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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40到60年代,赵树理一直保持着对农村劳动女性的关注。从《孟祥英翻身》、《传家宝》、《三里湾》到《锻炼锻炼》,赵树理一直以“劳动”为中心,试图给农村女性找到时代的归属,并打开了女性解放、时代新人、合作化运动、劳动异化等不同的话语层面。劳动,成为赵树理笔下农村系列女性形象的核心问题。然而,关于赵树理笔下女性“劳动叙事”的讨论,学术界历来存有较多争议,褒贬不一。无论是赵树理批判的旧式农村女性还是褒扬的新式劳动女性,在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的观照下,都会或多或少受到质疑。例如一部分研究者认为,《孟祥英翻身》中的孟祥英、《传家宝》中的金桂等形象,是新一代父权的产物;在此女性主义的立场和语境中,赵树理小说中的落后妇女典型,例如《小二黑结婚》中脱离农村劳动的三仙姑、《传家宝》中的旧时代的婆婆李成娘、《锻炼锻炼》中的落后劳动妇女“吃不饱”“小腿疼”等,则更表现出赵树理女性观念的“局限性”。事实上,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经历了较长的历史发展时期,也可以看作是西方女权运动和女性解放文化实践的一部分。这与赵树理所处时代的中国广大农村女性的解放运动有着较大差异。革命中国语境下广大农村妇女解放的问题,该如何还原到结构性的历史当中去叙述?赵树理以“劳动叙事”为核心的女性书写,某种程度上触及了中国农村女性解放的基本问题。因此,以“女性劳动”为关键词,本文主要分为三章,通过相关文学创作、政策决议、期刊报纸、回忆录、口述史等不同文本和文献,梳理赵树理近20年间在时代、政策和文本三者之间不断调试的关于女性劳动的独特表达。第一章主要梳理40年代女性“翻身叙事”从学校教育转变为生产劳动的发展脉络。赵树理的《孟祥英翻身》是在对太行山女劳动英雄孟祥英的调查访谈基础上形成的传记式小说,一改之前根据地文学中将学校教育作为女性翻身解放前提的叙事模式,将生产劳动作为女性翻身解放的关键环节,较早将女性解放的主题,从当时较为普遍的“启蒙叙事”转化为“劳动叙事”,表达了赵树理对于农村女性翻身问题的更深层面的理解。第二章主要讨论合作化运动叙事中的女性劳动问题。赵树理细致地梳理出女性参加体力劳动、纺织劳动和家务劳动的不同面向,尽管基于劳动力的现实需求,赵树理曾一度强调女性从事农田劳动的重要性,然而对合作化运动背景下女性生产劳动和家庭劳动如何平衡的现实问题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思考。在《三里湾》当中,赵树理基于对公办食堂、托儿所的想象试图将体力、脑力、家务等不同形式的劳动女性囊括进乌托邦叙事之中。女性因“劳动”在确立自我价值、重构家庭上获得话语权,但仍时时刻刻处于家庭(家务劳动)与集体(生产劳动)的拉锯战中。第三章主要关注在农事女性化的历史过程中,赵树理在女性身体叙事方面的自觉、困惑与不断调整。大跃进期间,由于众多农村男性劳力被抽调参加大炼钢铁和兴修水利,劳动女性替补成为劳动大军中的中流砥柱。面对女性劳动负荷不断加重的历史事实,赵树理在女性身体叙事上不断加快节奏,女性干练、果决的劳动形象与整个追求多快好省的社会总路线不谋而合。然而,始终着眼于农村现实的赵树理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在叙事策略上不断调整,尝试以“技术革命”与“政治挂帅”的叙事策略解决女性劳动的重负荷问题,却并不奏效。这一时期,其笔下女性劳动英雄的形象也由饱满渐渐流于符号化的倾向。