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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朝鲜燕行使在出使中国的旅途中留下了诸多有关女性形象的书写,并将自身的复杂情感倾注其中,这种情感是文化、历史、现实等相互交织的综合体。不同地域的美女形象缓解了燕行使的愁思。远离家国的离愁别绪藉助“思妇”形象,得以宣泄和表达。歌姬艺女则让漫长的旅途增添了悲壮思绪。尤其是明清鼎革之后,朝鲜燕行使在女性形象的书写中更赋予了特殊的涵义,昭君出塞的历史典故在燕行使的笔下成为自身的象征,出使清朝的心态由此发生转变。贵妃形象的重构则进一步表达出对清朝的鄙夷和明朝的哀叹。对孟姜女事迹的歌颂、季文兰形象的改塑以及贞节烈妇的褒扬都表明燕行使在女性书写中执定于忠贞理念,一方面可以展现出朝鲜对明清两朝的忠顺之心,这种忠顺的前提是前近代东亚世界中通行的朝贡体系所规定的伦理义务,明清两朝皆不惜以国运相赌而延续朝鲜国祚,可谓仁至义尽。但从朝鲜“事大”角色的完成度来说,特别是燕行使臣对清朝的诸多含沙射影与暗自贬损来看,忠顺之心并非全然纯粹,存在貌合神离之态。另一方面燕行使意欲藉助女性忠贞的书写,力图彰显出自身文化的优越,但却缺乏对女性的人情关怀,必将招致诘难。对满族女性男女不分、内外无别的浅表观察与失实书写,更显朝鲜士人文化观念的狭隘与局促。汉女缠足之风在燕行使的眼中是汉族妇女反抗清朝的悲凉之举,而风俗不改的原因更在于清朝并无圣王能够移风易俗,其潜台词是对清朝文脉并不认同,反观朝鲜女性的缠足之举,则不啻为对自身的极大反讽。从不同女性形象的评价中,可以窥见燕行使站在儒家道德伦理的制高点对女性横加评判,并以朝鲜社会对女性的严苛要求作为评价中国妇女的标准,这不仅有失公允,更缺乏现实的同情关怀。而燕行使力图申彰的伦理意义高于生命价值的文化理念在某种程度上还成为造成诸多女性悲惨命运的根源性因素之一。以明清易代作为分水岭,朝鲜使臣出使明清两朝的文化心态存在着差异,虽然部分燕行使臣的观念随着清朝的定鼎而有所转变,但通过女性形象的扭曲而暗含贬损的现象亦屡见不鲜,则进一步说明朝鲜在政治上转奉清朝,而文化心理上仍存隔膜,又凸显出朝鲜燕行使表象忠顺而内心芥蒂的“双重性格”,这种潜藏的执念亦注定使燕行使反复强调的忠顺之心与华夷之别显得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