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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宗教情景中,跪拜意味着什么?脱帽意味着什么?献花意味着什么?诸如此类的表达生发意义,其基础又在哪里?这些貌似简单却又难于讲清楚的问题就是本项目的研究主题。 本项研究以感觉和认知为切入点,通过象征符号与意义分析,揭示作为叶青东巴教仪式表达生发意义基础的宇宙论人观建构,并由之出发对东巴教仪式的实质内涵——人通过祭司东巴与三界超越存在进行文化交流及其过程性的三阶规律作出阐发。 东巴教宇宙论中,“萨”和“俄亨”是两个最根柢的理念。具再生产性的世间万物除可感知的具体形态外,均内在有超越具体形态的“萨”存在。起源传说中无形无象的“萨”是世界的起始存在之一,生命的活力依托于“萨”。“俄亨”意为魂灵,属具时空超越性的存在,“俄亨”与身体“古拇”结合构成生命“祀”。“祀”作为生命的意义涵盖面不止于人,但“俄亨”仅与人相关。魂灵与身体结合,依托自然共谋此岸文化生计,魂灵消费产品内在的“萨”,身体消费产品非“萨”的部分。魂灵内在于身体,以身体天灵盖部位为出入之门。共同的生计使魂体结合,但魂灵的超越本性决定其经常性地逸出身体、家屋,到外间游荡。死亡意味着魂体结合“祀”生命的终结,宣告魂与体的彻底分诀。经葬礼,魂灵将携自己以及人间供养品的“萨”,攀升归入上方祖宗居地,角色由“祀俄亨”转变为“日俄亨”(祖魂灵),亦即“日”(祖),依托再生产资源的“萨”从事再生产;而躯体则经火葬回归于尘土。得不到葬礼的亡灵则被滞于中央此岸和下方鬼域,因无“萨”而永远饥饿,惟以作祟于人的方式来获取供养,和缓饥饿。 东巴教信仰建构中,祖宗、神、鬼等不过是超越的魂灵“俄亨”因空间归属差异而生出的不同身份,其中祖宗与神更是同在上方界,无本质差别,祖宗也就是神,只有些神并不是祖宗。神祖与鬼的区别,前者属上方界,后者属下方界。神祖护佑人,得人间文化产品的“萨”供养;相反,鬼魅作祟人,得人间去了“萨”的文化产品补偿。 东巴教的静态大宇宙空间分作上中下三界,上界神祖境,下界鬼域,中央为自然界主宰“史”的辖境,一切野生动物为其家畜,山川森林土地归其所有。人作为过客在中央界经营文化生计,以魂归上方祖宗境为终极关怀。文化区别于自然,但必须依托于自然,开荒伐木、劈地建房、引水筑路等人类活动都势必侵犯到“史”,所以“史”是窃取人魂作祟于人的一个主角。此岸人生的无奈,除对付鬼魅外,还得时时予“史”以文化产品补偿,免遭失魂之灾。东巴教宇宙论,三界间没有轮回,人的归宿或者上攀回到祖宗居地,或者不幸滞于中下界,成游魂饿鬼。是归是留系于是否有后人为你请东巴主持法事,这是回归的唯一途径,并且不论正常死亡还是凶死,都有相应的法事途径可觅。 静态的宇宙分作上中下三界,但是作为具相对意义的认知框架,上与下、里与外是叶青东巴教文化两组最基本的二元对立认知工具,渗入人文社会生活诸领域。这两套认知模型均以魂灵为建构基点,但它们对宇宙的铸模走的是两条相反相承的路径,前者由大及小,由宏观而微观,走空间压缩型认知路径;后者恰恰相反,由小及大,由微观而宏观,走空间膨胀型认知路径。无论如何,上与下,里与外的模型渗入所有纳西人对象化的认知领域,经此而绘出的是整个的宇宙图景。 作为存在本身,宇宙是唯一的宇宙,我是唯一的我,而认知框架是多重的,且在同一框架下也存在多重认知平台,孰轻孰重取决于具体时空场景。譬如,在叶青纳西人上与下这一认知模式下,依托本士知识、年龄、性别、财富、亲属势力、基于广阔政治体系下的权力代理地位、外域知识等维度,构建出错综复杂的社会角色结构体系。现实社会实践中,诸多维度的上与下对立,常常处于矛盾而模糊的状态,个体的选择须根据情景作出主观判断。 纳西族东巴教、具超越性的“俄亨”(魂灵)和“萨”(万物内在能量)是其信仰基石,从宏观到微观走空间压缩路径的上与下对应,以及从微观到宏观走空间膨胀路径的里与外对立,是其最基本的对象化世界的认知模式,人通过媒介人物东巴,与上中下三界超越存在进行的三阶式交流是宗教实践的实质内涵。 跪拜、脱帽和献花都表示景仰,但它们各自生发意义的根抵并不相同:跪拜基于上与下二元对立认知模式;脱帽的意义来自魂灵内在于身体,以身体天灵盖部位为出入之门的人观理念;献花的实质是献花儿绽放出的花之“萨”,虽然仪式中己出现单纯表达性的象征替代品一一竹纸花圈和冷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