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90年代的分税制改革以后,中央政府专项转移资金规模不断扩大,并通过“发包”项目的方式进入地方社会,由此逐渐形成了一种新型的国家治理体制——项目制。项目制既是中央政府“发包”的自上而下的实践,也是基层社会“抓包”、地方政府“打包”的自下而上的实践。项目资源进入村庄后,必然要遭遇具体的村庄社会文化情境,并由此产生互动进而对村庄社会文化施加影响。因此,项目制可被视作一种规划性变迁的手段。本文的田野点是一个位于中国西南的哈尼族村寨,它依然维系着“村寨主义”这一社会文化制度,并以此规约全体村寨成员的思维及行动。村寨主义的村庄以村寨整体利益为最高原则来组成和维系村寨社会文化关系并运行村寨日常生活。在这类村庄,村寨主义深刻影响着项目是否能顺利进村以及能否达到预期效果等问题。进入村庄的项目分为公益项目和入户项目,前者对应村庄整体的公共建设,后者针对具体的家户。本文研究发现,公益项目由于其公共性进入村寨主义的村庄是比较顺利的,而部分入户项目则因其背离了村寨主义的逻辑会在其运作过程中遭遇抵抗。项目在依照其逻辑进村后对村庄社会的变迁也产生了影响。在物质层面,项目进村所引致的变迁是显著的。美丽家园项目的进入,使得新寨的住屋景观发生巨变,土坯房成为历史;公路硬化项目的进入,使得新寨的公路实现了从土路路到硬化路的转变;一系列入户的扶贫项目提升了贫困家户的生活水平。在社会文化层面,项目进村起到了加速和推动部分社会文化事项变迁的作用。美丽家园项目的进入带来了家庭内外关系的重新调整,加速了传统互助建房习俗的消逝;一些入户项目和公益项目则同时削弱和加强着基于村寨主义原则所形成的均衡和集体主义两种文化观念,使村寨主义获得动态发展。项目由于缺少后期维护资金,仍需村庄社会的力量使其实现持续的效益。然而,在村寨主义被削弱后,村庄的社会动员能力也随之弱化,项目的后期维护成为一个难题。本文认为,只有将项目制视作一种规划性变迁的手段,认识到项目进村的过程不只是一个经济过程,更是一个文化过程,才能在学理上更加充分地理解项目进村对于村庄社会的影响;在实践层面,只有在项目制的实践过程中充分结合当地的社会文化制度,才有可能促进村庄社会的整体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