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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埃及宗教是我们研究古埃及文明的一个重要内容,它是打开古代埃及文化大门的一把金钥匙。其中有关生与死的讨论一直都是古埃及人宗教信仰中的核心议题,其内容涉及到人们对自然、社会、神灵、自我等诸多方面的理解和认识。面对这样一个复杂问题,我们必须选择一个恰当的角度来展示它的嬗变过程,从而避免陷入面面俱到但又事事无法说清的尴尬局面。本文希望从小处着眼,通过追溯古埃及人对“来世”地点认识的变化,来展现从古王国至新王国时期埃及人来世观念的演变,进而揭示宗教信仰背后王权的起落、多神信仰的发展等众多方面的问题。
古埃及人对于“来世”认识的变化,其实很早就被一些学者所注意,不过除了美国的布利斯特德教授在《古代埃及宗教与思想发展史》一书中对此有过相对较多的介绍外,其他学者如韦德曼、莫伦兹、蒲慕州等人都只是在著述中只用寥寥数语带过。不过对于整个古埃及人来世观念的研究,学者们所获成果颇多,其重点问题主要集中在对丧葬文献的整理、灵魂观念、神与来世信仰、对死亡的态度、道德与来世观念等方面。
本文的研究目标是想通过对古埃及人“来世”地点的变化的研究,揭示出以下几个重点的问题:一是考察古埃及人的“来世”地点的变化;二是展现与“来世”地点变化有关的古埃及人来世信仰的嬗变事实;三是揭示来世信仰嬗变背后的客观原因。来世观念作为宗教信仰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它的研究必然也要遵循宗教研究的基本方法。而宗教信仰又是一个复杂的社会文化现象,因此本文的研究要采用宗教学、历史学、社会学、考古学等多学科交叉的研究方法。
第一章:
来世观念的核心内容和基础是人们相信灵魂不死。古埃及人的灵魂观念主要有三个,分别是“卡”、“巴”、“阿赫”。“卡”代表着生命力;是神在创世之初就赋予世界的,它不仅被赐予了神和人,而且也被赐予了生者和死者;它跟随着人从出生到死后;它可以由父辈传承给他们的后代,同时也蕴藏在食物与饮料当中。“巴”被古埃及人描绘成一只人头鸟,它要比“卡”更接近“灵魂”这个概念。“巴”只有在人死后才能出现,它有着可自由活动的能力,并与死者的尸体保持着一种密切的联系。“阿赫”用来特指意图到达阴间的死者的存在状态,其中蕴藏着神所具备的品质和特权。为了实现生命的永恒,古埃及人认为必须具备一些条件,其中包括准备一个设施完备的墓葬、定期的祭祀以及拥有一个良好的品行。
古埃及人之所以认为死者会化作能够永生的灵魂主要是受到了自然的启示。在特殊的地理环境下,自然的周期性变化与古埃及人的日常生活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在大量的成循环性运动的自然现象和自然物中,太阳与尼罗河对古埃及人的影响最大,由此还催生了古埃及的太阳神话和奥西里斯神话。在古埃及太阳神和奥西里斯是生命永恒的象征。他们期望死者可以通过与太阳神为伴或化身奥西里斯获得永生。
古埃及人将人的生命融入到了循环性的宇宙规律中,为了实现这种规律的正常运作还必须依赖神王的力量。古埃及拥有特殊的“神王观念”,国王既是神也是人,他保证着人、社会按照宇宙的规律生活运转。人的生命作为宇宙生命的一部分不可避免地受到神王的影响。
第二章:
古王国时期埃及国家统治最重要的特点就是专制主义王权十分强大,神王观念比较稳固。来世生活作为现实的幻象,不可避免地要反映出现实生活的种种情况,因此国王在来世生活中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特权”。在古王国时期,丧葬文献“金字塔文”是专属于已故国王的,在“金字塔文”里国王的死是不被承认的,而且国王还独享着“奥西里斯”的头衔。另外,国王还通过为贵族提供丧葬装备的方法,表现自己在来世生活中的力量以及所拥有的特权地位。
最能反映国王崇高地位的来世特权主要还表现在来世去向上。这一时期位于天国的来世生活是只有已故国王才能独享的地点。古王国时代典型的王陵建筑是金字塔,它是太阳崇拜的象征,被认为是已故国王登天的地方。通过对金字塔文中“达特”、“灯心草之地”、“祭品之地”、“阿赫特”等表示来世地点的词语的分析,我们确信这一时期国王的来世之旅就像是太阳的西落东升,去世后的他们一定要升入天国,像众神、像太阳、像“不知毁灭之星”那样实现永恒。对于已故国王的灵魂,金字塔文特别强调他们的“卡”和“阿赫”,不仅是为了保证生命力转移到来世,同时也是为了显示已故国王的神性。尽管夹杂着奥西里斯信仰,但古王国时期国王的来世生活主要体现出的是太阳崇拜的影响。金字塔文中的太阳神话渗透进奥西里斯崇拜之中。
与国王不同,对于古王国时期的贵族官僚来说,他们的来世位于西方的冥府。从贵族墓葬内的浮雕壁画看,他们的来世生活被描绘成现实的图景,这与国王所独享的神圣且完全幻想式的来世完全不同。另外,贵族墓铭只是强调死者的“卡”这也是与国王相区别的地方。
无论是国王还是贵族为了顺利进入来世都要做一些必要的准备。首先要保证尸体的不腐朽,这促进了古埃及木乃伊制作技术的出现。其次要建筑墓葬。这一时期的王陵建筑形式及内部铭文都体现了国王死后要升入天国,而贵族官僚的墓葬则更像是死者日常起居的地方。另外为显示出国王与贵族的差别,对他们的祭祀所持续的时间也是不同的。不过不论是国王还是贵族他们在死后都要受到道德的评判,只不过在这一时期太阳神在道德审判中发挥着更大的作用。
第三章:
与古王国时期相比,中王国时代的王权在一定程度上比较衰弱,地方贵族的势力则相对增强,其表现如下:第一,围绕着王权的权力斗争非常激烈;第二,国王在经济上的绝对支配地位在中王国时代动摇了;第三,国王对地方控制能力有限。王权的变化直接影响到古埃及人的来世观念,中王国时代出现了“来世民主化”的趋势。原本只应用在已故国王身上的丧葬礼仪现在被地方的大贵族所使用,而之后又逐渐地被所有有能力为自己提供必要的丧葬装备和丧葬文献的普通人所使用。
在“来世民主化”的背景下,国王和贵族死后去向的差异逐渐消失了。中王国时代最重要的丧葬文献——“棺文”并不局限于王族使用,还被地方的官员及其家族所使用。棺文的部分内容显示受棺文庇佑的死者都可以升入天国,而且位于天国的来世生活增添了更加现实主义的内容。棺文当中出现了一个新的表示来世地点的名词——“罗塞塔乌”。通过对其意义的分析,我们发现奥西里斯所统治的冥府是与天国同时并存的来世地点。这一变化主要是因为社会的不安定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太阳崇拜的地位,进而削弱了它在来世观念中的影响力。在这种情况下,奥西里斯逐渐得到更多人的信仰。伴随着“来世民主化”和来世地点的变化,国王以外的人也可以以“阿赫”的状态在来世生活,并且死者的“巴”愈加受到强调。
与古王国时代明显不同,中王国时期埃及人对于死亡怀揣着一种恐惧心理。棺文里的很多咒语透射出人们对于来世生活的隐忧和不确定。这种疑虑源于动荡的社会生活的影响。不过人们仍未放弃对永生的追求。
来世地点的变化促进了丧葬习俗的发展。木乃伊面具、人形棺出现,而且棺的装饰内容体现了天国与冥府的同时并存。金字塔王陵表现了已故国王仍将升天看成是最高理想,而贵族的岩墓则体现出伴随太阳永生的愿望。不过这一时期奥西里斯信仰也逐渐在丧葬习俗上体现出自己的影响力,比如人们都在阿卑多斯建衣冠冢,并且奥西里斯成为了死者道德的主要审判者。
第四章:
新王国时代神王观念发展的一个最突出的特征是法老的人性身份被日益强调,法老在宗教上的神圣地位逐渐屈居于神之下。在这种背景下,人们在有关来世的问题上更倾向于依赖至高无上的神。在私人墓铭中,除了传统的自传,人们还愿意表现死者与神灵的亲密关系。另外从墓葬的装饰主题看,神灵占据了主要地位。新王国时代最重要的丧葬文献——“死者书”也是大量求得神灵保佑的咒语汇编。
通过对死者书中“达特”、“罗塞塔乌”、“灯心草之地”、“祭品之地”等表示来世地点的词语的研究,我们发现新王国时期的来世地点似乎与中王国时代相同。但事实并非是这样。死者书某些咒语暗示了太阳神与奥斯里斯被视为同一,但是却没有明确表达这一事实。最终我们从新王国时代法老所专用的丧葬文献“阿姆达特书”和“门之书”中找到答案。太阳神和奥西里斯像“巴”与尸体相结合那样彼此融合,古埃及人的来世地点因此实现了天国与冥府的衔接。这种衔接是宗教发展所带来的,太阳崇拜和奥西里斯神话的结合具有信仰和现实的双重基础。同时也因为这种融合,古埃及人对于死者的灵魂“巴”更加强调与重视。
与中王国时代类似,新王国时的埃及人尽管也没放弃过对于“永恒”的追求,但他们显然对于死亡也抱着一种畏惧和担忧的态度。只不过这一时期的埃及人对于死亡的担忧是源于对神的高度依赖。
融合后的来世地点促成了新王国时代丧葬装备以及墓葬建造的新发展。无论是黄金木乃伊面具、利塞棺、人形棺,还是“帝王谷”王陵内的铭刻、拉美西斯时代的新式贵族墓葬都体现出了太阳神与奥西里斯结合,从而暗示了来世地点的变迁。不过应该说在新王国时期奥西里斯在来世信仰里占据了主导地位,这从新王国时代埃及人十分重视死后的奥西里斯审判便可窥见一斑。
结语:
古埃及人几千年里苦苦追求的就是怎样将现实的生活借助各种力量无限延伸到“来世”。从古王国到新王国,太阳神所统治的天国和奥西里斯所统治的冥府是古埃及人来世信仰中两个重要的来世地点。伴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它们逐渐由分立走向了融合统一,最终在新王国时期古埃及死者的来世之旅变成了一个动态的循环性运动的过程。通过来世地点的变化我们看到了古埃及人道德观念的认识、对于死亡的认识以及丧葬习俗发展等多个方面的观念变迁。但更重要的是,透过来世观念,我们能看到古埃及人独具特色的多神崇拜的发展历程,以及王权跌宕起伏的嬗变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