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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V.S.奈保尔是这个时代最有影响力、最具原创性和最富争议的作家之一,作为“加勒比文学之父”、“英国移民文学三杰”之一,这位“世界作家”具有多重文化背景和多种身份:他出生于英属殖民地特立尼达岛上的一个印度契约劳工家庭,在英国接受高等教育,加入英国国籍,广泛游历于欧洲、美洲、非洲,在西方世界实现了他的作家梦,他笔下的世界却始终与后殖民境况相连。他是婆罗门、被殖民者、契约劳工之子、大不列颠臣民、第三世界人民、有色人种、英语作家……奈保尔的身份涉及宗教、文化、政治、历史、民族、种族、语言和阶级,这种身份复杂性同样呈现于他的作品中,对身份问题的探讨是奈保尔写作永恒的主题,不同阶段的作品展现了作者对身份不断深入、不断拓展的思考。从早期作品中对“文化无根”的身份焦虑的书写,到中期作品中对文化身份认同的解构,再到后期作品中对身份和主体的重塑,奈保尔借由写作,解开了身份的“抵达之谜”,实现了自我身份的建构。后期作品《半生》和《魔种》共同书写了主人公威利漂泊的一生,《魔种》是奈保尔虚构写作的封笔之作,他在谈起这部作品时表示:“《魔种》将连接起我曾生活过的不同世界,并对我的文学生涯作一个总结。”这两部作品同时也是作者“身份旅行”的总结,主人公威利的足迹遍布印度、英国、非洲、德国,地理上的流浪伴随着身份的转换和身份观念的转变。在《半生》和《魔种》中,作者超越了对民族文化身份的单一关注,对身份本身展开了深入的形而上思考,民族文化身份是身份问题的出发点而非全部,身份是多元化的,它包含家庭身份、性别身份、政治身份和职业身份等,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文中呈现出的对身份的思考并非简单摆脱后殖民性,而是经由后殖民性走向了世界性,经由个体性走向了普世性,对后现代个体的身份建构具有指导意义。《半生》和《魔种》中主人公威利的身份建构表现出差异性、主动性、流变性的特点,呈现出去中心化、去本质化、身体化的趋势,与法国思想家吉尔·德勒兹反基础、反系统、反二元对立、反宏大叙事的游牧思想旨趣相契合。德勒兹思想经过身份话语改造,为身份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工具和新的视角。《半生》和《魔种》中的三位主要人物威利的父亲、威利和威利的妹妹面对身份困境分别采取了德勒兹所提出的定居者、移民和游牧民的姿态。在德勒兹的生成论、差异论和流变论的观照下,主人公威利漂泊无依的一生成为逃离身份困境、在实践中实现对传统身份认同的解构、摆脱思想桎梏形成全新的身份观念的过程。威利在追求文化身份、家庭身份、政治身份、职业身份的人生历程中,逐渐认识到了身份认同观念背后隐藏的权力运作机制:身份认同的过程,就是以社会同一性压制个人差异性的过程。威利不愿放弃个人的特殊性,在一次次寻求认同的失败中消解了身份旅行的终点,他的身份观念也由建立在存在论基础上的身份认同观转变为建立在流变论基础上的身份生成观——身份是持续性的差异生产,它不断进行辖域化、解辖域化、再辖域化的运动,不断向异质因素敞开自身,没有永恒的终点。对威利身份观念转变过程的探讨引发对身份问题的形而上思考。结合安东尼·吉登斯对晚期现代性和自我认同关系的研究,全球化时代背景下身份困境的实质和身份焦虑的成因已发生了变化,由过去的认同危机转变为个人光滑空间与社会条纹空间之间的对抗,即社会将个体固定在既定身份的企图与个人对身份流动的渴望之间的矛盾。同时,主体观念也由传统理性主体转变为游牧主体,身份的游牧既是游牧主体的存在方式又是对宏观政治统治的一种微观抵抗运动,生活在晚期现代社会中的个人以游牧的姿态揭穿通过身份认同塑造主体性的幻觉,强调身份流动的自由,亦捍卫生成个人独特身份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