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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人类进入工业文明社会之后,物质生产水平与科学技术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然而在理性与知识都在进步的时代,身处现代社会的现代人感受到的不是幸福感的与日俱增,却是更多的生存困境。这在弗洛伊德那里表现为他所看到的大量精神问题的涌现,在马尔库塞那里表现为人的愈益严重的单向化和异化。现代人并没随着社会进步而较少体验到人性的被压抑,本能压抑的主题、个体与外在世界是否能融洽和谐、一种不压抑人性的文明社会能否存在,成为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和马尔库塞哲学的共同要素,表现出了两位伟大思想家对人类本性的深邃思考,对人类命运的深刻忧虑与关怀。本文意在对两者思想已有研究基础上,在本能-压抑-文明这样一个构架中对弗洛伊德与马尔库塞进行总体性比较研究,探寻两者思想的异同与现实价值,展现弗洛伊德何以得出文明压抑的结论,而马尔库塞又是怎样指出了非压抑文明的可能。绪论部分,阐释了本论文选择弗洛伊德与马尔库塞比较研究作为论题的现实背景与理论背景,并在梳理总结国内外学者相关研究文献基础上,提出了论文选题的理论意义、现实意义和创新之处。就两者思想产生背景与基本特点而言,弗洛伊德试图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去揭示现代人生存困惑的心理结构,从个体的生物机体和心理结构出发,解读文明社会形成与发展的精神机制,以及本能与文明之间的关系。马尔库塞则力图以社会批判理论、马克思异化理论、海德格尔存在主义、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等综合视角去解构发达工业社会经济生产、政治过程和文化运作背后的以技术理性支配为特征的操控机制,以及揭示在整体历史境遇中的单向度社会中的人的心理结构,进而探寻异化状态下人的本能的解放之路。第一章展示了第一个比较的视角,即“本能论”,弗洛伊德与马尔库塞都表现出对西方哲学中理性主义传统的背离,把本能作为思考的逻辑起点。弗洛伊德站在生理-心理的角度探讨个体的本能,用先天生物性和心理性驱动力来界定人的本能,从潜意识和性欲两个角度来描述本能的根本特征。马尔库塞则从社会-历史的角度,从人的存在意义上把人之本能理解为人的本质,把人的本质理解为感性存在,人的自由植根于感性存在之中,从而体现出较弗洛伊德更为宽广的视野。弗洛伊德把性欲本能视为决定个体一切活动的根本性动力,它是原始的、基础的、非逻辑的、非道德的。虽然性欲在他那里并不局限于生殖器的冲动,弗洛伊德还提出和使用过爱欲的概念,不过,由于弗洛伊德并没有较为严格的区分性欲与爱欲,从而使得在他那里凸显出的是爱欲性欲化的特征。马尔库塞则较显著地把性欲与爱欲做了分别,并且在自己的理论中大范围地用爱欲替代了性欲。爱欲超越了局部冲动的性本能指向了整个生命体的一切冲动,即生命本能,它不仅表现为人身上一切与快乐相关的驱动力,而且更是与劳动这种人之特有的本质性活动紧密联系在一起。马尔库塞实现了“性欲”到“爱欲”的升华,也就超越了弗洛伊德的心理主义和生理主义,有利于从更为广阔的社会角度和更为深刻的哲学视野去思考个体本能在现实社会中的境遇及改变被压抑命运的出路。第二章展示了第二个比较视角,即“压抑论”,弗洛伊德和马尔库塞都指出了人的本能会受到压抑的事实。弗洛伊德依然主要从生理-心理层面去理解压抑的内涵,并得出压抑具有不可消除的永恒性,文明社会对个体的压抑是普遍的自然属性;压抑的根源在于现实原则对快乐原则的必然约束,内在的原始能量所具有的对生存的破坏性,使得以保护人类生存为目的的文明必须运用一切方式对本能进行压制和约束。马尔库塞同样认为人的本能和欲望会被压抑,但不是所有压抑都是永恒存在的,压抑是具体的、历史的。基于更为广泛的社会历史视角,马尔库塞在必要的“基本压抑”之外分离出了不必要的、特定历史阶段的“额外压抑”,从发达工业社会中解析出来了作为现实原则的特定历史形式的操控原则。额外压抑是统治者为了维护其统治而对个体施加的多余的压抑,操作原则是额外压抑下的现行原则。压抑的后果不再只是普遍的心理疾病患者,而是呈现为社会意义上的“单向度的人”。第三章展示了第三个比较视角,即“文明论”,由本能和压抑理论带来的是对人类文明的重新解释。弗洛伊德和马尔库塞两人对本能理解和压抑原因解释的不同也导致了他们对文明未来发展的态度不同。根据弗洛伊德的“文明的辩证法”,文明与本能始终处在一种对立的关系中,文明是本能压抑的后果,文明的发展进一步以本能被压迫为代价,一部人类文明史即一部人类本能压抑史。即便有替代本能压抑的满足方法,如科学、知识、艺术等等高级精神活动,但摆脱压抑的高级精神升华形式最终沦落为少数人所享有,而且,那些精神享受终究也弥补不不了生理-心理意义层面的压抑所带来的痛苦。无法摆脱对文明的悲观,成为弗洛伊德思想的理论宿命。由于马尔库塞把额外压抑看成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那么通向非压抑文明的未来也绝非不可能。人的解放被归结为他们的爱欲解放,人的爱欲解放又被归结为他们的劳动解放,通过劳动的消遣化和表演化,把个体从发达工业社会普遍盛行的异化状态中解放出来。在这个解放的过程中,纯粹肉体器官的性欲升华到了更宽广的、更自由的爱欲的层面,本能欲望实现了一种非压抑性的升华。审美和艺术对于人身上感性存在的确立和解放有着关键性功能,审美解放在人身上恢复了理性与感性的统一,使人成为了一个具有“新感性”的存在者,成为革命所需要的主体觉醒的希望所在,这些正是非压抑文明可能的牢固依靠。本论文通过将弗洛伊德的压抑文明论与马尔库塞的非压抑文明论相比较,力图廓清两者理论的异同,展现了精神分析与哲学结合的必要。弗洛伊德与马尔库塞都对个体存在的境遇予以关注并对现代文明社会展开了尖锐的批评,他们的理论均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反抗精神。然而,两者理论侧重点还是有所差异,弗洛伊德更多以精神分析视角探讨本能、压抑、文明之间的关联,而马尔库塞主要以社会批判视角探讨这三者之间的关联性。理论指向的差异决定了两者最终对文明发展态度的不同。当然,两者对工业革命以来的现代社会中的个体生存境遇的探讨,都为站在马克思主义高度去理解个体的生存本质与解放之路带来了有益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