再干!”
  爸爸说:“这就干完了,干完了再吃。”
  妈妈穿着围裙,手指上滴着水,转身回屋。
  草垛好了,有一人多高,爸爸围着草垛看看,很满意,说:“吃了饭再去拉草!”
  马不卸套,爸爸到屋子里给马拎来半桶水,放到马面前,又扔给它一捆草,我们进屋吃饭。
  吃完了饭,妈妈问爸爸:“还去拉草吗?”
  爸爸咂巴着嘴,望着屋门口说:“拉,半天能拉两趟。”
  妈妈问:“还去哪儿拉?”
  爸爸思量着说:“刚才是在西小洼拉的,那儿远。这回去北大川,近一些,先去远处,后去近处,远近搭配,不至于贪晌或者贪黑。”
  原来拉草也有这样的算计,我佩服爸爸的深谋远虑,我也增长了农活儿知识。
  3
  吃完饭,我们先是从东大甸子拉回来一车草,太阳西斜了,第二趟到南大坡的斜翅子地拉草。
  爸爸坐在前车耳朵上,赶着车,我和哥哥坐在车上。原野上鸟儿少了,百灵鸟可能归宿了吧?
  到了地方,太阳快压山了。
  爸爸催促我们说:“快装车,别贪黑!”
  我和哥哥用叉子往车上挑草捆子,爸爸站在车上摆放。干了一会儿,我和哥哥都累得东倒西歪了,凭着意念坚持着,我每往车上挑一捆草,就像举上车一座大山。哥哥也累得够呛,他举着草捆往车上送时,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脸皮干巴,嘴唇裂了口子,几次说我:“你别装车了,一边去躺一会儿!”   哥哥怕我累坏了,照顾我。
  我确实太累了,脑袋迷糊,身体晃悠,迈步像跳井,深一步,浅一步,真想躺一会儿,可是,天要黑了,哥哥一个人得啥时候才能装满车,我装上车一捆草,哥哥就少装一捆。我咬着牙,下定决心,只要累不死,就要坚持装完车。
  拼得筋疲力尽,车终于装够载了,还有一些草捆子躺在地上,很难再往车上装了,再说,装多了马也拉不动。我和哥哥拄着叉子把儿看着爸爸,大口地喘气。爸爸站在车上打量是不是还能装上一些,又看看草地上的草捆子,说:“还剩下三四十捆,都装上,这老远,省得再来了。”
  我和哥哥又拿着叉子往车上挑草捆子。这个时候,我和哥哥都累到头了,拼着命地把一捆捆草挑上车。爸爸摆放得很仔细,每摆一捆都惦算半天。
  草捆装完了,开始拢草,哥哥把煞绳扔到车上。草装得太多,煞绳不够长,咋办?
  爸爸下车,解下马笼头绳,上车接在煞绳上,把绳子的一头扔给我们,我和哥哥在车后面把绳子绕到绞锥上,将巴能够转动绞棒。
  拢好了草,爸爸赶着车出了草地,上了土路。
  天已经黑了。
  车装得太高,晃悠得厉害,好像随时要倒向哪一边。哥哥不敢赶车,爸爸赶。我和哥哥迷迷糊糊地跟着车走。
  可能來这里打草的人多,拉草的车就多,压出的车辙印太深,这里是低洼地,潮湿,土壤松软,被车轧出了许多坑洼,车左右摇晃得厉害,马拉着很费劲。
  天越来越黑了,远处的山峦淹没在夜色里。我又累又怕,担心黑色里窜出猍逮(狼)鬼怪什么的。
  爸爸回头看见我们蔫头耷脑,说:“上车!”
  我和哥哥迫不及待地上了车。
  车摇摇晃晃地走,我躺在车上,真舒服;躺在我旁边的哥哥也不说话。
  马蹄声,车轱辘的沙沙声,爸爸催赶马的吆喝声,在旷野里回荡。
  就在我要睡着的时候,车后面“唰啦”一声,我感觉身体忽悠一下,随着草捆向车后滑去,我一时晕乎,以为车在晃悠,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躺在地上的草捆上了,哥哥也躺在我旁边的草捆上。
  仔细看,原来车后面掉下来很多草捆,我和哥哥跟着草捆掉下了车,幸亏是躺在草捆上,不然摔得够呛。
  爸爸喊住了马,到后边来看看,车后面掉下来小半车草捆。我和哥哥站起来,扑拉掉身上的草,看着掉下来的草捆,心在往下沉,这可咋办?
  爸爸顺着车辙印往后看,我们跟着爸爸的眼光看过去,原来车辙里有两个深坑,车一跩歪,煞绳上接着的那段笼头绳被挣断了,拢绳一松,草捆就掉了下来。
  我们正打量,车上的草捆又掉下来一些。
  爸爸说:“不能扔了这些草,费劲打的,得装上。”
  我急着回家,天越黑越不好走,我要往车上抱草捆,爸爸制止,说:“这样装不行,装不上,装上还得往下掉,得重新打底。”
  爸爸把车后面的草捆往下卸,我和哥哥帮着卸,车后面的草捆卸完,爸爸重新在车上打好底,我跟着哥哥往车上搬草捆,爸爸摆放。
  装完车,爸爸又用马笼头绳接好煞绳,爸爸在车上薅煞绳,我和哥哥在车面打绞锥。干完了,我说啥也站不住了,瘫在车旁边,哥哥说我:“站起来,走了!”
  我懒得动弹,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躺着挺舒服,我想永远这样躺下去。
  爸爸走过来,抱起我,用劲推到车上,也叫哥哥上车,然后赶着马走。我想,今天马可累够呛,它竟然没有瘫痪,真行!
  到了家,卸完车,进屋看看墙上的挂钟,快十点了!
  我坐在饭桌旁,稀里糊涂地吃了饭,爬上炕睡了。
  吕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文学》《小说月报》等刊物上发表作品五百余万字,出版长篇小说及作品集多部。
  编辑    沈不言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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