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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炜无疑是中国当代较有影响、富有争议性的作家之一。从1980年的《达达媳妇》始,至2010年的《你在高原》长篇系列,共发表了八百余万字的小说,以其丰富的意蕴和多样的形式,引起评论界的广泛关注。《古船》发表之后,几乎张炜的每部长篇小说问世都引起批评界的争议,争议主要集中在他小说蕴含的主题思想层面,尤其是他看似游移,实则坚守的人文主义情怀,(本文称之为“张炜式人文主义”)。“张炜式人文主义”在时代的思潮中是进步还是退却,评论界众说纷纭、出现分歧的最根本的原因是被城市文明/乡村文明,现代文明/传统文明的二元对立式思维模式所拘囿和限制,把知识分子精英立场/民间立场,城市文明/乡村文明,启蒙/固守等尖锐地对立起来,忽视它们的共通处和中间地带。这样往往使问题简单化、程式化。事实上,所谓的现代文明并不是固化的、既定的、静止的,相反它应该是开放的、流动的、发展的,并且需要现代人积极参与完善的;现代文明与传统文明、城市文明与乡村文明也不是非此即彼的尖锐对立关系,就“人”的健康积极发展而言,它们在本质上是相通的。尤其中国现代文明的建立,不仅要吸收西方文明的经验,也要继承中国传统文明的优长。对以现代性和文化转型为借口,对市场经济和世俗化思潮在价值上采取基本认同的姿态,很可能会丧失艺术对现实主义的否定性张力。张炜对时代地不停思考和探索,从多维度来吸取精神滋养,他试图构筑的人文精神和道德思想体系,在某种程度上,对我们现代文明的建设有启示作用,对更深层上人性的建设也有积极意义。本文在系统、全面、细致地阅读了张炜所有的小说之后,认为张炜一直是一位具有悲天悯人的宽厚情怀的人文作家,他在小说中始终孜孜不倦地关注着人类和社会的发展,表达着对当下社会的关注和忧思。在论文中,我通过对张炜小说中关于现代社会现象(比如工业文明、现代时尚、性欲、物欲等)和各色人物(主要集中在知识分子和不同年龄层人群)的考察,认为张炜作为一名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其创作始终都有人文主义的道德维度。张炜在小说中对于不同时代潜在的物质和精神疾病的症候和病因进行坚持不懈地抨击和诊断,并从历史和传统文化中汲取精神营养,提出了“大地”(即土地精神)、高原精神等形而上的理念,试图将人文主义精神和人道主义力量作为引导病态社会回归启蒙和进步时代的一个路径。第一章,张炜式人文主义。本章主要探讨了“张炜式人文主义”的内涵与演变、建构模式、以及意义与局限。第一节以张炜小说创作的先后顺序为线索,关注人文主义在其创作的不同阶段所呈现出的一些共同的或凸显时代亮色的精神视点。第二节张炜式人文主义构建模式体现在批判和构建两个层面,它批判的对象既有传统宗法制度和封建残余思想以及极左路线的思想遗毒,也包括90年代以来的经济或商业功利主义。张炜式人文主义的建构主要在三个维度:历史层面上对历史的重新审视及对中国传统文化精华的汲取等;现实层面上通过对民间原生态生活状态的展现,深入挖掘民间精神;在形而上层面上提出的“大地”概念,其中包括对自然、故乡、田园、野地、葡萄园、土地等范畴的热切关注。第三节,继上述对张炜对世俗文化与人文精神态度的澄清之后,本节侧重于厘清张炜对城市与乡村、以及现代性的态度,以便更加客观、全面地理解张炜式人文主义内涵及其在现代社会的价值与局限。第二章,现代性笼罩下的城与乡。通过对张炜小说中关于科学技术、时尚和工业文明等论述的考察,阐述这一论点:在小说创作中,张炜一直关注着科技进步、工业发展给人类带来的影响,他站在人文主义的角度,对生产力之于社会发展的促进作用、对人的价值、人的生存意义给予充分的认同,他既不简单地否定技术主义和物质存在的客观性,也没有把人看作形而上的抽象物,而是在社会物质和人的社会存在的统一中,积极探索未被蒙蔽的作为本真的“人”自身复杂而丰富的价值存在本体,因而它对于科学技术所推动的工具理性进行批判和解构,对价值理性给予积极肯定;对于消费社会中,现代商业和现代传媒在追逐利益过程中创出的流行风对生命个体、社会风气以及文学艺术等的戕害给予尖锐的讽刺和批判;通过《刺猬歌》这一则“诠释”现代生存图景的精神寓言的文本解读,展示了诗意化的理想净土——乡村,在现代工业的污染和破坏以及商业扩张主义的挤兑下家园神话坍塌的悲剧,并对时代的物质主义、发泄主义、无底线主义进行了决绝的精神抵抗。第三章,“故乡”的缺席。通过对张炜笔下的田园——现实的田园和心的田园的阐述,以及他小说中“故乡”在工业文明和强势权钱的侵蚀下日渐成为“荒原”的焦虑和关切,通过对故乡“大地”一寸寸地抚摸、体会,一次次地目击、记录,目睹着罪恶和丑陋,抵御着难言的悲伤和寂寥,也不断地遭逢和感受爱,探求和触摸单纯。张炜固守田园和野地,也并非单纯实指意义上的平原或山地,而是一种天人合一、人与自然万物和谐融洽的精神理念,更是人与人之间朴素友善、和睦相处的古典理想的交往模式,祛除一些现代工业带来的尘嚣和污秽——实利主义大肆蔓延的享乐主义、功利法则和短视行为。第四章,清洁的精神与规训的肉体。通过对不同“泛性主义者”的描述和评判,张炜对以玩弄女性和肉体享乐为目的的性爱予以批驳,对投入灵魂和热情的“泛爱”者予以理解和宽容,他更推崇地则是两情相悦、心灵契合的爱情。在不同的性爱叙事中,给予我们最大的启示是:性是人的本能,也是心灵的欲望。凡欲望必有其善性和魔性.对于人的本性,我们必须中肯对待,也必须心存诚实的戒心。同时,人活在群体中,性行为不单是个人的行为,性行为有其广泛而深远的个人和群体的影响,若单纯地追逐身体的自然适性,最终只会撞见魑魅魍魉的虚无。第五章,知识分子的众生相。知识分子一直是张炜热切关注的对象,他在许多小说中描述了不同类型的知识分子,以此来传达张炜对知识分子的见解,如知识分子的角色,知识分子的命运,知识与权力、物欲的关系,人文主义的关怀等,对他多年以来关心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思索和探讨。本章以时间为顺序,大致划分为战争时期、“文革”时期、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以后这四个时段,来分析、梳理不同年代中各种类型的知识分子的复杂性,试图阐释张炜在小说中对知识分子的论述。同时,还特别关注了“流亡的书写者”这类张炜小说中常见的、特殊的知识分子,他们用生命来书写,用真正的生活体验而不是以抽象的方式阐释了知识和自由的内涵,以及知识分子的尊严。第六章,女性·青年·孩子。张炜的小说中关注了不同的人群,通过对女性、青年、孩子们在不同时代、不同领域中共同遭遇的艰辛和不幸的关注,传达了在这如火如荼开展着的声色世界里,权欲、物欲和性欲长驱直入,直接导致了那些可怜的边缘人的“生存之痛”。这也暗示我们:任何一个时代和国度,精神的堕落从来都是毁灭的根源;再多的财富都不可避免贫穷的下场,也不会避免恶的大面积滋生。结语。通过厘清对张炜的保守主义者或激进主义者的身份定位的争议,全面、客观地评价张炜在当代文坛的意义与局限。论文中还通过对张炜经典作品的文本解读,更清晰、深入地诠释了“张炜式人文主义”的内涵。张炜那诗性的超越和理想主义救赎在这个日益嘈杂的物质时代显得寂寞和孤单,张炜式人文主义精神救赎具有西西弗斯式的无奈,但是它作为一种精神或信仰依然对我们这个时代和民族具有积极的昭示和启迪意义。因为“张炜始终是一个有着人文主义理想的作家和一个不肯与世俗合流的精神界的战士。他是一个文人,但他更是一个战士,而且首先是一个战士”。“他为保卫信仰、道德、理想而进行的不懈呼号、呐喊,即使难免堂吉珂德式的悲壮,也仍能以其强大的人格和心灵力量逼向人类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