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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本(1485-1563),字明德,号彭山,明绍兴府会稽县人,为浙中王学的代表人物之一。阳明对不同时期弟子的影响是观察与理解阳明弟子之间争论的线索之一,阳明的思想有一发展的历程,即所谓“为学三变”和“为教三变”的变化,则阳明不同时期的学生所接触与理解的阳明之学,虽然有其一致性,但他们的问题意识毕竟会有所差异。彭山受到阳明中期思想的影响,为学强调头脑,此后也强调从主宰的角度来理解阳明之学,这反映于他提倡的龙惕说。故而作为阳明的早期弟子,彭山注重学问的主宰,并以主宰来理解良知,而晚期弟子王畿则对良知的形态多有阐发,故有其“四无说”。彭山对慈湖之学的风行所引起的为学以自然为宗的主张感到忧虑,以为如此将脱略工夫,而有认生为性的弊病,与其贵乾健之主宰的易学思想和以谨独发明阳明的致良知之学的旨趣不协。彭山提出的“龙惕说”,也被时人称为龙镜之辨。他主张不能以水和镜喻心,否则是任物之去来,不能有经纶之治,即无工夫,而应以龙喻心,则其随时知惕而主变化,才不致工夫有所缺漏。龙惕说强调以龙喻心,凸显心之主宰和警惕的工夫,其中警惕为主宰之惺惺,则警惕实际上由本体而发,并不能离开本体,即警惕的本质为本体工夫。彭山在龙惕说中,重新厘定自然的涵义,反对无所主宰的自然,强调自然从属于本体或主宰。换言之,彭山在主宰、警惕和自然的关系上强调主宰和警惕的优先性。彭山还以阴阳和刚柔来理解善恶,其意亦是从主宰来论善恶。可以说,龙惕说的关键在“惕”,其核心问题为主宰,自然则从属于主宰。龙惕说引起王畿和邹守益等人的反对,王畿主张为学应以自然为宗,警惕为自然之用;邹守益认为警惕和自然不可分先后,警惕自然皆为心体的本质属性,不警惕不足以言自然,不自然亦不足以言警惕。邹守益还反对彭山从阴阳刚柔之分上来理解善恶,另一方面邹守益又阐释出龙惕说的政治维度。聂豹、徐渭则为文阐发龙惕之义,张元忭也强调龙惕说注重工夫的意义,而李默则从朱子学立场对龙惕说展开质疑。总之,彭山的龙惕说是依据其对主宰的体认而对良知学的发挥,龙惕自然之辨发生于阳明后学分化的萌蘖期,是一场颇为重要的争论。彭山的龙惕说促使他进一步思考理气和心性等问题,他以贵主宰为问题意识,参照朱子和阳明的相关论述,形成其独特的理学思想。彭山的为学方向虽由阳明重新奠定,但他亦深受朱子学的影响,与朱子学者论学以及和会朱王的热忱始终未渝。他在理气论上吸收朱子不离不杂和阳明关于理气合一及理之活动性的理解,提出其理主气从的理气合一观。在心性论上,他也绾合朱子的心统性情和阳明的心即理为一体,认为心性在认知的意义上可分说与合说,但他的心性论还是近于阳明的心即理,其中性为心之生理。总之,彭山的理气论和心性论均体现出其贵主宰的学问特质。或者说,其理气论和心性论也构成对龙惕说的有力论证。彭山对善恶的看法是善来自主宰,而恶则不从主宰生,这实是对善恶之根源的探讨,也就是对根本恶问题的思考。为了克治恶的产生,尤其针对自欺,他强调谨独工夫,谨独本质上是独知处知所谨,也就是本体的自觉和警醒,是本心自体的震动。所以,无论敬、诚之和思等工夫皆是谨独的异名同指,这是阳明学只有一件工夫的体现,亦即本质上皆为本体工夫。因而,彭山不再以龙惕言工夫,而将龙惕收摄于谨独之中,并且知行合一、博文约礼与道德实践(包括格物说)等的本质也是谨独。在理气、心性和谨独的理解上,也无不体现出其贵主宰以及和会朱子与阳明的学术特质。彭山对儒学的理解是体用合一之学,如果说其对主宰的强调和以谨独发挥致良知之旨属于内圣,那么,这也必然推动着彭山去参与政务,践行安民治民之道。在经世之学方面,彭山提出心政学说,总的来看,这一学说是对孟子仁政学说的继承和发展,本质上也是以仁心行仁政。彭山认为仁德或万物一体之仁是为政的动力和依据,其目的是要恢复与唤醒民众的善性,也就是教化,他将这里所涉及到的仁心与善性视为治本,而将如何实现教化的施政顺序称之为治体,亦即先富民、养民再教民的过程。在养民和教民的实践中,彭山注重丈量土地、多方救荒、推广乡约、奖掖士子、修整书院等措施,体现出他的“觉民行道”的精神。当然,他仍然有“得君行道”的期待,只不过其时的机会极其渺茫,所以,他在这方面的实践受到挫折,但仍留下了关于帝王之道的反思。彭山相较于其他的阳明弟子,他格外强调经典对维护与推广阳明学的作用,主张同门之士虽然将阳明的学说传播到天下,但其中也不免有徒謄口说之弊,所以,他积极注释群经而有《四书私存》、《易学四同》、《春秋私考》和《诗说解颐》等著作。事实上,彭山对于“内圣外王”的看法构成了其诠释经典的“前见”,他所欲发明与维护的阳明学也是其视域中的阳明学,主要涉及到他所强调的主宰和谨独等问题。所以彭山的经典诠释深深地体现出其学术的特质,既展现出其贵主宰的心学的诠释特色,也体现出其贵分析的特点。总之,他的诠释既有阳明学的立场,也注重文本自身的脉络,如他对《大学》文本的改动和对《孟子》的“尽心知性”章节的诠释等。可以说彭山为轻视经典注释的阳明弟子中的特立者,呈现出阳明学及其后学与经典注释之间的新面貌。彭山不仅受阳明学的影响,还力图和会朱子与阳明之学,是阳明弟子中较为独特的存在。相较于同门,彭山对理气、心性和经典注释皆有强烈的关注与特殊的理解,显示其依据阳明学立场,给予朱子的理气、心性论架构以心学的解释的特质。通过对他的研究,能更好地理解阳明学与朱子学相互交织的复杂过程以及阳明后学的发展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