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项研究的目标,主要在于通过深入发掘思想在建构政制中的作用,揭示关于政制建构的一般知识。同时,在以美国立宪为例论证思想在建构政制中的作用时,认清源于西方的现代政制的思想根基之所在,揭示现代政制背后预设的价值和目标等。我们也将表明,“建构政制”在根本上是一项需要高度政治智慧的立法艺术,甚至可以说是最高级别的政治行动。在此基础上,我们还将通过对现代政治文明以及西方文明本身的反思来增进对政制转型的理解。第一章提出的主要论题是:思想在建构政制中起什么作用?为了论述这一问题,我们首先论述了另外两个相关的基本问题:第一,政制在何等程度上是人为建构而成的?第二,在现实中能够实现的优良政制应该具有何种标准?对第一个问题的论述,主要依赖于对“理性主义”所做的两种区分,以及在此基础上对“自然”所做的四种区分。我们所理解的“政治理性”,既对理性自身之限度葆有清醒的自觉,又对优良政制之实现怀有积极的自信,它试图以属人的政治智慧和立法智慧在人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人类自身建构更为美好的政治生活。“建构政制”,就是在一种具有整全视野的政治理念的指引下,面对政治体在从过去到现在的历史变迁中所形成的整体性环境约束,为其创造一个崭新的、绝对的、对未来政治生活具有统领意义的开端。对第二个问题的论述,其实也就是为“建构什么样的政制”提供一定的标准或目标。“优良政制”应该是能够使政治体保持和谐有序与强大有力的政制,或者说,是在时间上可持续、在空间上可扩展的政制。一个优良政制的基本特征即在于,它能够最有效地应对自己所置身的包括内部环境和外部环境在内的整体政治环境。接下来就是对思想在建构政制中所起作用的论述。与四种“自然”相应,我们区分了四种“思想”,此外又加上了第五种“思想”,即“思想家的思想”。在这五种“思想”中,立法智慧最为关键,它意在思虑、判断和选择“怎么样建构优良政制”。优良政制的实现,需要同时满足物质方面和精神方面的条件,而思想在建构政制中所起的作用,就是为优良政制的实现提供精神条件。具体而言,即是为优良政制提供它所需要的政治理念与生活理想,或者说,价值基础与战略目标。它们是一个政制要保持和谐有序与强大有力所必需的。因此,立法智慧的主导性作用,也就主要表现在如何在各种“思想”之中思虑、判断和选择最为合适、最具效力的思想资源,以为优良政制的实现提供它所需要的精神条件。第二章和第三章对美国立宪的论述,是为第一章的“立论”提供的“例证”。第二章以美国立宪为例论证政制建构的价值基础问题。美国政制的价值基础是“现代共和主义”,它既在根本上有别于古典共和主义,也在一定程度上有别于现代自由主义。美国立法者之所以选择以现代共和主义立国,首先是为了满足当时美国社会的现实需要,即创建一个强有力的全国性政府。现代共和主义,不但在历史中有诸多思想渊源,而且是思想争论的产物。联邦党人之所以取得了胜利,是因为他们更具有政治智慧。他们不仅照顾到殖民地长久以来形成的特定思想与情感,不仅选择恰当的思想资源为己所用,更关键的是,他们比对手更能够满足社会人心的最强烈渴望。除此之外,美国立法者还具有自觉的创造性。他们最终能够把美国政制建立在极具包容性与灵活性的现代共和主义的基础之上,离不开他们自己在政治思想方面进行的融通与创造。第三章以美国立宪为例论证政制建构的战略目标问题。通过追溯对美国立宪具有重要影响的伟大政治思想家对现代政治及其目标的创造性论述,我们对于美国立法者的“新政治科学”以及美国立宪所要实现的政治目标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具体说来,美国立宪的直接目标就是建构一个强有力的全国性政府,而其根本目标则是为了保障人民的生命、自由与追求幸福的权利。现代共和主义是美国立宪的价值目标,现代共和政制则是美国立宪的制度目标,它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目标与形式的统一。而美国立宪的战略目标,最为突出地体现在美国国玺的设计、特别是国玺上的三条铭文中。“合众为一”乃是美国立宪的根本战略目标。它首先是指在政治体内部实现自由稳定和谐有序,其次是指保证政治体强大有力,特别是在面对外敌侵犯时具有充足的防御力量。美国立宪建构的“新秩序”还具有更为普遍的意义。“千秋万代新秩序”所蕴涵的旨意,不仅是希望美国共和政制能够在时间长河中持续恒久,也是希望以它为代表的现代共和政制能够成功取代传统的“旧秩序”,成为人类的共同选择。这一战略意图在“神助吾业”中得到更为有力的表达。然而,以自然权利论为基础的“自由”观念,特别是集中表达了政治自由的“自治”观念,是否真正能够担当“全人类的命运”呢?它是否可能只是对一种特殊信仰和希望的表达呢?最根本的,它符合人性本身的普遍需要、并能够为人性本身所满足吗?也许它所声称的普遍性并非毋庸置疑。在第四章,我们通过更为一般性的理论探讨来深化本文的主题。“建构政制”最终要面对的是人的生命本身,而人的生命是肉体与精神的复合体。人类之所以需要统治,之所以难以实现完全的自治,在根本上源于人自身的肉体性存在以及精神能力上的有限性,这也是“建构政制”本身必然受到一定限制的原因。然而,人又是有自觉心的精神性存在,人类通过自身的努力为自己建构优良政制与美好生活的诉求永远都不会终结。思想之所以在建构政制的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正是源于人性自身对于精神价值与生命意义的渴求。因此,以思想建构的政制,不仅仅是一个权力分配体系和权力行使规则,就根本而言,它还意味着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命理想;以政制施行的统治,不仅仅是人的统治与制度的统治,就根本而言,乃是人头脑中的思想与制度背后的思想在统治。一切统治,虽然一般说来总是权力的统治和利益的统治,但最终却都是思想的统治、价值的统治与原则的统治。人类世界真正堪称“文明”的政治体,不仅在于它是一个“需要的共同体”,更在于它是一个“精神的共同体”、“文化的共同体”和“意义的共同体”。对“自由政制”所代表的现代政治文明以及西方文明传统的反思,散布在第四章的论述中。最后是对于美国共和政制以及本文主旨的简要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