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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泰州王学的传人,罗汝芳的哲学思想有其特殊风格。他以“赤子之心”和“孝悌慈”为核心思想,建构起贯通天人的思想体系。“赤子之心”是天道仁体在个体身心上的落实,“孝悌慈”乃落实处的当下呈现。罗汝芳教化世人从人伦亲爱中逆觉天道生生之德,同时又强调对天道的体认应从爱亲、敬兄等最切实的道德践履处入手。逆觉和践履的双重指向都归结到“孝悌慈”上来,而“孝悌慈”之道德依据源自个体禀赋于天道的“赤子之心”,“见心”便成为觉悟世人、成就圣贤的重要环节。“见心”既有对本心的自信,又包含本心“不容己”要呈现自我的内在要求;本心的呈现既落实在“孝悌慈”等道德实践之中,又逻辑地包含体用贯通、身心合一、复以自知等理论内容;在此理论基础上,罗汝芳展开了对“现成良知”的修正和对效验光景的破除。阳明身后,学者对“良知”学说的理解异见纷呈;超洁者流于玄虚,猖狂者荡于情识。罗汝芳的哲学思想既是对阳明学的继承和发展,又表现出修正和救治心学流弊的理论关怀意识和社会担当精神。当“现成良知”缺乏真切工夫支撑,沦为流行光景和义理分解之对象时,罗汝芳转而以“赤子之心”为学术宗旨,以此弱化学者对“现成良知”的玩弄把捉。从理论建构层面,“赤子之心”具备“现成良知”的超越性和遍在性,不学不虑、当下呈现;从经验实践层面,“赤子之心”表现为孩提之爱亲、敬兄,原本自然平常的百姓日用都具有了道德价值依据。可以说,为克服后学流弊的各自缺陷,罗汝芳构建起“新的现成良知理论”。这种理论建构的修正意义表现为两方面:一方面,“赤子之心”可以堵截积极用世者滑向“情识而肆”之路径,从天道落实的角度观照并统摄经验实践,避免其流于猖狂;另一方面,“赤子之心”必然落实在“孝悌慈”等道德践履领域,可有效防范义理分解者堕入“玄虚”,从工夫入手处确保义理分解不脱离日用常行。不论是陷入情识还是堕入玄虚,皆是对良知本体缺乏真切体认和工夫担保;前者从穿衣吃饭处追逐流行之光景,后者则陷入对良知本体的义理分解,成为空描画良知本身之效验。罗汝芳自觉承担了这一历史之必然,破除光景也成了他哲学思想的主要特征。罗汝芳的学术思想简易直接、圆融通透,既有热切的实践精神又不失理论上的哲学思考。他将高明融入庸常,又从庸常中挺立出道德的主体性,达到了“极高明而道中庸”精神境界。当阳明学从义理分解之路径走到尽头时,罗汝芳完成了由超越向实践的“降落”,这种降落非但不是儒学的世俗化,反而是实现了儒学的“向上一机”。罗汝芳的哲学思想是—“道德形上学”之证成,他从经验实践层面完成了超越本体的落实和自我呈现,这不仅让形上本体富有生机,更为人伦实践注入道德属性并指明价值趋向。理论的生命力在于它自身的实践意义,研究罗汝芳的哲学思想不仅对把握心学走向有重要意义,还在于它能为现代化背景下的儒学发展带来启发和思考,今天,我们在传统儒学研究领域取得了丰硕成果,但是,若仅埋首于古纸堆中,而不能领悟儒学的生命情怀和人文精神,那么所谓的理论创造是否也会沦为一种需要破除的“光景”?或许,如何呈现儒学经典文献背后的道德主体性,如何挺立出“人”的价值指向是值得我们深入思考和研究的真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