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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光潜85岁时说他自己“实在是尼采式的唯心主义信徒。”其实,仅仅从悲剧美学思想方面看,朱光潜与尼采既有区别,又有联系。 这种区别和联系,或许可以概括为:横向地看,他们两人悲剧美学思想的具体内容,有异有同。他们都重视人的现实存在与自身价值,关注悲剧艺术对于人的此在性的肯定与激励,既有超脱的一面,更有积极进取的一面。但他们的美学思想体系在本体论上存有分歧。艺术对于尼采而言,具有本体的高度。悲剧(艺术)是人(现象)与强力意志、酒神精神(本体)融合为一的栖息之地。而朱光潜则认为,真、善、美与知、意、情协调统一的存在,才是人的理想存在即“全人”的存在。最高的美也就是最高的善与最高的真,它们在其最深的根柢同时也就是在其最高的境界中,得到自然而然的融合统一。因此,在朱光潜那里,美与艺术只是人生的有机组成部分之一,但美与艺术有其重要的价值,它是一切真正理性、道德的基础,是人性完善的一个重要根基。而纵向地看,尼采与克罗齐、马克思、维柯等一起,对朱光潜悲剧美学思想的产生、形成、演变、发展有重要影响,而朱光潜则以中国传统儒家美学修养为基础,对尼采的悲剧美学思想既有吸收,又有改造,从而建立起既渊源于尼采,又超越尼采,既是“尼采式”的,更是有中国儒家色彩的悲剧美学思想体系。他兼收释家的超越文化、道家的自然文化,以之深化儒家的“仁”与“恻隐之心”,在此基础上,并蓄尼采悲剧美学重审美情感与生命价值的优长,同时以儒家“和”的思想规避了尼采的虚无主义,从而形成了一种既有超脱更有进取的审美情感——悲悯情怀。它作为一种最高的审美情感,其中积极进取是欧洲悲剧精神与以儒家为主的悲悯情怀的共通之处。朱光潜将发端于古希腊的欧洲思想文化的核心——悲剧精神,与采众家之长的儒家悲悯情怀相融会,从而构建了中国唯一的悲剧美学思想体系,成为他人学美学思想的一部分。 作为中国现代史上唯一的悲剧美学思想体系,朱光潜融合儒家与尼采、马克思、维柯等的努力,他吸收和改造尼采悲剧美学的方式,取得了显著成就,留下了重要的学术经验。他以海纳百川的胸襟融会中西,创建了现代美学的一种有效模式。如他以维柯的“诗性智慧”与传统儒学“人性美”在比较的基础上加以融会,认为尼采的酒神精神是维柯“诗性智慧”的潜在内涵之一。从朱光潜前后期美学思想总体看,我们或许可以说,朱光潜的美本体是人性美,维柯称之为“诗性智慧”,发掘了其根源的一面,而尼采称之为酒神精神,发挥了其理想的一面,马克思实践论则揭示了其历史基础的一面。 当然我们从朱光潜的学术历程也可以看到历史的局限,治学的遗憾。在融会中西时,以什么样的标准、如何区别中西学术思想的优秀与糟粕,以及就优秀的部分怎样完成中西结合、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的结合,朱光潜似乎没有系统的论述。尽管我们可以从朱光潜前后期丰富的美学遗著中感受到甚至勾勒提炼出他潜在的美本体论来,但他形而上的美本体论,始终没有以理论形式明确表示出来,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他美学体系前后期的矛盾—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也就是王国维所说的可信与可爱的冲突。这些,我们今天还要进行深人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