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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巴丢(Alain Badiou,1937-)是继福柯、德里达、利奥塔、德勒兹等人之后,法国当代著名哲学家之一。他的思想在最近十年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至今,人们很难将其准确定位于某个既成的哲学流派。笔者认为,巴丢是位“后学之后”的哲学家,因为他的思想自成一派,是当代哲学界的“这一个”。他的哲学既非法国传统的“概念哲学”,又非“意识哲学”。他开创了“一种事件哲学、一种真理的哲学、一种主体的哲学”。他提出了“数学即本体论”、“科学、政治、艺术和爱是哲学的四个真理程序”等哲学命题,创造了一系列具有全新内涵的哲学范畴,形成了独树一帜、别具特色的“事件哲学”。 巴丢在“后现代之后”的历史性出场,与其激进的哲学批判态度和立场及独特的“事件”哲学思想紧密相关,也与“后学之后”学术界的理论焦虑与哲学的“贫困”不无关系。巴丢对分析哲学、解释学、后结构主义三大哲学主流持激进的批判态度。与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反柏拉图主义”倾向相对立,巴丢提出了“回归柏拉图”的哲学主张。 巴丢的数学本体论确切地说是数学集合论本体论。他从集合论本体论出发,展开了对存在问题的思考。对于“真理”的彻底放弃也许是当今时代的突出文化症候之一。然而,巴丢哲学最为一鸣惊人的举措,最富于挑战性的举措,就是试图证明真理的“严格的、毫不妥协的普遍性”。巴丢认为,“哲学要想存在,就必须顺应时代的需要在真理范畴的历史上再迈进一步。在今天的欧洲,真理就是新思想。”2巴丢所说的真理既非“符合论”的真理,也非“存在论”的真理,更不是党派真理。他认为真理是一个过程,是事件之后不时发生的、信仰一样的东西,是主体对事件的忠诚。因此,真理、事件、主体就是这同一过程的不同方面:“一个真理通过主体的宣布而成为真理,这些主体在宣布真理的过程中,以其对事件的忠诚而成为主体。”1巴丢的哲学思想在当今一个解构的时代、藐视真理的时代,显得格外“不合时宜”。然而,巴丢毫不畏惧由此带来的自身哲学的“边缘化”处境,他甚至藐视这种“边缘化”。 巴丢认为,科学、艺术、政治和爱是哲学的四个真理程序,是哲学得以实现的四个条件。他还认为,哲学自柏拉图到黑格尔,在本质上是“系统性”(system)的,而这种“系统性”就是指“完整构造哲学四个类属条件的先决条件”。2他的哲学思想就是试图阐明这四个条件的“可共存性质”。哲学并不产生真理,真理只能来自这四个真理程序。由此看来,艺术是哲学的四个真理程序之一。巴丢正是在这样的哲学视域中,展开了对文艺作品的“非美学”式解读,形成了独特的“非美学”文艺思想。 “非美学”一方面可以理解为艺术与哲学关系的一种全新构想。巴丢将历史上诗与哲学关系归结为三种图式:启蒙式、浪漫式与古典式。而“非美学”是诗与哲学关系的第四种图式。这种图式认为,诗(艺术)不再是哲学的研究对象,而是哲学得以形成的条件,是哲学的四个真理程序之一。艺术本身就是真理的生产者。另一方面,“非美学”指“特定艺术作品独立存在的内在哲学效果”(intraphilosophical effects)。“特定艺术”指特定的艺术类型,如诗歌、戏剧、电影、舞蹈等,还指特定的作家作品,如马拉美、佩索亚、策兰、兰波等人的诗歌,贝克特等人的小说、戏剧等。 正是由于艺术与哲学全新的“非美学”关系,使巴丢的文艺思想与其哲学思想产生了一种新的“非寄生性”关系。人们通常有这样的认识:文艺理论往往具有“寄生性”,即文艺理论的知识生产与其学理生成机制,往往依赖于文艺之外的哲学思潮或其它理论流派(主义)。3在笔者看来,巴丢的文艺思想与其哲学思想的关系,可能会突破这种所谓的文艺理论“寄生性”的观点。巴丢的文艺思想不仅仅是其哲学思想的逻辑延伸,是其哲学思想的有机部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他对文艺问题的研究,同时也是在进行哲学问题探讨;他对文艺作品的解读,同时也是在阐释文艺作品的“内在的”哲学思想;他的文艺思想也是他的哲学思想。他的文艺思想与他的哲学思想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巴丢文艺思想之所以与其哲学思想有这种“非寄生性”的关系,这与巴丢的“非美学”构想是分不开的。 本论文在介绍巴丢哲学基本思想的基础上,以其“非美学”(inaesthetics)思想为核心,探索巴丢“非美学”文艺思想、诗学思想及其当代视野,管窥巴丢整个哲学思想和文艺思想大厦及其当代意义。本文首先通过哲学关键词的方式,把握巴丢的哲学基本思想。然后分析了巴丢文艺思想与哲学思想的内在关系。除了《非美学手册》、《论贝克特》等有限几本文艺论文集外,巴丢并没有系统的文艺理论研究专著。由于其文艺思想散见于其著作和论文中,因此,本论文以其文艺思想最核心的术语“非美学”为切入点,分析了“非美学”概念提出的背景及其含义。“非美学”不仅是艺术与哲学的一种新的关系图式,还是巴丢分析解读文艺作品的一种新角度和新方法,更是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一种独特的“非美学”文艺思想。巴丢文艺思想并不局限于对马拉美、贝克特等作家作品的分析解读,其哲学思想及文艺思想在最近几年表现出了强烈的“介入”当下的姿态。他对当代艺术也进行了分析批判。巴丢思想的当代视野对中国文艺学美学研究具有一定的借鉴、参考价值。 除了“导论”与“结语”外,论文共分为六章,具体内容概要如下: 第一章“‘后’学之后:阿兰·巴丢的历史性出场”。介绍巴丢思想的理论渊源与发展线索。他的哲学思想之所以在最近十年成为世界学术界的焦点之一,有其历史性出场的必然性。他对当代“后”学持激进的批判态度。不仅如此,他的哲学思想别具特色,具有极强的原创性,他提出的“数学即本体论”哲学观点,他的“回到柏拉图”的哲学立场,他关于真理、主体、事件等哲学范畴的独特解释等等,都使巴丢哲学独树一帜。其雄心就是要“开创哲学的未来”,要让哲学“站起来,走!”,“向前迈进一步”。而不是与“后”学研究者一起哀悼“哲学的终结”。 第二章“艺术是哲学的四个真理程序之一”。要理解巴丢的这一观点,首先要对其哲学思想有基本的了解。为此,本章前半部分对其哲学基本命题进行介绍分析,如“数学即本体论”、“艺术是哲学的四个类属真理程序之一”等;然后对其哲学关键词,如事件、真理、主体、事件点、情势、情势状态、表现与再现、集合论、包含与属于等等进行分析介绍。在此基础上,把握其哲学基本思想。在巴丢看来,艺术不再是哲学的研究对象,而是哲学得以实现的条件,是哲学的四个真理程序之一。因此,艺术与哲学的关系是一种全新的“非美学”的关系。 第三章“文艺思想核心:‘非美学’”。巴丢在《非美学手册》一书中,解释了“非美学”这一核心概念的两个基本内涵:其一,“非美学”是哲学与艺术的一种新的关系,即艺术不是哲学的对象,而是哲学得以实现的条件;其二,“非美学”是对特定艺术的“内在哲学效果”的研究。“非美学”与传统美学及“反美学”有区别也有联系。“非美学”既是一种“反美学”,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反美学”,而是一种新的艺术与哲学关系的视角,是一种研究解读艺术的新的方法论,更是巴丢独创的文艺思想。 第四章“‘非美学’的文艺解读”。本章分析介绍了巴丢对贝克特小说、戏剧等作品的“非美学”解读。总结了巴丢对贝克特作品解读的“非美学”方法论内涵:“非美学”解读方法是一种“反传统式”解读,一种介入式的“强力阅读”,一种“哲学式”解读。然后对巴丢的电影艺术思想进行了研究。巴丢在几篇文章中,提出了“电影是第七种艺术”,“电影是一种‘加一’的艺术”,电影是一种“不纯”的艺术,“电影是一种‘大众艺术’”等观点。电影作为一种特殊的艺术,与哲学的关系更加复杂。巴丢提出,不仅电影需要哲学,更为重要的是,哲学也需要电影,哲学也要像电影这种“大众艺术”一样,成为一种“大众哲学”,哲学需要成为一种介入现实生活的“介入式”“大众哲学”。 第五章“‘非美学’的诗学思想”。巴丢并没有从传统文学批评的角度,运用象征主义的理论对马拉美诗歌进行解读,而是从其独创的“非美学”的角度进行解读,挖掘其中包含的“内在哲学效果”——“非美学”文艺思想。巴丢的哲学思想、“非美学”文艺思想,与马拉美的诗作及其诗学思想有许多契合点。马拉美主要诗学思想是一种“否定”的诗学理论,这与巴丢的“减法”数学本体论不谋而合。马拉美认为现实除了虚空什么也没有,与巴丢的“存在=空”的思想一致;马拉美的“沉默的、纯化的”语言观,诗人应该在诗中消失隐退的观点,与巴丢的主体思想极为相近。这也是巴丢极其推重马拉美的主要原因。本章最后分析了巴丢解读马拉美的独特方式,总结出巴丢独特的“非美学”的诗学思想。 第六章“巴丢文艺思想的当代视野”。巴丢哲学新著《世界的逻辑》是其思想的又一次重大转折,他开始从《存在与事件》中对“存在”、“事件”、“真理”的抽象思考,转向在“世界的逻辑”中对“存在”的表象的“现象学”研究。因此,他的哲学思想由抽象转向具体,由理论建构走向现实“介入”。他主张用“唯物辩证法”的真理形式来反对当下世界“民主唯物主义”的逻辑——“语言”与“身体”的统治。由此,巴丢提出了一系列新的哲学范畴,如“大逻辑”、“新身体”、“主体—真理”、“真理—身体”等。巴丢从这种“介入的”哲学立场出发,展开对当代艺术的批判。他认为当代艺术处于“语言”与“身体”的世界逻辑的统治之下,主张艺术家不要做一个“浪漫主义的形式主义者”;当代艺术的主要任务是创造艺术主体的“第三种范式”,是创造一种新的艺术普遍性——艺术真理;当代艺术的真正功能是创造一种新的可能性;艺术不仅仅是一种新形式的创造,更是一种“艺术政治”、“艺术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