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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论文是一项针对“屯堡人”这个中国西南部贵州省的一个地方群体持续六百年的族群起源、形成和社会文化演变的研究。在屯堡社会中,流传着一个关于屯堡人历史与来源的极为丰富、引人入胜的叙事(以后称之为“屯堡叙事”),不断在社会中被谈及、展演与争论,有时几乎成为屯堡社会文化中的迷念。这一叙事称,屯堡人为明初洪武皇帝朱元璋600多年前派遣到中国西南疆域的中原官兵与平民的后裔和继承人,其先民受到朝廷使命,为国戍守与开发当时仍然野蛮、落后、未开化的边疆。这个具有丰富内涵的叙事,是关于屯堡认同与社会地位以及当地社会成分、族群关系等多方面的关键性叙述,在社会生活与社会关系网络之中有很大社会力量和影响力。本研究在历史人类学的框架内,聚焦于屯堡叙事的研究,在跨越600多年时间历程的每个阶段中寻找叙事的遗迹,跟踪屯堡叙事历代演变的流程,以了解和解释屯堡叙事形成与演变的因素和机制,以及叙事在每个阶段的社会意义和叙事所代表的当时人们的主观经历和思想等,并在某些特定方面将当地时人“历史”(主观历史)与历史(客观历史)进行对比,以求更好地知晓某些主观历史的记忆与叙事出现的实际背景、意义与作用。叙事和历史记忆本身与族群和认同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跟踪记忆与叙事的演变流程,实际上也是追寻族群的边界和认同的演变流程,因此,本文作者将记忆与叙事作为对于民族起源和族群演变讨论的依据。作者力求说明,在特定的历史发展过程与情景背景下,屯堡叙事与屯堡群体是在与他者竞争的历史进程中逐步出现并演变,是在控制自然资源、财富、机会、特权等资源的竞争中,使用某些文化特征作为边界标记,通过界限的构建和族群的定义来完成的。在这种认识下,屯堡并非是如同化石般的文化留存,也并非处于隔离、孤立的状态中,而屯堡人恰恰是在接触他族并与之竞争的过程中,才得以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文化和族群认同。这是一个直到今天仍在变化的动态过程,屯堡人还在不断调整、不断适应,以使自己拥有如此高的成就和竞争力。屯堡的社会和文化发展始终处于与其他当地族群动态的、持续不断竞争的历史进程之中,这一进程已导致社会分化,并形成了现今当地社会由屯堡人、其他汉民和少数民族三个主要群体组成的状况,以及他们之间的千丝万缕的相互关系、社会等级制度和各自的地理分布。尽管在竞争中的各种条件与因素的不断变化可能会引发诸如社会边界的创建或重组等许多社会文化的反应,其结果却不是简单的、决定性的(deterministic),因为屯堡人经常会根据需要,用当下社会文化的标准与价值判断,从已有的族群文化智慧宝库里选取具体的策略与内容,且有选择地放弃某些内容,或是修改并巧妙地将新的含义赋予已有的文化素材,甚至创造出全新的形式。在这种情况下,文化就显得非常关键,因为环境条件和文化结合起来,就会影响到社会文化的进一步变化。通过对屯堡历史记忆600年演变的分析,本文作者试图说明,集体想象和对自我、他人及世界的认知,受到历史场景的强烈影响,极容易被戏剧化地、或有意或无意地重新解释、重新界定,甚至在很短的时间内,在面临不利证据或自相矛盾时也是如此。这些群体的认知服务于族群的现实需求和心理欲求,在竞争的压力下尤其如此。但是,群体认知又受制于多种因素和复杂的力量。这些因素和复杂力量源自一系列的行为体(族群内部和外部),包括在当今时代扮演不同的角色的政府部门、媒体、旅行社和插一脚进来的社会科学家。这项研究有几方面的特点与优势。在历史人类学的框架内着眼于竞争、族群形成和边界,而跟踪叙事与记忆的历代演变,除了梳理屯堡人的600年的社会历程外,实际是针对学术研究的本质化现象的一次探讨,考察跨时空的历史过程的族群及其文化形成、个人和族群认同的形成和关系、族群边界与族群间关系、族群竞争与生存等不同方面。加之,透过族群边界的概念,包括边界的瓦解、变革和维护,认识屯堡人社会文化变迁的不同方面,一些本来令人费解的社会现象,可以得到很好的解释。对于屯堡人叙事这一个案本身的注意与重视,也成为了对社会科学理论进行考验、修正与扩展的最佳实验室。由于屯堡人的主要形成时间相对较短,这个600多年的时间范围在研究中相对来说较为易于掌握,是更为容易理解与概念化的时段。关于屯堡人的文献与资料相对丰富、相对全面,既有大量学者和研究与当地的表述,也包括延续至今的当地未被大体解构的社会生活与实物等,使本项研究和论证能够应用和依靠大量的细节性的例子与信息,因而也提高了其解释力,同时也在以后对其它族群研究的理论讨论中具有再讨论和进一步扩展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