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科洛·马基雅维里(NiccolòMachiavelli),一位头衔多到无法一一列举的意大利人,因其小书《君主论》而名声大噪;既被指责是罪恶的根源、不道德之教导者,又被推上近现代政治科学之父、近现代政治哲学奠基人之高位。在持续的五百多年里,马基雅维里思想引发的争鸣业已形成学术界独特之景象。不可否认的是,马基雅维里是一位政治思想家,但是通过对其著作——尤其是《李维史论》的阅读——就必定不能对其著作中有关法律的论述视而不见。马基雅维里通过对virtù的含义的改造一方面展现了他对人性的新认识——善恶共存;另一方面,则体现了他对政治行为(而不是人的所有行为)的道德评价的开创性理解:必要境况下所采取的政治行为应当值得原谅而不是道德非难。对人的virtù发挥着塑造作用的法律,就不再只是惩罚之规则,还是解决政治共同体中各群体之间政治纷争从而成为政治共同体“骨骼”一般的“宪法”。马基雅维里世俗的宪法思想,切断了上帝与自然法的关联,也切断了上帝与政治共同体中统治权力的关联。他使用stato(邦国)作为政治共同体的通称,虽还具备被自然人所有之物的属性,但距离现代意义上或从霍布斯那里得到生发的抽象的“国家”概念只有一步之遥。真正的una republica(共和国)中的每个公民——无论具备何种身份——在宪法培养之下都是共和国的主人,是世俗统治权力的分享者、行使者。也正是只有在这样的共和国之中,公民才是不受奴役而享有自由的自然人、政治人。宪法是对世俗统治权力的分配、行使的规定,也是公民享有并维持自由的依据。再次强调马基雅维里是一位爱国者并不是陈词滥调,因为人的自由要以邦国独立为前置条件。邦国自由一方面是指邦国不受外部奴役;另一方面则是指实现公民自由的邦国自由体制,也就是依照宪法建立混合宪制共和国。混合宪制则要求建立由代表人民权力的民众大会与保民官、贵族组成的元老院、新君主式的执政官、受约束的独裁官以及公共控诉制度共同组成的制衡政府体系;且这一政府体系的任何行为必须以实现公共利益为目的。但创建以实现自由与公共利益为目的共和国,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理想政治人与共和国之间依靠混合宪制地逐步构建实现互相塑造的持续性创建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